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雲「回歸」阿里,動蕩的網際網路渴望高增長
來源:倍可親(backchina.com)2023年的網際網路,是理念「刷新」的一年,也是改變命運的節點。「技術」、「效率」、「供需」,組成了這一年度最大的變化,也成為影響2024年的關鍵因素。
01 重舉技術大旗
過去的那麼幾年,社會有點不太推崇知識,所謂「清華北大、不如膽子大」;而網際網路也不再推崇技術,高喊「錢多、猛砸,就能贏下競爭」。
這並不是說網際網路企業不需要碼農、不做開發;但是,從團購到打車,從單車到外賣,從視頻到買菜,甚至雲服務領域,處處可見的是拿了錢就野蠻生長、用更多錢更大補貼熬垮對手的商戰,以及對模式複製、玩法模仿的迷戀。
直到2023年初,ChatGPT突然全球爆火。技術,才又被擺在了國內不少網際網路公司戰略研討的桌面上。OpenAI的估值大漲,促使國內AI領域,像光伏、鋰電池等賽道一樣,蜂擁而起。
先發力的是技術具備一定復用性的搜索公司。百度從自動駕駛等部門,緊急調配算力資源,結合已有的飛槳框架等,開發文心一言,ALL IN AI。360的產品還沒正式問世,紅衣教主就已經開始了四處宣講,激情澎湃也外溢到了股價上,凌厲的漲勢,在一則離婚消息后戛然而止。
阿里雲前CEO張勇堅定認為「所有產品都值得用大模型重做一遍」 ,也組織了一場五小時的閉門會「西溪論道」,邀請了二十多位創業者,包括王小川、李開復也重燃創業激情,參與其中。
ChatGPT問世不到半年,國內「百模大戰」便興起了。如筍而出的大模型們,彷彿之前一直是藏在床下,現在拿起來吹掉灰塵就可以用了。
這其中,不乏濫竽充數者、圈錢套現者。但急不可耐的背後,更多的是因為創業者們在這波「技術為王的起義」里,看到了打破格局、佔領城池的希望。就像智源人工智慧研究院院長黃鐵軍所言:這是一個新時代的開始,不幹點啥,對不起技術的發展。
然而,當美國對英偉達顯卡,一而再、再而三的限制出口中國后,算力又稀缺又昂貴,中小創業者在大模型領域的前程,基本就被阻斷了。
這一幕和晶元設計領域的遭遇頗為類似,當時高製程晶元生產工藝被限制后,許多中小企業倒在了流片環節。生產工具被沒收,設計理念無法被驗證,銷售自然是無從談起。
技術,誠然為王。只是需要更靠近科技樹根。但對於網際網路大廠、中小創業者而言,根部技術是長期要素,相比之下,當務之急是抓住AI這波技術浪潮。
然而,弔詭的是,AI可以熬,可以試,卻很難抓。
比如當下的AI,OpenAI雖然用「大力出奇迹」的方法,帶來了大模型「能力湧現」,但為什麼湧現,卻也無從得知。因而比爾·蓋茨說,在可解釋AI方面,下個十年才會有所突破。
而被認為是現代AI起源的「達特茅斯大會」,也是一場「想掙外快的偶然」。
由於當時美國高校暑假不發工資,所以高校老師們得自己去掙外快。1955年,在達特茅斯學院工作的麥肯錫,就拉了香濃等三個大牛,一起向洛克菲勒基金會申請項目資助。名頭就是首創的「人工智慧」。
會議名頭很大,但資金還是只拿到了一半。活動舉辦時間是夏季,為了吸引其他大牛來參會,他們還貼心地在邀請函上標註「cool place」,潛台詞就是,就算會議內容不咋地,但好歹是避暑勝地,也不白來一趟。
最終,會議漏斗模型有待完善,流量投放ROI不高。雖然有深度串聯、勢能積累,但並沒有形成閉環、沒有找到抓手。
翻譯為人話就是,每天來參會的人稀稀拉拉,多點七八人,少點三四人。科學家們交流得雖然很暢快,但會議結束后也沒有落地什麼項目。
