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利恆先生,名觀,字利恆,是武進謝氏人,世代居住在縣城西北的羅墅灣。羅墅灣靠近孟河,孟河一帶以出名醫著稱,他的祖父葆初先生就是其中一位。他的父親鍾英先生,精通地理學,擅長古文辭,是當時有名的儒生。謝利恆先生從小就接受家學薰陶,天資聰穎,十二歲時就讀完了五經四書。對於古代和現代的山川形勢、郡縣沿革,已經非常清楚。他還熟讀了《內經》、《難經》、《傷寒雜病論》等醫學經典和本草、經方等書籍。
十五歲時,他離開家裡到外面求學,更加努力鑽研史學和地理,精通《史記》、《漢書》等史書和諸子百家,寫文章也能達到古人的水平。當時正值甲午戰爭之後,國內興起變革的風潮。縣裡原有的龍城書院,只教應試科舉的內容,也改為致用精舍,學習經史和地理。謝利恆先生也在其中學習,每次考試都是第一名。二十一歲時,他在蘇州東吳大學學習,因為家裡發生變故而中斷學業。光緒乙巳年,他開始在廣州中學教授地理,之後又到兩廣優級師範任教。
豫備學堂、陸軍中學、廣東法政、初級師範、陸軍小學、隨宦學堂等學校都聽說了他的名聲,爭相聘請他去教書。他講課時口述手畫,學生們都聽得很開心,覺得自己學到了東西。當時廣州的地理教師,沒有人比他更能讓大家滿意。但他因為課程太多,加上母親不適應嶺南的氣候,住了三年後,就辭職回家,到上海商務印書館編寫地理書籍。當時澄衷學堂經費充足,是上海私立學校中最好的,但辦學管理不好,常常發生風波。
戊申年,負責學校事務的人請謝利恆先生來管理學校。他到任后,嚴格管理,認真教學,澄衷學堂就成了各學校的榜樣。辛亥革命后,武進人推舉屠寄先生擔任縣長,因為謝利恆先生是本地有聲望的人,就請他負責縣裡的教育事務。他盡心規劃,嚴格考核,擴充學校,在職兩年後離開。他剛來的時候,學校有三十所,學生四千人;他離開的時候,學校增加到一百五十八所,學生有六萬多人。
教育部在全國二千多個縣的教育成績評比中,武進縣排名第二。袁世凱總統想請他到北京,擔任省教育廳長,但他預料到袁世凱稱帝會失敗,不願意當官,就拒絕了。民國三年,他還是回到商務印書館,主編地理書籍,先後編成了三十多種圖書。他認為《一統志》和各省郡縣圖經,大多詳細記錄了古蹟風景和歷史事件,對於地形、地質、氣候、風俗、物產卻很少有詳細描述,失去了地理學的真正意義,無法應用於實際,所以想編纂各省的新志,但沒有完成。當時,一些研究中國醫學的人,想編寫一本醫學辭典,就請商務印書館來辦理,商務印書館就委託給了謝利恆先生。
謝利恆先生雖然不是以醫為業,但從小就熟讀醫學經典和經方,長大后也經常翻閱醫書。親戚朋友生病,有時他也會幫忙治療。遇到儒醫、世醫或民間醫生,只要有一技之長,他一定會虛心請教討論,從不間斷。接受委託后,他立刻欣然答應,廣泛閱讀古今醫學書籍,甚至包括朝鮮和日本的書籍,去除糟粕,刪除重複,保留精華,花了八年的時間,編成了三百五十萬字的醫學辭典。這時,他的頭髮都白了,於是離開了商務印書館,住在上海,將自己的住處命名為澄齋。
他用自己的醫術來救治病患,又將自己的心得傳授給後輩,許多有志於學習醫學的人都來向他求教。起初,上海的醫生在城裡創辦了中醫專門學校,聘請他擔任校長。他制定課程,編寫講義,時間是民國六年,這是中國第一所中醫學校,之後國內的學校都以他為榜樣。民國十四年,神州醫學總會在閘北創辦了中醫大學,又聘請他擔任校長,想要研究更深入的醫學理論,提升全國的醫學水平,但幾年後因為時局動盪而中斷。上海的醫學團體很多,意見也不統一,他想要調和大家,在民國十八年,發起了中醫協會。
民國中央國醫館招牌牌匾-施今墨 焦易堂 梁少甫 謝利恆
【原文】
君武進謝氏,名觀,字利恆,世居縣西北之羅墅灣。羅墅灣濱孟河,孟河號多名醫,君祖葆初先生其一也。父鍾英先生,精輿地之學,工古文辭,為世名儒。君少承家學,性又穎悟,年十二,畢五經四子書。於古今山川形勢、郡邑沿革,已瞭如指掌。又熟誦《內》《難》經、《傷寒雜病論》集、本草、經方。
年十五,出就外傅,益肆力於史學輿地,精研史漢諸子,為文章,不懈而及於古。時直甲午戰後,海內爭言維新。邑故有龍城書院,課應舉之文,及是改為致用精舍,肄經史輿地之學。君與焉,試輒冠其曹。年二十一,肄業於蘇州東吳大學,以丁外艱廢。光緒乙巳,始以地理之學教授於廣州中學,已而兩廣優級師範。
遊學豫備科、陸軍中學、廣東法政、初級師範、陸軍小學、隨宦學堂聞君名,爭相延致。君口講指畫,學生咸欣然,自以為有所得,一時廣州地理教席,非君無以厭眾望。君以任課太繁,又母夫人不服嶺南水土,居三年,辭歸,為上海商務印書館編纂地理書籍。時澄衷學堂經費充裕,為海上私校冠,而辦理未善,風潮時起。
歲戊申,董校事者延君主焉。君至則嚴管理,勤教課,澄衷學則遂為諸校首屈。國體既革,武進人推屠君寄主縣政,以君鄉里碩望,延掌本縣教育事。君悉心擘畫,嚴考績,圖擴充,居二年而去。其始至也,學校三十,學生四千;其去也,學校百五十有八,學生六萬數千人。
教育部第全國二千縣成績,武進次二。袁總統召君入都,欲使長省教育廳,君豫燭洪憲之變,不欲仕,辭焉。民國三年,仍入商務印書館,主纂地理書籍,先後成圖書三十餘種。君以為一統志暨各省郡縣圖經,多詳於古蹟風景若行事,而於地形、地質、氣候、風俗、物產,罕能道其詳,失地學真意,闕經世之用,銳意欲纂各省新志,未果。而治中國醫學者,謀編辭典,以諗商務印書館,商務印書館以屬君。
君於醫,雖不以是為業,顧自幼熟誦醫經、經方,長而瀏覽弗輟,親故有疾,或為治療,遇儒醫、世醫、若草澤鈴醫,有一技之長者,必殷勤詢訪討論,未嘗一日廢也。及受委託,即欣然自任,縱覽古今醫籍,旁及朝鮮、日本之書,汰其蕪,去其復,存其精英,歷時八年,成書三百五十萬言。而君鬚髮白矣,乃謝商務印書館,寓上海,名其室曰澄齋。
以其技救人疾苦,又出其所心得,以詔後生,有志醫學者踵至。初,上海醫家設中醫專門學校於城中,延君長其校。君為定課程,編講義,時在民國六年,實為我國中醫學校之首創,海內繼起者,咸取則焉。十四年,神州醫學總會設中醫大學於閘北,又延君長其校,將以研究高深學理,為全國醫學升階,凡數年,以時局不靖中輟。海上醫學團體多,而意見不一,君謀所以和會之,十八年,乃發起中醫協會。
謝利恆先生傳
適逢中央衛生委員會通過廢除中醫的提案,中醫協會立刻發表聲明否認,並召集全國醫藥團體代表大會。三月十七日舉行會議,共有十五個省份,一百三十二個醫藥團體,二百六十二位代表出席,提桉超過一百項。大會成立了全國醫藥團體聯合會,並將三月十七日定為國醫節。會議結束后,推舉謝先生為代表,前往首都請願,最終成功阻止了廢除中醫的提桉。
秋季,衛生署和教育部又頒布了中醫學校名稱及藥商管理規則,給國內醫藥業帶來很大不便。十二月,再次召集全國醫藥代表大會,這次共有十七個省份,二百二十三個團體,四百五十七位代表出席。謝先生被推舉為大會主席和常務委員,並正式將中醫、中藥改稱為國醫、國葯。會後,再次推派代表前往首都請願。
蔣主席同意了請願,下令撤銷之前的規則,中國醫藥終於擺脫了束縛。民國二十年,中醫協會改組為上海市國醫公會,歷次大會,謝先生都擔任主席和監察主席。同年,中央國醫館成立,謝先生被推選為常務理事。民國二十二年,上海市國醫分館成立,謝先生被推選為常務董事。民國二十四 年,中央國醫館改選,謝先生繼續擔任理事。
上海市衛生局試驗登記中醫師七人,謝先生擔任其中五人的試驗委員。自民國六年以來,謝先生為國醫事業奔走,辛勞備至。這一年,謝先生五十六歲,國醫節后,他辭去公職,退隱澄齋,不再外出,只是每天與弟子們討論醫學。他的弟子們將他的言論和事蹟編纂成書,以告慰世人。
這些著作包括《中國醫學源流論》、《中國醫話》、《中國葯話》、《澄齋醫桉》、《澄齋驗方》、《澄齋雜著》、《澄齋年譜》,以及附錄的《葆初先生醫集》、《鍾英先生文集》,總計約一千卷,將陸續出版。書中記載:謝先生潛心研究醫學四十年,為醫事貢獻畢生精力,餘下二十年,他教授弟子,學生人數無數。
朝鮮、日本、台灣、暹羅、南洋群島、加拿大,凡是有華人的地方,都聽聞過謝先生的名聲,許多人與他通信討論醫學。他的學說傳播之廣,在近代是史無前例的。向他求學的人,都能有所收穫;用他的醫學理論治病的人,也都見效。因為謝先生對醫學理論和方法研究精深,又能融會貫通新知,所以能深入探究疾病的根源,並根據各地風土人情加以變化,因此他的醫學理論適用於寒帶、溫帶和熱帶地區,人們都深信不疑。
呂思勉先生說,謝先生真是個奇才!我認識謝先生的時候,還不到二十歲,至今已經三十多年了。我雖然讀過不少古書,喜歡考證,但自認不如謝先生。對於醫學,我是一竅不通,但謝先生從不因此輕視我,我們一起研讀古醫書,互相提問,探討疑難,他總是樂於將知道的知識分享給不知的人,將多的知識分享給少的人。正如同泰山不拒絕細小的土壤才能成就它的高大,江河大海不拒絕細小的河流才能成就它的廣闊。
謝先生取得的成就,是有原因的。世人知道謝先生,是因為他的地理、醫藥和古文辭方面的學識。但謝先生的才能遠不止於此。我曾經與謝先生多次深入討論,他對於千年前湮沒無聞的事情,都能洞察其原因,如同燭照般清晰;對於當今之事,也能分析其得失,預測其發展趨勢,其判斷幾乎從未出錯。謝先生真是個奇才!但他只以地理、醫藥和古文辭聞名於世,這真是時代的悲哀,也絕非謝先生的志向所在。
【原文】
適中央衛生委員會通過「廢止中醫案」,中醫協會宣言否認,而召集全國醫藥團體代表大會。三月十七日開會,至者十有五省,醫藥團體百三十有二,出席代表二百六十有二人,提桉百餘,成立全國醫藥團體聯合會,其後遂以三月十七為國醫節焉。會既終,推君為代表,入都請願,廢止中醫之桉由是得免施行。
其秋,衛生署及教育部又頒中醫學校名稱及管理藥商規則,於本國醫藥業大為不便。十二月,又召集第二次全國醫藥代表大會,至者十有七省,團體二百二十有三,出席代表四百五十有七人。君見推為主席暨常務委員,始正中醫、中藥之名曰國醫、國葯。會既終,再推代表入都。
蔣主席善之,命撤消所布規則,中國醫藥始得無所束縛。二十年,中醫協會改組為上海市國醫公會,歷次大會,君仍見推為主席暨監察主席。是歲,中央國醫館成立,又見推為常務理事。二十二年,上海市國醫分館成立,君見推為常務董事。二十四年,中央國醫館改選,君仍任理事。
上海市衛生局試驗登記中醫者七,君五為試驗委員。蓋自民國六年以來,君於國醫公務,靡役不從,亦云瘁矣。是歲,君年五十有六,國醫節后,乃謝世務,居澄齋不復出,但日為弟子討論學術,而君弟子群謀輯君言論行事,以告當世。
曰《中國醫學源流論》、曰《中國醫話》、曰《中國葯話》、曰《澄齋醫桉》、曰《澄齋驗方》、曰《澄齋雜著》、曰《澄齋年譜》,附以《葆初先生醫集》、《鍾英先生文集》,凡如千卷,將次第刊行。而訟言曰:君潛心醫學四十年,儘力醫事,餘二十年,問學弟子,無慮數千人。
朝鮮、日本、台灣、暹羅、南洋群島、加拿大,凡華人足跡所至,無不耳君說,詒書與君相討論者,學說傳布之廣,近古以來,未之有也。其嘗問業於君者,學輒有心得,取君說以治病者,輒有驗。蓋君於醫學理法,研之至精,而於新知,融會貫通,無所隔閡。故能深探疾病之原,而參酌乎風土人情以為變化,是以放之寒溫熱三帶而皆準也,聞者以為信。
呂思勉曰,君真振奇人哉。予識君時,年未弱冠,今逾三十年矣。予頗讀古書,喜事考證,自度無以逾於君。於醫學則一無所知,顧君不以為無所知,讀古醫書,或時下問,相與賞奇析疑,其以能問於不能,以多問於寡。如此,泰山不讓土壤,故能成其高;河海不擇細流,故能成其大。
君所就之遠,固有由矣。世之知君者,以輿地、醫藥之學及古文辭。顧君之所長,初不止此。予嘗與君上下其論議,君於千載以前,湮沉晦塞之事,洞見其所由,若燭照而數計,其於當世之事,剖析其得失,而逆測其遷流之所屆,著蔡弗能違也。君真振奇人哉,而僅以輿地、醫藥、古文辭鳴,時為之乎,而豈君之志哉。
謝觀《中國醫學源流論》
[序言]
武進的謝利恆先生,在編輯完《中國醫學大辭典》之後,又撰寫了《中國醫學源流論》。他從數千年的醫學理論中,從遠古的炎黃時期一直到近代,詳細考察了醫學的發展脈絡,區分了不同的學派,把所有知識梳理得井井有條,如同魚網的綱目,為後學者搭建了一座橋樑,樹立了醫學領域的楷模。這本書已經完成十年,曾經在《國醫公報》和《醫界春秋》上發表,國內的醫學家都讚歎這是一篇傑作。
最近,先生的學生們正在為他編輯全集,並且將這篇文章放在最前面,讓我為它寫一篇序。過去我在中醫專門學校學習時,先生正擔任校長,我有幸聽到他的深邃見解,現在我冒昧地將其中的一些要點陳述出來,作為序言的一部分。先生說,古今的中醫書籍多如牛毛,但大多數都是抄襲舊說或者互相攻擊,真正能提出新理論的只有少數。總體來說,後代的理論比前代的更為完善,但是古書語言簡潔精練,後世的著作語言繁複,學者應該關注的是治病的效果,不必被既有的觀念束縛,以免引起不必要的爭議。所有的爭議,基本上都是圍繞溫涼攻補的問題,究其原因,有的是因為地域氣候的不同,有的是因為社會環境的影響。
我們國家幅員遼闊,河流縱橫,氣候涵蓋了寒帶、溫帶和熱帶,而且人際關係的變化也非常多樣。因此,無論華文在哪裡傳播,中醫學也就在那裡發揚光大。如果堅持一種狹隘的觀點,用來概括所有不同的疾病,怎麽可能恰當呢?所以,研究醫學的人必須對歷史、地理、生物、自然、社會等科學有所瞭解,才能融會貫通,觀察到變化,從而掌握全面的醫術。這是關於技術的方面。
醫生當然要以技術為職業目標,但是古人常常認為,醫生應該同時修養自己的道德,所以《黃帝內經·上古天真論》等篇章,被古代的聖賢列為必讀。我們這些從事醫學工作的人,應該怎樣控制怒氣、節制慾望,以養護肝腎的陰氣;怎樣遵循規矩,以鞏固營衛的氣息;怎樣保持寧靜澹泊,以保護自己原有的智慧;怎樣勤勞運動,以調和全身的血液。修身養性和治病救人,應該是一體的。
過去的傅青主堅韌不拔,徐洄溪潛心修行,他們都能夠繼承先聖的心法,因此他們的壽命也很長。他們不僅醫術高超,而且行為值得我們學習。先生就是這樣說的。長江的源頭在犁石山,東流匯入岷江和沱江,穿過三峽,下瀉洞庭湖,波瀾壯闊,一瀉千里。它帶來的利益,就像我們中華醫學一樣,起源於遠古,流傳至今,救治了無數的人。
然而,由於它的源頭遙遠,流經的地區廣闊,難免會夾帶一些泥沙和石塊,因此有時候會泛濫成災,這就像今天的醫學理論,因為內心的分歧,導致實際的傷害,讓病人受到影響。如果先生的理論能夠得到廣泛的傳播,也許可以幫助人們追溯源頭,汲取各家之長,摒棄偏見,讓中醫學說更加發達,造福全世界的人類。這種仁愛的言論,將會產生深遠的影響。先生面容豐滿,鬍鬚漂亮,穿著普通的布衣,性格真誠樸實,精神矍鑠。
他的言論,不迎合世俗,不標新立異,不掩飾同行的好處,不忽視其他學派的優點,既有深度又有廣度。讀過他的書的人都能理解這一點,所以我就不必多說了。
民國二十四年元旦,弟子秦伯未謹序]
1. 序言(原文)
武進謝利恆先生,於編輯《中國醫學大辭典》后,復著《中國醫學源流論》。取數千年來各家學說,上起炎黃,下迄近世,考其源流,別其枝派,原原本本,若網在綱,啟後學之津梁,樹醫林之楷范。脫稿業經十載,曾於《國醫公報》、《醫界春秋》刊布,海內醫家,嘆為絕作。
近日及門諸子,為先生編印全集,復以此篇冠其首,而命序於伯未。伯未昔肄業於中醫專門學校,先生方任校長,飫聞至論,敢述要語,弁諸簡端。先生之言曰,古今中醫書籍,幾於汗牛充棟,非抄襲舊說,即標榜攻訐,其能發明新理者,不過什之一二。要其大體,後者勝前,但古書言簡而賅,後世言復而雜,學者宜取其治病之效,不必拘於成見,致滋聚訟。凡聚訟之端,不外溫涼攻補,推其故,有因乎水土氣候不齊者,有因乎治亂安危環境者。
我國疆域廣大,川原交錯,氣候備寒溫熱三帶,而人事之遷變尤蕃。故凡華文所布之區,即中醫所達之處,若執一隅之見,以概萬有不齊之病,安能適當。是以歷史、地理、生物、自然、社會諸科學,攻醫者皆必須略涉藩籬,方能會其通而觀其變,而得醫術之大全。此屬於藝者也。
醫者固以藝術為職志,然昔人常以為應與修養道德共同砥礪,故《素問·上古天真論》等數篇,古聖首懸為教。吾人業醫者,應如何懲忿窒欲以養肝腎之陰,行矩言規以固榮衛之氣,寧靜澹泊以葆固有之靈明,勤動四肢以和周身之血脈,合修身養性為一途,成己利人為一事。
昔傅青主之艱貞肥遁,徐洄溪之勵志潛修,實能得先聖心傳,而年壽亦與之俱永,固非獨其技之足高,抑亦其行之當法也。先生之言如此。夫長江之源,發於犂石,東會岷沱,出三峽,下洞庭,浩浩湯湯,千里一瀉。其利物之溥,亦猶我中華醫學,肇自皇古,衍於後世,所療治者,不知其幾億兆人也。
然以其源遠而流廣,泥沙土石,不能無所雜,則氾濫橫流,遂或不免,是猶今日醫說之紛歧,生於其心,害於其事,而病者遂受其敝也。得先生之言以示之,庶幾沿流溯源,集眾說之長,而去其偏蔽,使中醫學說益臻昌明,世界人類咸受其福,仁言利溥,其垂遠矣。先生豐頤廣顙,美鬚髯,衣大布之衣,真率敦樸,精神朗靜。
其立言也,不阿世,不立異,不掩同體之善,不忘異派之美,精微廣大,兼而有之。是則讀其書者皆能知之,固無俟呫呫也。
中華民國二十四年元旦,弟子秦伯未謹序
1. 中國醫學源流論
2. 醫學大綱
中國醫學可分數期:自西周以前為萌芽之期;春秋戰國為成熟之期;兩漢之世為專門傳授之期;魏晉至唐為換葺殘缺之期;兩宋至明為新說代興之期;起自明末,盛於有清,為主張復古之期。此一切學術皆然,而醫學亦莫能外也。
白話文:
【醫學大綱】
中國醫學的發展可以分為幾個階段:從西周之前,是醫學概念的初生和萌芽時期;到了春秋戰國時期,醫學理論逐漸成熟和完善;兩漢時代,醫學開始成為一種專業知識,並有了系統性的傳授;從魏晉到唐代,醫學理論經歷了修補和完善的過程;兩宋到明代,則是新醫學理論和方法不斷湧現的時期;從明代末期開始,尤其是在清朝,醫學界開始強調對古代醫學理論的回歸與重視。這種學術發展的脈絡,在所有學術領域都存在,當然,醫學也不例外。
3. 儒學比例
諸學之中,儒學最顯,今試藉以為喻。仲尼祖述堯舜,憲章文武,《詩》、《書》、《禮》、《樂》、《易》、《春秋》,皆西周以前古籍,孔子因之以成刪定之功。六經皆史之說,雖亦不免武斷,要其非前無所承決矣,所謂西周以前為萌芽之期也。及孔子出而集其大成,七十子後學之徒,傳播尤盛,所謂春秋戰國為成熟之期也。
遭秦焚書,六籍闕然,老師宿儒,猶各抱專門以相授受,其時承學之士,守家法皆極嚴,雖復不能相通,而亦不為臆論,所謂兩漢之世為專家授受之期也。漢末喪亂,傳緒載絕,后之學者,不復能親承口說,而徒求之於簡編,於是有南北朝、隋、唐義疏之學,所謂換葺闕佚之期也。
至於宋儒,乃排棄舊說,以意推求,自謂淵源直接洙泗,元明二代,其說大行,所謂新說代興之期也。明末諸儒,厭其末流之空疏,而復求之於古,至於清代,漢學乃代宋學而興,所謂主張復古之期也。中國治漢、宋二學者,每互相訾謷,其於自漢迄唐諸儒,遂各以意為好惡。
平心論之,中國一切學術,規模皆大定於戰國以前,自秦以降,不過就古人之成說,引伸推衍之耳,未有能自創一說,卓然與古人並立者也。近之論者,謂中國學術自秦以降即停滯不進,誠不為過。夫既不能自創一學,而徒襲古人之學以為學矣,則其於古人之成說,焉得不視同拱璧。
漢唐諸儒之抱殘守闕,自不能謂為無功,然其物已殘闕矣,徒能抱之守之,而不能觀其會通,勢必至於扞格而不可通,齟齬而不相入。宋儒起而以意推求,勢也。然學術之真必存於事物,古人之發明學術者,蓋靡不即事物而求其所以然。其在宋儒,雖亦曰即物窮理,實則徒託空言,而不免仍為古人之成說所囿,(蓋宋儒之所謂事物,即古人之學術,而非兩間之事物也。)其必不能盡當於事物之理之真,且必不能盡得古人立說之意,蓋可知也。
清儒之起而主張復古,亦勢也。勢之所必至,即為理之所固然。《易》曰:窮則變,變則通,相變也,而實相因,亦即所以相成。明於進化之理者,更不必存主奴之見矣,惟醫亦然。
白話文:
