中國最牛釘子戶:自建9層樓,打官司也不搬
來源:倍可親(backchina.com)
陳天明的城堡屋頂和遠處的商業樓
在貴州黔西南州的興義市東郊,
一個農民耗時六年,耗資十多萬,
以家裡的祖宅為基礎,
徒手搭起了一座10層樓、23米高的木質小樓。
屋子的主人陳天明,
曾是國內最早學習信息與計算科學的「高材生」,
如今回到老家種地、養鵝、喂牛。
晚上就爬到八樓,
在不足3平米的空間里讀書、過夜,
過著「搖搖晃晃的日子」。
劉明在植物園中
2008年汶川地震后,
村子里的房屋大面積倒塌,
生態環境被嚴重破壞。
85后汶川小伙劉明,
35歲,不上班,也不結婚,
花光所有積蓄,
和父親一起在自家的宅基地上
建起了一座6000㎡的植物園。
收集的原生物種超2000個,
給川西的野生植物建造一座庇護所。
不同角度的紅色城堡
從興義市區出發15分鐘后,我們的車子駛上通往梨樹坪的小路。遠遠就能看到陳天明的紅色城堡,和背景的鋼筋森林形成鮮明對比。
陳天明在樓上和我們打招呼,小跑下來幫我們搬設備箱。經過一條狹窄的石子路,我們來到了陳天明家的院子,門口掛著「閑人免進」的牌子。陳天明每天都會接待幾批遊客,有的只是在門口拍個照,有的會進來和他攀談一番。
今年夏天,陳天明的弟弟給城堡掛上了燈籠和霓虹燈,夜幕降臨之後開始閃爍。常常有不知情的人深夜造訪,把這裡當作農家樂或者廢棄的遊樂園。
這裡原來叫永興村,陳天明長大的地方,曾經有2000多戶人家,他家所在的二組如今只剩下他的「城堡」和零星幾處平房。方圓20畝地都是陳天明一家的使用區域,他挖了水渠和魚塘,種下柳樹和芭蕉,三米多高牧草圍成一圈,城堡矗立在正中央。
城堡的一樓是祖上三代留下的老瓦房,陳天明靠自己的想象,將它拔高了20米。父母和弟弟住在一樓的老房子里,而他自己從2019年開始,每建一層樓,就向上搬一層。
五樓書房
左:六樓茶室 右:七樓卧室
剛開始蓋樓的時候,陳天明沒有那麼多藝術考慮。房子蓋成城堡的形狀,是為了減少風的阻力;木材市場的合成板只有兩種顏色,黑色太壓抑,所以城堡是紅色的;內部更難說有美感,長長短短的木頭毫無規則地組合在一起,布滿釘子又纏著鐵絲,二三樓的地面布滿了鴿子糞便。
蓋著蓋著,他把過剩的自我意識也放在裡面,五樓以上慢慢多了一些情趣。
陽台上種了十幾盆綠植
南部五樓的陽台上擺放著十幾盆綠植,吊蘭、紫羅蘭、玉樹、龜背竹、仙人掌……他喜歡植物,在杭州跑閃送的時候,他在花鳥市場買了幾盆蘭花,裝點15平米的出租屋。
書房裡擺著成堆的舊書,都是他從二手書市淘來的。樓里還掛了起碼好幾十幅字畫。五樓北部掛的兩幅書法——「惠風和暢」和「惟吾德馨」,是他在杭州認識的書法家送給他的,分別出自《蘭亭序》和《陋室銘》。
「自己房子也簡陋,確確實實簡陋。至於德那塊我們就不談多少,道德是自我約束,法律是約束別人,道德是不能拿來約束別人的。」
城堡在工地和商業住宅樓中間尤為顯眼
站在城堡上往外看,遠方是成片的安置區和商業住宅樓。貴州是新晉的旅居勝地,興義也建起不少新樓盤。來自上海、北京的退休老人,只要花50萬就能買下四室兩廳的養老房。
2018年,永興村3500畝地被當地徵用,計劃建設一個文旅項目。因為不滿意賠償方案,包括陳天明在內有40%的人家一直沒有搬。文旅項目不到半年就爛尾了,上千畝土地荒了好幾年。已經搬離的村民也陸陸續續回來開荒、種菜,已經復墾了七八成。
