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克蘭「堅固堡壘」被攻陷，如何改變戰局？
來源：倍可親(backchina.com)俄烏戰事中最血腥、最激烈的戰鬥之一日前宣告結束，獲勝方是俄羅斯。俄總統普京2024年3月競選連任之前，這一勝利無疑會為俄羅斯提振士氣，繼而進一步增強他的聲望。
繼巴赫穆特戰役之後，阿夫傑耶夫卡（Avdiivka）成為烏克蘭戰場新的絞肉機。這座小鎮位於頓涅茨克地區，距離俄軍佔領的頓涅茨克市僅有15公里。自去年10月以來，俄軍向此地發動大規模進攻，英國《衛報》形容俄軍攻勢是「一系列絕望而血腥的突襲」。烏軍撐不住了的那一刻，終於到來。
2024年2月17日，新上任的烏軍總司令瑟爾斯基宣布棄守這座小鎮，「以避免包圍並保護軍人的生命和健康」。澤連斯基同日宣稱，撤軍是為了拯救更多烏軍官兵的生命。他在慕尼黑安全會議上呼籲：「如果我們現在不採取行動，普京將成功地把未來幾年變成一場災難。」
眼下，俄軍完全控制了阿夫傑耶夫卡。俄國防部公布了收復阿夫傑耶夫卡的報告，透露烏軍來不及帶走一些傷員，遺棄包括攜帶型防空導彈在內的眾多裝備，當然還有很多雷區。俄方還發布了烏軍狼狽撤退的視頻，無人機的夜視鏡頭下，俄軍炮擊了沿著公路撤退的烏軍車隊。
這座東部重鎮是如何被攻下的，又會給接下來的戰事帶來何種影響？
「堅固堡壘」如何被攻下？
工業小鎮阿夫傑耶夫卡的核心，是烏克蘭最大的焦炭廠。這家工廠於1963年11月開始運行，服務於馬里烏波爾鋼鐵廠，焦炭是鍊鋼的燃料。到了1989年，該廠成為歐洲最大的焦炭廠，焦炭年產量達到1億噸。2014年克里米亞危機前，工廠每天生產焦炭12000噸。隨後，小鎮及其這座工廠再無一日安寧。
克里米亞危機爆發，阿夫傑耶夫卡成為通往頓涅茨克市的門戶，重要性立刻凸顯。烏軍在2014年7月奪回這座城市，從此牢牢控制它。阿夫傑耶夫卡東邊是H20高速公路，路東側就是俄軍控制區，兩軍隔著一條公路。有了這麼一個前哨陣地，烏軍能夠炮擊有著90萬人口的頓涅茨克市。
俄烏全面衝突爆發前，阿夫傑耶夫卡人口尚有3.2萬人，焦炭廠仍在生產。伴隨戰事的升級，這裡逐步淪為廢墟。早在2023年2月，烏方的頓涅茨克州軍事管理局局長（戰時州長）帕夫洛·基里連科（Pavlo Kyrylenko）便哀嘆，在俄軍的焦土戰術下，阿夫傑耶夫卡幾乎被摧毀。
本輪戰役的高潮始於2023年10月10日，俄軍發動了前所未有的攻勢。俄軍一心要佔領此地，以便讓頓涅茨克市安全。俄軍主攻此地還有一大用意，爭奪戰場主動權。阿夫傑耶夫卡之戰能分散烏軍在巴赫穆特、扎波羅熱南部的注意力。俄軍接下來向其他方向進攻時，也能更有效地調動部隊和裝備。
俄軍集結的地面兵力，是近衛第8集團軍、第41集團軍的共8個旅。此外還有「頓涅茨克人民共和國」民兵，它們名為「民兵」，實則為正規軍隊，且一直承受著高傷亡率。烏克蘭準備了2個旅，分別是第59摩托化旅、第110機械化旅。
自2014年以來，烏軍一直在鞏固阿夫傑耶夫卡的戰略地位，在當地投入大量資源和精力，將這個人口中心打造為「堅固堡壘」。
其中，焦炭廠是核心陣地，城鎮及其周邊遍布戰壕、射擊陣地、混凝土加固掩體，城鎮南部與東部雷區密布。俄軍裝甲部隊發動的一輪輪進攻，皆敗於烏軍密集的反坦克地雷、準確的炮擊、成群結隊的自殺性無人機。焦炭廠邊上的巨大礦渣堆成為制高點，一撥又一撥的俄軍步兵爬上煤渣堆，在烏軍炮彈尤其是集束彈藥覆蓋下傷亡慘重。
但只要投入足夠多的進攻資源，就沒有啃不下的據點。面對俄軍不顧傷亡、永不停歇的進攻，守軍筋疲力盡。焦炭廠的行政建築物上，也豎起了俄羅斯國旗。
烏軍炮兵最重要的彈藥——155毫米榴彈炮彈從去年秋季開始出現短缺，這也是美國國會共和黨人當時阻止軍援的直接後果。自殺性無人機只能部分替代炮兵角色，因為它容易受到航程、惡劣氣候的限制。
美聯社在阿夫傑耶夫卡淪陷幾周前採訪了當地十多名烏克蘭指揮官，包括炮兵單位負責人。他們說，開戰以來面臨的短缺在去年秋季變得急迫，西方提供的遠程炮火的庫存減少讓烏軍無法打擊俄羅斯防線縱深的重型裝備和人員等高價值目標。