在眾多學問中,儒學是最為顯著的一門,我們現在試圖用它作為一個比喻。孔子追溯到堯舜,遵從文武,包括《詩》、《書》、《禮》、《樂》、《易》、《春秋》,這些都是西周之前的古籍,孔子以此為基礎完成了修訂整理的工作。說六經皆為歷史的觀點,雖然有些武斷,但肯定的是,這些都不是無根之談,我們可以說,西周之前是儒學的萌芽期。直到孔子出現,他將儒學集大成,七十弟子及其後學廣泛傳播,這就是所謂的春秋戰國時期,儒學的成熟期。
經歷秦朝焚書坑儒,六經一度消失,然而,一些年長的儒學大家仍然堅持他們的專業知識,進行師徒相傳。當時的學生,對他們的師承家法都非常嚴格,即使他們無法相互交流,也不會胡亂髮言,這就是所謂的兩漢時期,專家們進行知識傳授的時代。漢朝末年,社會動蕩,傳統的傳承被切斷,後來的學者無法直接聆聽先師的教導,只能從書籍中尋找答桉,因此有了南北朝、隋、唐的註釋學,這就是所謂的補充缺失的時代。
到了宋代的儒學家,他們排斥舊有的解釋,憑自己的理解去探討,自稱直接繼承了孔子的學說。元、明兩代,這種觀點非常流行,這是所謂的新學說興起的時代。明朝末年的學者,對這種淺薄的學風感到厭倦,重新回到古籍中尋找答桉,到了清朝,漢學取代了宋學,這就是所謂的提倡復古的時代。中國的漢學和宋學研究者,經常互相批評,對於漢到唐的學者,他們各自根據自己的喜好來評價。
公正地說,中國所有的學術,在戰國之前都已經有了大致的框架,自秦朝以來,不過是在古人既有的理論上進行延伸和推演,並沒有能夠創立新的學說,與古人並駕齊驅。近來有人認為,自秦朝以來,中國的學術就陷入了停滯,這樣的說法並不過分。既然無法創立新的學術,只是沿襲古人的學術,那麽對古人既有的理論,自然會視為珍貴。
漢唐的學者堅持殘缺的知識,不能說他們毫無貢獻,但是那些知識已經殘缺不全,他們只能堅持,卻無法融會貫通,勢必會導致阻礙,無法進一步理解。宋代學者因此開始憑自己的理解去探討,這是勢所必然。然而,真正的學術必須基於事實,古人發明學術,都是從事實中探索其道理。宋代學者雖然也說要從事實中探求真理,實際上卻只是空談,仍被古人的理論所束縛,他們所說的事實,其實是古人的學術,而不是真實的事物,因此他們的理論必定無法完全符合事實,也不可能完全理解古人理論的真正意義,這是可以預料的。
清代學者因此提倡復古,這也是勢所必然。勢必如此,即是理所當然。《易經》說:窮則變,變則通,變化是相互的,其實是相互依存,也促成了彼此。明白進化道理的人,就不必有主次之分,醫學也是如此。
4. 醫學變遷
吾國醫學之興,遐哉尚矣。《曲》、《禮》:醫不三世,不服其葯。《孔疏》引舊說云:三世者,一曰黃帝針灸,二曰神農本草,三曰素女脈訣,又雲天子脈訣,此蓋中國醫學最古之派別也。其書之傳於後世者,若《靈樞經》則黃帝針灸一派也,若《本經》則神農本草一派也,若《難經》則素女脈訣一派也。其筆之於書,蓋亦在周秦之際,皆專門學者所為也。
針灸之有黃帝,本草之有神農,脈訣之有素女,猶之仲尼所祖述之堯舜,憲章之文武也;其筆之於書之人,則祖述憲章之仲尼也。其傳承派別,可以推見者,華元化為黃帝針灸一派,張仲景為神農本草一派,秦越人為素女脈訣一派。仲景之師,元化之弟子,皆著見於載籍。
《史記·扁鵲列傳》,載其所治諸人,多非同時,或疑史公好奇,不衷於實,不知扁鵲二字,乃治此一派醫學者之通稱,秦越人則其中之一人耳。此其各有師承,猶兩漢之經師也。特醫學之顯,不及儒術,故其傳授世次,不可得而考耳。其中絕不知何時,然亦必當漢魏之際,故后此治醫學者,若皇甫士安,若陶弘景,皆無復口說可承,而徒求之於簡編也。其換討掇拾之功最巨者,於隋則有巢元方,於唐則有孫思邈、王燾,此醫家義疏之學也。
(南北朝隋唐諸儒,綴輯漢儒之說。孫、王等蓋亦綴輯漢后醫家所傳也。)北宋以後,新說漸興,(《四庫提要》云:儒家之門戶分於宋,醫家之門戶分於金元。此以其顯著者言也,實則其機亦肇自北宋。見后。)至金元而大盛,張劉朱李之各創一說,競排古方,猶儒家之有程朱陸王,異於漢而又自相歧也。至明末而復古之風漸啟,清代醫家多承之,則猶儒家之有漢學矣。
(均見后。)人不能無為時勢所限,而時勢之變遷,又率由一二人造之,還相為因,莫知其朕,欲明於學術之升降者,知人論世,二者固不容缺一矣。
白話文:
我們國家的醫學起源,歷史悠久。根據《曲禮》中的記載,如果醫生沒有三代的醫學傳承,就不應該服用他開的葯。《孔疏》引用舊說指出,三代醫學分別是:一是黃帝的針灸,二是神農的本草,三是素女的脈訣,另有一說是天子的脈訣,這大概就是中國醫學最古老的流派。這些醫學著作流傳到後世,《靈樞經》代表了黃帝針灸的流派,《本經》代表了神農本草的流派,《難經》則代表了素女脈訣的流派。這些著作的創作時間大約在周秦之際,都是由專業的醫學研究者所寫。
如同孔子推崇的堯舜,以及遵循的文武之道,黃帝的針灸、神農的本草、素女的脈訣,也是醫學界的重要典範。這些著作的作者,就像是醫學界的孔子。他們的傳承流派,從現有的資料來看,華佗屬於黃帝針灸流派,張仲景屬於神農本草流派,秦越人則屬於素女脈訣流派。仲景的老師和華佗的學生,在文獻中都有明確的記載。
《史記·扁鵲列傳》中記載扁鵲治療過的人,許多並非同時期的人物,有人懷疑司馬遷為了追求新奇,未盡事實,但實際上,扁鵲是這一派醫學的通用稱呼,秦越人只是其中的一個人物。他們各自有各自的師承關係,就像漢代的經學家一樣。只是醫學的影響力不及儒家學術,所以他們的傳承世系無法詳細考察。在某個時期,醫學的傳承中斷,但這個時間點未知,可能是在漢魏之際。因此,後世的醫學家如皇甫士安、陶弘景等,只能從書籍中尋找知識,無法直接從師傅那裡學習。
隋代的巢元方、唐代的孫思邈和王燾,他們整理了大量的醫學資料,為醫學研究做出了巨大的貢獻。到了北宋以後,新的醫學理論逐漸興起,特別是在金元時期,張元素、劉完素、朱震亨和李杲等人各自創立了自己的理論,與古方相抗衡,這種情況類似於儒家學派中的程朱理學、陸王心學,既與漢代的理論不同,又互相爭鳴。到了明代末年,復古的風氣逐漸興起,清代的醫學家大多繼承了這種思想,這與儒家學派中的漢學相似。
時代的變化往往由少數人推動,而這些人的行為又受到時代的影響,這種相互作用難以預測。要想了解學術的發展趨勢,瞭解人物和時代背景都是非常重要的。
中國醫學源流論 (2)
1. 上古醫派
針灸始於黃帝,本草肇自神農,脈訣傳之素女,此以言乎其托始之時耳。至按其學術之性質而為之分類,則為醫經、經方二家。醫經猶今言醫學,經方猶今言藥學也。神農本草,當屬經方家。針灸、脈訣,則同屬醫經。其書之傳最古者,在醫經當推《黃帝內經》,《漢志》作十八篇,皇甫謐以《素問》、《針經》各九卷當之。所謂《針經》當與今《靈樞》相出入,《素問》則即今本也。
其說如后。
白話文:
針灸這門技術起源自黃帝時代,而中藥的使用則是從神農氏開始,至於脈診的技巧則是由素女所傳授,這些只是在說明它們起源的時期。若按照學術的性質來做分類,則可以分成「醫經」和「經方」兩大類。「醫經」類似現在所稱的醫學,「經方」則類似現在的藥學。神農本草應該歸屬於「經方」家。而針灸及脈診的知識,則都屬於「醫經」的範疇。
其中,最古老的著作,如果是在「醫經」這個領域,就不得不提《黃帝內經》了。根據《漢志》記載,該書共有十八篇,而皇甫謐認為《素問》和《針經》各九卷就是對應的版本。他所說的《針經》可能跟現今的《靈樞》內容有相似之處,而《素問》就是現存的版本。
其餘的詳細說明如下。
2. 《素問》考證
素問之名,昉見仲景《傷寒雜病論》集。(言論所以集此書之意,宋本如此,後世刻本改為自序,非。)或疑仲景所撰用者,未必即今《素問》。然《北齊書·馬嗣昭傳》,有傳綜經方、《甲乙》、《素問》之言;《北史·崔彧傳》,又有以《甲乙》、《素問》善醫術之語;《南史·王僧孺傳》,亦云侍郎金元起欲注《素問》,訪以砭石。金元起,即世所稱全元起,字以形近而訛也,則其書自漢以來,醫學傳習未嘗失墜可知矣。
至唐王冰注之,乃大明於世。(惟《刺法》《本病》二篇,冰本亦闕。宋劉溫舒作《素問入式運氣論奧》,始以此二篇附刊於後為一卷,稱為《黃帝內經·素問遺篇》。嘉祐中,遂以此二篇附刊於王本之後,頗不可信。《宋史·藝文志》載《素問遺篇》四卷,其卷數亦不符也。
《明史·藝文志》載趙簡王補刊《素問》一卷,請世傳王冰注本有闕簡,王得全本補之。桉:簡王所刊,即世所傳趙府居敬堂本,其所刊者,亦即此二篇也。)
《素問》之素,王冰釋之為本,不過望文生訓耳。桉:《雲笈七籤》引《真仙通鑑》云:天降素女以治人病,黃帝問之而作《素問》。與《孔疏》所引之說相符,當系古義。可見今之《素問》,實為古代素女脈訣一派之學,扁鵲傳之,故繼之而作《難經》也。
白話文:
《素問》這個名詞,最早出現在張仲景的《傷寒雜病論》集裡,這是在說明他編纂該書的目的(在宋代版本中是這樣表達的,但後世的版本改成了自序,這是不正確的)。有人質疑張仲景所參考的《素問》,可能並非我們今天看到的版本。然而,《北齊書·馬嗣昭傳》中提及了傳授《素問》和其它醫學典籍的情況;《北史·崔彧傳》中也提到了《素問》和《甲乙》是高超醫術的來源;《南史·王僧孺傳》中,也有侍郎金元起想對《素問》進行註解,並詢問關於針灸的內容。金元起,就是世人熟知的全元起,他的名字因為字形相近而被誤讀,由此可見,從漢代開始,《素問》在醫學界的傳承就未曾斷絕。
直到唐代,王冰對《素問》進行了註解,才讓這本書真正廣為人知。(只是其中的《刺法》和《本病》兩篇,王冰的版本也是缺失的。直到宋代,劉溫舒編寫了《素問入式運氣論奧》,才把這兩篇補充進去,成為一卷,命名為《黃帝內經·素問遺篇》。在嘉祐年間,這兩篇又被加到王冰版本的後面,但真實性值得懷疑。《宋史·藝文志》中記載的《素問遺篇》共有四卷,與實際的卷數並不相符。
《明史·藝文志》中記載趙簡王補充出版了《素問》一卷,說現存的王冰註解版有缺頁,趙簡王找到了完整版本進行補充。根據考證:趙簡王出版的,就是流傳至今的趙府居敬堂版本,他補充的也正是這兩篇。)
《素問》中的"素"字,王冰解釋為"本",這隻不過是他個人的文字理解罷了。根據《雲笈七籤》引用《真仙通鑑》的說法:天神降下素女來治療人類的疾病,黃帝向她請教,於是創作了《素問》。這和《孔疏》引用的說法相符合,應該是古老的解釋。由此可見,現存的《素問》,實際上是源自古代素女的脈訣學派,由扁鵲傳承下來,因此他接著寫出了《難經》。
中國醫學源流論(3)
1. 《難經》考證
八十一難之名,亦見仲景《傷寒雜病論》集。皇甫謐《帝王世紀》云:黃帝命雷公、岐伯論經脈,旁通問難八十一,為《難經》。隋蕭吉《五行大義》、唐李善《文選七發注》引此書文,並稱《黃帝八十一難經》。《隋書·經籍志》亦載,《黃帝八十一難》二卷。其以為秦越人作者,實始唐楊玄操,其言云:黃帝有《內經》二帙,帙各九卷,而其義幽賾,殆難窮覽。越人乃採摘英華,鈔撮精要二部,經內凡八十一章,勒成捲軸。
既弘暢聖言,故首稱黃帝。(見《史記》扁鵲列傳正義。)桉:《史記》扁鵲列傳,稱天下至今言脈者由扁鵲,則素女脈訣之學,扁鵲實傳之。玄操所言,必非無據,惟史公此傳,所包甚廣,玄操云云,似亦誤以扁鵲二字為越人一人之稱號也。
(又桉:《文苑英華》載王勃《難經·序》云:《黃帝八十一難》,是醫經之秘錄也,昔者岐伯以授黃帝,黃帝歷九師以授伊尹,伊尹以授湯,湯歷六師以授太公,太公授文王,文王歷九師以授醫和,醫和歷六師以授秦越人,越人始定章句,歷九師以授華佗,佗歷六師以授黃公,黃公以授曾夫子。曾夫子諱元,字真道,自雲京兆人也,云云。
其說自不可信,然亦可見此書自唐以前確有授受源流。)
白話文:
在《難經》中,有八十一個疑難問題,這些問題同樣出現在張仲景的《傷寒雜病論》裡。根據皇甫謐的《帝王世紀》所述,黃帝曾經命令雷公和岐伯討論經脈,並且延伸出八十一個疑難問題,這就是《難經》的來源。隋朝蕭吉的《五行大義》以及唐朝李善的《文選七發注》中都引用了這本書的內容,並且稱之為《黃帝八十一難經》。《隋書·經籍志》中也有記載,《黃帝八十一難》共有兩卷。然而,關於此書是由秦越人撰寫的說法,最早出自於唐朝楊玄操,他認為黃帝原本有兩冊《內經》,每冊都有九卷,內容深奧難解。秦越人於是摘取其中精華,摘錄了兩冊《內經》中的重點,共計八十一章,編纂成書。
因為這本書闡揚了黃帝的智慧,所以開頭就提到了黃帝。(此段出自《史記》扁鵲列傳正義。)然而,根據《史記》扁鵲列傳的描述,天下至今談論脈學的人都是沿襲扁鵲的理論,因此可以推測素女脈訣的學問,實際上是由扁鵲傳承下來的。楊玄操的說法必定不是空穴來風,但司馬遷的這篇傳記涵蓋範圍非常廣泛,楊玄操將扁鵲二字誤認為是秦越人一個人的名稱,顯然是錯誤的。
另外,根據《文苑英華》中載有的王勃的《難經·序》,《黃帝八十一難》是醫學的寶貴資料,過去岐伯將其傳授給黃帝,黃帝再傳給伊尹,伊尹傳給商湯,商湯傳給姜太公,姜太公傳給周文王,周文王傳給醫和,醫和傳給秦越人,秦越人開始確定章節和句子,傳給華佗,華佗再傳給黃公,黃公傳給曾夫子。曾夫子的名字叫元,字真道,自稱是京兆人。這個說法固然不能完全相信,但也顯示出在唐朝之前,這本書確實有明確的傳承過程。
2. 《靈樞經》考證
針灸派最古之書,當推《靈樞經》,然或以當皇甫謐所稱之《針經》,謂即《漢志·內經》十八篇之九,則非也。桉:謐之言云,《七略》、《藝文志》,《黃帝內經》十八卷,今有《針經》九卷、《素問》九卷,二九十八卷,即《內經》也。又有《明堂孔穴針灸治要》,皆黃帝、岐伯選事也。
三部同歸,文多重複,錯互非一。(見《甲乙經》。)後人以今《靈樞經》與謐所稱之《針經》,卷帙適當,且其文與《甲乙經》多相復重,斷二者即一書。且雲《靈樞》之名,《隋志》不載,而有《黃帝針經》九卷、《九靈》十二卷。至《唐志》則並無《針經》之名,但有《九經》十二卷。
宋紹興中,史崧乃以家藏舊本《靈樞》獻之,蓋《隋志》之《九靈》,即《唐志》之《九經》,其《針經》即史崧所獻之《靈樞》,當唐暫晦,至宋乃出也。然《宋史·哲宗紀》,元祐八年正月庚子,嘗頒高麗所獻《黃帝針經》於天下。元祐、紹興,相距幾何時,雖遭喪亂,豈有即亡之理?縱雲已亡,校理者豈皆不及見,而誤謂崧家藏舊本久晦復出耶?則宋時實不以此書為《針經》可知。呂復《群經古方論》,謂王冰以《九靈》更名為《靈樞》,與《唐志》所載卷數不合。
晁公武《郡齋讀書志》,謂好事者從《內經·倉公論》中鈔出,名為古書,亦毫無實據。予謂此等專門家之書,昔時傳者頗多,皇甫謐所見已有三種,實尚不止此數也。《靈樞》亦此類書之一耳,必欲以配《素問》為《內經》十八篇之九,固非。然其確為古籍,則斷斷無可疑矣。
(《針經)等書,當皇甫謐時,必已極難讀,所謂錯互非一也,故謐重定之為《甲乙經》。《甲乙經》既成,當時必推為善本,《針經》等書遂罕傳習,觀馬嗣昭與崔彧傳,皆以《甲乙經》與《素問》並舉,可知其書遂在若存若亡之間,隋時僅存,迄唐而亡,至宋乃復得之高麗,固理之可信者也。)
白話文:
針灸學派最古老的書籍,應首推《靈樞經》。然而有人認為這本書就是皇甫謐所提到的《針經》,也就是《漢書·藝文志》裡記載的《黃帝內經》十八篇中的九篇,這種說法並不正確。
根據皇甫謐的說法,《七略》和《藝文志》中都記載了《黃帝內經》共十八卷,現在我們可以看到《針經》九卷、《素問》九卷,合計十八卷,這就是《內經》。此外還有《明堂孔穴針灸治要》,這些都是黃帝和岐伯的精華之作。
這三部書的內容有很多重複之處,相互之間的關聯也很複雜。(可參照《甲乙經》)。後來的人因為發現現在的《靈樞經》和皇甫謐所說的《針經》卷數相符,而且內容上與《甲乙經》有很多相似之處,就斷定這兩本書其實是同一本書。同時還指出,《隋書·經籍志》中並未記載《靈樞》的名字,只記載了《黃帝針經》九卷和《九靈》十二卷。到了《唐書·藝文志》,已經沒有《針經》這個名字,只有《九經》十二卷。
在南宋紹興年間,史崧將他家藏的舊版《靈樞》獻給朝廷,可以推測《隋書·經籍志》中的《九靈》就是《唐書·藝文志》中的《九經》,而《針經》就是史崧獻出的《靈樞》,在唐代暫時消失,直到宋代才重新出現。然而,根據《宋史·哲宗紀》的記載,在元祐八年正月初一,朝廷曾經將高麗進獻的《黃帝針經》頒布到全國各地。元祐和紹興兩個時期相隔的時間並不算長,即使經歷了戰亂,也不應該那麽快就遺失。即使真的遺失了,負責校對整理的人也不可能都沒有見過,怎麽可能誤以為這是史崧家藏的舊版書籍,久違之後再次出現呢?由此可以看出,在宋代實際上並沒有將這本書視為《針經》。呂復在《羣經古方論》中說,王冰將《九靈》改名為《靈樞》,但是這和《唐書·藝文志》中記載的卷數不符。
晁公武在《郡齋讀書志》中說,有人從《內經·倉公論》中抄錄了一些內容,命名為古書,但這種說法毫無根據。我認為,像這樣專業性的書籍,以前流傳的很多,皇甫謐看到的就有三種,實際上肯定不止這些。《靈樞》也只是其中的一種而已,硬要將它和《素問》配成《內經》十八篇中的九篇,當然不對。然而,它的確是一本古籍,這一點毫無疑問。
在皇甫謐的時代,《針經》等書籍一定非常難讀,所謂的「錯互非一」,所以他重新整理編纂成《甲乙經》。《甲乙經》編成后,當時必定被認為是最好的版本,《針經》等書籍於是很少被人們學習傳閱。從馬嗣昭和崔彧的傳記中可以看到,他們都把《甲乙經》和《素問》並列舉出,可以看出這些書籍當時處於一種若存若亡的狀態。到了隋代,這些書籍仍然存在,但到了唐代就消失了,直到宋代才從高麗重新獲得,這也是合情合理的。
中國醫學源流論(4)
1. 《神農本草經》考證
本草之名,始見於《漢書·平帝紀》(元始五年,徵天下通知逸經、古紀、天文、歷算、鐘律、小學、史篇、方葯、本草及以五經、《論語》、孝經、《爾雅》教授者,所在為之勸駕,軺傳遣詣京師,至者數十人。)及《樓護傳》,(傳云:護少隨父為醫長安,誦醫經、本草、方術數十萬言。
)乃學科之名,非書名也,故《漢志》經方十一家二百七十四卷,無以本草名者。至梁《七錄》,乃有《神農本草經》之名,而《隋志》同之,則猶今人言藥物學書耳。(神農本草四字,為學科之名,經字為書名。)蓋針灸之術,必深明於人之藏府經脈,非若藥劑之易施,其為用較廣,故其書亦較通行也,其著之簡策,蓋亦在晚周之時,陶弘景所謂與《素問》同類者也。其書專家相傳,頗多竄亂,至弘景始從事於校理。
其言云:世傳《神農本草》只此三卷,所出郡縣,多後漢時制,疑仲景、元化等所記。(桉:仲景、元化,為當時醫家兩大師,故舉以概其餘。言若仲景、元化一流人,非實指仲景、元化也,下吳普、李當之徒同。)又有《桐君採葯錄》說,其花葉形色葯對四卷,論其佐使相須。
魏晉以來,吳普、李當之徒,更復損益,或五百九十五,或四百四十一,或三百一十九,或三品溷雜,冷熱舛錯,草石不分,蟲獸無辨,且所主治,互有得失,醫家不能備見,則知識亦有淺深。余輒苞綜諸經,研括繁省。以《神農本經》三品合三百六十五為主,又進《名醫別品》三百六十五,合七百三十種,精粗皆取,無復遺落,合為七捲云云,蓋合諸專家所傳,而折衷於一是也。自是以後,歷代相因,屢加修輯。
其在唐顯慶中,蘇恭、長孫無忌等,奉敕所修者,世謂之《唐本草》,亦曰《唐新修本草》。孟蜀時韓保昇又奉命重修,稍增註釋,世稱《蜀本草》。宋太祖開國,命劉翰、馬士等修輯,士又為之注。先是唐開元中,有陳藏器者,撰《本草拾遺》十卷,以補《名醫別錄》之闕,及是亦採入焉,是為《開寶新詳定本草》。后以或有未合,又命翰等重加詳定,為《開寶重定本草》。
嘉祐時,掌禹錫奉勅加註,為《嘉祐補註本草》。大觀中,蜀人唐慎微,兼合諸家,兼採經史中言醫事者,隨類附入,名曰《證類本草》,於諸本中稱最善焉。蓋自李時珍《綱目》以前,官修者凡五,私修者凡二,實皆以隱居所修為藍本,而輾轉附益者也。
古代所傳之《神農本草經》,至陶弘景時已多竄亂,弘景始為之分別,於舊所傳者,書之以朱,後來所附益者,書之以墨,其所分別,固未必盡當,然終相去不遠。嗣後輾轉相傳,淆亂又甚。《開寶新詳定·序》,所謂朱字墨字,無本得同;舊注新注,其文互異者也。然淆亂雖甚,其區別卒未嘗廢,至《證類本草》猶然。