2021年初,陳天明家的房子有不少被有關部門強制認定是「違建」,為此,他一直在打官司,一審二審都敗訴了,這個月底還要開庭。「我對大自然的暴風雨已經無所畏懼,對於人世間的暴風雨也應如此。」
這座因為突發奇想、拼湊出來的「怪樓」,象徵著某種堅持和執念。他常常改變城堡的布局,調整爬樓路線,每天在不同時間、從各個角度記錄下城堡的模樣,頻繁更新在朋友圈和社交媒體上。
在「城市包圍農村」的必然里,他想堅持得更久一點。
以下是陳天明的講述。
2018年,改造前的老瓦房
2023年春天,造到六樓的時候
我1982年出生在這裡,一樓的老瓦房就是我出生的地方。讀初一的時候,我幫著我老爸又蓋了一座平房,全家慢慢搬到平房去住。
到了2018年的時候,老瓦房有十來年沒住人,檁條都腐蝕了,屋頂也漏水,我就決定給它重新翻個頂。翻頂的時候突發奇想,能不能順便再增加一層。忙了一年,蓋了二三層,從第四層開始就是搞著玩了。
到了2019年底,已經建到了第五層,我又突發奇想搬進去,體驗一下住得高是什麼感覺。
我把一格當作書房,做了個書架和書桌,另一格當作卧室,放了一張木床,整整住了兩年,都安安穩穩的。空閑了就看書,《全球通史》,大部頭3000多萬字的,都看完了。
需要蜷縮著才能上下樓
剛搬到第五層的時候,覺得這裡已經夠高了。但是住了兩年過後,又想要再拔高一點,閑來無事就開始建第六樓,又在那裡住了差不多兩年。
今年上半年都住在第七樓,這時再回到五樓就覺得完全矮了。
到了六月份的時候,想要在三伏天住在第八樓去看一下,我就給它封起來,在裡面住了90多天將近100天。三伏天結束過後又回到了第七樓,把八樓的牆又拆空了。
每一層的生活整體上是類同的,不同的是心情。在四樓、五樓的時候,下面有人來,有點什麼聲音,還容易聽到。到了六樓以後,因為我是近視,樓下的世界對我來說都是朦朧的,哪怕是熟人來了我都看不清楚,隔絕感更強一點。
城堡外觀全貌
建這個房子,我第一就要保證它不被風吹倒,肯定要做好充分的科學準備。氣象數據我要查的,我們這裡不會有颱風,歷史記錄最高的風就是9級。
我不會畫圖紙,全部就憑空設想,因為也簡單。我大學的時候還學過解析幾何,那種空間想象比這個複雜多了。樓越高,面積就越來越小,材料花得也不是很多,只是拿材料上去費勁一點。
房子每層的中部比南部北部都高半層,錯開的,更穩固。頂上幾層不住的時候我就把牆拆掉,風直接可以穿過去。
今年給城堡裝上了固定繩
今年五月份,我們這裡有三次大風大雨,市區裡面很多樹、圍牆、玻璃、捲簾門都被吹倒了,我這裡還是安穩的。
那時候我住在七樓,明顯能感受到晃動,還是會害怕。我還做夢夢到我的房子被吹倒過了,一醒來過後還是安然無恙。但是我就有那種膽量,哪怕是倒了,我都要在屋裡面。更何況我知道屋子的結構,最多是把一些板子吹下來,框架我還是有很大的自信的。
五月份一過後,我又繼續加固了很多次,拉起了繩子,還費了不少勁搬水桶、抱石頭上去,把整個樓壓得很重的。以後再吹這樣的風,完全一點都不怕了,因為經歷過了。哪怕十級風它都不可能會吹倒,晃動那肯定還是會存在的。
就像一個人一樣,你看起來覺得他危險,但他不是一個危險的人,是不是?