亦有士兵向英國廣播公司（BBC）疾呼：「現在我們只有兩枚炮彈……這就是為什麼我們不能射殺他們。仗打到這個時候，我們的彈藥已經快用完了。」
烏軍第110機械化旅成立於2022年3月，一直部署在阿夫傑耶夫卡，主要使用來自捷克的武器裝備。經過近兩年血戰，它對於防禦作戰得心應手，但從未組織過整建制部隊從戰地包圍圈裡撤退。
為了掩護撤退行動，精銳的烏陸軍第3突擊旅於2024年2月來到阿夫傑耶夫卡，開展積極防禦戰術，即發動小規模反擊。該旅前身可追溯到亞速營退伍老兵在馬里烏波爾之外組建的新部隊，它最初隸屬於特種作戰部隊，在2022年11月擴建成一個旅。
最終，第110旅在撤退路上遭受了不小的損失，但這不算最壞結果，它若獨自撤退的話難逃全軍覆沒的命運。美國《紐約時報》引述匿名的烏軍前線將士的話說，撤軍決定來得太遲，前線一片混亂，士兵根本沒有時間有序地將武器和配備撤走，或布下地雷阻擋追兵。
因此，放棄要塞城鎮阿夫傑耶夫卡，軍事層面上的最重要原因是炮彈短缺，政治層面則是向美國乃至西方盟友進一步施壓。烏克蘭若能對美國2024年大選、國會關鍵法案表決時施加影響，這比戰場上一座城池的得失更重要。
美國總統拜登已經將此歸咎於美國國會對緊急援助烏克蘭推三阻四。拜登2月17日向記者表示，他當天早些時候致電烏總統澤連斯基，「讓他知道我有信心我們會得到這筆撥款」。他同時警告，如果國會不批准這筆錢，可能會有更多的烏克蘭城市淪陷。
戰略價值究竟有多大？
攻下阿夫傑耶夫卡后，俄防長紹伊古向總統普京彙報戰況，普京祝賀軍隊「取得了如此重要的勝利，取得了如此成功」。
在外界看來，俄軍的這場勝利將讓頓涅茨克俄控區的安全環境有所改善。此外，2024年3月，俄控烏東四州有望參加總統大選投票，在攻下阿夫傑耶夫卡後進行投票，有助於在大選中增強俄社會對普京的支持，也有助於俄軍的士氣和團結。
烏克蘭陸軍准將亞歷山大·塔爾納夫斯基（Oleksandr Tarnavskiy）負責東南部地區的作戰，在赫爾松反攻戰中聲名鵲起。「在敵人以十比一的炮彈優勢向己方推進的情況下，撤退是唯一正確的解決方案。」他也安慰民眾切勿慌亂，「考慮到所有可能的情況，新的陣地已經準備好，強大的防禦工事也在繼續準備中。」
俄軍從阿夫傑耶夫卡出發，倘若沿著H20高速公路向北，下一個目標應是30公裡外的康斯坦丁尼夫卡（Kostiantynivka），這裡戰前人口約6.7萬；倘若沿著歐洲E50公路向西，下一個目標則是40公裡外的波克羅夫斯克（Pokrovsk），這裡戰前人口約6萬人。不過，前往這兩座城市的路上會有更多小鎮需要攻克，且俄軍需要一段時間的休整與補充。
在基輔智庫國家戰略研究所的米科拉·別列斯科夫（Mykola Bielieskov）看來，阿夫傑耶夫卡失守不會對整體戰爭產生戰略影響。他在去年年底的一份報告中指出，俄軍的收穫在於，「將使其控制的頓涅茨克市的局勢變得更穩定」，後者是俄羅斯主要的後勤樞紐，進而也能向烏軍的後勤樞紐——波克羅夫斯克推進。
「阿夫傑耶夫卡之後，俄軍的首要任務是向北推進，他們的目光集中在頓涅茨克州烏克蘭控制下最重要的城市克拉馬托爾斯克（Kramatorsk），以及連接俄羅斯領土和所有戰火前線的國際公路線和鐵路線。」軍事分析家丹尼斯·波波維奇告訴半島電視台，「這增強了俄羅斯實現控制整個頓涅茨克州並重新控制哈爾科夫州的希望。」
也有不少烏克蘭人對保衛頓涅茨克剩餘地區的前景持積極態度，他們認為，此後的進展對俄羅斯人來說並不容易。
烏克蘭「媒體抵抗」組織的政治軍事分析師亞歷山大·科瓦連科直言，俄軍每向前推進一公里，就會損失數千名士兵，「他們至今已經在這裡（頓涅茨克）損失了約48000名正規軍，其他村莊和城市也不會歡迎他們」。