然而,就是這樣一個會議,就像酵母一樣,一點點發酵、壯大,讓AI逐漸成為了學術界的焦點,也開始在商業領域探索效用。
隨後也經歷了1970s年代、1980s年代期間的盼望和失望中。1973年時,《萊特希爾報告》直言:AI任何發現都沒產生承諾的影響。直到如今,AI再次展現出巨大吸引力。
凱文·凱利曾說,科技像有機體一樣,有著自己內在的進化方向。
也就是說,該來的總會來。但什麼時候來,卻是未知的。可知的是,如果沒有探索,放棄探索,那必然也不會到來。
從探索到創新,源自於試對,就像正確的鑰匙才能打開對應的鎖。而試對,則基於大量試錯的基礎上。沒有量的保障,就很難有質的飛躍。沒有熬的勇氣,也很難有抓的運氣。
技術,不是競爭的唯一要素,但也肯定不能當夜壺。技術差距的拉大,不在於錢,而是相信且願意。這是網際網路極客們的初心,在經歷了較長一段時間「模式比拼、補貼大戰」后,技術信仰迎來了一次刷新。
02 打破效率堵塞
在社會叢林里,有一條生存法則是,「光腳的不怕穿鞋的」。如果演繹到商業戰場上,對應的競爭法則就會是,「捲起褲腿踩泥坑的,不怕穿西裝打領帶的」。
比如大眾接觸頻繁的快遞行業,在當時EMS一家獨大的格局下,依然能發展起來的契機就是民營企業就算人肉寄送,也要滿足客戶的時效需求。隨後經過多年廝殺,快遞企業們覺得格局大致穩定了,也紛紛上市了,準備躺贏的時候,結果極兔殺進來了。凌厲的攻勢,導致順豐的股價都下跌了70%以上。
這種反差,除了業務布局等因素之外,另一個輿論認為頗有影響的要素,就是順豐家大業大、事業有成之後,穿西裝打領帶的人多了起來,享受生活、鬥志薄弱。面對極兔這個捲起褲猛衝的對手,自然行動就會慢幾拍。
享受生活沒有錯,但能否把重要的位置,讓給敢打敢拼有鬥志的人,則是效率能否暢通的核心,是網際網路公司競爭力強弱的關鍵。
馬老師當年創建阿里巴巴,招募「十八羅漢」,能力並不是領先的,而昂揚的鬥志,才在後來發揮了重要作用,也許時至今日他都會懷念當年幾分鐘談話,就組好了淘寶業務的先頭軍。關鍵位置都是多做少說、敢拼願拼的人。
雷軍在創辦小米前期,曾有位意中人,因為堅持現金不能少、對股權不在乎,就被雷軍認為缺少創業精神而作罷。美團發展過程中,歷次戰役的勝利,無疑都是關鍵位置的人,依然關注一線。
二十幾年、十幾年、七八年過去后,當年的創業公司已成為如今的安穩大廠,M、P這些管理序列,高薪厚祿、套詞一堆,偶爾也會出現在社會花邊新聞、情感大戲里。
相比之下,這幾年崛起的某電商公司,傳言更偏好招農村背景、有房貸的年輕人,他們更容易奮鬥,甚至卷。而位元組的張一鳴雖然認可延遲滿足,但也會用免費的打車、節日的大餐、獎金等等方式,讓年輕人即時滿足以時常充滿鬥志。
在2022年,網際網路公司就開始講降本增效,而2023年的不同在於,對比來看,基層並不是效率傳導的堵塞。
如果公司是一架火箭的話,作為一級燃料的普通員工,實際上已經是、而且一直是,處於火力全開的狀態。一些位置上的管理人員,或是公司冗繁的架構,恰恰纔成為了能量傳導的阻礙。因為沒有根據環境的變化,而調整姿態。
就像在2023年12月爆發的「東方甄選事件」,關於董宇輝和東方小孫之間的疙瘩,俞敏洪事後總結說,「儘管他多次嘗試與管理層開會討論改變管理模式,但似乎總是遭到忽視。」
環境變化帶來的影響,在電影《一出好戲》里可見一斑。這部電影講述了一群大公司職員團建,結果被困在荒島上的故事。當眾人突然從舒適的游輪,進入荒野時,眾人迷茫。文明開始退卻,而有武力支配的野蠻,很快就成為了統治者。