2018年4月5號的上午,我當時在杭州跑閃送,突然接到家裡面通知,說我們村要拆遷,因為這個問題我不得不回來。後來又鬧疫情,六年以來一直沒有再出去。
4月8號凌晨3點多鐘到家的,到處都是廢墟,院子裡面二十多年的桂花樹和十多畝承包地的石榴樹全被推毀,圍牆被推倒,路都被建築垃圾埋掉了,第三天才慢慢刨出一條小路來。
大片的牧草都是陳天明家種的
後來這塊地一直荒著,三五十畝都沒人用。地里全是石頭,沒有泥土,只能長野蒿。我們家是第一家來開荒的,把石頭從土裡挖出來,建築垃圾撿回來就存著,後來都用來蓋樓了。
見到泥土之後,我們又把牛屎糞鴨屎糞雞屎糞拿去倒在裡面當有機肥,肥力還是提高了一點點,不然現在草長不了這麼好。
復墾花了兩年的時間,先是種了一些菜,陸陸續續栽了很多芭蕉樹。2019年的時候挖魚塘,我親自人工挖了三四個月,曬得黑黑的,瘦了10多斤。魚塘挖好就插柳樹,牧草已經栽了有三年了,一年畝產兩三萬斤,專門用來養牛,嫩的割來餵鵝也非常好。
家裡的各種動物
家裡有好多動物,兩頭牛,八九百斤的,十一條狗,十五隻鵝,六隻土雞,三隻兔子,一隻貓,二樓還養了十幾隻鴿子。
一開始想看看能不能養來賣,前兩年經常性地賣鵝賣鴨賣土雞蛋,但是投入也多,場地建設都要上心。今年還是給它們散養著玩了,不想那麼辛苦,何況也不一定有回報。
這半年我在魚塘邊上搭了好幾個棚子,有時候就坐在下面,泡茶,看書。待的時間久了,好多鳥兒都飛到這裡,它們以為這裡沒有人。
每天割牧草喂牛餵鵝
挖魚塘
去年12月份的時候,一次性建了七八九層。前幾個月又在九層上面建了一個小平台,算是第十層,只有一平米大。
這裡視野廣闊,一樓沒風的時候,這上面都會有風,晴天的時候在上面吹風很爽。大中午的話就待不了多久,一般是到了傍晚下午五點多的時候,我要是閑了,就在上面待個一個小時。
只有五樓的時候,我還給這個樓起名叫「望霞閣」。其實五樓的高度比第十層差了將近10米,在這裡望朝霞和晚霞都比五樓好很多。朝霞從這個方向升起來,晚霞從那個方向落下去,飛機起落也都可以望得到。
在南京農業大學時的影像
我的專業叫信息與計算科學,屬於數學系。我們是學校第一屆,全國除了我們就只有清華大學、南京大學之類剛開了一年。除了要學數學系的基礎課程,比如數學分析、高等代數、離散數學,還要學大學物理。計算機我們也要學,一開始學最基礎的C語言,再往上就要學C++,學java。
城堡里的舊書堆和書畫
老早在大學的時候其實就很喜歡農村生活,到了大三下半年我就沒有學習了,大四就回家創業養牛,最後也沒有獲得學位證書和畢業證。
養牛失敗之後,因為要還助學貸款,2006年12月底去上海打工,天天滿大街去跑銷售,計劃每個月存1000塊錢,兩年把助學貸款給它還掉。
我現在的狀況其實是以前很嚮往的,農業生活也好,人際關係也好,都儘可能都簡單一點。就連興義本地的高中同學約我出去吃飯聚餐,我都不去。
之前有媒體給我取的標題是「他的自由23米高」,可能我也不覺得我的自由只有這麼一點。只是站得更高一點,隔絕感更強,獨立感更強,那種自由感可能也更強一點。
劉明在植物園
劉明父子的植物園藏在川西岷山的峽谷之中,這裡距離「5·12汶川地震」的震中僅有13公里,也是進入川西高原的起點。
靠近的路途中,群山連綿無盡,天空低垂,雲霧好像觸手可及。傍晚時分,山區的野猴經常出現在園區附近逍遙。
植物園的入口是一本書的模樣,嵌著並不工整的馬賽克字樣——「植物改變世界」。在這個外賣都無法送達的村子,「世界」的概念顯得龐大,但又可以十分具體,植物參與了村民的日常生活,從氧氣、食物到生活必需品,都是看得見摸得著的。
入園處3米高的「植物界八仙」
塔黃塔(左),塔黃生長在海拔4000米以上的高原地區,一生只開一次花