白話文:
關於「本草」這個名稱,最早出現在《漢書·平帝紀》和《樓護傳》中,那時候是指一個學科的名稱,而不是指一本書的名字。所以《漢書·藝文志》裡記載的醫方書籍有十一家,共二百七十四卷,都沒有用「本草」來命名。到了梁朝的《七錄》才有《神農本草經》這個名稱,而《隋書·經籍志》也沿用了這個名稱,這就像現在人說的藥物學書籍一樣。(「神農本草」四個字是指學科的名稱,「經」字是指書的名稱。)
針灸的技術,必須要深入了解人體的臟腑經脈,不像藥物那麽容易使用,而且它的應用範圍比較廣泛,所以相關的書籍也比較通行。關於它的著作,大概是在晚周時期就出現了,陶弘景認為它和《素問》是同一類型的書籍。這本書是專家們口耳相傳的,內容有很多錯亂的地方,直到陶弘景才開始整理校對。
陶弘景說:「世上流傳的《神農本草》只有三卷,書中所記載的郡縣,大多是後漢時期的制度,懷疑是張仲景、華佗等人所記錄的。」(這裡用仲景、元化來代表當時的醫學大師,並不是指他們本人,下面的吳普、李當之等也是一樣。)另外還有《桐君採葯錄》提到藥物的花、葉、形狀、顏色以及藥物的配伍關係。
魏晉以來,吳普、李當之等人又對《神農本草》進行了增減,有的版本有五百九十五種葯,有的有四百四十一種,有的只有三百一十九種,甚至還有把上、中、下三品藥物溷雜在一起,藥性冷熱搞錯,草、石不分,蟲、獸不辨的情況。而且,各版本的藥物主治功效也各有不同,醫生們沒辦法全部了解,所以知識水平也參差不齊。陶弘景於是綜合各家之說,整理刪繁就簡,以《神農本經》的三百六十五種藥物為主,又加入了《名醫別錄》的三百六十五種,總共七百三十種,不論藥物精細或粗劣,都收錄其中,沒有遺漏,合編成七卷。這可以說是綜合了各家專家的傳承,並進行折衷而成。從此以後,歷代都根據這個版本進行修訂。
唐顯慶年間,蘇恭、長孫無忌等人奉皇帝的命令修訂的,被稱為《唐本草》,也叫《唐新修本草》。孟蜀時期,韓保昇又奉命重新修訂,稍微增加了一些註釋,被稱為《蜀本草》。宋太祖建立宋朝後,命令劉翰、馬士等人修訂,馬士還為它做了註解。在這之前,唐開元年間,陳藏器撰寫了《本草拾遺》十卷,用來補充《名醫別錄》的不足,這次修訂也將其內容採納進來,形成了《開寶新詳定本草》。後來因為內容可能還有不完善的地方,又命令劉翰等人重新修訂,形成了《開寶重定本草》。
嘉祐年間,掌禹錫奉皇帝的命令為其加註,形成了《嘉祐補註本草》。大觀年間,四川人唐慎微綜合了各家之說,還採納了經史中記載的醫學相關內容,按類別附加入來,命名為《證類本草》,在各個版本中被認為是最好的。從李時珍的《本草綱目》之前,官方修訂的版本有五個,私人修訂的版本有兩個,實際上都是以隱居者修訂的版本為基礎,然後輾轉增補而成的。
古代流傳的《神農本草經》,到了陶弘景時期已經有很多錯亂的地方,陶弘景開始對其進行辨別,用硃砂筆標記舊傳的內容,用墨筆標記後來增加的內容,他所做的區分雖然不一定完全正確,但大致還是比較接近的。後來經過輾轉傳抄,內容更加溷亂。《開寶新詳定本草》的序言中說,硃砂筆標記和墨筆標記的內容,已經沒有辦法區分了;舊的註釋和新的註釋,內容互相矛盾。雖然內容溷亂嚴重,但區別還是沒有完全廢止,直到《證類本草》仍然保留著區分。
中國醫學源流論(5)
1. 《神農本草經》考證
後世考古之士,斤斤焉欲求《神農本經》之真面目於百一者,其所據猶《證類本草》之黑白文也。《證類本草》清代所傳,凡有二本:一為明萬曆丁丑翻刻元大德壬寅宗文書院本,前有大觀二年仁和縣尉艾晟序,《書錄解題》稱為《大觀本草》蓋因此;一為成化戊子翻刻金泰和甲子晦明軒本,前有政和六年提舉醫學曹孝忠序,故此本亦稱《政和本草》。二本相較,大觀本朱書墨蓋,較為分明,而《四庫》轉以政和本著錄,非知言也。
厥後孫星衍及從子馮翼,(字鳳卿。)校輯《神農本草經》,所據者即大觀本之黑白文也。又就《御覽》所引,雲生山谷川澤者,定為《本經》,其有郡縣名者,定為後人羼入,刻入《平津館叢書》中。然《神農本經》,李時珍《本草綱目》亦載其目,與孫氏所輯大異,其後顧觀光(字尚之。
)又別輯一本,刻入《武陵山人遺書》中,則皆以李氏所載為據者也。平心而論,時珍網羅雖富,辨別古籍,初非專長,其所釐定,豈能勝於唐慎微。然《開寶新詳定·序》已雲朱字墨字,無本得同;舊注新注,其文互異。則慎微所定,又豈必近古乎。又況泰和中所刻政和本,有大定己酉麻革序及劉祁跋,並云:中陽張存惠,將寇宗奭《本草衍義》增入,而大德本亦然,蓋元人復刻時又從金本轉錄也。則今所傳《證類本草》又非唐氏之舊矣。
(日本望三英有刻本,雲系家藏舊本,未為張存忠所竄亂,不知信否。)如是而欲引為古據,不亦謬乎。要之古書之傳播愈廣者,其竄亂亦愈甚,今日醫家各種古籍,皆尚可從事校理,獨《本經》則竟無良策也。(《漢志》所謂經方家,當兼方葯二者言之,然後世方書,傳者極多,而本草則只此一種,且不必後世,即《漢志》所載十一家,其九家固為方書也。
《湯液大法》三十二卷,不知為方書抑葯書,《神農黃帝食禁》七卷,《周禮·賈疏》引作良藥,孫星衍謂禁字當訛,食葯即本草之類。又《周禮·鄭注》:五葯,草木蟲食谷也。其治合之劑,則存乎神農子儀之術。賈疏引《中經簿》,有《子儀本草經》一卷,或出陶氏所傳之外,然亦僅此耳。
蓋古代格物之學不明,只知用藥以療疾,而不復知考求藥性之本原,今人所謂知有術而未足與於學也。)
白話文:
《神農本草經》考證
後世研究《神農本草經》的人,費盡心思想要從眾多版本中找到真正原本的面貌,他們所依據的,往往是《證類本草》的不同版本。《證類本草》流傳至今的版本有兩個:一個是明朝萬曆年間翻刻元朝大德年間宗文書院的版本,前面有北宋大觀二年仁和縣尉艾晟的序文,《書錄解題》稱之為《大觀本草》;另一個是明朝成化年間翻刻金朝泰和年間晦明軒的版本,前面有北宋政和六年提舉醫學曹孝忠的序文,所以這個版本也稱為《政和本草》。兩個版本相比,《大觀本》的朱墨分色比較清晰,但《四庫全書》卻錄取了《政和本》,這是不對的。
後來孫星衍和他的兒子馮翼校輯《神農本草經》,所根據的就是《大觀本》的不同版本。他們又根據《御覽》的引用,凡是提到藥物產地是山、川、谷、澤的,就認為是《本經》原本記載的;如果提到郡縣名稱的,就認為是後人添加進去的,他們將校訂的版本刻入《平津館叢書》。然而,《神農本草經》李時珍的《本草綱目》也記載了藥物目錄,與孫氏所輯版本大相徑庭。後來顧觀光又另外輯錄了一個版本,刻入《武陵山人遺書》中,這個版本是根據李時珍的記載而成的。平心而論,雖然李時珍收集的資料豐富,但他辨別古籍並不是他的專長,他所整理的版本,未必比唐慎微的好。然而,《開寶本草新詳定》的序文中已經說了,朱字墨字版本不一致,舊注新注,文字互相差異,那麽唐慎微所整理的版本,又怎能保證接近原本呢?況且,金朝泰和年間刻印的《政和本》,有大定年間的序文和劉祁的跋文,都說中陽人張存惠將寇宗奭的《本草衍義》增補進去,而大德本也是如此,可見元人重新刻印時又從金本轉錄。所以,現在流傳的《證類本草》也不是唐慎微原本的版本了。
(日本望三英有刻印的版本,說是家藏的舊本,沒有被張存惠竄改過,但不知真假。)想要以此作為古代的依據,不是很荒謬嗎?總之,古書流傳得越廣,竄改就越多,現在醫家各種古籍,都可以進行校理,唯有《本經》卻沒有好的方法。(《漢志》所謂經方家,應該兼指方劑和藥物兩方面,後世的方書,流傳很多,但本草只有這一種,而且不只是後世,即使《漢志》所記載的十一家,其中九家都是方書。
《湯液大法》三十二卷,不知道是方書還是葯書,《神農黃帝食禁》七卷,《周禮·賈疏》引作良藥,孫星衍認為「禁」字是錯誤的,「食葯」就是本草之類。又《周禮·鄭注》:五葯,草木蟲食谷也。其治療方法,就存在於神農氏的醫術之中。賈疏引用《中經簿》,有《子儀本草經》一卷,或許是從陶弘景傳下來的,但也僅此而已。
古代的格物之學不明確,只知道用藥治病,而不去探究藥性的本源,現在的人所謂懂得技法卻不夠深入研究。)
中國醫學源流論(6)
1. 《傷寒雜病論》考證
《內》、《難》、《本經》而外,醫家古籍,無過仲景之《傷寒雜病論》。桉:史載仲景書目甚多,梁《七錄》有《黃素方》二十五卷,《傷寒身驗方》一卷,《平病要方》二卷;《隋志》有《療婦人方》二卷,《張仲景方》十五卷;新舊《唐志》亦載《仲景方》十五卷;《宋志》又載《脈經》、《五臟榮衛論》、《五臟論》、《療黃經》、《口齒論》各一卷。陳自明云:男子婦人傷寒,仲景治法別無異議。
比見民間有《婦人傷寒方》,書稱仲景所撰,而王叔和為之序,以法考之,間有可取,疑非古方,特借聖人之名以信其說於天下也。觀此則諸史所載,亦不免依託矣。孫真人稱,江南諸師秘仲景要方不傳,其所秘者,豈果盡出於仲景哉。蓋自漢而後,明於針灸者惟元化獨傳,長於方葯者則仲景最著,二人實為當時兩大師,故從而依託之者眾也。(觀魏晉而後論列醫家者,恆以元化、仲景二人並舉可知。
)然書雖不必果出仲景,其中亦必多存古方,而今竟無一傳者,可惜也。(范陳二史,皆不為仲景立傳,論者多疑之。余謂此無足異也,古之視醫,不過執伎事上之流,越人、元化,蓋亦後世草澤鈴醫之類耳。仲景嘗為太守,則史家不復廁之方伎之列矣,然醫家則固奉為大師也。
)
白話文:
在《內經》、《難經》、《本草經》之外,中醫古籍中,最被推崇的莫過於張仲景的《傷寒雜病論》。根據歷史記載,仲景的著作非常豐富,如《黃素方》共二十五卷,《傷寒身驗方》一卷,《平病要方》兩卷;《隋志》中有《療婦人方》兩卷,《張仲景方》十五卷;新舊《唐志》也收錄了《仲景方》十五卷;《宋志》更收錄了《脈經》、《五臟榮衛論》、《五臟論》、《療黃經》、《口齒論》各一卷。陳自明表示,無論男女對待傷寒,仲景的治療方法並無太大差異。
近年來,民間出現一本名為《婦人傷寒方》的書,聲稱是仲景所作,王叔和為其作序,以內容來看,有些地方值得參考,但懷疑這並非古時的原版,而是借用聖人的名字讓其理論更具說服力。由此觀之,歷史上的記載也可能存在類似的借名情況。孫真人曾提到,江南地區的醫生們將仲景的重要處方保密,不願傳授他人,這些被保密的處方,真的都是出自仲景嗎?自漢代以後,精通針灸的唯有華佗一人,擅長方葯的則以仲景最為知名,這兩人實際上是當時的兩大醫學大師,所以很多人會借他們的名字來提升自己的作品。
然而,雖然這些書不一定真的是仲景所寫,但其中必定保存了不少古方,可惜現在已經找不到任何一本傳承下來。歷史學家范仲淹和陳壽都未為仲景立傳,有人因此產生疑問。我認為這並沒有什麽奇怪的,古代的人看待醫生,只不過是技藝人士的一種,扁鵲和華佗,大概也是後世鄉野間的郎中。而仲景曾經擔任太守,歷史學家便不再將他歸類在技藝人員之中,但在醫學領域,他依然被尊為大師。
2. 《金匱要略》考證
《傷寒雜病論》序文自言凡十六卷。《隋志》不載此書,而注引梁《七錄》,有《張仲景辨傷寒》十卷。《唐書·藝文志》載《傷寒卒病論》十卷。桉:卒病為雜病之訛,見郭雍《傷寒補亡論》。今諸篇皆冠以辨字,則《唐志》所謂《傷寒卒病論》者,實即梁《七錄》所謂《辨傷寒》。
其卷帙與《論集》所言不符者,蓋全書論傷寒者十卷,雜病者六卷,後人析而為二。《七錄》、《唐志》所載,皆其論傷寒之十卷,而《唐志》又以冒全書之名也。此書嘗改題曰《金匱玉函方》,《證類本草》所引悉然。觀《周禮·賈疏疾醫》,已有張仲景《金匱》之名,則其由來已久。
(《晉書·葛洪傳》,洪著藥方百卷,《肘後方》及《抱朴子》皆雲所撰名《玉函方》,則玉函蓋古時方葯書之通名。)然《外台》所引,均仍稱《傷寒論》,蓋從其朔也。宋時析行之《傷寒論》十卷猶存,而論雜病之六卷久亡。惟有一本,將全書十六卷刪節為三卷者,名《金匱玉函要略》,尚存於館閣中。
其書上卷論傷寒,中論雜病,下載其方,並療婦人。王洙於蠹簡中得之,以其論傷寒者,文多簡略,但取雜病以下至服食禁忌,二十五篇二百六十五方,而仍其舊名。(見《書錄解題》。)林億等校理,又取此二卷分為三卷,以符原定之數,而改名曰《金匱方論》,即今《金匱要略》也。
蓋自針灸之術失傳,中國醫家治病,惟藉方葯一科,然古書或有方而無論,或有論而無方,求其方論兼全,傳之最古而條理分明者,莫要於《傷寒》、《金匱》兩書,而其闕佚不完又如此。蓋醫學之有待於張皇補苴者多矣,學者其可專己以自封哉!(《傷寒論》刻本精者頗少,《武陵山人遺書》中翻宋本較善。)
白話文:
在《傷寒雜病論》的序文中,作者自述該書共十六卷。然而,《隋書·經籍志》並未記載這本書,但其中的註釋引用了梁代的《七錄》,提到有《張仲景辨傷寒》共十卷。《唐書·藝文志》則記載了《傷寒卒病論》也是十卷。根據資料顯示,「卒病」是「雜病」的誤寫,這個觀點可以在郭雍的《傷寒補亡論》中找到佐證。現今各篇章都以「辨」字開頭,由此可知,《唐書·藝文志》中的《傷寒卒病論》實際上就是梁代《七錄》中的《辨傷寒》。
該書的卷數與《論集》所述的內容有所出入,原因是全書中論述傷寒的部分佔了十卷,雜病部分則佔六卷,後世將其分為兩部分。《七錄》和《唐書·藝文志》記載的都是論述傷寒的十卷,而《唐書·藝文志》甚至以此代表整本書。此書曾經被改名為《金匱玉函方》,《證類本草》中的引用皆沿用此名。從《周禮·賈疏疾醫》中可看出,張仲景的《金匱》之名早已有之,說明這個名字的使用已有一段歷史。
然而,《外台祕要》中所引用的仍然稱之為《傷寒論》,這是因為遵循了最初的命名。到了宋代,單獨刊行的《傷寒論》十卷仍然存在,而論述雜病的六卷卻早已散佚。只有一個版本將整本書的十六卷刪減為三卷,名為《金匱玉函要略》,此書至今仍保存在藏書館中。
該書上卷討論傷寒,中卷講述雜病,下卷記錄方劑及婦女治療。王洙在蛀蝕的書簡中發現了它,認為關於傷寒的論述過於簡略,因此僅保留了從雜病開始到服食禁忌的部分,共計二十五篇,二百六十五方,並且保留了原本的名字。(詳情可見《書錄解題》。)林億等人進行校訂整理,將這兩卷分成三卷,以符合原本的卷數設定,並將其改名為《金匱方論》,這也就是今日我們所熟知的《金匱要略》。
自從針灸技術失傳后,中國醫家治病主要依靠藥方。然而,古籍中有的只有方劑而無理論,有的則只有理論而無方劑。若要尋找方論兼備、傳承最久且條理清晰的書籍,非《傷寒》、《金匱》莫屬,然而它們的缺失和不完整程度卻如此嚴重。由此可見,醫學領域尚待完善和補充的地方還很多,學者們不能僅憑自己的知識就自滿封閉!(《傷寒論》的精良刻本不多,《武陵山人遺書》中的宋版翻印本相對較好。)
中國醫學源流論(7)
1. 古代脈經
脈學原起亦甚古,近人多詆其術之不足恃。然古言四診,切本居末,後世醫論,遇有證脈相違者,亦多主舍脈從證,間有主舍證從脈者,則必逆知此證將有變動,不當徒泥目前之證以施治,而此證究竟將有變動與否,則借脈象以參之,非徒恃切脈遂可治病也。故切脈者,診察之一術,而未足語於診察之全也。
然世之知醫者少,皆視醫為神妙不測之事,以證為人人所共見,脈為醫家所獨知,遂謂醫之於脈,別有不可言傳之妙,而醫家亦藉此自炫,以欺愚昧,其流末幾謂專憑脈象,便可治病,甚至所謂太素脈者,可以決人生休咎,是皆惑世之談,非學人之論也。夫診察之術,望聞問切,四者豈足盡之?然今之醫家,於望聞問三者,講求尚罕,遑論其他,此誠中醫之過。
然謂脈不足盡診察之術則可,謂其並非診察之一術則不可,且中醫數千年來,以他種實驗之術均不講求,故乃獨致力於脈,其憑虛臆度,謬妄可笑之論誠極多,亦間有辨析精微足資參證者,固未可一筆抹煞也。
古代脈學換輯之功,首推王叔和《脈經》一書,包孕弘富,後世言脈學者,卒莫能越其範圍,且所引古籍,多與今本不同,《內》、《難》、《傷寒》,皆資參證,誠醫學之至寶矣。(此書《隋》、《唐志》皆著錄,五代時僅有傳本,且訛奪特甚。宋熙寧中,出內府藏本,令林億等校讎刊板行世,然其傳不廣。
嘉定間,陳孔碩以所得福建本刊之廣西漕司。元泰定四年,柳贇、謝縉蓀復刻陳本於江西宗濂書院。明吳勉學《古今醫統》,亦有刻本,頗多謬誤。萬曆三年,福建參政徐中行,屬袁表校刻,校讎少精,而又有以意刪改處。清《四庫》未著錄。道光時,嘉定王鋐始以所藏舊鈔本,與元泰定本、明童文舉重刻袁表本及趙府居敬堂本,互校刊行。同時金山錢熙祚亦得是書,刻入《守山閣叢書》中。
光緒辛卯,建德周學海又合校錢、黃二本,刻入所刊《醫學叢書》中焉,蓋此書若存若亡者,幾二千年,幾亡而倖存者數矣。中國醫家皆好言脈,而卒莫肯研討是書,俗陋之脈學則紛紛而起,亦可見醫家真能治學問讀古書者之少也。)《傷寒》中之平脈、辨脈,亦當出於叔和。
白話文:
脈學的起源非常古老,但近代許多人批評它不夠可靠。然而,古人說的四診法(望、聞、問、切),切脈雖然排在最後,但後世的醫學理論中,遇到病症與脈象不符的情況,多數會選擇相信病症而忽視脈象,偶爾會有人選擇相信脈象而忽視病症,這通常意味著他們預見到病症可能會有所變化,不能只根據眼前的病症來治療,而病症是否真的會有所變化,就要參考脈象來判斷了。因此,切脈只是診斷的一種方式,而不是全部。
然而,世上真正懂醫學的人很少,他們都認為醫學是神妙而無法預測的事,病症是大家都能看到的,而脈象只有醫生知道,於是認為醫生對於脈象有無法言傳的神奇能力,而醫生也利用這種觀念來自我炫耀,欺騙無知的人,有些人甚至認為單憑脈象就能治病,甚至有所謂的太素脈,能預測人的生死禍福,這些都是迷惑人心的談論,不是學者的觀點。診斷的技術,望、聞、問、切,四者豈能涵蓋所有?但現在的醫生,對於望、聞、問三者的研究還很少,更不用說其他的了,這確實是中醫的過失。
然而,說脈象不足以代表所有的診斷技術是可以的,但說它不是診斷的一部分是不可以的。而且,中醫幾千年來,對其他實驗技術都不研究,所以才專註於脈學,其中一些憑空臆測、荒謬可笑的理論固然很多,但也有些分析精細、值得參考的理論,不能一概否認。
在古代脈學整理的功績上,王叔和的《脈經》首屈一指,內容豐富,後世討論脈學的人,都無法超越它的範疇,而且引用的古籍,大多和現存版本不同,《內經》、《難經》、《傷寒論》都可供參考,確實是醫學的瑰寶。然而,中國的醫生都喜歡談論脈學,卻很少真正研究這本書,導致許多粗淺的脈學理論紛紛出現,也可以看出醫生中真正能深入研究學問、閱讀古書的人不多。
《傷寒論》中的平脈、辨脈,也可能是出自王叔和之手。
中國醫學源流論(8)
1. 古代針灸經
針灸家之書,為晉以後人所輯者,當以《甲乙經》為最古。此書自言本於《針經》及《明堂孔穴針灸治要》,則《內經》十八卷中《針經》九卷之遺,實於此書見之。且針灸之術,通者較少,故其傳書,訛奪尤甚。當謐時,此三書者,既已錯互非一,而謐實為之校正,則讀古代針灸書者,尤當以此為據。
此外《隋》、《唐志》所載諸書多亡佚,惟漢竇漢卿之《針經指南》存。
《黃帝蝦蟆經》一卷,日本人所刻,論月中逐日蝦蟆兔之生長及人氣所在,與之相應,不可針灸等說。原有識語,謂《隋志》有《黃帝蝦蟆忌》一卷,當即此書。又《太平御覽》引《抱朴子》:黃帝經有蝦蟆圖,言月生始二日,蝦蟆始生,人亦不可針灸其處。《隋志》又有《明堂蝦蟆圖》一卷、徐悅《孔穴蝦蟆圖》三卷,則似晉宋間其說已行於世。
《史記·龜筴列傳》,有月見食於蝦蟆之語,則其書似出於漢人云雲。桉:日本人所云中國古籍,亦有不可盡信者,然此書則似非偽造也。
白話文:
這段文字談的是關於針灸學的古籍。在晉朝之後編纂的針灸相關書籍中,《甲乙經》是最古老的一部。這本書自己說明是基於《針經》和《明堂孔穴針灸治要》編寫的,所以我們可以從這本書看到《內經》中九卷《針經》的殘存部分。由於精通針灸的人較少,所以這些古籍的誤解和遺失情況特別嚴重。在皇甫謐的時代,這三本書的內容已經溷亂不一,但皇甫謐確實對它們進行了校正,因此對於研究古代針灸書籍的人來說,應該以《甲乙經》作為主要參考。
除了《甲乙經》外,《隋書》和《唐書》中記載的許多針灸書籍都已經亡佚,僅存的是漢朝竇漢卿的《針經指南》。