對於網際網路公司也是如此。在風和日麗的時刻,西裝領帶也好、無效內耗也罷,造成的影響並不凸顯。然而當經濟進入新常態,當競爭壓力加大、開始拼微操時,能卷褲腿下場乾的管理團隊,必然勝過西裝領帶作岸上觀的團隊。
疾在腠理而不知,只能等到疾在肌膚;疾在肌膚而不自知,只能等到疾在腸胃;疾在腸胃而不自知,等到骨髓就需再醫了。
就像東方甄選事件里,外界輿論鋪天蓋地后,改變才姍姍來遲。而當拼多多成為中概股最耀眼的仔,市值一覽眾商小后,各家網際網路公司也再次強烈意識到,必須要改變了。
馬雲在內部信中表示,「能為了明天後天牛而改革的人,並且願意付出任何代價和犧牲的組織才令人尊重。這是一個變革的時代,阿里必須適應變化,不斷進行自我革新」。劉強東也表示「迎接挑戰,做出必要的改變」。美團也在年底調整了技術團隊。
其實大廠弊端,中外皆有。2014年,納德拉掌管微軟帝國時,面臨的情況也是如此。於是,他調整架構、裁掉不必要的部門,廢除了員工評級制度,減少內耗。他特彆強調,不需要證明聰明,而是要解決客戶需求。文化組織的改變,漸漸體現在了業務上,也有了後來微軟的大象奔跑。
在改革之中,容易有爭議的也許是「內卷」和「拼搏」。這兩者有著實際差異的內涵,卻又常帶著相似的外表。
在馬斯克傳記里可以看到為了造電動車、造火箭,為了滿足馬斯克偏執的理念,許多員工不得不長期連軸轉。有人爭吵離開,但也有更多人在看到電動車飛馳、火箭升空的那一刻內心油然自豪。
納德拉在談及變革時,也有一段話:通過嫉妒心激發改變可能會容易一些,但嫉妒是消極的,是外部的;通過競爭熱情實現激勵,發起衝鋒,也並不合適。員工對首席執行官的期望是,能夠做出關鍵改變,但同時又能尊重微軟最初的理想,即通過一以貫之改變世界的理想。
當穿西裝打領帶佔據高位后,如果理想是享樂、權變,那自然是公司效率的最大阻礙;但如果捲起褲腿下泥地的管理層,不是為了業務,而是為了踩泥巴玩,甚至踩起了泥地里其他一隻只的腳,那也是改標不改本、於事無補。
03 再判供需趨勢
供需關係,是所有經濟活動的指揮棒,對於網際網路公司也是如此。
比如從經濟角度來看,當年農民工大量進城,提供了充足的勞動力供給,為建築等行業做保障;繼而,有了收入的他們,又成為家電下鄉、網際網路下沉的重要需求方。
判斷供給、需求,格外重要。在需求側,經典描述莫過於馬斯洛的總結:生理需求、安全需求、社交需求、尊重需求和自我實現需求。各個時代,需求的微觀表現不同,但內涵從來不變。
比如獲取信息的需求,從報紙書刊、到廣播電視、到網際網路門戶網站、再到長短視頻。雖然載體不斷迭代,但需求本質不變。而供給,就是載體的每次變化,以及因為變化而帶來行業龍頭公司的興衰更替。
判斷對需求趨勢不一定成功,但成功的公司,都需要判斷對需求趨勢。當年美團對外賣需求的判斷,認為遠沒有達到天花板,才有了在武漢的堅決投入,以及日後外賣業務的格局。而眾多SAAS軟體,因為沒有看清國內對軟體付費的需求薄弱,不得不遭遇折戟沉沙。
電商領域也是如此。基於購物的需求從線下到線上的轉移判斷,有了淘寶網;基於消費者希望線上購物更加放心、重品質的需求變化,有了京東;以及淘寶從中小白牌向天貓品牌的轉型。聚焦輕奢需求,也有了唯品會等等。
臨近年末,面對拼多多的突起,淘寶、京東,都對電商規則進行了調整,也用起了拼多多被用戶稱讚的模式:「僅退款」。但實際上,競爭的核心,並不在於簡或繁的退款政策,依然是對供需的判斷。
在需求端,討論最多的無疑是消費升級還是降級。業內也喜歡用日本「第四消費時代」來作對比。
從大勢來看,消費水平無疑是升高的,當年結婚「三轉一響」,如今,一台新能源車就已經遠超當年了。但在微觀來看,涪陵榨菜也依然暢銷。也可以分析國人對國貨的偏好,可以分析90后、00后更個性化的消費習慣,但也依然有李寧從熱賣到滯銷的狀況。
