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均兩三天發表一篇論文 這位"高產"學者惹了眾怒
來源：倍可親(backchina.com)普通人發論文的速度能有多快？一年一篇？半年一篇？三個月一篇？有這樣一位「大佬」，他發論文的速度讓人望塵莫及。他叫菲利波·貝爾托（Filippo Berto），在2019年以平均兩三天發表一篇新論文的速度，成為全挪威「最高產的研究人員」。根據谷歌學術，他在2018年至2023年間共發表了871篇研究論文。
然而，這位高產學者沒能一直幸運。5年後的今天，貝爾托面臨著多項指控，還被曾經就職的挪威科技大學（NTNU）研究誠信委員會調查。他被指控在不同的期刊上發表重複研究、在論文中引用不相干的文獻，以及撰寫含有「論文工廠」廣告關鍵詞的文章，等等。最近，他的多篇論文面臨撤稿或已被撤稿，他本人還被三份期刊的編委會除名。
由於挪威的學術資助制度，高產的貝爾托給曾經就職的NTNU帶來了不少好處。那麼，NTNU將如何調查他？該學校是否會退還得到的相關資助呢？
菲利波·貝爾托 圖源：NTNU網站
「明星學者」
雖然是義大利籍，但貝爾托曾經是NTNU的「明星學者」。
他的研究領域是工程材料科學，研究方向有傳統和創新材料的結構完整性、材料的疲勞和斷裂力學、物理和應用冶金學、生物啟髮式設計、添加劑材料和焊接件等。
2016年至2023年，貝爾托就職於NTNU。在這段時間裡，他是這所學校乃至全挪威最高產的學者，簡直是學校的「門面擔當」。
有媒體這樣報道：「沒有人能打敗義大利人菲利波·貝爾托。」貝爾托本人曾對NTNU的校報Universitetsavisa表示：「我的目標是成為全歐洲最富生產力的工程研究人員。」
如前文所述，貝爾托用5年發了871篇研究論文，一度兩三天發表一篇論文。
根據挪威的學術制度，「發表點數（publication points）」可以代表研究人員的「學術發表績效」。2022年，挪威高校的學者平均發表點數為1.25；相比之下，在2019年至2022年這3年間，貝爾托的發表點數積累到了407.08。
「發表點數」計算方式 圖源：挪威東南大學（USN）官網
公開資料顯示，貝爾托不僅「論文發不停」，還榮譽等身。他是歐洲結構完整性協會副主席，是歐洲增材製造系列會議ESIAM的創始人，還是ASTM F42（增材製造技術委員會）和ASTM E08（金屬疲勞和斷裂技術委員會）的投票成員。他曾獲得歐洲結構完整性協會頒發的榮譽獎（2018年）和Wöhler獎章（2020年）。
光鮮之下
然而，在一切光鮮之下，卻是另有隱情。
第一個發現端倪的人是英國劍橋大學流體力學研究員尼克·懷斯（Nick Wise）。2023年3月，懷斯在PubPeer上發表評論，他指出，貝爾托有一篇發表於2022年9月的論文《拉伸過載對AM60鎂合金疲勞裂紋擴展的影響》，其中的一些關鍵詞來自一個社交媒體廣告。該廣告發佈於2022年7月27日，聲稱能夠提供「引文服務」。
涉及學術交易的廣告
英國牛津大學的材料學家安格斯·威爾金森（Angus Wilkinson）偶然看到了這則評論。威爾金森的專業領域與貝爾托的很接近，他認真閱讀了後者的「問題論文」后，於2023年11月在PubPeer上回復懷斯：「這篇論文引用的文獻約有65%與論文主題不符。」
這篇「問題論文」於2024年3月被《理論與應用斷裂力學》撤稿，撤稿說明如下：
應主編要求，本文已被撤稿。
經過深入調查，主編得出結論，這篇論文存在嚴重錯誤而必須被撤稿，例如包含24篇不恰當的參考文獻、圖13與圖14錯誤、未經主編同意擅自修改作者。
科學界對這件事有強烈意見。由於未能在論文提交階段發現這些問題，我們向讀者致歉。
然而，問題不止於此。
威爾金森繼續關注貝爾托的其他論文，並在PubPeer上發表了許多評論。迄今為止，貝爾托有28篇論文在PubPeer上被標註出來，其中11篇是上個月被標註的。
