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100歲的樣子真丑，哭得像個孩子

「世界上總是有兩種人的眼淚讓人無法抵抗：孩子的眼淚最讓人不知所措，好像你傷害了一個珍寶；老人的眼淚最能讓人動容，因為老人經歷了人世間的好多事，會很容易觸動人的情緒。」

可我突然同時看見老人眼中孩子式的眼淚，這是否是一種罪過？

老太94了，現在稀里嘩啦的哭得就像個孩子，她100歲的樣子一定很醜；

《小王子》中說「星星發亮是為了讓每一個人有一天都能找到屬於自己的星星」；

而我的星辰，是老太灑下的一束光，足以照亮整個宇宙，是她改變了我的一生；

她在，人生尚有歸途；

她去，此生到哪都是流浪。

永遠是北窗

明晃晃的中午，都一樣

南邊，空著

放涼了糖水一樣的陽光

幾年前，讀顧城的《老人》，摸不到這種安靜溢滿孤寂的空曠

直到想起老太一個人日復一日，靜靜無奈躺在床上看著門的方向的眼神

忽然一種苦冷與酸惱襲滿全身

忙裡抽閑，三姐又千里迢迢的回到老太的身邊，幫她梳頭扎辮，洗腳修甲，掏耳按肩

天天躺著，老太的後背紫了，骨折的腿腫了

弄個輪椅推出來，坐一會兒屁股就疼

瘦骨嶙峋的身子，咯得都疼

這是老太骨折第二次出屋

這是老太今年第一次曬滿陽光

而這卻又是今年第一次回到老太身邊

想著想著，不由鼻酸，不敢抽泣，不敢落淚

三姐說著說著，言語中表露出一份份苦惱和懊悔

隔著屏幕，儼然看見她眼角的淚水，打著轉，強忍著

歲月的觸角已經爬滿老太的額頭，穿過白髮，而我們在長大

歲月的河流已經趟過老太的血管，穿過全身，而我們在長大

我們在長大，而她卻越來越像個孩子，像一個渴望被寵愛，被慣愛，被溺愛的兒童

老太越來越嘮叨，越來越磨人，越來越脆弱，也越來越被嫌棄

以前一個問題問十遍，現在是100遍

十秒不見，橘子來，橘子啊，橘子……

一遍又一遍的呼喚，甚至還叫成媽的名字

這磨人的小妖精，還氣人

摸著我的腿說，比人家小孩子的腿還粗，真是越來越會夸人了

趴在老太腿上，她摸著我的頭

好像又回到十幾年前，那段青蔥的年紀，我還是個孩子，仿若昨日

今兒，梳頭扎辮的人卻換成了我，人在，物在，

只是像換了人間，丟了如初的感覺

望著眼前瘦的只剩皮囊的老人，有一種難言，有一種苦澀

在唇尖如火似燒，在心尖海嘯洶湧

歸時歡喜別時淚，桃花謝了，太匆匆

流光把誰拋，步步層樓，嘆嘆嘆

紅了眼圈，濕了衫巾，默默默

雁去南飛，何時歸，空空空

我走了，老太哭得好可憐，哭得惹人疼，她說，我走了，就再也沒有人能像我一樣，照顧的細緻入微。我不敢回頭，我怕忍不住，我害怕。

我害怕失去，她在，人生尚有歸途；她去，此生到哪都是流浪。

我想

如果可以

寄給你全宇宙的愛

和自太古至永劫的思念

我想

如果可以

寵你像個孩子

看一看你100歲哭得難看的模樣

我想

如果可以

你若是老人，我就讓你腆著臉，一邊喝酒一遍吆喝

坐在門廊上掰玉米看湖什麼的

你若是變成少女，我就讓你唇紅齒白，描眉畫唇

紅男綠女萬丈紅塵里過，萬花叢中走

時光啊，你慢點，讓我多為老太梳幾次頭，扎幾次辮，按幾次肩

時光啊，你快點，讓我多看看老太100歲的模樣，是否滿頭白雪，四月陽光

可我突然同時看見老人眼中孩子式的眼淚，這是否是一種罪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