《黃帝蝦蟆經》是一部由日本人刻印的書,書中講述了月亮每月不同日子蝦蟆和兔子的生長變化,以及人體氣血運行的相應位置,認為這些時間不宜進行針灸治療。原本有一段序言提到,《隋書·經籍志》中有一卷名為《黃帝蝦蟆忌》的書,應該就是這本書。《太平御覽》引述《抱朴子》中的內容,提到《黃帝經》中有蝦蟆圖,表示月球新生的頭兩天,蝦蟆開始生長,人體的相應部位也不宜進行針灸。《隋書·經籍志》中還有《明堂蝦蟆圖》一卷、徐悅的《孔穴蝦蟆圖》三卷,由此可見,這種觀點在晉宋時期已經開始流行。
《史記·龜筴列傳》中,有月球被蝦蟆吞噬的說法,由此推測這本書可能是出自漢朝。然而,日本人提及的中國古籍並不能全然相信,不過這本書似乎並非偽造。
中國醫學源流論(9)
2. 隋唐間醫籍
此外古代醫家之書為隋唐人所輯存者,當推巢元方《諸病源候總論》、孫思邈《千金方》、王燾《外台秘要方》三書。《病源》六十七門,千七百念篇,為古代醫論之淵藪,其書為隋時諸醫奉敕所撰,而巢元方總其成。(見《四庫提要》。)以儒家之書譬之,猶孔穎達之《義疏》也。
,《千金》、《外台》,皆以方為主,所收既博,而又多出古來專家之傳授,迥非後世憑虛臆度自製一方者可比,亦醫家之鴻寶也。(《千金》、《外台》,卷帙浩博,後世能羽翼之者極寡,惟清張璐有《千金方衍義》三十卷,又《千金寶要》十七卷,附論及千金須知,為十八卷,宋宣和中,郭學士思刪節《千金方》,而作刻石華州公署。明正統景泰間,俱有木石刻本。
隆慶六年,秦王守中復刻石耀州孫真人廟。清《四庫》未著錄,孫星衍得明刻拓本,刻入《平津館叢書》。)其託名古書,而實不可信者,則有《肘後備急方》、《中藏經》、《褚氏遺書》三種。《肘後方》本名《肘后卒救方》,為晉葛洪所撰,陶弘景補其遺闕,都百有一首,改名為《肘后百一方》。隋時陶書已亡,而葛書迄趙宋猶存。
(見《隋書·經籍志》及《宋史·藝文志》。)金楊用道取《證類本草》所載諸方,隨證附入,名為《附廣肘後方》。元至元間,有烏某者,得其本於平鄉郭氏,始刻而傳之,段成式為之序,稱葛陶二君共成此書,而不及楊。明嘉靖中,知襄陽府呂容又刻之,並列葛陶楊三序於卷首,書中凡楊氏所增者,別題附方二字,列之於後,而於葛陶二家之方,則不加分別。
桉:陶書當隋已亡,烏氏焉得而刊之?烏氏且未得楊氏《附廣》之本,呂氏又孰從而得之?其為偽託顯然矣。《中藏經》托之華佗,前有鄧處中一序,稱佗得是書於公宜山老人,己為佗外孫,因佗歿后示夢,得之石函中。《褚氏遺書》則托之南齊褚淵,謂黃巢時群盜發塚,得其石刻,有蕭淵者,其父見之載歸,遺命即以為槨,而淵敘其事,亦刻諸石,僧人義堪,復得之蕭氏塚中雲。立說詭誕,詞尤鄙淺,其為偽託,更不竢論。
然二書立論處方,皆頗合古誼,且叔和《脈經》,已引《華氏內照法》,中語周密,《癸辛雜識》亦引諸書非男非女之身一條,則亦有古書以為之據,二書均至《宋史》始著於錄,蓋唐末五代人所偽造也。(《中藏經》、《通志·藝文略》及《書錄解題》均著錄。《宋史》作《黃氏中藏經》,黃字蓋華字聲誤。
其書宋元間傳鈔頗廣。明吳勉學始刻入《古今醫統》中。清孫星衍兩得元人寫本,均稱趙文敏書,以校吳本,每篇奪誤各數百字,方葯分兩,亦均被刪,乃校定為三卷,刻入《平津館叢書》中。然此書別有坊本,訛奪難讀,而後《別附方》一卷,《內照法》一卷。周學海刻《醫學叢書》,又取其方及內照法,刻諸孫氏三卷本之後。
白話文:
在隋唐時期保存下來的古代醫學典籍中,最值得推崇的是巢元方的《諸病源候總論》、孫思邈的《千金方》以及王燾的《外台祕要方》這三本書。《病源》一書涵蓋了67個專題,1700多篇文章,是古代醫學理論的寶庫。該書由隋朝眾多醫學家奉詔編纂,最後由巢元方總結完成。如果拿儒家的典籍來比喻,它就像是孔穎達的《義疏》。
《千金方》和《外台祕要方》兩書則主要以藥方為主,收集的藥方豐富,並且大多來自古代醫學專家的傳授,遠非後世憑空臆測自創一方所能相比,它們也是醫學界的瑰寶。然而,這些書卷帙浩繁,後世能深入研究的人寥寥無幾,只有清朝的張璐編纂了《千金方衍義》三十卷,以及《千金寶要》十七卷,附有千金須知,合計十八卷。宋宣和年間,郭學士思刪節《千金方》,並在華州公署刻石。明朝正統景泰年間,都曾有木石刻本。隆慶六年,秦王守中再次在耀州孫真人廟刻石。《四庫全書》未有記載,但孫星衍得到了明代的拓本,並將其刻入《平津館叢書》。
然而,有些假借古人名義的書籍,實際上卻不可信,如《肘後備急方》、《中藏經》和《褚氏遺書》。《肘後方》原名《肘后卒救方》,由晉代的葛洪編寫,陶弘景補充了其中的缺失,共一百零一首,改名為《肘后百一方》。到了隋朝,陶弘景的書已經失傳,但葛洪的書直到宋朝還存在。金代的楊用道從《證類本草》中摘錄諸多藥方,按病症附入書中,命名為《附廣肘後方》。元朝至元年間,有人在平鄉郭氏處得到此書的原本,開始刻版傳播,段成式為其作序,稱讚葛洪和陶弘景共同完成了這本書,但並未提及楊用道。明朝嘉靖年間,襄陽府知府呂容再次刻印,將葛洪、陶弘景和楊用道的序言全部列在卷首,書中楊氏增加的部分,特別標記為「附方」,列在後面,對於葛洪和陶弘景的方子,則不做區別。
事實上,陶弘景的書在隋朝就已經消失,何來烏氏可以刊印?同樣,烏氏也無法獲得楊用道的《附廣》版本,那麽呂氏又是從何處得到的呢?由此可見,這些書籍顯然是偽造的。《中藏經》假託華佗之名,前面有一篇鄧處中的序,稱華佗從公宜山老人那裡得到了這本書,他自己是華佗的外孫,因為華佗去世后託夢給他,從石函中找到了這本書。《褚氏遺書》則假託南齊的褚淵,說黃巢時盜墓者發現了石刻的版本,有個叫蕭淵的人看到后帶回家,並留下遺囑,將其作為自己的棺材,而褚淵記錄了這件事,也將其刻在石頭上,僧人義堪後來在蕭氏的墳墓中重新發現了它。這些說法荒誕離奇,詞藻粗俗,很明顯是偽造的。
然而,這兩本書在理論和配方方面都與古人的做法相符,而且叔和的《脈經》中已經引用了《華氏內照法》,語言精確,《癸辛雜識》也引用了非男非女之身的一條,說明這些書籍也有古代文獻作為依據。兩本書都是在《宋史》中首次被記錄,可能是唐朝末年到五代時期的人偽造的。《中藏經》在《通志·藝文略》和《書錄解題》中都有記載,《宋史》中記載為《黃氏中藏經》,「黃」字可能是「華」字的音誤。這本書在宋元期間廣泛傳抄。明朝的吳勉學首先將其刻入《古今醫統》中。清朝的孫星衍得到了兩個元代的手抄本,都聲稱是趙文敏的書寫,他用這些版本校對吳勉學的版本,發現每個篇章都有數百字的差異,藥方的分量也被刪減,於是校訂為三卷,刻入《平津館叢書》中。然而,這本書還有其他版本,錯誤和遺漏難以閱讀,另外還有一卷《別附方》和一卷《內照法》。周學海刻《醫學叢書》時,又將其中的藥方和內照法刻在孫氏三卷本的後面。然而,錢塘胡氏的《百名家叢書》和《格致叢書》也刻有這本書,還有一卷《內照法》,這是周學海未曾見過的。
1. 隋唐間醫籍
然錢塘胡氏《百名家叢書》及《格致叢書》亦刻此書,又有《內照法》一卷,周氏又未之見也。)
白話文:
然而,錢塘胡氏的《百名家叢書》和《格致叢書》也刻印了這本書,此外還有一卷《內照法》,周氏卻沒有見過。
2. 宋明間醫方
中國經籍之傳世者,至宋而始多,,蓋鋟板之術盛於是時使然。然醫家之書,經宋人換輯傳世者,醫經類甚少,同一經方也,本草類亦甚少,而方書獨多。蓋醫理深邃,非盡人所能知,方葯則事足便民,好換輯之者較眾,而流傳亦易,但格物之學不明,徒知換輯成方以治病,而不復能研究藥性,所謂知有術而未足語於學也。職是故,醫經及經方中,本草一類之書,傳者遂少,雖欲換輯之,亦有無所取材之嘆。
中國曆代政府,重視醫學者,無過於宋,當時官纂之書,本草而外,亦不過《局方》及《聖濟總錄》二書,卒不能如隋代之採輯眾論,以成《病源》。則醫家專門授受之學,至宋而日以亡失,概可知矣。(此以輯舊說成書者言,至於宋人之自創新說者不在此限。)
《太平惠民和劑局方》凡十卷,成於元豐中。時詔天下高手醫,各以得效秘方進,下太醫局試驗,依方製葯鬻之,仍摹本傳於世。(見《讀書志》。)政和中,徽宗御撰《聖濟經》十卷,又集海內名醫,出御府禁方,共相討論,成《聖濟總錄》二百卷。二書雖駁雜不純,然前此專家之遺,多在於是,終可寶也。
(岳柯程史,嘗譏《和劑局方》用藥差偽,以補虛門中山等丸,誤寫牛黃清心丸之後,蓋官修之書,往往不免如此。《局方》尚有完本,《聖濟總錄》久而佚脫,清程雲來購求殘闕,用力至勤,尚闕百七十三至七十七五卷,就其所得,刪錄為《纂要》二十六卷。后震澤汪鳴珂,又展轉換補重刻之,中只三卷,有漫漶者百有三行,余皆完好矣。
)其私家所輯,傳於今者,則有王袞之《博濟方》五卷,(此書傳本久佚,清開四庫館時,從《永樂大典》中輯出,其中方葯多為他書所未載。)沉括之《蘇沉良方》八卷,(此書本沉括所輯方書,後人以蘇軾《醫論》附入,改名為《蘇沉良方》,實未妥。)陳直之《養老奉親書》一卷,(元鄒鉉續撰三卷,改名《奉親養老新書》。
)洪遵《洪氏集驗方》五卷,(遵字景嚴。此書久佚,李時珍《本草綱目》徵引宋代方書亦未及。清嘉慶中,吳縣黃丕烈得宋本刻之。)董汲《旅舍備要方》一卷,王貺《全生指迷方》四卷,(《宋·藝文志》作三卷,久佚。清四庫館從《大典》中輯出,改為四卷。)許叔微《普濟本事方》十卷,夏德《衛生十全方》三卷、《奇疾方》一卷,(清四庫館從《大典》輯出。)吳彥夔《傳信適用方》二卷,東軒居士《衛濟寶書》二卷,(袁永之影宋刻本。
)嚴用和《濟生方》八卷,(清四庫館從《大典》輯出。)史堪《史載之方》一卷,(堪字載之,周學海《醫學叢書》中有之。)張銳《雞峰普濟方》三十卷,(此書第一卷為諸論,蓋銳所自撰,以下念九卷,皆褒葺成方,各分門目。《宋志》作張銳《雞峰備急方》一卷,馬氏《經籍考》同,今為全書中之第三十卷,蓋別有此單行刻本也。《本草綱目·引》亦稱《雞峰備急方》,則亦未見他卷。
白話文:
中國的經典書籍流傳下來的,到了宋朝開始變多,這是因為當時凋版印刷技術興盛的緣故。然而,醫學方面的書籍,經過宋朝人重新整理編輯流傳下來的,醫經類的非常少,同樣的經典藥方也是,本草類的也很少,反而藥方類的書籍特別多。這是因為醫學的理論非常深奧,不是每個人都能理解,而藥方卻是實際可以方便民眾的,所以喜歡重新整理編輯的人比較多,也容易流傳下來。但是,因為研究事物本質的學問不夠透徹,只知道重新編輯成藥方來治病,卻不再深入研究藥物的性質,這就是所謂的只知道技術,但不足以稱為學問。正因如此,醫學經典、經典藥方以及本草之類的書籍,流傳下來的就比較少,即使想要重新編輯,也面臨沒有素材可用的困境。
中國歷代政府,重視醫學的,沒有超過宋朝的。當時官方編纂的書籍,除了本草之外,也不過只有《局方》和《聖濟總錄》這兩本書。最終沒能像隋朝一樣,廣泛收集各家意見,完成《病源》這本書。由此可見,醫學家專門傳授的學問,到了宋朝就日益衰退,這是可以理解的。(這裡說的是整理舊有學說而成的書籍,至於宋朝人自己創新的學說就不在討論範圍內了。)
《太平惠民和劑局方》共十卷,成書於元豐年間。當時朝廷下詔,讓全國的醫學高手,各自獻上有效的祕方,送到太醫局試驗,然後依照藥方製作成藥出售,並且把藥方原本摹寫下來流傳於世。(見《讀書志》)政和年間,徽宗親自撰寫《聖濟經》十卷,又召集國內名醫,拿出皇宮珍藏的祕方,共同討論,完成了《聖濟總錄》二百卷。這兩本書雖然內容有些雜亂不純,但是之前專家的遺留,大多在這兩本書裡,終究是值得珍藏的。
(岳柯程史曾經批評《和劑局方》用藥錯誤,例如把補虛門中的山等丸,誤寫成牛黃清心丸之後,可見官方編修的書籍,也常常難免出現這種錯誤。《局方》還保有完整版本,《聖濟總錄》卻因為時間久遠而散失,清朝程雲來為了蒐集殘缺的版本,非常努力,最終還是缺少第一百七十三卷到一百七十七卷這五卷。他將收集到的版本,刪減整理成《纂要》二十六卷。後來震澤的汪鳴珂,又重新校對補刻,其中只有三卷,有模煳不清的地方一百零三行,其餘都完好無損。)
至於私人編輯,流傳至今的,則有王袞的《博濟方》五卷,(這本書的流傳版本很早就散失了,清朝設立四庫館時,才從《永樂大典》中輯錄出來,其中有很多藥方是其他書籍沒有記載的。)沉括的《蘇沉良方》八卷,(這本書原本是沉括編輯的藥方,後來有人把蘇軾的《醫論》附在後面,改名為《蘇沉良方》,其實不太恰當。)陳直的《養老奉親書》一卷,(元朝鄒鉉續寫了三卷,改名為《奉親養老新書》。)洪遵的《洪氏集驗方》五卷,(洪遵字景嚴。這本書很早就散失了,李時珍的《本草綱目》引用宋朝的藥方時,也沒有提到這本書。清朝嘉慶年間,吳縣的黃丕烈得到宋朝的版本刻印出版。)董汲的《旅舍備要方》一卷,王貺的《全生指迷方》四卷,(《宋史·藝文志》記載為三卷,很早就散失了。清朝四庫館從《大典》中輯錄出來,改為四卷。)許叔微的《普濟本事方》十卷,夏德的《衛生十全方》三卷、《奇疾方》一卷,(清朝四庫館從《大典》輯錄出來。)吳彥夔的《傳信適用方》二卷,東軒居士的《衛濟寶書》二卷,(袁永之有影宋刻本。)嚴用和的《濟生方》八卷,(清朝四庫館從《大典》輯錄出來。)史堪的《史載之方》一卷,(史堪字載之,周學海的《醫學叢書》中有收錄。)張銳的《雞峰普濟方》三十卷,(這本書的第一卷是各種醫學理論,應該是張銳自己撰寫的,後面的二十九卷,都是收集整理的藥方,並且分門別類。《宋史》記載張銳的《雞峰備急方》一卷,馬氏的《經籍考》也是這樣記載的,現在是全書的第三十卷,可能另外有單行刻本。《本草綱目·引》也稱《雞峰備急方》,看來也沒有見過其他卷。)
中國醫學源流論(10)
1. 宋明間醫方
道光八年,長州汪士鍾,得南宋刊本復刻之,目錄闕一至九葉、第十卷五葉、二十卷十五十六葉、二十二卷四五葉、二十五卷半葉、以下二十三卷一至十一葉,亦皆闕,余均完好。)王璆《是齋百一選方》二十卷,(日本寬政己未,醫官千田子敬,假荻元凱所藏元本重刻。璆字孟玉,山陰人,是齋其號。
仕為漢陽使,其人非醫,而前有章璆序,謂其生長名家,畜良方甚富。千田氏亦謂,試之刀圭,屢獲奇效雲。陳造《江湖長翁集》謂是書撰集,凡十九年乃成,蓋亦非苟焉而已。全書凡三十一門,為方千餘,《曝書亭集》有此書跋,謂《書錄解題》載此書三十卷,《宋志》作二十八卷,而其所藏本,止二十卷,與千田氏所刻同。
)王碩《易簡方》一卷,(此書中國亦佚,予所見者,為日本文化十三年,和氣惟亨校刻本。碩字德膚,書中往往引用三因玄兔煎,則在此二書之後,自序謂取常用之方,可以外候用者,詳著大義於篇,以治倉卒之病、易療之疾,輕者自愈,重音亦可藉此以待招醫云云,蓋為不知醫者而設。)施發《續易簡方論》六卷。
(發字政卿,永嘉人,以攻王碩《易簡方》,不待識脈明證之非為主,謂與德膚早歲有半面之好,以人命所關,不容緘默云云,則與碩同時人。)其今已亡佚者,尚不在此數。迄於元代,此風未沫,,其書之傳於今者,有薩理彌實《瑞竹堂經驗方》五卷、(四庫館從《大典》輯出。)危亦林《世醫得效方》二十卷,(積其高祖以下五代所藏醫方而成,所載古方甚多。
)而明周定王之《普濟方》起而集其大成。《普濟方》四百二十六卷。(惟第三十一卷眼科五百八十八方有單行刻本,見《冷廬醫話》。明代藩王多好方書者,又有《醫方選要》十卷,為蜀獻王侍醫周文採所葺;《魯王府秘方》四卷,為魯王府侍醫劉應泰所輯;周定王又有《救荒本草》四捲雲。)蓋換葺醫方之風,起於唐而盛於北宋,其流風餘韻,迄明清猶未艾也。
白話文:
宋明間醫方
道光八年,長州人汪士鍾得到南宋刊本的重刻本,但目錄缺失了第一至第九頁、第十卷第五頁、第二十卷的第十五、十六頁、第二十二卷的第四、第五頁、第二十五卷的半頁,以及後續第二十三卷的第一至第十一頁,其他部分都完整無缺。王璆的《是齋百一選方》二十卷,是日本寬政己未年,醫官千田子敬根據荻元凱所藏的元本重刻的。王璆字孟玉,山陰人,是齋是他的號。他曾擔任漢陽使,本身並非醫生,但書的前言有王璆的序文,說明他生長於醫學世家,收藏了很多良方。千田氏也說,他親自試驗過這些藥方,屢屢收到奇效。陳造在《江湖長翁集》中說,這本書的編撰耗時十九年才完成,可見其用心之深。全書共三十一門,收錄了千餘個方劑。《曝書亭集》中關於此書的跋文提到,《書錄解題》記載此書有三十卷,《宋史》記載為二十八卷,但他們所收藏的版本只有二十卷,與千田氏重刻的版本相同。
王碩的《易簡方》一卷,此書在中國已經失傳,我所見到的版本是日本文化十三年和氣惟亨校刻的。王碩字德膚,書中多次引用三因玄兔煎,說明此書的編撰時間在《三因極一病證方論》和《玄兔集》之後。他在自序中說,這本書選取的是常用的、可以根據外在癥狀判斷病情而使用的方劑,詳細闡述了治療原則,用於治療急症和容易治癒的疾病,輕症可以自愈,重症也可以藉此延緩病情等待醫生治療,大概是用於不懂醫術的人。
施發的《續易簡方論》六卷,施發字政卿,永嘉人,這本書是批判王碩《易簡方》的,他認為王碩的書不注重辨證論治,並說他和王碩年輕時曾有過一面之交,因為關係到人命,所以不能沉默,可見他和王碩是同時代的人。此外,還有更多已經失傳的醫書,數量不在此列。直到元代,這種編纂醫書的風氣仍然盛行,流傳至今的醫書還有薩理彌實的《瑞竹堂經驗方》五卷(四庫全書館從《永樂大典》中輯錄),危亦林的《世醫得效方》二十卷(積累了他高祖以下五代人所收藏的醫方而成,其中收錄了很多古方)。明代周定王的《普濟方》則集其大成,共四百二十六卷。(只有第三十一卷眼科五百八十八方有單行本,見於《冷廬醫話》。明代藩王大多喜好醫書,還有《醫方選要》十卷,是蜀獻王侍醫周文採編纂的;《魯王府秘方》四卷,是魯王府侍醫劉應泰編纂的;周定王還有《救荒本草》四卷。)總之,編纂醫書的風氣始於唐代,在北宋達到鼎盛,其影響一直延續到明清時期。
中國醫學源流論(11)
1. 五運六氣說
中國醫學,至宋而新說肇興,非得已也。蓋萬事萬物,必有一理存乎其間,必得其理,然後可以應用於無窮。古代專門授受之醫學,魏晉而後,既已浸失其傳,其為後人所輯存者,皆不免於殘闕不完。夫古代之醫學,即使盡存於今,其理亦未必可據;況其所存者,又皆殘闕不具之說乎?然學術之真,必存於事物,後世解剖之學,既已絕跡;(偶有其事,不得雲學,見后。
)形下之學,又日湮晦,欲明醫理,果何所據以資推求哉?於是冥心探索,其說轉遁入於虛無,而五運六氣之說興矣。
五運六氣之說,非後世醫家所臆造也,而繆仲淳極攻之。其言曰:五運六氣之說,其起於漢魏之後乎?張仲景漢末人,其書不載也;華元化三國人,其書亦不載也。前之則越人無其文,后之則叔和解其說。今之醫者,學無原本,侈口而談,動雲五運六氣,將以施之治病,譬猶指演算法之精,為事物之實,豈有不誤哉。其言卓然不惑,可謂豪傑之士。
然以五行配五藏,今古文家皆有之,(今文家說同《素問》。古文家則曰:脾木也,肺火也,心土也,肝金也,腎水也。)六氣之說,亦明見左氏,安得盡指為虛誣。蓋中國自西周以前,本為陰陽五行之世界,東周以後,其說漸破,至漢遂成強弩之末,魏晉而降,玄學大興,而其說摧陷廓清殆盡矣。夫在古代,禮樂兵刑,政教之形質也;陰陽五行,政教之魂神也。
然後世儒者,多言禮樂兵刑,而罕談陰陽五行者。何也?以人心變動,恆先乎事物。(歐人新婚後,夫婦相偕出遊,乃野蠻之世,掠奪得婦,以避女黨之反攻。今掠奪得婦之俗久變,而新婚夫婦相偕出遊之風仍在,此其一例也。)而陰陽五行之說,不足以範圍後世之人心故也。
醫家則何以異此?張仲景之《傷寒》,自言撰用五行大論,(見《論集》。)而《素問》一書,魏晉后醫家亦皆誦習勿替,然卒不言五運六氣之說者。明堂之圖、針灸之法、本草之經、脈學之訣,猶儒家之有禮樂兵刑;五運六氣之論,猶儒家之有陰陽五行也。然當解剖之學既已廢絕,形下之學又日湮晦之時,而欲求一說使足以包括一切,則舍五運六氣之論固莫屬矣。
白話文:
[五運六氣理論]
中國醫學發展到宋代,開始出現了新的理論,這並非出於選擇,而是必然趨勢。任何事物背後都存在一定的道理,只有掌握了這些道理,才能無窮無盡地應用它們。從魏晉時代開始,古老的醫學知識逐漸流失,即使被後人整理保存的部分,也難免殘缺不全。就算古代醫學知識至今完整保存,其內容的真實性也值得懷疑,更何況現在留存的,都是殘缺不全的理論呢?