《工程失效分析》於近日撤回了貝爾托及其同事於2021年發表的《機身搭接處AA2024鋁合金板疲勞行為研究》一文，原因是「文本和方法的重複，以及研究成果的『薩拉米香腸切片（salami slicing，即不道德地把本屬於同一研究成果並可一次性發表的內容，分割為多篇論文進行發表，以使研究人員的履歷中可以有更多的論文數量）』。」
《國際疲勞雜誌》也撤回了貝爾托及其同事於2021年發表的《變幅服役載荷工況和磨損下鋼軌疲勞裂紋擴展的可靠性分析》一文。根據撤稿說明，這篇論文重複了另一項已發表研究的「重要部分」。
《工程材料與結構的疲勞與斷裂》撤回了貝爾托等人於2017年發表的《通過應變能密度研究鎢銅功能梯度材料U形缺口的斷裂》一文。根據撤稿說明，該論文是經作者同意後撤稿的，理由是「與之前發表的一篇文章有相當多的重合」。
這些撤稿風波的結局是，貝爾托被《理論與應用斷裂力學》《工程失效分析》和《國際疲勞雜誌》這三份期刊的編輯委員會除名。
威爾金森說：「我永遠不可能像貝爾托一樣以如此驚人的速度發表論文。實際上，我閱讀他論文的速度還趕不上他發論文的速度。因此，我想知道他到底對文章作了多少貢獻，以及他對研究質量的把控程度。我認為他不大可能把控得很好。」
威爾金森還指出，貝爾托有許多論文都發表到了他自己曾任編委會成員的期刊上。
利益相扣
如今，在NTNU的官網上搜索貝爾托的名字，發現僱員名單中早已沒有這個名字，取而代之的全都是貝爾托的負面新聞。
NTNU官網上與貝爾托有關的新聞
其實，早在2023年9月，貝爾托就彷彿有所察覺似的，離開挪威，回到家鄉義大利羅馬大學工作，現在該校化學工程、材料與環境系任教授一職。
貝爾托在羅馬大學官網的簡歷主頁
《中國科學報》聯繫了羅馬大學以及貝爾托本人，截至發稿未收到回應。
而此時，貝爾托的「老東家」NTNU正打算調查他。
挪威內陸應用科學大學（INN）的圖書館管理員佩爾·斯泰尼德·雷弗塞斯（Per Steineide Refseth）是又一位「打假熱心人」。他一直密切關注PubPeer上的相關動態，並向NTNU寫信舉報了貝爾托。
於是，NTNU任命的一個獨立的研究誠信委員會「出手」了。
該研究誠信委員會由該校人文學院哲學與宗教學系副教授魯恩·尼登（Rune Nydal）領導，並於5月14日召開會議，討論了對貝爾托的相關投訴。尼登告訴《撤稿觀察》，該委員會正在建議NTNU的校長對貝爾托的論文進行深入調查，並就調查結果發表公開聲明。
儘管貝爾托已不在NTNU工作，NTNU無法對其進行相應的處罰。尼登還是指出：「來自學校的聲明也是一種制裁。」他補充說：「澄清所發生的事情以及問題的嚴重程度符合大學的利益。」
NTNU副校長托里爾·赫內斯（Toril Hernes）沒有直接對貝爾托一事發表評論，但她表示，NTNU更強調研究的質量而不是數量，所有的學術不端行為都將依原則處理。
在挪威，有一項關於學術資助的政策。該政策表明，挪威高校的教職工每發表一篇論文，該院校就能從挪威教育與研究部獲得經濟收益。貝爾托在那幾年是全挪威發表論文最多的人，這意味著NTNU憑藉他的論文從挪威教育與研究部獲得了不少資金。
尼登說，NTNU的校長將決定該校是否退還這筆資金。這筆錢數目不小，「而且，這是遠比錢更嚴重的問題，這是一個涉嫌濫用學術出版系統的問題」。
雷弗塞斯告訴《撤稿觀察》：「對研究人員的評價過多是基於他們的論文數量，而非質量。挪威現有的發表積分制度（publication points）可能是元兇之一。我支持挪威對這種學術資助制度作出改革。」
「NTNU從貝爾托發表的論文中賺了很多，也從他重複發表的研究中賺了很多。」雷弗塞斯說。
如今利益相關，NTNU的校長將如何抉擇？NTNU會退回那些曾經得到的資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