美國智庫戰爭研究所發布的報告也否認了阿夫傑耶夫卡的進攻性戰略價值，並評估其僅能提供有限的後勤價值。「俄羅斯的潛在行動並不具有重大意義，可能只會為克里姆林宮帶來直接的信息和政治勝利……烏軍長期以來一直在周圍的定居點進行加固，阿夫傑耶夫卡西部和北部可能也有類似的防禦工事。」報告指出，「該地區最近一個相對大的定居點位於阿夫傑耶夫卡以西30公里處。俄軍尚未表明他們能夠進行快速的機械化前進。」
等不了美國，歐洲軍援加速
英國從事陸地戰爭的國防工業分析師尼古拉斯·德拉蒙德（Nicholas Drummond）直言：「一年前，我們被告知俄羅斯陸軍已是強弩之末，需要十年時間才能重建。但 12 個月後，儘管損失慘重，俄羅斯軍隊仍佔上風。這顯示了普京對這場衝突的投入程度，以及他的軍隊的韌性。」
經過數月政治爭論，美國參議院在2月13日批准了一項 950 億美元的對外援助計劃，其中包括向烏克蘭提供600億美元的援助。不過，該計劃在眾議院面臨一場惡鬥。眾議院議長、共和黨人邁克·約翰遜宣稱，不會在眾議院就參議院提出的對外援助法案組織投票。
共和黨參議員、特朗普的盟友萬斯（J.D. Vance）說，「烏克蘭的問題是，沒有明確的終點」，美國無法製造足夠武器同時支持歐洲東部和中東的戰爭以及「東亞潛在的緊張局勢」。萬斯指出，美國製造能力是有限的，即便援助法案通過，「也不會根本改變戰場上的現實」。
整個歐洲也正憂心忡忡注視著美國政壇。2月15日，北約秘書長斯托爾滕貝格警告，美國未能批准繼續向烏克蘭提供軍事援助已經對戰場產生了影響。去年春天，歐盟承諾向烏克蘭提供100萬枚155毫米炮彈，但歐盟近來承認，最多只能在今年3月前提供一半數量，即最多50萬枚炮彈。
阿夫傑耶夫卡的陷落，讓同期舉行的慕尼黑安全會議炸開了鍋。
丹麥首相梅特·弗雷澤里克森率先在會上表態，承諾將把本國「所有火炮」都提供給烏克蘭。「從我們的討論來看，緊迫感根本不夠明確。」弗雷澤里克森呼籲其他歐盟成員國效仿這一做法。她稱，等待美國一攬子援烏計劃出台後再援助烏克蘭就來不及了。
捷克總統帕維爾表示，已找到為烏克蘭採購80萬發炮彈的方法，包括50萬枚155毫米彈藥和30萬枚122毫米彈藥。不過這句話有一半是空談，捷克主要是號召大家湊錢，從世界各處搜羅庫存。
加拿大國防部長比爾·布萊爾 2 月 19 日宣布，將向烏克蘭派遣 800 多架 SkyRanger R70 多任務無人機。它們專為監視和偵察任務而設計，也可攜帶重達 3.5 公斤的有效載荷，包括彈藥。這些無人機的價值超過 7000 萬美元，資金來自加拿大去年 6 月通過的價值 3.68 億美元的援烏計劃。
荷蘭國防部長卡夏·奧隆格倫也宣布，已經開始提供無人機。荷蘭加入了拉脫維亞牽頭的無人機聯盟，為了加強烏克蘭的無人機戰力，英國和瑞典也加入其中。
2月20日，瑞典宣布將向烏克蘭提供第15個軍事援助計劃，也是該國迄今規模最大的一攬子計劃，價值6.83億美元。瑞典將送上10艘CB90級快速攻擊艇、20艘G級登陸艇、魚雷和水雷、炮彈、RBS70攜帶型防空導彈、卡爾·古斯塔夫無後坐力炮等。
值得注意的是，瑞典在英美之後承擔起援建烏克蘭海軍的重任。CB90級快速攻擊艇被美國在內的多個西方國家使用，它最高速度40節，火力不弱，還能帶上兩個步兵班。這些快艇有助於烏克蘭在第聶伯河地帶作戰，是南部地區作戰必不可少的利器。
另據美國媒體爆料，拜登政府正在考慮向烏克蘭提供射程更遠的陸軍戰術導彈系統（ATACMS）。美國全國廣播公司（NBC）援引兩名美國官員的話稱，這種射程達300公里的彈道武器可能會成為目前受到共和黨人阻撓的600億美元援烏計劃的一部分。
美國此前一直不同意把ATACMS給烏克蘭，擔心300公里射程的導彈會刺激戰爭的進一步升級。可隨著戰事升級，美國去年已向烏克蘭交付了一批ATACMS導彈，但射程只有165公里。去年10月中旬，烏軍用它攻擊了盧甘斯克和別爾江斯克附近的俄羅斯空軍基地。
NBC的報道稱，由於國會中的爭議，不排除美國要求盟國先從自己的庫存中向基輔提供導彈，再從美國得到補給的可能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