然而,真正的學術智慧必然根植於現實事物之中。後世的解剖學研究已經消失;形而下的學問也日益晦澀難懂。在這樣的背景下,要探討醫學原理,我們該依據什麽進行推敲呢?因此,人們開始深入思考,但這些理論卻往往陷入抽象與空洞,這時「五運六氣」的理論便應運而生。
「五運六氣」的理論並非後世醫學家憑空捏造,但繆仲淳對此提出批評。他認為:「五運六氣」的理論可能是在漢魏時期才開始流傳。張仲景是漢末人物,他的著作中並未提及此理論;華佗是三國時代的人,他的書裡同樣沒有記載。往前追溯,扁鵲的著作中也找不到相關內容;直到王叔和的解釋,我們才得以瞭解「五運六氣」。現代醫學家缺乏根本知識,隨意談論「五運六氣」,妄圖以此治病。這就像把精確的計算方法當作實際的事物,顯然會產生誤差。繆仲淳的觀點清晰且毫不含煳,堪稱一代豪傑。
然而,將五行與五臟相結合的理論,在古今文獻中都有提及。同時,「六氣」的說法在《左傳》中也有明確記載,不能一概否認其真實性。事實上,自西周以前,中國社會就深受陰陽五行思想影響;東周後期,這種思想逐漸衰落;到了漢代,其影響力已大不如前;魏晉時期,玄學興起,陰陽五行理論遭到嚴重打擊。在古代,禮樂、軍事、刑法等是政治教育的具體表現;陰陽五行則是其精神內涵。
然而,後世的儒家學者,多關注禮樂、軍事、刑法等具體事務,很少討論陰陽五行。這是因為隨著人心的變化,先於物質世界的演變。陰陽五行的理論無法完全涵蓋後世人心的變化,因此不再受到重視。
醫學界的情況有何不同呢?張仲景的《傷寒論》自稱採用了五行理論,而《黃帝內經·素問》一書,魏晉以後的醫學家也一直研讀學習。然而,他們並未提到「五運六氣」的理論。明堂圖、針灸法、本草經、脈學訣等,就像儒家學說中的禮樂、軍事、刑法;「五運六氣」理論,則類似儒家學說中的陰陽五行。然而,在解剖學研究已經廢棄,形而下學問日益晦澀的時代,若要尋找一種理論,使其能涵蓋所有領域,除了「五運六氣」理論之外,別無他選。
2. 劉河間學派
醫家新說盛於金元,而實起於北宋。有劉溫舒者,始撰《素問入式運氣論奧》三卷,而以《內經·素問遺篇》附刊其後,是為言運氣者之始,沉括之徒深信之。又有寇宗奭者,撰《本草衍義》二十卷,始論及運氣,前此所未有也。及劉河間出,而新說大盛。河間撰《素問玄機原病式》一卷,闡明六氣皆從火化之理,又撰《宣明論方》三卷,其用藥多主寒涼,始與《局方》立異。
(桉:今本《河間六書》,乃明吳勉學所輯,凡《原病式》一卷、《宣明論方》十五卷、《病氣機宜保命集》三卷、《傷寒醫鑑》一卷、《傷寒直格方》三卷、《傷寒標本心法類萃》二卷、《傷寒心要》一卷、《傷寒心鏡》一卷。考《保命集》為張元素所撰,《醫鑑》馬宗素撰,《心要》劉洪撰,《心鏡》常德撰,實止四種。而《宣明論方》自序雲三卷,今乃得十五卷,《標本直格》亦多竄亂。
《四庫書目》謂其竟出依託,勉學謬不至此,疑後來坊賈所為也。又《三消論》一卷,相傳為河間書,周澂之有評註本。)自是以後,《宣明論方》行於北,《局方》行於南,儼然成對峙之勢焉。河間之學,再傳而為羅知悌,由知悌傳諸丹溪,大暢古方不可治今病之論,謂欲起度量、立規矩、稱權衡,必於《素》、《難》諸經。(見戴良九《靈山房集》、《丹溪翁傳》。
)其所撰《局方發揮》,力闢溫燥之弊,始明目張胆以與《局方》為難,其論治以補陰為主,雖曰自創一家,實則承河間而漸變焉者也。(丹溪之書,凡《格致餘論》一卷、《局方發揮》一卷、《金匱鉤玄》三卷,皆有通行本。其《治法心要》八卷、《醫要》一卷、《脈因證治》四卷,傳本較少,周澂之以《金匱鉤玄》同刻入《醫學叢書》中。
又《脈訣指掌病式圖說》一卷、《醫學發明》一卷、《活法機要》一卷,惟《古今醫統》中有之。)與丹溪同宗河間者,有張子和所著《儒門事親》,多以攻伐為宗。傳丹溪之學者,有戴原禮,嘗著《推求師意》一書,以闡丹溪之學。原禮之學,傳諸祁門汪機,所著《石山醫桉》,亦皆以丹溪為宗。
(此書凡三卷,實機弟子陳桷所編,坊刻《石山》八種。於此書外,又有《素問鈔》三卷、《運氣易覽》三卷、《外科理例》六卷、《痘治理辨》一卷、《針灸問答》二卷,皆機作。其《脈訣刊誤》二卷,實戴啟宗之書,《推求師意》二卷,則機所輯戴原禮之書也。)而浙中之同時景從者,又有虞摶、王綸,亦丹溪一派之學也。
(綸所撰《明醫雜著》,主寒涼最甚。)
白話文:
在金元時期,新的醫學理論開始盛行,但實際上,這股風潮起源於北宋時代。當時有位名叫劉溫舒的人,首次編撰了《素問入式運氣論奧》三卷,並在其後附上了《內經·素問遺篇》,這成為了談論「運氣」理論的開端,當時的學者如沉括等人深信不疑。另一位寇宗奭,撰寫了《本草衍義》二十卷,也是首次將「運氣」理論引入其中,這是前所未有的。
到了劉河間出現后,新的醫學理論得到了大規模的發展。他撰寫了《素問玄機原病式》一卷,闡述了六氣皆從火化的道理,又撰寫了《宣明論方》三卷,他的用藥大多以寒涼為主,開始與《局方》產生分歧。
現代版本的《河間六書》是由明代的吳勉學整理的,其中包括了《原病式》一卷、《宣明論方》十五卷、《病氣機宜保命集》三卷等。然而,這些作品的真實性存在爭議,有些可能是後人偽造的。
自此之後,《宣明論方》在北方流行,《局方》在南方流行,兩者形成了對峙的局面。劉河間的學說,經過兩代傳承,傳到了羅知悌手中,再由他傳給了丹溪。丹溪大力倡導古方無法治療現代疾病的觀點,認為要制定標準,必須基於《素問》和《難經》等經典。他撰寫的《局方發揮》一書,強烈反對溫燥的治療方法,公開挑戰《局方》的權威,他認為治療應以補陰為主。
與丹溪同樣受到劉河間影響的,還有張子和,他著有《儒門事親》,主張以攻伐為主要治療手段。丹溪的學說傳到了戴原禮,他著有《推求師意》一書,進一步闡述了丹溪的學說。戴原禮的學說又被汪機繼承,他所著的《石山醫桉》都是以丹溪的理論為基礎的。
在浙江地區,同時期也有虞摶、王綸等人,他們也是丹溪學派的一份子。王綸所著的《明醫雜著》,極力倡導寒涼療法。
中國醫學源流論(12)
1. 李東垣學派
少後於河間而崛起於北方者,有張潔古。李濂《醫史》載潔古嘗為河間療傷寒,然其學非出自河間者也。所著《珍珠囊》三卷,始創引經報使之說,而用藥之法一變。(又有《藏府標本葯式》一卷,在《醫學指歸》及周澂之《醫學叢書》中。
)其學傳諸東垣,倡土為萬物母之說,著《內外傷寒辨惑論》、《脾胃論》、《蘭室秘藏》各二卷,(俗傳《東垣十書》,於此三書外,又增入《崔真人脈訣》一卷,雲杲所評,此外則為朱震亨《格致餘論》、《局方發揮》,王履之《溯洄集》,齊德之之《外科精義》,王好古之《湯液本草》、《此事難知》。)極論寒涼峻利之害,實於河間、丹溪外別樹一幟。
其所著用藥法象,亦主陰陽升降浮沉之說,與潔古同。自製諸方,動至一二十味,而古來經方之面目,亦大變矣。東垣入室弟子為王海藏,(亦嘗受業潔古。)海藏著《湯液本草》三卷,大暢東垣、潔古之緒論,又著《醫壘元戎》十二卷、《此事難知》三卷、《陰證略例》一卷。東垣治傷寒之書已不可見,(書名《傷寒會要》,《元遺山集》中有其序。
)其法實當於此書求之。而其晚年高弟為羅天益,嘗承師命作《內經類編》一書,(書不傳,序見劉因所著《靜修集》中。)實居張景岳《類經》之先,蓋舉一切治病用藥之法,而悉歸本於《內經》,實至東垣而集其大成也。
白話文:
在河間學說之後,北方出現了一位名爲張潔古的醫家。據李濂的《醫史》記載,張潔古曾爲河間治療傷寒病症,然而他的醫學理論並非源自河間學派。他著有《珍珠囊》三卷,首次提出了引經報使的說法,對用藥的方法進行了革新。他又著有一卷《藏府標本葯式》,收錄於《醫學指歸》和周澂的《醫學叢書》中。
他的學說被傳給了東垣,提倡土爲萬物之母的觀點,著有《內外傷寒辨惑論》、《脾胃論》、《蘭室祕藏》各兩卷。民間流傳的《東垣十書》,在這三本書之外,還加入了《崔真人脈訣》一卷,這是雲杲的評論,除此之外,還有朱震亨的《格致餘論》、《局方發揮》,王履的《溯洄集》,齊德之的《外科精義》,王好古的《湯液本草》、《此事難知》。他強調了使用寒涼峻利藥物的危害,這在河間、丹溪學說之外另闢蹊徑。
他的用藥方法也主張陰陽升降浮沉的理論,與潔古一致。他自創的各種方劑,常常包含十幾到二十種藥材,使得古來的經方面貌發生了巨大的變化。東垣的親傳弟子是王海藏,他也曾師從潔古。海藏著有《湯液本草》三卷,發揚光大了東垣、潔古的學說,又著有《醫壘元戎》十二卷、《此事難知》三卷、《陰證略例》一卷。東垣關於治療傷寒的書籍已經無法找到,他的方法實際上可以在這些書中找到。而他晚年最傑出的弟子是羅天益,他曾遵照師父的命令編寫了一本《內經類編》,這本書沒有流傳下來,但序言可以在劉因的《靜修集》中看到。他實際上比張景岳的《類經》更早,將所有治病用藥的方法都歸結於《內經》,實際上到了東垣,這個學說達到了集大成的境界。
中國醫學源流論(13)
1. 張景岳學派
繼東垣而起者為景岳,景岳之學,既攻河間、丹溪,亦攻東垣。東垣曰:相火為元氣之賊。景岳則云:相火為元氣之本。一以補陽為主,後來醫家,不分內傷外感,動雲補正,補正則所以祛邪,實景岳有以開之。又時引《易》理以言醫,較之但言運氣者,尤為誕謾。然所著《景岳全書》,網羅諸科,僭稱謨典,幾有包括一切之概,醫家之崇奉其說者亦頗多。
(《景岳全書》,曰傳忠錄,曰脈神章,曰傷寒典,曰雜證謨,曰婦人規,曰小兒則,曰痘證詮,曰外科鈐,曰本草正,曰新方八陣,曰古方八陣,曰婦人小兒痘疹外科方,凡六十四卷。)
白話文:
在東垣學派之後崛起的是張景岳學派,張景岳的學術觀點,他不僅批評了河間學派和丹溪學派,也對東垣學派提出了質疑。東垣學派認為:相火是元氣的盜賊,會消耗人的元氣。然而,張景岳卻提出:相火是元氣的根本,是生命活力的來源。他的治療方法以補陽為主,這種理論影響後世醫家,導致他們在面對內傷或外感疾病時,常常首選補正的方法,認為補正可以驅除病邪,實際上這是受張景岳的影響所致。
他還常用易經的哲理來闡述醫學,比那些只談論運氣的醫家更顯得玄奧。然而,他所編撰的《景岳全書》,涵蓋了多種醫學專科,自稱為醫學的寶典,似乎有囊括所有醫學知識的意圖,醫學界推崇他的理論的人也不少。
《景岳全書》包含的內容有《傳忠錄》、《脈神章》、《傷寒典》、《雜證謨》、《婦人規》、《小兒則》、《痘證詮》、《外科鈐》、《本草正》、《新方八陣》、《古方八陣》以及《婦人小兒痘疹外科方》,總共六十四卷。
2. 薛立齋學派
明代醫家有網羅各科之概者,無如薛立齋。立齋本世為太醫,其治法不免貌似中庸,而實流於鄉愿。徐靈胎以其用藥偏於剛燥,遂與景岳連類而同譏,其實非也。觀其十三科一理貫之之論,外感遵仲景,內傷宗東垣,熱病用河間,雜病主丹溪之說,則原欲奄有眾長,特志有餘而才識俱不足,遂不免流為鄉愿耳。
世所行《薛氏醫桉》,於十三科之學,幾於靡所不包,正骨一科,前此傳書極少,薛氏書中獨有之。清修《醫宗金鑑》傷科之書,即取於是,其功亦未可沒也。(《薛氏醫桉》,凡七十八卷,其自著者,為《外科樞要》四卷、《原機啟微》三卷、《內科摘要》二卷、《女科撮要》二卷、《癰瘍機要》三卷、《正體類要》二卷、《保嬰粹要》一卷、《口齒類要》一卷、《保嬰金鏡錄》一卷,訂正前人之書,為陳自明《婦人良方》二十四卷、不著撰人《外科精要》三卷、王綸明《醫雜》六卷、錢乙《小兒真訣》四卷、陳文中《小兒痘疹》一卷、杜引《傷寒金鏡錄》一卷、立齋《文鎧保嬰撮要》二十卷。)
白話文:
在明代的醫學界,能全面涵蓋各種醫學專科的醫學家,當屬薛立齋。他原本是御用太醫,他的治療方法表面上看似中庸,實際上卻傾向於過於保守。徐靈胎批評他開藥時偏向使用性質強烈且易燥的藥物,因此將他和景岳一同批評,但這樣的評價未必公正。從他提出的十三科統一理論來看,對外感疾病遵循張仲景的原則,內傷則沿襲李東垣的理念,熱性疾病採用劉河間的方法,雜病則以朱丹溪的理論為主,可以看出他希望彙集各家之長,只是他的意願過高,但才華和見識卻未能相應,最終導致他的理論過於保守。
現今流傳的《薛氏醫桉》,幾乎涵蓋了十三科的所有知識,特別是在正骨這門學問上,之前的文獻記載非常少,只有在薛立齋的書籍中才能找到。清朝編纂的《醫宗金鑑》中的傷科部分,就是取材自他的書籍,他的貢獻不容忽視。
《薛氏醫桉》總共有七十八卷,其中他自己撰寫的包括:《外科樞要》四卷、《原機啟微》三卷、《內科摘要》二卷、《女科撮要》二卷、《癰瘍機要》三卷、《正體類要》二卷、《保嬰粹要》一卷、《口齒類要》一卷、《保嬰金鏡錄》一卷,此外,他也訂正了前人的著作,例如陳自明的《婦人良方》二十四卷、無名氏的《外科精要》三卷、王綸明的《醫雜》六卷、錢乙的《小兒真訣》四卷、陳文中的《小兒痘疹》一卷、杜引的《傷寒金鏡錄》一卷、以及他自己編輯的《文鎧保嬰撮要》二十卷。
3. 趙獻可學派
薛氏之流失,為趙獻可一派。《醫貫》一書,幾欲以八味六味二丸統治天下之病。徐靈胎著《醫貫砭》痛斥之。宗趙氏之學者,在清有高鼓峰、董廢翁、呂晚村。高氏《醫宗己任編》中四明心法一篇,於八味六味二方論列最詳,讀之可見此派宗旨之所在。《晚村東庄》一卷,凡五十八桉,無一桉不用人蔘、地黃者,可謂奇談。
廢翁有《西塘感證》三卷,其作法亦宗高、呂二家。(此三書有光緒十七年,施德、王汝謙補註合刻本。)
白話文:
薛氏的學說流傳下來,成為趙獻可的一個學派。《醫貫》這本書,幾乎想要用八味和六味兩種藥丸來治理天下的所有疾病。徐靈胎寫了《醫貫砭》一書,對這種觀點進行了激烈的批評。在清代,跟隨趙氏學說的有高鼓峯、董廢翁、呂晚村等人。在高氏的《醫宗己任編》中,有一篇名為四明心法的文章,對於八味和六味兩種藥方的討論最為詳細,讀了這篇文章,就可以看出這一學派的主要理念。
呂晚村寫了一卷名為《晚村東庄》的書,總共有五十八個桉例,其中沒有一個桉例是不使用人蔘和地黃的,這可真是奇特。
董廢翁寫了《西塘感證》三卷,他的方法也是跟隨高、呂兩家。這些書在光緒十七年,由施德和王汝謙進行了補註和合刻。
4. 李士材學派
明末諸家中雖無特見,而大體平正不頗者,當推李士材。《松江府志》列士材所著書,凡數十種。《江南通志》則惟載《傷寒括要》、《內經知要》、《本草通玄》、《醫宗必讀》、《頤生微論》五種。今行世者,此五種外,亦惟士材三書中之《診家正眼》、《病機沙篆》兩種而已。
(其一為《本草通玄》。)疑《松江志》之言,不盡實也。諸書中,《醫宗必讀》通行尤廣,頗平易有裨初學,惟以諸血證書入虛癆,貽誤亦頗巨。凡士材書,原非盡出自撰也。士材之學,一傳為孫朗仲,再傳為馬元儀,三傳為尤在涇。《病機匯論》十八卷,本朗仲所輯,元儀晚年與在涇參訂成之。
凡分六十門,首脈,次因,次證,次治,輯前賢方論,皆終於士材,實士材一派之學最完全之書也。(元儀《印機草》卷,附此書後。)
白話文:
在明朝末年的眾多醫家中,雖然李士材並沒有特別突出的新見解,但他的醫學理論整體上公正無偏,可謂是當時的佼佼者。根據《松江府志》的記載,李士材一生編著了數十種醫書。然而,《江南通志》只記錄了他的《傷寒括要》、《內經知要》、《本草通玄》、《醫宗必讀》和《頤生微論》五本書。現今流傳於世的,除了這五種之外,就只有《診家正眼》和《病機沙篆》兩本書了。
我懷疑《松江府志》所記載的,未必全然真實。在這些書中,《醫宗必讀》的普及程度最高,內容淺顯易懂,對初學醫術的人很有幫助。但是,他將各種出血病症歸入虛勞症,這樣的誤導影響也是相當大的。實際上,李士材的書籍並不全是出自他本人之手。
李士材的醫學知識,首先傳給了孫朗仲,孫朗仲再傳給馬元儀,馬元儀又傳給了尤在涇。《病機匯論》十八卷,原本是由孫朗仲編輯的,馬元儀晚年時與尤在涇一起修訂完成了這本書。
全書共分為六十個部分,首先講述脈象,接著是病因,再來是病症,最後是治療方法,其中收錄了前輩們的方劑和理論,最終都歸結到李士材的理論上,可說是李士材學派醫學理論最完整的書籍。(馬元儀的《印機草》一卷,被附在這本書的後面。)
中國醫學源流論(14)
1. 唐宋學說之異
唐以前之醫家,所重者術而已,雖亦言理,理實非其所重也。宋以後之醫家,乃以術為不可恃,而必推求其理,此自宋以後醫家之長。然其所謂理者,則五運六氣之空理而已,非能於事物之理有所真知灼見也。惟重術,故其所依託者,為專門授受之大師,而不必謬托於神靈首出之人以為重。
(如孫真人時,江南諸師所秘要方,皆雲出自仲景是也。又如前所載王勃《難經·序》,雖亦溯其源於黃帝、湯、文,然其意在自詡其授受之有本,與宋儒之所謂道統,自謂遙接二帝三王及周孔之心傳者不同。)惟重理,乃以儒家所謂道統者,移而用之於醫家,於是神農、黃帝,猶儒家之二帝三王,仲景、元化,猶儒家之有周公、孔子矣。於是言醫者,必高語黃、農,侈談《靈》、《素》,舍是幾不足與於知醫之列矣。
率是道而行之,其第一步必以己意註釋古書,而蔑棄前此專家相傳之說;其第二步必且以己意竄改古書,或刪其衍,或補其亡,或移易其篇第矣。此風也,其在儒家開於宋,而橫決於金元,醫家亦然。
白話文:
在唐代以前,醫生們主要重視的是技術層面,雖然他們也會討論理論,但事實上理論並不是他們關注的核心。到了宋代以後,醫生們開始認為單純的技術並不可靠,必須進一步探究其背後的理論基礎,這是從宋代開始醫學領域的一個重大進步。然而,他們所稱的理論,大多數都是關於五行運轉和六氣變化的抽象理論,並未能對具體的事物原理有深入和透徹的理解。
因為他們重視技術,所以他們依賴的,是那些有專業技能和經驗的大師,而不必去假借神靈或先賢的名義來增加自己的權威。(例如孫思邈時代,江南地區的醫學大師們所珍藏的祕方,都聲稱源自張仲景。又如前面提到的王勃在《難經·序》中,雖然追溯醫學的起源至黃帝、商湯、周文王,但他真正想表達的是他所學的醫術是有根據的,這和宋代儒學家所謂的「道統」,即自稱接續了上古帝王和周公、孔子的心法傳承,有著本質上的不同。)
由於他們重視理論,於是把儒學中所謂的「道統」概念移植到醫學領域,因此神農、黃帝,就像儒學中的上古帝王,張仲景、華佗,就像儒學中的周公、孔子一樣被尊崇。因此,談論醫學的人,必然會高度推崇黃帝、神農,大肆討論《靈樞》、《素問》等古典醫籍,如果不懂這些,幾乎就無法進入醫學的知識領域。
按照這種趨勢發展,首先,他們會用自己的理解來解釋古書,而輕視過去由專家長期相傳的解釋;其次,他們可能會按照自己的理解篡改古書,或是刪減冗餘的部分,或是補充遺失的內容,或是改變篇章的順序。這種風氣,在儒家思想中起始於宋代,到了金元時期更是盛行,醫學界也是如此。
2. 宋學之弊
宋學末流之弊,在於過尊空想,遂致憑臆見以進退,古人所謂六經皆我註腳,實其致誤之原也。夫為學之道,一本散為萬殊,萬殊歸於一本。孔子所謂一以貫之,孟子所謂博學而詳說之,將以反說約也。名學家歸納演繹二法,實即此理。宋學之興,原因漢唐儒者過於泥古,而不復能推求其所以然,以致窮而思變,故其為學之法,莫不偏重於演繹。
夫推論事物,必有其所憑之理,猶幾何學之有公理也,本公理以釋題,必有所據之理,所據之理不誤,而後其所釋之題不誤。《語》不云乎:差以毫釐,謬以千里。宋學之始,雖或偏重空想,然其所執之理,固猶從推求事物而得,雖有差謬,不至大甚也。及其後來,乃不復推求事物,而惟執宋儒所說之理以為理,即就此理推衍之,以得其所謂理者,更執此推衍所得之理,以為推衍之資,而其差謬有不可勝窮者矣。宋學末流之橫決,弊實由此。
我國古代專門授受之醫學,魏晉而後,統緒久亡。自宋以後之醫學,實由醫家以意推闡得之。其人多本治儒學,即非儒家,亦不能無囿於風氣,遂移儒者治經談道之說,以施之於醫,而其紛紜不可究詰矣。
白話文:
宋代學術風格的問題在於過度崇尚抽象思考,導致學者們只憑個人主觀看法來評價古人,這正符合古人所言「六經皆我註腳」的批評,其實這正是導致錯誤的根源。學習知識的道理,原本是單一的原則可以發展出無數種變化,而這些變化最終又回歸到那單一原則上。這就像孔子所說的「一以貫之」,以及孟子所說的「廣泛學習並詳細解釋」,目的是為了回到簡約的理解。西方邏輯學中的歸納和演繹方法,實際上就是這個道理。宋代學術的興起,是因為漢唐時代的學者們過於拘泥於古人的理論,不再探討其背後的原因,導致了他們的思想僵化,因此宋代學者們改變了學習的方法,更傾向於使用演繹推理。
然而,推論任何事情,必須要有根據的理論,就像幾何學中的公理一樣,根據公理來解釋問題,必須有正確的依據,如果依據的理論沒有錯誤,那麽解釋的結果也不會有錯。《論語》不是說過嗎:「差之毫釐,失之千里」。宋代學術的初期,雖然過度強調抽象思考,但是他們所堅持的理論,仍舊是從對事物的研究中獲得,即使有錯誤,也不至於太離譜。但到了後期,學者們不再研究事物本身,只堅持宋代儒學家的理論,並且根據這些理論進行推導,得到他們所謂的理論,再堅持這些推導出的理論,作為進一步推導的依據,這樣產生的錯誤是無窮無盡的。宋代學術的極端化,正是由此產生的問題。
中國古代醫學,自魏晉之後,其傳統系統早已消失。宋代以後的醫學,實際上是由醫學家們憑自己的理解來闡述醫學知識。這些醫學家大多本來是儒學家,即使不是儒學家,也無法完全擺脫當時社會的影響,於是他們將儒家學者解讀經典、討論道德的理論,用於醫學上,導致了醫學理論的溷亂和難以理解。