關於車,最近有個很火的段子。國產車價格紛紛沖高,再不努力,以後只能開BBA了。而BBA在2020年前,也依然是高檔的象徵。
需求是龐然大物,單線條的升級或降級,無疑都是盲人摸象一般。但也有必然的規律,比如需求一直有分化,除了主流用戶之外,也有沉默的大多數;比如需求和收入預期緊密掛鉤。當網約車司機註冊飽和、外賣騎手註冊飽和時,短期、微觀的需求變化,也就更加清晰了。
這個變化影響的不只是電商,也包括外賣、以及前幾年大火的新消費。
需求端另一個變化,則是入口、場景的變化。當流量從網際網路PC端到移動網際網路手機端,從門戶網站到直播短視頻時,也必然會有迭代發生。就像當年從線下到線上,無數百貨公司被淘汰一樣。
這種更迭的規律並不會變化,但忽略變化的上一輪迭代獲勝者,通常會覺得,這次不一樣,老子不一樣。
電商公司的差異,也許更多來自於供給。電商供給的核心,都是我國龐大的製造業。這其中,除了一些品牌公司之外,還有佔大多數的、由中小企業組成的世界工廠。淘寶的發家,依靠的正是這些大多數,但隨著品牌調性的需求,中小企業漸漸被降低比重。
拼多多正好解決了這部分供給。將大多數的中小供應商,和佔據大多數但之前沉默的消費需求,接了起來。而「僅退款」也是面對數量眾多、但良莠不齊的中小供應鏈,所採用的高效的甄別方式,並不適用於任何場景。
而這一輪拼多多市值的上漲、和其他電商公司的差距拉大,因素其實也不在國內,而是海外。
在實業、投資圈,有一個「時光機理論」,簡單說就是把領先國家已經驗證了的成熟模式,到落後國家再做一遍。電子行業、網際網路,大多採用了這種模式,也就是曾經流行的「Copy to China」。
在電商領域,通常認為歐美髮達國家,更注重品牌,更喜歡線下黑五消費。然而,當Temu、SheIn在美國大火后,人們才發現,物美價廉,是人人都愛。美國藍領,也愛省錢。
畢竟,這才是做「有優勢」的事情。充分發揮我國龐大、高效、低成本的供應鏈。
至於需求,各家平台,沒必要、也不可能完全一樣。各有各的特色,解決了效率堵塞,就是豐富的網際網路。一枝紅杏出牆來,固然有特色,但萬隻紅杏就審美疲勞了,萬紫千紅才是春。
04 道與術
提及拼多多,就不得不提出海。也許,每家網際網路企業都想過出海,畢竟海外的市場更大。但為什麼阿里、京東等電商,沒有成功呢?其實也沒必要追究,總要有人出來。成功者都有一些生存偏差。
不過,粗略來看,第一代網際網路裡的門戶網站、搜索、社交、購物,都是從海外複製到國內;第二代網際網路的團購、打車也是如此。第三代網際網路的短視頻、拼購,全球身位還是靠前的,終於也有了海外的立足之地。
所以說,不是西風壓了東風,就是東風壓了西風。不是從海外複製到國內,就是從國內複製到海外。創新,是最重要。
在電影《一出好戲》里,有三個階段、以及三位「王」。
第一階段,是剛流落到荒島,眾人迷茫驚慌,而有野外生存經驗、有蠻力的導遊,立刻成了眾人之王。
第二階段,發現了一艘大船,有食物、有衣服、有住宿、有工具,人們又有了正常生活的樣子,於是,原先的公司老闆,因為有既定的領導地位,很快又獲得了掌控權。
第三階段,在人們衣食無憂之後,某職員因為會造發電機、給大家帶來了電,於是,成為了新的統治者。
電,不僅僅是先進技術,也賦予了荒島上人們新希望。這也是網際網路的意義,網際網路的道。除此之餘皆為術。2023年的刷新,盡在2024年展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