一進園,3米高的「植物界八仙」守護在路的兩側,古怪又呆萌,「每個神仙都有一個植物法器,就像八仙過海」,劉明帶著我們往裡走。彩色的瓷片小徑通向植物形態的馬賽克雕塑——百合亭,龍膽亭,塔黃塔,「你可以把自己想像成訪花的昆蟲」。
園區的牆體由幾十幅馬賽克的植物拼貼畫組成,每一種植物都成了「精」:天山沙參長出雙腳,鳶尾是明艷的舞女,玉鳳花變身振翅的白鴿。這些馬賽克景觀,只是劉明腦袋裡部分幻想的具身。
植物園裡的玉鳳花(左)被做成了擬人化的馬賽克圖案(右)
植物園航拍圖
劉明生於1989年,今年35歲。他個子瘦小,講話緩慢而溫吞,他打趣像自己這樣的「留守青年」在村裡寥寥無幾。兒時的玩伴大部分都在城市定居了,孩子都有了好幾個,他既沒結婚,也沒戀愛。
植物幾乎成了他日常生活里唯一的夥伴。他白天給植物做日常養護,澆水、授粉、播種繁殖,晚飯後查閱資料,進行引種目錄整理。植物不會說話,劉明也不用說話,以至於語言對於他都變得生疏。
植物園裡保存著2000個原生物種,大部分都是父子兩人引種繁殖的高原植物,被存放在園區里的兩個大棚,其中有不少珍稀植物,以及還未發表的新物種。
植物園裡的綠尾大蠶蛾(左)和蝴蝶(右)
植物園裡的光萼斑葉蘭
馬賽克花園裡,川西鄉土植物懷抱雕塑,醉魚草、川西櫻桃、臭牡丹、雲南石仙桃、瘦房蘭、綿棗兒……也有小動物頻頻拜訪,紅嘴藍雀偏愛園子里的火棘果,松鼠在秋天偷吃野櫻桃核,角落裡,常有鬼鬼祟祟的螳螂、華麗的龍蜥屬、會變色的峨眉樹蛙。
「5·12汶川地震」后的村莊
建一座植物園,曾是父子兩人長達十年的夢想。2008年汶川地震過後,村子頃刻之間成了廢墟,大大小小的石塊從四周的山上劇烈滾落,家門口的213國道被砸出了半米深的裂口,房子裂了四五條縫,父親劉先友回憶道:「天搖地動,路全部斷完了,啥都垮光了。」
最心痛的是劉先友種植的1000多平的珍稀蘭花,在地震中幾乎全部損壞。21世紀初期,這些蘭花的市值一度飆升至上千萬元,有的品種一棵單苗就可以賣到20萬元。這是一家人離「財富神話」最近的時期。
只是神話隨一場地震破滅。地震發生時,劉先友正在都江堰的花鳥魚市採購一種特殊的保鮮袋,劉明在成都的一家髮廊做學徒。村子與外界連通的唯一道路被阻斷,劉先友只能從都江堰徒步走回老家,撐著一根竹竿翻山越嶺,三天後,他站在家對面的山頭上,看到園子里的鋼化大棚碎裂,廢墟里的蘭花像散落的屍體,枯竭而死,他的眼淚啪塔啪塔地落下。
劉明拍攝的野生花卉
一家人在臨時安置點度過3個月後,劉明陪父親去野外拍攝植物,他看到山脊滿目瘡痍,山體滑坡和泥石流經過的地方,物種被完全毀壞,他強烈地感到植物生存的「被動」,「災難面前的話,人和人是可以互助的,但是植物只能呆在原地」。
從那時起,劉明和父親籌劃:給植物建造一個庇護所,如果這些植物能從高海拔的山野移植適應到低海拔地區,它們也許會獲得更多生的可能。
劉明為植物做日常維護(左)、在山野中考察(右)
川西屬於橫斷山區,海拔落差高達4000米,物種極其豐富。一個小小的汶川縣,就有8種不同的氣候帶,有超過4000個物種。
父子兩人的植物園位於海拔1000米的地方,屬於高海拔和低海拔的過渡地帶,很適合做高山植物的過渡馴化。
植物園裡的萬壽竹(上);直距淫羊藿(下)
上世紀90年代,劉先友成了一名植物嚮導,帶各地的科研人員、外國友人,深入川西考察物種。劉先友隱約覺得山裡的野生植物「有觀賞價值」,為了湊錢買相機給植物拍照,他上山采木耳、採藥材,然後用一筐一筐的野生藥材張換成一張一張的鈔票,最後湊齊1000塊買了一台相機。
父親劉先友拍攝的植物,絕大部分照片在地震中毀壞
「汶川縣都沒啥子人用相機」,隨後劉先友又配了一台腳架。每次出門,他的包里至少要裝五六筒膠捲。30年裡,他為植物留下了近10萬張「寫真」。
1999年,世紀之交,劉先友開始嘗試種植蘭花。不到兩年時間,他種的蘭花,賣出了萬元天價。一夥從雲南來的人跑到劉先友的蘭花基地,用槍頂著他,想搶他的蘭花苗,他迅速地從廚房裡拿來菜刀,跟對方對峙了十幾分鐘。