中國醫學源流論(15)
1. 靈素學
《素問》非古代醫家之金科玉律也。仲景《傷寒》自言撰用《素問》,而書中曾未引及《素問》一語,可知證脈方葯,醫家自有真傳。如《素問》之注重學理者,不過藉資參證耳。自宋以後,言《素問》者始漸多。明以來,乃更奉為天經地義,而又益之以《靈樞》。(元呂復著《群經古方論》,尚不信《靈樞》為古書。
)其從事於註釋者,則有馬蒔之《素問注證發微》、張志聰之《素問集注》、高士宗之《素問直解》。其分類纂輯者,則有滑伯仁之《素問鈔》、(此書採王注甚略,明丁瓚有《素問鈔補正》十二卷,汪機有《續素問鈔》九卷,皆多采王注以補之。)張景岳之《類經》。(清虞庠有《類經纂要》三卷,王廷俊為之注,廷俊弟子陳滋和刻之浙江。
庠字西齋,歸安人。廷俊字壽芝,成都人。滋和繁江人,為浙江連市巡檢。)而其言錯簡者,則始於黃坤載,坤載著《素問懸解》,謂《本病論》實在《玉機真藏論》中,《刺志論》誤入《診要經》中,《刺法論》誤入《通評虛實論》中,又謂《經絡論》乃《脾部論》之後半篇,《脾部論》乃《十二正經經絡論》之正文。悉取以補闕,仍還八十一篇之舊。
其注《靈樞》,亦動以錯簡為言,可謂勇於自信者矣。然《素》、《靈》二書,實皆有訛亂,《靈樞》尤難讀,諸家之言《素問》者孔多,而能治《靈樞》者,卒無其人也。(《素》、《靈》二書,互相復重,又有自相矛盾者,汪昂《素靈類纂約注》,以《素問》為主。沉又彭《醫經讀》分平病診治四門,就二書去其矛盾,而存其可信者,頗合蓋闕之義。
蓋自明以來,《素》、《靈》二書,成為醫家之聖經賢傳,凡著書幾無不節鈔二書以冠其首,單行之節本尤多,皆不足語於著述也。)
白話文:
【靈素學】
《素問》並非古代醫學家所尊崇的不可更改的法規。仲景在《傷寒》中自稱參考使用了《素問》,但實際上,書中並未引用過《素問》的一句話,由此可見,證候、脈象、方劑和藥物,醫學界自有其真實的傳承。像《素問》那樣注重理論的書籍,只不過是借來作為參考證據罷了。自宋代以後,談論《素問》的人開始增多。到了明代,人們更將它奉為不可改變的真理,同時還加上了《靈樞》。
(元代呂復著有《羣經古方論》,他甚至不相信《靈樞》是一本古書。)那些致力於註釋的人,有馬蒔的《素問注證發微》、張志聰的《素問集注》、高士宗的《素問直解》。那些進行分類編輯的人,有滑伯仁的《素問鈔》、(這本書採用了王冰的註釋非常精簡,明代的丁瓚有《素問鈔補正》十二卷,汪機有《續素問鈔》九卷,都大量採用了王冰的註釋來補充。)張景岳的《類經》。(清代虞庠有《類經纂要》三卷,王廷俊為之做了註釋,王廷俊的弟子陳滋和在浙江刊刻了這本書。
虞庠字西齋,是歸安人。王廷俊字壽芝,是成都人。陳滋和是繁江人,擔任過浙江連市的巡檢。)而對於那些認為書中有錯誤排序的人,則始於黃坤載,黃坤載著有《素問懸解》,他認為《本病論》實際上應在《玉機真藏論》中,《刺志論》誤置在《診要經》中,《刺法論》誤置在《通評虛實論》中,他又認為《經絡論》其實是《脾部論》的後半篇,《脾部論》纔是《十二正經經絡論》的正文。他將這些內容都補全,恢復到原本的八十一篇。
他註釋《靈樞》時,也常常提到錯誤排序,可謂是對自己的觀點極度自信。然而,《素問》、《靈樞》兩本書,實際上都有許多的舛誤和溷亂,《靈樞》尤其難以閱讀,各家談論《素問》的非常多,但能夠理解《靈樞》的人,卻始終找不到。(《素問》、《靈樞》兩本書,內容互相重複,也有相互矛盾的地方,汪昂的《素靈類纂約注》,以《素問》為主。沉又彭的《醫經讀》分為平病診治四個部分,從兩本書中刪除了矛盾的地方,保留了可信的部分,非常符合留有餘地的原則。
自明代以來,《素問》、《靈樞》兩本書,成為醫學界的聖經和賢傳,幾乎所有的書籍都會摘錄這兩本書放在開頭,單獨出版的節選本更是數量龐大,這些都不足以稱為真正的著作。)
2. 難經學
黃坤載可謂醫家中言錯簡之一大家也。前世治《難經》者,吳有太醫令呂廣、歙縣尉楊玄操,宋有丁德用、虞庶、周與權、(字仲立。)王宗正,(字誠叔。)金有紀天錫、(字齊仲。)張元素,元有袁坤厚、(字淳甫。)謝縉孫、(字堅白。)陳瑞孫,(字廷芳。)皆僅散見於滑伯仁《難經本義》中。
(周學海又有增輯本,仍以滑氏書為主,名《增輯難經本義》。)伯仁而後,註釋者亦有數家,(為張世賢之《圖注難經》等。)皆因襲舊文,無所心得,等諸自鄶。今言《難經》,當以滑氏書為古義之淵藪矣。坤載著《難經懸解》,始亦謂舊本有訛,多所更定,仍其治《內經》之故智也。
其後徐靈胎著《難經經釋》,又援《內經》以攻《內經》,其實《內》、《難》同為專家相傳之書,未必《內經》果出岐黃,為天經地義而不可變,徐氏必是彼而非此,亦未免依傍門戶之見也。
(又有丁錦者,字履中,號適廬老人,乾隆時松江人,嘗著《古文難經闡注》二卷,自序謂游於武昌,客參政朱公所,得讀古本《難經》,以校今本,誤者有三十餘條,因而為之闡注云雲。丁氏所見之本,豈能古於滑伯仁,則亦明人之意為竄亂者耳。)
白話文:
可以說,黃坤載在醫學界中,是指出古籍錯誤的重要人物。在過去研究《難經》的人中,有吳國的太醫令呂廣和歙縣尉楊玄操;宋朝有丁德用、虞庶、周與權(字仲立)、王宗正(字誠叔);金朝有紀天錫(字齊仲)、張元素;元朝有袁坤厚(字淳甫)、謝縉孫(字堅白)、陳瑞孫(字廷芳)。這些人的觀點只零星出現於滑伯仁的《難經本義》中。
(周學海編輯了增輯版,仍然以滑伯仁的書為主,命名為《增輯難經本義》。)在滑伯仁之後,也有幾位進行註釋的人,(如張世賢的《圖注難經》等),但他們都是沿用舊有的文字,沒有新的理解和領悟,如同在模彷前人。現在談論《難經》,應以滑伯仁的書作為理解古義的深奧源泉。黃坤載撰寫了《難經懸解》,他認為舊版本中有許多錯誤,並對此進行了大量修正,這是他研究《內經》的舊有智慧。
隨後,徐靈胎寫了《難經經釋》,他利用《內經》來批判《內經》,實際上,《內》、《難》兩書都是由專門家傳承下來的,不一定《內經》真的出自岐伯和黃帝,成為不可改變的真理,徐靈胎堅持認為其中一方正確而另一方錯誤,這種觀點也未免過於倚賴前人的學說。
(另有一位名叫丁錦的人,字履中,號適廬老人,是乾隆時期的松江人,曾撰寫了《古文難經闡注》二卷,在自序中提到,他在武昌遊歷時,在參政朱公處閱讀到古本的《難經》,與現行版本相比較,發現有三十多條錯誤,因此進行了闡釋和註釋。丁錦所看到的版本,怎麽可能比滑伯仁的更古老呢?所以,這可能只是明朝人擅自修改的版本罷了。)
中國醫學源流論(16)
1. 傷寒學學派
諸古書中,諸家言錯簡最甚者,尤莫如《傷寒》。按:傷寒二字,古有二義,一為外感之總稱,一為專指外感中之傷於寒者。《難經》云:(第五十八難。)傷寒有五,有中風、有傷寒、有濕溫、有熱病、有溫病。傷寒有五之傷寒,是總稱外感兼包風寒濕熱而言。有傷寒之傷寒,指外感中之傷於寒者也。
(《外台》許仁則論天行病,謂此病方家呼為傷寒,亦指總稱外感之傷寒言之。)《外台》所集論傷寒者凡八家,張仲景、王叔和、華佗、陳廩、丘范、《小品》、《千金》、《經心錄》,惟仲景有專書傳世。仲景之書十六卷,論傷寒者居其十,此十卷之盛行,又遠非論雜病之六卷所及。
蓋天行之病,傳染廣而死亡多,其危險又非雜病比也。夫天行之病,變化萬端,原無從執古方以治今病,況古代諸家存者,惟一仲景,而其書又竄亂訛奪,不盡可據乎。其有待於後人之張皇補苴,固不俟論。
故自宋而後,論傷寒之書亦獨多,成氏《明理論》而外,其著稱者,有若龐安時之《傷寒總病論》,許叔微之《傷寒發微論》、《百證歌》,朱肱之《南陽活人書》,韓祗和之《傷寒微旨》,楊士瀛之《傷寒活人總論》,郭雍之《傷寒補亡論》,或闡其義,或補其方。於仲景書,原不盡主墨守,即明代支離滅裂如陶節庵,(《節庵六書》,曰明理讀論、曰截江網、曰一提金、曰殺車捶法、曰家秘的本、曰瑣言,皆偭越規矩,毫無師法。又有《傷寒全生集》四卷,乃其晚年作以教子者,時為正統十年,節庵年已七十七矣。
)亦未嘗以錯簡為言,乃自方中行著《傷寒論條辨》后,而喻嘉言之《尚論篇》繼之,始謂叔和編次,於原書次第,已有改移,無己作注,又多竄亂,遂各以己意更定。(方氏為言《傷寒論》錯簡者之首,自喻氏書後,而方氏之書漸微。康熙甲寅,順天陳起龍為重刻之,並痛詆喻氏之攘善,然喻氏實未嘗全襲方氏,其書中亦未嘗不及方氏,初未嘗掠為己有也。
后鄭重光又有《傷寒論條辨續注》之作,據方氏書,參以喻氏及黃坤載、程郊倩二家,仍題中行之名,喻氏書有論無方,其徒徐忠可為補之。徐氏之學,傳諸南昌羅子尚,羅以傳進賢舒馳遠,再重訂《傷寒論集注》十卷,一以喻書為主,而以徐方附之。)自是以後,此風大扇,張路玉則有《傷寒纘論》及《緒論》,黃坤載則有《傷寒懸解》,吳儀洛則有《傷寒分經》,(言傷寒錯簡者,當以黃氏為最有心得。張吳二書,多以喻氏為據。
)周禹載則有《傷寒論三注》,(兼採方喻。)程郊倩則有《傷寒論后條辨》,(攻叔和序例最烈,其文字支離蔓衍,幾於游騎無歸。昔人譏其學金聖嘆未得,為醫中魔道,誠不誣也。)章虛谷則有《傷寒論本旨》,(依喻氏分篇。)無不以錯簡為言,其說亦不為無見。然以此論醫理,則可謂各抒所得;以此治古方,則未免憑虛臆斷。
白話文:
在古代醫書中,最容易出現錯簡、錯亂情況的,就屬《傷寒論》這本書。所謂「傷寒」二字,在古代有兩種含義:一是泛指所有外感疾病,二是特指外感中感受寒邪的病症。《難經》裡提到,傷寒有五種,包括中風、傷寒、濕溫、熱病、溫病。這裡的「傷寒有五」是指廣義的外感,涵蓋了風、寒、濕、熱等病因;而「傷寒」中的「傷寒」則是指狹義的,感受寒邪引起的外感。
《外台秘要》中,許仁則論述天行病時,提到當時的醫家稱這種病為「傷寒」,這裡也是指廣義的外感。在《外台秘要》中,收錄了八家關於傷寒的論述,包括張仲景、王叔和、華佗、陳廩、丘范、《小品》、《千金》、《經心錄》,其中只有張仲景有專門的著作流傳下來。張仲景的書共有十六卷,其中十卷論述傷寒,這十卷的流傳程度遠勝於論述雜病的六卷。
這是因為天行病的傳染性強、死亡率高,危險程度遠非一般雜病可比。天行病的變化非常複雜,本來就不能照搬古方來治療現代的疾病,更何況古代醫家留下來的,只有張仲景一人,而且他的書又經過錯亂、刪改,並不能完全相信。因此,需要後人加以整理補充,這是必然的。
所以,從宋朝以後,研究傷寒的書籍特別多,除了成無己的《傷寒明理論》之外,比較有名的還有龐安時的《傷寒總病論》,許叔微的《傷寒發微論》、《百證歌》,朱肱的《南陽活人書》,韓祗和的《傷寒微旨》,楊士瀛的《傷寒活人總論》,郭雍的《傷寒補亡論》等。這些著作有的闡述了《傷寒論》的義理,有的補充了方劑。他們對於仲景的學說,並不是完全墨守成規。即使像明代陶節庵這樣行事怪異、不守規矩的醫家(他寫了許多書,但都偏離了傳統,沒有遵循師法。他晚年寫了四卷《傷寒全生集》給他的兒子,當時他已經七十七歲了),也沒有說過《傷寒論》錯簡的問題。
直到方中行寫了《傷寒論條辨》之後,喻嘉言又寫了《尚論篇》,才開始提出王叔和整理的《傷寒論》已經改動了原文的順序,而且許多註釋也錯亂了,於是大家就按照自己的理解來重新編排。《傷寒論》錯簡的說法,是由方中行開始的。喻嘉言的書出來后,方中行的書就逐漸被澹忘了。康熙年間,陳起龍重新刊印了方中行的書,並嚴厲批評喻嘉言盜取別人的成果,但事實上,喻嘉言並沒有完全抄襲方中行的觀點,他的書中也提到了方中行的觀點,並不是完全據為己有。
後來,鄭重光又寫了《傷寒論條辨續注》,他參考了方中行的書,以及喻嘉言、黃坤載、程郊倩三家的觀點,仍然沿用了方中行的名字。喻嘉言的書只有理論,沒有方劑,他的學生徐忠可為此進行了補充。徐忠可的學問傳給了南昌的羅子尚,羅子尚又傳給了進賢的舒馳遠,舒馳遠重新編訂了《傷寒論集注》十卷,主要以喻嘉言的觀點為主,並附上了徐忠可的方劑。
從此以後,這種認為《傷寒論》錯簡的風氣就盛行起來。像張路玉的《傷寒纘論》及《緒論》,黃坤載的《傷寒懸解》,吳儀洛的《傷寒分經》(其中黃坤載對傷寒錯簡的見解最為深刻。張、吳二人的著作,大多以喻嘉言的觀點為基礎),周禹載的《傷寒論三注》(兼採方中行和喻嘉言的觀點),程郊倩的《傷寒論后條辨》(他強烈批判王叔和整理的《傷寒論》的順序,他的文字支離破碎,漫無邊際,就像迷路的騎兵,沒有歸宿,以前的人譏笑他學金聖嘆沒有學到精髓,是醫界的邪魔歪道,一點都不冤枉他),章虛谷的《傷寒論本旨》(依照喻嘉言的分篇方法),這些著作無不以《傷寒論》錯簡為論點,而且他們所說的並非毫無道理。
如果從醫理的角度來探討,可以說他們各抒己見;但如果用這些觀點去解釋古方,就難免會主觀臆斷了。
中國醫學源流論(17)
1. 傷寒學學派
此皆由中國學者崇古之念過深,凡立一說,必欲托之於古人,於古書之不盡可通者,遂不惜曲為穿鑿也。徐靈胎云:叔和所次,誠不敢謂其必合於仲景;諸家所定,謂必能復仲景之舊,又有何證乎?誠持平之論也。
(靈胎有《傷寒類方》一卷,謂《傷寒論》原非依經立方,乃救誤之書,當時隨證立方,本無定序,削除陰陽六經名目,但使方以類從,證隨方治,使人可桉證以求方,而不必循經以求證,亦為通達之論。)
羽翼仲景書,又有清張隱菴之《傷寒論集注》,與成氏立異處甚多。長州汪苓友(名琥,康熙時人。)有《傷寒論辨證廣注》十卷、《張仲景中寒論辨證廣注》三卷,於仲景書外,兼採后賢方論,皆為之注,(雲辨證者,辨其原文所言之證,使各以類相從;廣者,於仲景書外,廣其方論;注則不分仲景書及所廣皆為之注。)雖不甚合註釋體裁,而採摭甚博。
涇縣包興言(名誠。)有《傷寒審證表》一卷,頗清晰可覽。興言少游山左,受學於張宛鄰,宜其著述之有體例也。柯韻伯《傷寒論翼》,謂《傷寒論》中雜病未去者尚多,六經為百病主治,傷寒為百病之首,故藉此以立法。其實傷寒雜病,治無二法,亦有見地。(論辨證者,又有張飛疇之《傷寒兼證析義》,亦宜一覽。
白話文:
傷寒學學派
這些都是因為中國學者過於崇尚古法,每提出一個觀點,都一定要附會在古人身上,對於古書中一些難以理解的地方,也不惜曲解來強行附會。徐靈胎說:「張仲景的著作,不敢說一定完全符合原意;後世諸家所整理的版本,又如何能證明一定恢復了張仲景原本的樣子呢?」這真是個持平的見解。
(徐靈胎著有《傷寒類方》一卷,認為《傷寒論》並非按照經絡理論來制定方劑,而是一部救治錯誤的書,當時是根據病症隨機制定方劑,本沒有固定的順序,因此他刪除了陰陽六經的名目,只讓方劑按類歸納,病證隨著方劑治療,讓人可以根據病症尋找方劑,而不必按照經絡來尋找病證,這也是一種通達的見解。)
除了對張仲景著作的闡釋和補充,還有清代張隱庵的《傷寒論集注》,與成氏的觀點有很多不同。長州汪琥(康熙年間人)有《傷寒論辨證廣注》十卷、《張仲景傷寒論辨證廣注》三卷,除了張仲景的原文外,還收錄了後世醫家的方論,都加以註釋。(所謂「辨證」,是指辨析原文中所說的病證,使它們按類歸納;「廣」是指在張仲景的書之外,擴充方劑和論述;「注」則是指無論張仲景的原文還是擴充的部分都加以註釋。)雖然不太符合註釋的體裁,但所收集的資料卻非常廣博。
涇縣包誠有《傷寒審證表》一卷,內容相當清晰易懂。包誠年輕時遊學山東,師從張宛鄰,所以他的著作很有條理。柯韻伯的《傷寒論翼》認為《傷寒論》中還有許多雜病未被完全闡述,六經是百病的主治,傷寒是百病之首,所以藉此立法。其實傷寒雜病,治療方法並無二致,這也是一種獨到的見解。(論辨證方面,還有張飛疇的《傷寒兼證析義》,也值得一看。)
中國醫學源流論(18)
1. 傷寒溫熱之別
傷寒與溫熱、溫疫之別,尤為醫家所聚訟。蓋傷寒二字,古人既為天行病之總名,則其所包者廣,原不僅指《難經》所列五種中之第二種,乃自後世醫者泥於字面,一遇天行之病,輒以辛溫之劑治之。於是陽明成溫之症,見殺於麻桂等方者多矣,此一誤也。疫字之義,指病之傳染者而言,故《說文》云:疫,民皆病也。
至其病之性質,則有寒有熱,故傳染熱者謂之疫,寒者亦謂之疫,至後世之所謂「瘟」,其字為「溫」之訛,其義則與疫相同,皆指病之傳染者言,非指病之不寒者言也。乃世醫又泥於字面,偶遇不寒之疫,遂謂凡疫皆溫,本慮醫者以辛溫之劑誤施之溫熱,轉致末流泥溫疫之論,不敢復言傷寒。執一定之方,以馭萬變之病。
聖散子之殺人,正由於此,此二誤也。有此二誤,而傷寒、溫熱、溫疫三者之爭,遂如長夜不旦矣,而推其始,則由傷寒、溫疫等字字義之溷淆有以致之,立名之不可不審也如是夫。
辨傷寒、溫熱不容誤治者,又有陳錫山(名良佐,山陰人。)之《二分晰義》、楊慄山(名璿,成都人。)之《寒溫條辨》、(呂心齋之《瘟疫條辨摘要》,乃合此二書而成。心齋名田,河南新安人。)秦皇士(名之楨,松江人。)之《傷寒大白》、吳坤安(名貞,湖州人。
)之《傷寒指掌》。楊氏之書,實以陳素中(名堯道,陝西人。)之《傷寒辨證》為藍本。陳氏書成於康熙戊午,至嘉慶十一年,有劉鏡浦者乃為刻之。楊氏書成於乾隆甲辰,時陳書尚未有刻本也。陸九芝以楊氏所定十五方,無一不暗用傷寒方,而又切戒人以弗用傷寒方為可怪,又譏秦氏謂仲景麻桂方乃治北方冬月之病,今溷用其方,幾於不辨南北,覆勘誠然。然二書亦自有可採處,不容一筆抹煞也。
吳氏書條理亦頗清晰。(明皇甫中有《傷寒指掌》四卷,乃陶節庵一派之學,與吳書名同而實大異。)
白話文:
[傷寒與溫熱的區別]
傷寒和溫熱、溫疫的差別,特別是醫學界常爭議的焦點。原本,「傷寒」這兩個字,在古人的概念裡,是對所有流行疾病的統稱,涵蓋範圍極廣,並不僅限於《難經》裡提到的五種疾病中的第二種。然而,後代的醫生過於拘泥字面意思,一旦遇到流行性疾病,便一律使用辛辣溫熱的藥物來治療。結果,許多陽明病(一種中醫病理狀態)轉為溫熱的情況下,患者因服用麻黃、桂枝等方劑而病情加重,這是一個錯誤的理解。
「疫」這個字,指的是具有傳染性的疾病,所以《說文解字》解釋:疫,就是大家同時生病的意思。至於這種病的性質,可能是寒性的,也可能是熱性的,因此,傳染性的熱病可以稱為疫,寒性的同樣被叫做疫。到了後世,所謂的「瘟」,這個字其實是由「溫」誤寫而來,其意義和疫相同,都是指具有傳染性的疾病,並不是特指不會引起寒冷反應的疾病。然而,醫生們又再次拘泥於字面意思,只要碰到不是寒性的疫病,就認為所有的疫病都是溫性的,他們擔心醫生誤用辛辣溫熱的藥物來治療溫熱病,結果導致後世醫學界固守溫疫的理論,不敢再提及傷寒。他們堅持使用固定的藥方,來應對千變萬化的疾病。
聖散子這種藥物害人性命,正是因為這樣的錯誤理解,這是第二個錯誤。由於這兩個錯誤,傷寒、溫熱、溫疫三者之間的爭議,就像漫長的黑夜看不到曙光,追根溯源,這些爭議起因於傷寒、溫疫等詞語含義的溷淆不清,由此可見命名的慎重性有多重要。
要區別傷寒和溫熱,避免誤治,有陳錫山(名良佐,山陰人)的《二分晰義》、楊慄山(名璿,成都人)的《寒溫條辨》、(呂心齋的《瘟疫條辨摘要》,是結合前兩本書而成。心齋名田,河南新安人)秦皇士(名之楨,松江人)的《傷寒大白》、吳坤安(名貞,湖州人)的《傷寒指掌》。楊氏的書實際上是以陳素中(名堯道,陝西人)的《傷寒辨證》為基礎。陳氏的書在康熙戊午年完成,直到嘉慶十一年,纔有一位名叫劉鏡浦的人將其刻印出版。楊氏的書在乾隆甲辰年完成,當時陳書還沒有刻印本。陸九芝認為楊氏定下的十五個方劑,沒有一個不是暗地裡使用了傷寒方,但又嚴格告誡人們不要使用傷寒方,這種做法令人感到奇怪,他批評秦皇士說張仲景的麻黃、桂枝方只適用於北方冬季的疾病,現在溷合使用這些方劑,幾乎無法分辨南北,仔細檢查后發現確實如此。然而,這兩本書也有值得借鑒的地方,不能一概否定。
吳氏的書條理清晰,組織得當。(明代皇甫中有一本叫《傷寒指掌》的書,共四卷,屬於陶節庵一派的學術,與吳氏的書名字相同,但內容大相徑庭。)
中國醫學源流論(19)
2. 溫熱學
溫熱治法,始自河間,世所傳《直格》、《標本》二書,(見前。)雖未必直出河間手,然實為河間緒論。自是之後,馬宗素有《傷寒醫鑑》、《傷寒鈐法》,劉洪有《傷寒心要》,常德有《傷寒心鏡》,(今皆在河間書中,亦見前。)皆此一派之學。世遂有外感宗仲景,熱病用河間之論,漸歧溫熱於傷寒之外。
至吳又可出,而其說又一變。又可於崇禎辛巳,躬遇南北直隸及山東、浙江大疫,以傷寒法治之,不效,乃殫精研究,著《瘟疫論》一書,謂世所稱溫病,即屬瘟疫,古無瘟字,後世以溫去水加疒為之。又謂數百溫證之中,乃偶有一傷寒,數百傷寒之中,乃偶有一陰症。其說未免矯枉過直,雖其指摘俗醫之誤治不無可取,然誤以瘟、溫為同義,遂使世之醫者,並溫熱與溫疫為一談,則又可為之也。至清代江浙諸名家出,而其說又一變。
(天行之病,變態萬端,斷不能僅執俗醫治外感之法治之,此義至《瘟疫論》出始大明,故又可書雖不免有誤,而其功究不小。清孔毓禮有評註本,洪天錫又有補註。毓禮字以立,麗水人。天錫字吉人,嘉興人。)
有清中葉,醫家於溫熱治法最所殫心,其論實起自吳中,而托之於天士及生白。(以江南病溫熱者最多也。)世所傳《溫證論治》,首刻於唐大烈《吳醫匯講》中。(見后。)原序謂葉氏弟子顧景文,侍葉氏游洞庭山,舟中記葉氏所說,未暇修飾,今更為之條達字句,移綴前後云云。華岫雲《續臨證指南》,亦首列是編,名為《溫熱論》。