看著父親走出了自己的「傳奇」,劉明對「讀書考大學」的傳統路徑產生了逆反。
16歲那年,劉明輟學后四處遊歷
高一下學期,劉明輟學了。輟學是一時興起,當時正值文理分科的前夕,一個午後,他把桌倉里的書全都落到了桌面上,營造出自己在場的假象。逃出校門的瞬間,他心裡響起beyond的那首《不再猶豫》,覺得人生豁然開朗。
無所事事地窮遊了一年後,劉明去成都學美髮。在理髮店當學徒的日子,沒有想象中「混社會」的自由。從早到晚,他只能在一顆顆腦袋之間穿梭,卷杠子、調染膏、洗頭按摩,早上6點半起床,晚上11點打烊回到宿舍。
半年之後,汶川地震摧毀家鄉,劉明回到老家汶川。被消費支配的城市生活,相較廣闊奇幻的大自然空洞乏味,劉明決定不再外出,和父親重拾他的植物舊夢。
馬賽克花園一隅
2018年,瓷片園終於開始建設,劉明喊來村子里沒有外出務工的叔叔阿姨,一起建造這座「異想天開」的植物園。
大家先是把酒瓶打碎,再按照瓷片的顏色分類。然後用鋼筋焊出雕塑的整體結構,再覆蓋一層鋼絲網。結構穩定之後,再抹水泥,貼瓷片。
小型圖案有時格外耗時,比如高山植物綠絨蒿,它的莖桿上長著細小的絨刺,阿姨們就得用雙輪鉗把瓷片剪得細碎,然後用鑷子小心翼翼地一粒一粒貼片。
劉明的設計草圖
劉明沒有學過畫畫,只能硬著頭皮用彩鉛再現腦海里的「植物宇宙」。雖然圖紙畫得歪歪扭扭,好在,村民都能會意。
花園裡也有一些即興的「神來之筆」。施工的途中,劉明曾在園區看到一隻眼斑螳螂,翠綠的翅膀上有兩個圓潤的斑點,像兩隻眼睛,劉明用樹枝輕輕地撥了一下它,看到它展開了從暗紅漸變到透明的內翅,如同女王的華袍。他當即決定,做一個眼斑螳螂的雕塑。
人工授粉前,劉明會先給植物拍「證件照」
劉先友曾在野外考察時經歷過一次嚴重的失溫,當時在海拔3200米的阿壩州理縣三岔溝,夜晚的氣溫只有2-3度,一場突然其來的暴雨,讓他感到大腦缺氧、肌肉不受控制。緊急之下,劉先友被兩位同行的夥伴扛進了附近的山洞,生了篝火之後,劉先友才逐漸恢復了體溫和知覺。
高原上有太多驚險的傳聞,「很多人真的死在山上」,劉先友說起來后怕。還有一次,劉先友摔進一個山溝,目測有5米多深,下山的時候,腰椎鑽心疼痛,最後用了3個月才能下床走路。
拍攝於四川省木里縣的西藏珊瑚苣苔
找到心儀的植物,是每次冒險賜予他們的獎賞。不久前,劉明在川滇交界的地方,第一次遇見西藏珊瑚苣苔開滿整個峽谷。這種植物的野外生存條件非常苛刻,很難見到這麼大的群落,淺紫色的小花就像天上的繁星,超過上萬株,非常壯觀。
也有一些尋覓多年的植物,至今仍無蹤跡。比如寬萼淫羊藿,一種已經被列入瀕危物種紅色名錄的植物,最後一次記載是在90年代,由日本植物學家荻巢樹德發布,發現地點是在四川雅安的寶興縣。過去幾年裡,劉明和父親去了寶興七八次,仍舊一無所獲。
劉明希望,通過雜交、篩選培育出適合平原地區的園藝新品種,有朝一日讓川西鄉土植物走向大眾
劉明的目標是,未來5年間將植物園的物種從2000個拓展到4000個。
引種、科研的花費很大,劉明至今沒有什麼存款。他曾經的同學們,不少都在城市裡有了百萬元的房產,車子升級了兩輪,肚子也因為喝酒一點點變大。面對這些「城裡的誘惑」,劉明覺得「內心沒有波瀾」。
網際網路上,35歲就像一個節點,引發的焦慮無窮無盡,裁員、房貸、二胎……這些話題對劉明來說都是陌生的,直覺告訴他,網上的東西應該是一種假象。
劉明篤信「天生萬物,各得其法」,這個古老的道理來源於他十多年日復一日的栽培經驗,每一株植物的旅程迥異,從一株苗結出一朵花、一顆果,但大地從沒有辜負過任何一粒種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