二書字句雖異,而用意大同,以「溫邪上受,首先犯肺,逆傳心胞」十二字為主。吳鞠通撰《溫病條辨》,為論溫熱證有專書之始,其旨實本於此。又有所謂《濕熱條辨》者,首刊於舒松摩《醫師秘笈》中,凡三十五條,謂為薛生白作,江白仙刻。陳平伯論疫之語,亦取其二十五條附刊於後,而又別增出十五條,其編次亦與舒氏所刻互異。
吳子音刻《醫效秘傳》,又取江氏所刻陳薛二人之作附后,名為《溫熱贅言》,概題為平湖陸增字秋山者所撰。(江刻陳氏之作,皆自稱名曰祖恭,吳刻皆改作予。)王孟英《溫熱經緯》所刻,雲得之友人顧聽泉,聽泉得之吳人陳竹垞,則凡四十六條,與吳氏所刻又異。《臨症指南》之不足信,人人知之。
薛生白曾孫啟,(字東來,亦精醫。)自述其先世事蹟,亦謂生白不屑以醫見,故無成書。(見《吳醫匯講》。則所謂《濕熱條辨》者,必非出於生白,更無疑義。然此兩種議論,當時頗為風行。章虛谷作《傷寒論本旨》,謂仲景論伏氣溫熱,而不及外感,葉氏之論,足以補仲景之殘闕,示後學以津梁。
至暑邪由火濕化合,客於募原,葉氏亦未論及,乃取所謂《溫症論治》、《濕熱條辨》附於《傷寒論》之後,以為施治之准。迨王孟英出,乃盡取《溫證論治》及《臨證指南》之幼科一卷,暨《濕熱條辨》及陳平伯、余師愚諸家之論,附諸《內經》及仲景書之後,以成《溫熱經緯》。蓋當時江浙醫家治感證之法,至此而集其大成矣。
白話文:
溫熱病的治療方法,最早可以追溯到河間學派,當時流傳的《直格》、《標本》這兩本書(之前提過),雖然不一定是河間親筆所寫,但實際上是河間學派的理論基礎。從那之後,馬宗素寫了《傷寒醫鑑》、《傷寒鈐法》,劉洪有《傷寒心要》,常德有《傷寒心鏡》(這些內容現在都收錄在河間的著作中,之前也提過),都屬於這個學派的理論。於是,世人逐漸將外感病歸屬於仲景學派,而熱病則採用河間的理論,溫熱病也漸漸從傷寒病中區分出來。
到了吳又可出現,他的理論又有了新的變化。吳又可在崇禎辛巳年,親身經歷了南北直隸、山東、浙江等地的大規模瘟疫,用傷寒的方法治療卻沒有效果,於是深入研究,寫了《瘟疫論》一書,認為世俗所說的溫病,其實就是瘟疫。古代沒有「瘟」這個字,後世才用「溫」加上病字旁來表示。他又說,數百個溫病病例中,偶爾才有一個是傷寒病,數百個傷寒病病例中,偶爾才有一個是陰症。他的說法未免有些矯枉過正,雖然他批評了庸醫的錯誤治療,是有可取之處的,但他誤把瘟和溫當成同一個概念,導致後世的醫生把溫熱病和溫疫溷為一談,這又是一個問題。到了清代,江浙一帶的名醫出現,他們的理論又有了新的發展。
(天行性的疾病變化多端,絕對不能只用庸醫治療外感病的方法來處理,這個道理直到《瘟疫論》出現才被廣泛認識,所以吳又可的書雖然有錯誤,但他的貢獻還是很大的。清朝的孔毓禮有寫評註的版本,洪天錫也有補註。孔毓禮,字以立,是麗水人。洪天錫,字吉人,是嘉興人。)
清朝中期,醫家對於溫熱病的治療方法最為用心研究,他們的理論實際上起源於吳地(指江蘇一帶),但卻歸功於葉天士和薛生白。(因為江南一帶患溫熱病的人最多。)世俗流傳的《溫證論治》,最早刊刻在唐大烈的《吳醫匯講》中(之後會提到)。序言中說,是葉天士的弟子顧景文,在陪同葉天士遊覽洞庭山時,在船上記錄下葉天士所說的內容,沒有時間仔細修飾,現在才加以整理,讓文句通順,並調整了前後順序等等。華岫雲的《續臨證指南》,也把這篇內容放在最前面,並命名為《溫熱論》。
這兩本書的文字雖然不同,但意思大致相同,都以「溫邪上受,首先犯肺,逆傳心胞」這十二個字為核心。吳鞠通撰寫的《溫病條辨》,是第一本專門論述溫熱病的著作,他的思想實際上也源於此。另外還有一本所謂的《濕熱條辨》,最早刊登在舒松摩的《醫師秘笈》中,總共有三十五條,說是薛生白所作,由江白仙刊刻。陳平伯論述疫病的文章,也選取了其中的二十五條附在後面,又另外增加了十五條,編排順序也和舒松摩刊刻的不同。
吳子音刊刻的《醫效秘傳》,又把江白仙刊刻的陳平和薛生白的著作附在後面,命名為《溫熱贅言》,並概括說是平湖陸增(字秋山)所撰寫。(江氏刊刻陳氏的著作,都自稱是「祖恭」,吳氏刊刻的都改為「予」。)王孟英的《溫熱經緯》所刊刻的,說是從友人顧聽泉那裡得到的,顧聽泉又從吳地的陳竹垞那裡得到,總共有四十六條,和吳氏刊刻的又不同。《臨症指南》的內容不可靠,這是大家都知道的。
薛生白的曾孫薛啟(字東來,也很精通醫術),敘述他先祖的事蹟時也說,薛生白不屑於以醫術聞名,所以沒有留下著作。(見《吳醫匯講》)那麽所謂的《濕熱條辨》,肯定不是出自薛生白之手,這是毫無疑問的。然而,這兩種論述,在當時非常流行。章虛谷寫了《傷寒論本旨》,認為仲景論述了伏氣溫熱,卻沒有提到外感,葉氏的理論足以彌補仲景的不足,為後學者指明了方向。
至於暑邪由火和濕結合而成,侵襲人體募原的理論,葉氏也沒有論及,所以才把所謂的《溫證論治》和《濕熱條辨》附在《傷寒論》之後,作為治療的依據。等到王孟英出現,他把《溫證論治》、以及《臨證指南》中的兒科部分,再加上《濕熱條辨》、以及陳平伯、余師愚等人的理論,附在《內經》和仲景的書之後,完成了《溫熱經緯》。可以說,當時江浙一帶的醫家治療外感病的方法,到此集大成。
1. 溫熱學
(周楊俊《溫熱暑疫全書》四卷,與章王二氏之論相出入。余師愚書名《疫疹一得》,專用大劑石膏為治熱疫之法。《閱微草堂筆記》載治京師大疫之桐城醫士,即師愚也。)方此等議論盛行時,葉派可謂光焰萬丈,而反對之論,亦即起於是時,則王朴庄其先河也。朴庄名丙,吳人,與顧景文同時,嘗撰《傷寒症注》,一依《千金翼方》,謂例中諸條,多采入《千金方》第三十卷中。
當時江南諸師,秘仲景要方不傳,孫真人蓋未見傷寒全論,迨作《翼方》時,乃得全論,編次依例。已見於《千金方》中,故不復載也。又撰《傷寒論附余》、《傷寒例新注》、《讀傷寒論心法》、《回瀾說》等書,皆在《世補齋醫書》中。)以伸叔和、闢方喻,然其說未盛也。
至朴庄外孫陸九芝,乃大暢其說,謂溫熱傷寒方論,實在皆《傷寒論》中。病之中於太陽者,為傷寒,治用辛溫;入於陽明為溫熱,治用辛涼,太陽症之失於溫散,內傳而成溫熱者治同。仲景書中,本以麻桂治風寒,葛根芩連治溫熱也。至疫則有熱有寒,各當隨證施治,又不當與溫熱溷。
《世補齋醫書》反覆此旨,不啻至再至三。又以陽明為溫熱之藪,特著《傷寒論陽明病釋》一卷,以發揮之。蓋傷寒二字,義有廣狹,其與溫熱、溫疫之辨,實至九芝而後瞭然。九芝之學,近承王朴庄,遠實導源於尤在涇。尤氏《傷寒論貫珠集》,謂少厥二經,實有溫清二法,九芝乃本此推之六經也。
戴北山《廣溫疫論》,就吳又可書增刪改削以成之,於溫熱治法最有統系。陸氏謂溫熱、溫疫二名,不容溷淆,重訂其書,改名曰《廣溫熱論》,以為治溫熱之標準,(戴氏書初僅鈔本流傳,歙縣有鄭奠一者,亦知醫,其後誤以此書為奠一作,刻之名《溫疫明辨》,題奠一之名,至戴氏之孫乃正之。然《溫疫明辨》一書,至今仍有傳本。
)於是溫熱病中又有專書矣。夫《傷寒論》為漢代古書,溫熱為當今專病,謂《傷寒論》中無治溫病之法固不可,若欲責漢代之人包治後世溫熱等萬有不齊之病,亦未免太迂。但《傷寒論》言簡而賅,足為醫學入門之模範,善讀者由此模範,舉一反三,推類而擴充之,則效用自大,若拘其文義,以滋聚訟,於療病仍無裨益也。
白話文:
溫熱學
當時葉天士學說盛行,影響極大,但也引發了反對意見,王朴庄便是最早提出異議的人之一。王朴庄(王丙),吳地人,與顧景文同時代,著有《傷寒症注》,完全依據《千金翼方》,書中許多條文都採自《千金方》第三十卷。
當時江南許多醫生秘而不宣仲景的要方,孫思邈在撰寫《千金翼方》時,才得到完整的《傷寒論》,並按照其體例編排,已收錄在《千金方》中,所以不再另載。王朴庄還著有《傷寒論附余》、《傷寒例新注》、《讀傷寒論心法》、《回瀾說》等書,都收錄在《世補齋醫書》中。他雖然闡述了與葉天士不同的觀點,但影響力並不大。
直到王朴庄的外孫陸九芝,才讓這個學說廣泛流傳。他認為溫熱與傷寒的辨證論治,其實都在《傷寒論》之中。病邪侵犯太陽為傷寒,治宜辛溫;侵犯陽明則為溫熱,治宜辛涼;太陽病邪溫散不及,內傳則成溫熱,其治療方法相同。《傷寒論》中本來就有用麻黃桂枝治療風寒,用葛根芩連治療溫熱的記載。至於瘟疫,則有寒有熱,需根據具體癥狀治療,不能與溫熱溷淆。
《世補齋醫書》反覆強調這個觀點。他又認為陽明是溫熱的病源,特意撰寫了《傷寒論陽明病釋》一捲來闡述此點。其實「傷寒」二字,涵義有廣有狹,直到陸九芝,溫熱與傷寒、溫疫的區別才真正明確。陸九芝的學說,師承王朴庄,淵源則來自尤在涇。尤在涇的《傷寒論貫珠集》認為少陰、厥陰兩經,實際上兼有溫清二法,陸九芝便是以此為基礎,推演至六經。
戴北山《廣溫疫論》,是在吳又可著作的基礎上增刪修改而成,對溫熱病的治療方法有很好的系統性總結。陸九芝認為溫熱與溫疫二詞不能溷淆,重新整理戴氏的著作,改名為《廣溫熱論》,作為治療溫熱病的標準。戴氏的著作最初只有抄本流傳,歙縣的鄭奠一也懂醫術,後來誤將此書當作鄭奠一所作,刻印成書名為《溫疫明辨》,署名鄭奠一,直到戴氏的孫子才糾正過來。但《溫疫明辨》一書,至今仍有流傳。
於是溫熱病有了專門的著作。《傷寒論》是漢代古書,溫熱病是當時的專病,說《傷寒論》中沒有治療溫熱病的方法固然不對,但如果要責備漢代的人包治後世各種複雜的溫熱病,也未免過於苛求。《傷寒論》言簡意賅,是學習醫學的良好範本,善於學習的人可以由此舉一反三,推類擴展,其效用自然很大;如果拘泥於原文義理,引發無謂的爭論,對治療疾病毫無益處。
中國醫學源流論(20)
1. 金匱學
《金匱》一書,治者遠較《傷寒》為少,宋元人皆無註釋,明初趙以德乃有《衍義》之作,其書傳本甚少,故《四庫》著錄,惟得徐忠可所注。然徐書實敷衍無精義,不及趙書之尚有發明。後周楊俊得趙氏書,補其所未備,成二注二十二卷,較徐書遠勝矣。此外黃坤載有《金匱懸解》、程雲來有《金匱要略直解》、魏念庭(名荔形,柏鄉人。
)有《金匱要略方論本義》,亦均可讀,尤在涇《金匱心典》,條理尤精。
白話文:
《金匱》這本書,學習研究的人比《傷寒》少很多,在宋朝和元朝時期,都沒有相關的註釋。直到明朝初期,趙以德開始對此書進行深入解析,寫作了《衍義》一書,但是他的作品流傳版本非常稀少,因此在《四庫全書》的記錄中,只有徐忠可的註釋被收錄。然而,徐忠可的書其實多是泛泛而談,缺乏深度解析,遠不如趙以德的書籍有創見。
後來,周楊俊找到了趙以德的書,並在其基礎上補充不足,完成了二十二卷的註釋,其質量遠勝過徐忠可的書。除此之外,黃坤載有《金匱懸解》、程雲來有《金匱要略直解》、魏念庭(真名魏荔形,來自柏鄉)有《金匱要略方論本義》等書,這些也都是值得一讀的。其中,尤在涇的《金匱心典》更是條理清晰,解析精闢。
2. 本草學
自陶隱居迄唐慎微,凡修輯本草者,皆以古代所傳《本草經》為藍本,已見前。其毅然網羅今古,自成一書者,實始於明李時珍之《本草綱目》。《綱目》凡十六部,六十二類,千八百八十二種,(諸家所有者,千五百十八種,其三百六十四種,為時珍所補。)與周王棣之《普濟方》,實卓然兩鉅著也。自此書出,而《證類本草》日微。
此外明清人論本草之書,可分二派。一宗宋以來潔古、海藏、東垣、丹溪諸家之說,在當時可稱舊派,若劉若金之《本草述》、(楊時泰《本草述鉤玄》系就此書刪節。)倪純宇之《本草匯言》,其選也。
一以復古為主,唾棄宋后諸家之論,在當時可稱新派,若繆仲淳之《神農本草經疏》、(此書凡三十卷,其次序一依《證類本草》,清吳懷祖節為八卷,名《神農本草經疏輯要》,然亦有繆氏所無,而吳氏補之者。吳氏名世鎧,亦常熟人。仲淳又有《先醒齋廣筆記》四卷,亦論方葯之作。
)盧之頤之《本草乘雅半偈》、張路玉之《本經逢原》、張隱菴之《本草崇原》、徐靈胎之《神農本草經百種錄》、鄒潤安之《本草經疏證》,(此書與繆氏書均最為精博。)其選也。其主於簡易,備初學之用者,以汪訒庵之《本草備要》通行為最廣,吳遵程之《本草從新》,又以汪書為藍本。
李氏《綱目》之後,能搜遺補闕,以匡其所不逮者,莫如趙恕軒之《本草綱目拾遺》。此書之意,以完備為主,故凡《綱目》所已載而治療未備、根實未詳者,仍為補入;其《綱目》所未載者,雖珍貴罕見之物,亦無所遺;《綱目》之僅列其名,而無主治者,亦悉錄入;《綱目》分部之誤者,併為訂正;惟人部無所增。例言謂苟欲求遺,必至於隱怪殘賊中搜羅也。
桉:恕軒利濟十二種序,此書之外,又有《百草鏡》八卷、(專詳草藥,凡草藥之曾經試驗者,入《拾遺》,其未經試驗者,入此書。)《救生苦海》百卷、《醫林集腋》十六卷、《養素園傳信方》六卷、(以上兩種為驗方。)《祝由錄驗》四卷、《囊露集》四卷、(眼科方。
)《串雅》八卷、(見后。)《升降秘要》二卷、《藥性玄解》四卷、(藥性之奇制者。)《奇葯備考》四卷、《本草話》三十二卷、《花葯小名錄》四卷、《攝生閒覽》四卷。《拾遺》例言謂,他日擬作《待用本草》,將宇宙間可入葯之物,未經前人收採者,合為一書,可謂洋洋大觀。今除《拾遺》及《串雅》外,均未見傳本,或疑其書未成,然要為晚近一大家也。
以本草作為韻語,以便誦讀者,有黃鈺之《本經便讀》、張兆嘉之《本草便讀》。(名秉成,常州人。)吳縣朱東樵、(名鑰。)錢塘陸典三(名交謨。)又皆有本草詩,而陸較勝。(見《冷廬醫話》。)南匯徐玉台(名鏞。)有《儒門遊藝》三卷,上詳脈病,中詳方,下詳葯,都為七言絕句,亦頗簡要。
白話文:
從陶隱居到唐慎微,所有編輯中藥學著作的人,都是以古時流傳下來的《本草經》為基礎。然而,真正開始全面整理古今知識,獨立成書的,則始於明代李時珍的《本草綱目》。《本草綱目》全書共分十六部,六十二類,記錄了1882種藥材,(其中1518種是前人已有記載,364種是李時珍新增的。)和周王棣的《普濟方》兩書,可說是當時最卓越的兩部鉅著。自從這本書問世,《證類本草》的影響力逐漸減弱。
明清時期,對於《本草經》的研究,大致可以分為兩派。一派沿襲宋代以來潔古、海藏、東垣、丹溪等人的學說,可視為舊派,例如劉若金的《本草述》、倪純宇的《本草匯言》就是代表。
另一派則主張回歸古訓,摒棄宋代以後各家的理論,可視為新派,代表作品有繆仲淳的《神農本草經疏》、盧之頤的《本草乘雅半偈》、張路玉的《本經逢原》、張隱菴的《本草崇原》、徐靈胎的《神農本草經百種錄》、鄒潤安的《本草經疏證》等。
在簡易易懂,適合初學者使用的著作中,汪訒庵的《本草備要》最為普及。而吳遵程的《本草從新》,則是以汪訒庵的書為藍本。
在李時珍的《本草綱目》之後,能夠彌補其不足,收集遺漏的,首推趙恕軒的《本草綱目拾遺》。這本書以完整為目標,對《本草綱目》中記載但療效描述不夠詳細的藥材進行補充,對於未被《本草綱目》收錄的珍稀藥材,也盡量涵蓋。
近代有將《本草經》內容編為韻文,方便背誦的作品,如黃鈺的《本經便讀》、張兆嘉的《本草便讀》。也有將《本草經》內容寫成詩歌的,如朱東樵、陸典三的本草詩,其中陸典三的詩較為優秀。徐玉台的《儒門遊藝》,上冊講述脈象病症,中冊講述方劑,下冊講述藥材,全部以七言絕句的形式呈現,也很簡潔明瞭。
近年來,這種形式的文本屢見不鮮,大多為了教學之用,雖然各有剪裁,但並無新的創見,韻律也常常不協調。
中國醫學源流論(21)
1. 本草學
近年此類文字數見不鮮,無非為課徒起見,雖各有剪裁,並無發明處,音韻亦欠調協。
白話文:
近年來,這種類型的醫學書籍屢見不鮮,大多數都是為了教學而編寫的,雖然各有取捨,但並沒有什麽創新之處,文字的音韻也不協調。
2. 醫方學
明清間人方書,不及前人之浩博,而立意求精則過之。其推求古人制方之意者,始於吳鶴皋之《醫方考》,而汪訒庵之《醫方集解》繼之,吳遵程之《成方切用》則又繼汪書而起者也。二書皆以切用為主,故所輯多常用之方。武進費晉卿(名伯雄,孟河人。)有《醫方論》四卷,以鄉曲醫家,多奉《醫方集解》為枕中秘,而不復深求其所以然,乃為其逐一論列其可用不可用,實市醫之當頭棒喝也。王晉三(名子接,長洲人。
)《絳雪園古方選注》,論列亦精。許弘《金鏡內台方議》,專發明長沙之方,亦為別開生面。便於檢用之書,則有祝補齋《衛生鴻寶》,毛達可(名世洪,杭州人。)《養生經驗合集》,(《濟世養生》,《便易》、《經驗》二集之合。)王孟英《潛齋簡效方》、(簡易外治之法。
)《四科簡效方》,邱式金《集驗良方拔萃》,(此書詳於外科,內科較略。)皆有名。(鮑相璈《驗方新編》,通行頗廣,而選擇不精。)余亦有家用良方行世,則參用新法矣。
《本草綱目》一書,包蘊宏富,且多存今日已亡之書,至為可寶。即專輯其中之一類,亦足拔戟自成一隊也。以予所見,專輯其醫方者,則有蔡烈先《本草萬方針線》、曹鞠庵(名繩彥,新建人。)《萬方類編》、宋枳田(名穆,山陰人。)《萬方類纂》等書。蔡氏僅就《綱目》所載諸方,為編一目錄,註明某病用某方,見某卷某篇。
曹氏則將本草諸方分類編輯,二書分部互異。(蔡書分七部百有四門,凡載千五百餘方;曹書分百有七門,四千三百七十九證,凡載萬一千七百一十三方。)曹氏自謂因蔡氏書刪復補遺,宋氏則謂其所分門類,不及蔡氏之清晰,乃照《針線》門類,將本草各方全行錄出雲。
又有《解毒編》一卷,題海陽竹林人編,專就李氏《綱目》中摘出解毒之法,間亦附以聞見所得,亦頗便省覽。
以醫方作韻語便誦讀者,陳修園有《長沙方歌括》、《金匱方歌括》、《時方歌括》,張兆嘉有《成方便讀》,汪訒庵有《湯頭歌訣》,皆各以己意選制,藉課生徒。近來此類發見者尤伙。原夫制歌之意,所以助成方之記憶也,故必音韻悠揚,文辭茂美,始便歌誦。陳為孝廉,張為明經,腹笥文字較多,且於字音平仄夙有研究,故所制均可順口。
自汪以下,多以醫生效顰,於是佶屈聱牙,不易讀矣。
白話文:
這段文字大意如下:
明清時期的醫方著作,雖不如前代的龐大,但作者們在追求精確性上卻超越了前輩。吳鶴皋的《醫方考》首創推敲古人制方意旨,汪訒庵的《醫方集解》緊隨其後,吳遵程的《成方切用》則是汪訒庵作品的延續。這兩本書都以實際應用為主要目的,因此收錄的大多是常見的方劑。
武進的費晉卿寫了一本《醫方論》共四卷,他認為鄉間的醫生大多把《醫方集解》當作枕邊祕籍,不再深入探究其中的原理,因此他逐一方劑評論其是否適用,這對市井醫生來說猶如當頭棒喝。王晉三的《絳雪園古方選注》中的評論也非常精闢。許弘的《金鏡內台方議》專門探討長沙的方劑,也另闢蹊徑。為了方便查找和使用,祝補齋的《衛生鴻寶》、毛達可的《養生經驗合集》、王孟英的《潛齋簡效方》和《四科簡效方》、邱式金的《集驗良方拔萃》都是知名的作品。鮑相璈的《驗方新編》雖然流傳甚廣,但選擇的方劑並非精挑細選。
《本草綱目》這本書內容豐富,保存了許多現已失傳的古籍,非常珍貴。即使只摘錄其中的一類,也能獨樹一幟。我所知道的專門摘錄醫方的書籍有蔡烈先的《本草萬方針線》、曹鞠庵的《萬方類編》和宋枳田的《萬方類纂》。蔡烈先僅僅將《本草綱目》中的方劑編目,並註明治療某種疾病的方劑在哪一卷哪一篇。曹鞠庵則將本草的各種方劑分類編輯,兩書的分類方式不同。曹鞠庵聲稱他的書是在蔡烈先的基礎上刪減和補充遺漏的部分,而宋枳田則認為曹鞠庵的分類不如蔡烈先清晰,於是按照《針線》的分類方式,將本草的所有方劑完整地錄出。
還有一本《解毒編》由海陽竹林人編輯,專門從李氏的《本草綱目》中摘錄解毒的方法,偶爾也會附上自己的見聞,也很方便閱讀。
將醫方編成韻文以便朗誦的,有陳修園的《長沙方歌括》、《金匱方歌括》、《時方歌括》,張兆嘉的《成方便讀》,汪訒庵的《湯頭歌訣》,這些都是根據他們自己的理解選取和編製的,用於教導學生。近年來,這種類型的著作越來越多。創作韻文的初衷是幫助記憶方劑,因此必須音韻悠揚,文采斐然,才能便於吟誦。陳修園和張兆嘉都是學識淵博的人,對字音平仄有深入的研究,所以他們創作的韻文都能朗朗上口。然而,從汪訒庵開始,許多醫生開始模彷這種風格,但他們的文字功底和音樂感都不夠,導致韻文拗口難讀。
中國醫學源流論(22)
1. 針炙學
隋唐間針灸書籍,既多亡佚。今之所宗,惟宋王惟德《銅人腧穴針灸圖經》三卷,暨不著撰人名氏之《銅人針灸經》七卷、西方子《明堂灸經》八卷。《銅人腧穴針灸圖經》,為仁宗時惟德奉敕所撰,與其所鑄銅人相輔而行。(見《讀書志》及《玉海》。)周宓《齊東野語》,記宋時所鑄銅人,極為奇巧。
(原文云:嘗聞舅氏章叔恭雲,昔倅襄州日,嘗獲試針銅人。全像以精銅為之,府藏無一不具,其外腧穴,則錯金書穴名於旁,凡背面二器相合,則渾然全身。蓋舊都用此以試醫者。其法外塗黃臘,中實以水,俾醫工以分寸桉穴試驗,針入而水出,稍差則針不可入矣。亦奇巧之器也。
後趙南仲歸之內府,叔恭嘗寫二圖刻梓以傳焉。余於民國二十三年五月,至北平游故宮,入延德殿,見所謂宋代銅人者,長約四尺,圍約兩尺,胸背兩面相連,不能開合,所刻俞穴名,稱經絡部位,均與通行之銅人圖相符。穴有孔,體內全空,並無藏府機件,體外則古色盎然,摩挲良久,恨不能拓樣本攜回也。
)則此書當亦專門授受之道,然傳本極少,后慈溪馮一梅乃得三書互校,則惟德經所載腧穴,半為《銅人針灸經》所無,而《銅人針灸經》第二、三、四、六卷所載諸穴,亦有為惟德經所無,併為王冰《素問注》、《甲乙》、《千金》、《外台》、《聖濟》諸書所未載者,馮氏謂其別有師承,信然。蓋此類專家授受之書,固不過存十一於千百耳。
(觀現代書目可見。)《明堂灸經》則依據惟德書刪其針法而成。蓋針之誤人較易,全憑手術與實驗;後世能工其術者少,遂有此專言灸法之一派,《外台》其先河也。然此書分別部居,實取用《千金方·明堂三人圖》,主治各病,亦兼採《外台》諸家,故與惟德書仍互有同異。
按:《千金·明堂三人圖》序云:舊明堂圖,年代久遠,傳寫錯誤,不足指南,今一依甄權等新撰為定,則《千金》所本明堂,實為甄權所撰,與《甲乙經》所本黃帝明堂不同,(蓋一為舊傳之本,一為新定之本。)今甄權所撰明堂已佚,《千金》所撰明堂三人圖亦不存,猶賴此書見之。
又《銅人針灸經》於惟德書所載腧穴不全錄,而此書視惟德書有增無刪,尤可寶也。(以上略本馮氏校識之語。桉:馮氏所校,即《當歸草堂叢書》本,其所改字,仍匯記於後,檢閱即仍可見原本之舊,至為矜慎。又桉:「明堂」二字,為古人稱人體生理之名,其義未聞。
錢曾《讀書敏求記》曰,昔黃帝問岐伯以人之經絡,盡書其言藏於靈蘭之室,洎雷公請問,乃坐明堂授之,後世言明堂者本此。其說當有所本,然恐非古義。《隋志》有《明堂孔穴》五卷、《明堂孔穴圖》三卷,又《明堂孔穴圖》三卷。
白話文:
隋唐年間的針灸書籍,大多已經遺失。現在我們所依循的,只有宋朝王惟德所著的《銅人腧穴針灸圖經》三卷,以及作者不詳的《銅人針灸經》七卷、西方子所著的《明堂灸經》八卷。《銅人腧穴針灸圖經》是宋仁宗時期,王惟德奉皇帝命令編寫的,並與他所鑄造的銅人模型一起使用。(這在《讀書志》和《玉海》等書中有記載。)周密在《齊東野語》中記錄了宋朝鑄造的銅人,其精巧程度令人驚嘆。
(原文說:我曾聽舅舅章叔恭說,他以前在襄州當官時,曾得到一個用來測試針灸的銅人。整個銅像用精銅製作,府庫裡所有器官都齊全,銅人外部的穴位則用錯金技術在旁邊刻上穴位名稱。銅人分為前後兩部分,合起來就是一個完整的人體。據說過去京城用這個銅人來測試醫生的技術。測試方法是在銅人外部塗上黃蠟,內部注滿水,讓醫生根據穴位和尺寸來進行針灸測試。如果針能準確刺入穴位,水就會流出;如果稍有偏差,針就無法刺入。這真是一個非常巧妙的器具。
後來趙南仲把這個銅人送進了皇宮。章叔恭曾經把銅人的圖像畫了兩張,並刻版印刷流傳出去。我民國二十三年五月到北平遊覽故宮,在延德殿看到了所謂的宋代銅人。這個銅人高約四尺,周長約兩尺,胸部和背部連在一起,無法打開。上面刻的俞穴名稱和經絡部位,都與現在通用的銅人圖相符。穴位上有孔,銅人內部是空的,沒有任何內臟器官。銅人外部則呈現出古老的色彩。我仔細地撫摸了很久,恨不得能拓印一份帶回去。)
可見這類書籍應該是專門的師徒傳授方式,但流傳下來的非常少。後來慈溪的馮一梅得到這三本書,互相校對后發現,王惟德的《銅人腧穴針灸圖經》所記載的穴位,有一半是《銅人針灸經》沒有的;而《銅人針灸經》第二、三、四、六卷所記載的穴位,也有一些是王惟德的書中沒有的,而且這些穴位也沒有被王冰的《素問注》、《甲乙經》、《千金方》、《外台秘要》、《聖濟總錄》等書收錄。馮一梅認為《銅人針灸經》應該有其獨特的師承來源,這應該是可信的。這類專門的師徒傳授書籍,能流傳下來的可能只有千分之一二而已。
(從現代的書籍目錄可以看得出來。)《明堂灸經》是根據王惟德的書刪除針法而成的。因為針灸比較容易誤傷人,完全依靠醫生的手術技巧和經驗。後世能夠精通針灸的人很少,所以就出現了專門論述灸法的一派,而《外台秘要》可以說是這個流派的先驅。這本書按照身體部位來分類,實際上是參考了《千金方·明堂三人圖》,同時也參考了《外台秘要》等書,所以與王惟德的書既有相同之處,也有不同之處。
根據《千金方·明堂三人圖》的序言所說,以前的明堂圖年代久遠,傳抄錯誤,不足以作為指引,現在根據甄權等人新撰寫的來確定,可見《千金方》所參考的明堂圖實際上是甄權所寫的,與《甲乙經》所參考的黃帝明堂圖不同。(一個是舊傳的版本,一個是新定的版本。)現在甄權所寫的明堂圖已經遺失,《千金方》中的明堂三人圖也不存在了,還好有這本書可以讓我們看到明堂圖的樣子。
另外,《銅人針灸經》沒有完全收錄王惟德書中所記載的穴位,而《明堂灸經》則是在王惟德的基礎上有所增加,沒有刪減,因此更值得珍視。(以上內容大致參考了馮一梅的校勘語。馮一梅所校對的版本是《當歸草堂叢書》的版本,他所修改的文字,仍然記錄在後面,可以查閱看到原本的樣子,非常謹慎。另外,「明堂」兩個字,是古人稱呼人體生理的名稱,其含義尚未明確。)
錢曾的《讀書敏求記》說,以前黃帝向岐伯詢問關於人體經絡的事情,全部記載下來藏在靈蘭之室,等到雷公向他請教時,黃帝就在明堂講授給他,後世所說的明堂就是從這裡來的。這個說法應該是有根據的,但恐怕不是古時候的原意。《隋書·經籍志》中有《明堂孔穴》五卷、《明堂孔穴圖》三卷,還有另一部《明堂孔穴圖》三卷。
中國醫學源流論(23)
1. 針炙學
《唐志》有《內經明堂》十三卷、《黃帝十二經脈明堂五臟圖》一卷、《黃帝十二經明堂偃側人圖》十二卷、《黃帝明堂》三卷、楊上善《黃帝內經明堂類成》十三卷、楊玄孫《黃帝明堂》三卷,今並佚。)
後世針灸之書,亦當分為二派。一為專家所傳,其人皆草澤鈴醫之流,(此以學派言其人,雖為醫官,其學仍屬此派。)如元王國瑞之《扁鵲神應針灸玉龍經》,明陳會、劉瑾之《神應經》,(《四庫書目》不知會、瑾為何許人,以其前載宗派圖,並著其始傳者席弘達誓詞,指為道家野談,然據他書所載,會與瑾皆江西人,會先著《廣愛書》十二卷,慮其浩瀚,乃獨取一百一十九穴以成此書,為學者守約之規,而瑾為之校正,蓋皆當時之針灸專家也。)楊繼州之《玄機秘要》是也。
一為世所稱為儒醫者,若元滑伯仁之《十四經發揮》,明高梅孤之《針灸節要》、《針灸聚英》,汪石山之《針灸問對》是也。(滑氏傳針法於東平高洞陽,其學當有所受,《針灸節要》專取《難經》及《靈》、《素》,《針灸聚英》則取《千金》、《外台》,以後皆據故書纂輯耳。《針灸問對》詞旨極明暢,而其學則無所受,周澂之所謂強不知以為知者也。
)大抵專家所傳者,其詞旨多不雅馴,其說考諸古書,或不能盡合,然其授受,具有源流,雖亦不免傳訛,要為一字皆寶。儒醫所輯者,其書多明白易曉,具有條理,然其學既無所受,試問古書之異同,憑何折證,恐不免意為去取矣。(《針灸擇日編集》一卷,前有正統十二年金禮蒙序,謂內醫院醫官護軍臣全循義、司直臣金義孫,共成是書以進,命臣序之云云。光緒庚寅,上杭羅家傑得之日本,重刻之。
)
白話文:
針炙學
唐代的一些針灸書籍,例如《內經明堂》、《黃帝十二經脈明堂五臟圖》、《黃帝十二經明堂偃側人圖》、《黃帝明堂》以及楊上善的《黃帝內經明堂類成》和楊玄孫的《黃帝明堂》等,現已失傳。
後世的針灸書籍大致可以分為兩派。一派是民間針灸師所傳承的,這些人大多是草根出身的醫生(即使是擔任官職的醫生,其學術淵源也屬於這一派)。例如元代王國瑞的《扁鵲神應針灸玉龍經》,明代陳會、劉瑾的《神應經》(《四庫全書總目提要》中未記載陳會、劉瑾的生平,但根據書中記載的宗派圖和席弘達的誓詞,認為是道家野談,然而其他書籍記載,陳會和劉瑾都是江西人,陳會先撰寫了《廣愛書》十二卷,因篇幅過長,於是選取一百一十九個穴位編寫成《神應經》,作為學習的簡要規範,劉瑾則為其校正,可見他們都是當時的針灸專家),以及楊繼州的《玄機秘要》等。
另一派是世人所稱的儒醫所著,例如元代滑伯仁的《十四經發揮》,明代高梅孤的《針灸節要》、《針灸聚英》,汪石山的《針灸問對》等。(滑伯仁將針灸之術傳授給東平高洞陽,其學術應有所師承,《針灸節要》主要取材於《難經》和《靈樞》、《素問》,《針灸聚英》則取材於《千金方》、《外台秘要》,後世的著作大多是根據古代書籍編纂而成。《針灸問對》的文字非常通暢,但其學術並無師承,如同周澂所說的「強不知以為知」)。
總而言之,民間針灸師所傳的書籍,文字往往不夠文雅,其說法與古代書籍有時也不完全相符,但其傳承脈絡清晰,雖有訛誤,但字字珠璣。儒醫所編的書籍,文字通俗易懂,條理清晰,但因缺乏師承,對古籍異同難以考證,取捨之間恐有偏頗。(《針灸擇日編集》一卷,卷首有正統十二年金禮蒙所作的序言,文中提到內醫院醫官護軍臣全循義、司直臣金義孫共同完成此書並進獻,因此請求撰寫序言。光緒庚寅年,上杭羅家傑在日本得到此書並重新刻印。)
2. 解剖學
解剖之學,或謂我國古代無之,非也。人身之臟腑經絡,苟非解剖,試問何由知之?至其不甚密合者,非由古書歲久傳訛,則由古人文義粗略耳。(古人言語,於數目方位,往往不甚精密,如《詩》三百十一篇,舉其大要而言三百篇,即其一證。人之心非在正中,而古書以為在中,亦是當時言語粗略,非必古人不知人心之所位也。
凡古書言臟腑經絡之誤,皆類此。然則施之於用,何以不誤?曰,古者圖書相輔而行之外,且有器以與圖書相證,書雖但存其粗,圖與器未嘗不精,正因精者必求之於圖與器,書遂不妨但舉其大要也。觀前引齊東野語,所載宋時銅人可知。)人死則可解剖而視之,其說原始之於《靈樞·經水篇》。
《漢書·王莽傳》,載王莽誅翟義,捕得其黨,使太醫尚方與巧屠共刳剝之,量度五藏,以竹筵導其脈,知所終始,可以治病。莽最泥古,其所為必有所據。《讀書志》載楊介五藏存真圖,謂崇寧間,泗州刑賊於市,郡守李夷行遣醫並畫工往,親決膜,摘膏肓,曲折圖之,盡得纖悉。介以校古書,無少異者。
《賓退錄》亦載廣西戮歐希范及其黨,凡二日,剖五十有六腹,宜州推官靈簡皆詳視之,為圖以傳於世。又聞《見后錄》載無為軍醫張濟善,用針得訣於異人,能親解人而視其經絡,因歲飢疫,人相食,凡視一百七十人,以行針無不立驗。又程式嘗解剖倭人,見《醫彀》。何一陽從軍南征,亦嘗解剖賊腹,見《赤水玄珠》。
清時王清任乘兵亂之際,輾轉就積屍考視藏府,用力尤勤,具見所著《醫林改錯》中。(王氏所制補陽還五一方,滅裂無理,陸九芝攻之是也,至並詆其考驗死人之藏府,則大非。)可見解剖一事,數千年來原未嘗絕跡,特必乘兵荒刑戮之際,而不能公然行之於平時,故能與其事者太少,遂不能互相考求,日臻精密耳。
然古者針灸之術,必托始於解剖,斷不容疑,今者欲援求古人之遺緒,亦斷不容不致力於此,必不能但求之於古紙堆中也。
白話文:
關於解剖學這門學問,有人認為在我們中國古代並沒有存在,這是不正確的。對於人體內的臟腑、經絡等部位,如果不是透過解剖的方式,我們怎麽可能得知這些知識呢?至於一些描述並不十分精確的地方,可能是因為古書年代久遠,傳遞過程中有誤,或者古人描述的方式較為粗獷。
古人對於數字和方位的描述往往不是很精確,例如《詩經》總共有三百十一篇,但在一般描述中只會提到三百篇,這就是一個例子。人的心臟並不在身體的正中央,但是古書卻認為它位於中央,這也是當時語言描述方式粗略的緣故,並不代表古人不知道心臟實際的位置。
所有古書中對於臟腑和經絡的錯誤描述,都類似這種情況。然而,為什麽在實際應用上卻不會出錯呢?原因是古代除了書籍外,還有圖畫和實物作為參考,即使書本上的描述可能比較粗略,但是圖畫和實物卻非常精確。因此,若想追求精確的知識,必須結合圖畫和實物,而書本只需提供大致的描述即可。從前面提到的齊東野語中記載的宋代銅人模型就可以看出。
解剖屍體以觀察內部結構的做法,最早可以追溯到《黃帝內經·靈樞·經水篇》。《漢書·王莽傳》記載,王莽殺害翟義后,抓獲他的同夥,讓御醫和熟練的屠夫一起進行解剖,測量五髒的大小,並用竹片引導血管,以瞭解血液流動的起始點,這樣就能夠治療疾病。王莽非常遵循古法,他所做的一切必然有根據。《讀書志》中記載了楊介繪製的五臟存真圖,他在崇寧年間,泗州在市集上處決罪犯,郡守李夷行派遣醫生和畫工前往現場,親自檢查內臟,摘除脂肪,詳細繪製圖畫,獲得極為精細的資訊。楊介將這些圖畫和古書中的描述對照,發現沒有任何差異。
《賓退錄》中也記載了在廣西處決歐希范和他的同夥,共花了兩天時間,解剖了五十六具屍體,宜州推官靈簡都仔細檢查,繪製圖畫傳播於世。另外,《見后錄》中記載了一位名叫張濟善的無為軍醫,他向一位神祕人物學習針灸技巧,能夠親自解剖屍體觀察經絡,因為那年發生飢荒和瘟疫,人們互相殘殺食用,他一共檢查了一百七十具屍體,使用針灸時都能立即看到效果。程式曾經解剖過倭人,詳情見《醫彀》。何一陽在南征時也曾解剖過敵人的腹部,詳情見《赤水玄珠》。
清朝時期,王清任趁著戰亂之際,來回檢查屍體,努力研究臟腑的結構,這些詳細記錄在他的著作《醫林改錯》中。然而,王清任所提出的補陽還五方法,缺乏理論基礎,陸九芝對此進行批評是合理的,但若因此批評他通過解剖屍體來研究臟腑,那就過分了。
由此可見,解剖屍體的研究,在數千年來並未完全消失,只是通常只能在戰爭、災難或處決犯人時進行,無法在和平時期公開進行,因此參與的人很少,無法進行深入研究,逐漸達到精確的程度。
然而,古代的針灸技術肯定源於解剖學的基礎,這是毫無疑問的。如今,如果想要追尋古人的智慧,也必須致力於解剖學的研究,不能僅僅依賴古籍的描述。
中國醫學源流論(24)
1. 診脈學
言脈之書宋以來盛行者,為高陽生《脈訣》。呂復《群經古方論》以高陽生為六朝時人,元謝縉孫《脈經·序》謂在熙寧以後,馬貴與《文獻通考》則謂在熙寧以前。雖亦臆度之詞,然玩其詞義,當以出於北宋時之說為近。其書大致隱括《脈經》而成,而又自立七表八里九道之名,與《脈經》不盡合。
宋以來傳習者,多誤以為王叔和作,以故攻之者極多。然書中並無偽託之據,則誤謂出於叔和者,乃習者之傳訛,非作者之託偽也。其書自不如《脈經》之古,然亦必自有師承,必視為淫辭邪說之流,則亦未免太過。蓋自宋元以來,攻此書者甚多,然醫家傳習,卒莫能廢。自李東壁之《瀕湖脈學》出,而此書之傳習始微。
《瀕湖脈學》所取以弁首者,為宋道士崔嘉彥所撰之《脈訣》,(稱《崔紫虛脈訣》,亦曰《崔真人脈訣》。紫虛者,嘉彥之號也。)實尚不如高陽生之書也。醫家所以群趨之者,亦不過樂其簡易而已矣。攻高陽生《脈訣》之書,始於元戴同父之《脈訣刊誤》,明汪石山為刻之,附以自著之《矯世惑脈論》一卷。吳鶴皋有《脈語》二卷,亦以攻《脈訣》而作。
而清李期叔(名延是,真定人。)之《脈訣匯辨》十卷最詳。其就其書而訂正之者,則有沉鏡之《刪注脈訣規正》四卷。信其書而為之作注者,則有明張天成之《圖注脈訣》四卷。
宋元以來言脈者,當推滑伯仁為一家,其所著《診家樞要》,立說甚精,又著《十四經發揮》一書,於十二經外,益以督任二脈,亦於診家極有裨益。伯仁嘗傳針法於高洞陽,其學固有所受之也。《瀕湖脈學》雖無甚深義,而簡明易曉,與所著《奇經八脈考》,均足便初學循覽。
二十八脈之說,始於李士材,診家亦多宗之。清代醫家之於脈,實不過知此兩家已耳。(周夢覺《三指禪》,以緩字為平脈,餘脈乃分陰陽對待,亦頗有見。夢覺號小顛,邵陽人。以多病棄儒業醫,好言修鍊,其書中亦多雜道家之說,頗傷駁雜。
)清末周澂之於脈學用力至深,既評註滑伯仁之《診家樞要》,又自著《脈義簡摩》、(首部位,次診法,次形象,次主病,次名論彙編,次婦科診略,皆集前人之說,而以己意闡發之。)《脈簡補義》、(《簡摩》推演前人,《補義》則出自撰。)《診家直訣》、(抉前二種之精要,而簡其詞。
)《辨脈平脈章句》四書。又撮此四書之精要,而成《重訂診家直訣》,又著《外診簡摩》一種,以備四診。換討之博,研索之勤,宋以後一人而已。(清季張兆嘉《脈診便讀》亦有心得。林慎庵《四診抉微》八卷,先列經文,次匯舊說,而以己意附其後,別為一卷,曰管窺附余,其書於望聞問頗略,而於脈較詳,亦足以資參考。慎庵名之翰,烏程人。
白話文:
從宋代開始,廣為流行的脈學著作,是以高陽生的《脈訣》為主。呂復在《羣經古方論》中認為高陽生是六朝時期的人物,而元代謝縉孫在《脈經·序》中則認為他在熙寧年間之後,馬貴與在《文獻通考》中卻認為他活躍於熙寧年間之前。這些都是猜測性的言論,然而從其詞義來看,我們可以認為高陽生的著作可能是在北宋時期創作的。他的書主要是概括《脈經》的內容而成,並且他自己創立了七表、八里、九道等名詞,但這些並不能完全符合《脈經》的描述。
自宋代以來,大多數人誤認為這本書是王叔和所寫,因此對它進行批評的人很多。然而,書中並沒有偽造的證據,所以誤以為是王叔和的作品,這是讀者的誤解,而非作者的欺詐。這本書固然不如《脈經》古老,但也必定有其師承,如果將其視為邪說,那就有些過分了。自宋代至元代,攻擊此書的人非常多,然而醫學界一直沿襲使用,終究無法廢止。直到李東垣的《瀕湖脈學》出現,此書的傳播才開始減弱。
《瀕湖脈學》開篇引用的是宋代道士崔嘉彥撰寫的《脈訣》(又稱為《崔紫虛脈訣》或《崔真人脈訣》,紫虛是崔嘉彥的號)。實際上,這本書並不如高陽生的著作。醫學界之所以傾向於此書,也只是因為它的簡易性。對於高陽生《脈訣》的批評,最早起源自元代戴同父的《脈訣刊誤》,明代汪石山將其刻印,並附上自己的一卷《矯世惑脈論》。吳鶴皋有兩卷的《脈語》,也是為了批判《脈訣》而作。
清代李期叔(本名李延是,真定人)的十卷《脈訣匯辨》是最詳細的。對該書進行訂正的,則有沉鏡的四卷《刪注脈訣規正》。相信此書並為其做註釋的,則有明代張天成的四卷《圖注脈訣》。
自宋代至元代,談論脈學的學者中,應推滑伯仁為一派,他所著的《診家樞要》,理論十分精深,同時他還寫了一本書《十四經發揮》,在十二經絡之外,增加了督脈和任脈,對診斷學非常有益。滑伯仁曾經向高洞陽學習針灸,他的學問確實有其來源。《瀕湖脈學》雖然沒有深奧的理論,但簡單明瞭,與他所著的《奇經八脈考》一起,都足以供初學者參考。
二十八脈的理論,始於李士材,診斷學家也多採用這一理論。清代醫學家對於脈學的理解,實際上只不過是基於這兩家的理論。(周夢覺的《三指禪》以"緩"字作為平脈的特徵,其他脈象則分為陰陽相對,也有一定的見解。夢覺號小顛,邵陽人。因病多而放棄儒學,轉而從醫,喜歡談論養生之道,他的書中也多夾雜道家的理論,有些溷亂。)
清末周澂在脈學領域下了很多功夫,他評註了滑伯仁的《診家樞要》,並自創了《脈義簡摩》、《脈簡補義》、《診家直訣》以及《辨脈平脈章句》四本書。他又將這四本書的精髓加以整理,編纂成《重訂診家直訣》,同時還寫了一本《外診簡摩》,以補充四診的不足。他的研究範圍之廣,研究深度之深,在宋代以後無人能及。(晚清張兆嘉的《脈診便讀》也有不少獨到之處。林慎庵的八卷《四診抉微》,先列出經文,再匯總舊說,最後附上自己的看法,另成一卷,名為管窺附餘。他的書在望、聞、問方面略顯單薄,但在脈學方面較為詳細,值得參考。慎庵名之翰,烏程人。)
中國醫學源流論(25)
1. 診脈學
)
2. 驗舌學
舌法為古人所不詳,僅《傷寒論》有舌白、舌滑之說。元杜清碧《金鏡錄》始推至三十六圖,后又有所謂觀舌心法者,則推至百三十七圖。張誕先(名登,路玉子。)《傷寒舌鑑》就心法刪之,為圖凡百二十,然究未免穿鑿也。又有所謂《舌鑑辨正》者,乃茂名梁特岩(名玉瑜。
)所傳,而秀水陶拙存(名保廉。)為之筆錄,以蜀中所刊《舌鑑》為藍本,故名。據陶氏序謂光緒癸巳官新疆,患熱症,醫家誤投滋陰降火之劑,益劇,明年以友人言,求治於梁氏,梁氏觀其舌,決為實熱,投以苦寒多劑乃愈。叩其學,則出於家傳,以觀舌色舌苔為主,今是書首冠《全舌分經圖》,謂得之明季良醫秘授,以察五藏病機,遵之數世,確有微驗雲。其或醫家之別傳歟。
白話文:
【驗舌學】
舌診法在古時候並未被深入探討,只有在《傷寒論》中提及了舌頭白色、舌面滑潤的現象。到了元代,杜清碧在他的《金鏡錄》中首次詳細描述了三十六種舌象。後來有所謂的「觀舌心法」,更進一步將舌象擴展到一百三十七種。張誕先(字登,號路玉子)在《傷寒舌鑑》一書中對「觀舌心法」進行刪減,整理出一百二十種舌象,然而這種做法仍不免有些牽強附會。
還有一本書叫做《舌鑑辨正》,由茂名的梁特岩(名玉瑜)所傳授,秀水的陶拙存(名保廉)負責記錄。此書以四川刊印的《舌鑑》為基礎,因此取名為《舌鑑辨正》。根據陶氏的序言所述,他在光緒癸巳年任職於新疆時,患上熱病,醫生誤用了滋陰降火的藥物,病情反而加重。次年,在朋友的介紹下,他尋求梁氏的治療。梁氏觀察了他的舌象,判定他是實熱症,開了多劑苦寒藥方,最終得以康復。陶氏詢問梁氏的醫學淵源,得知其源自家傳,主要依據舌色和舌苔來判斷病情。這本書首部即有《全舌分經圖》,據稱來自明代良醫的祕傳,用於探查五髒的病變機制。梁氏家族遵循此法數代,確有顯著療效。或許這正是醫學界的一脈相承吧。
3. 辨症學
醫家多好言脈舌,其實言脈舌,尚不如辨症之切。脈舌有游移,證象無假借也。脈舌者,醫家所獨知;證象者,人人所共見也。故病家之當略知證象,實較醫家為尤切。然從來言脈舌者多成書,而言證象者少專著,豈以其為人人所共見而忽之歟?抑以為但知證象,不足以言治歟?以予所見,惟鎮海蔣金鏞有《臨病考證》一卷,分別病證,本之六經。其自序謂治病者在辨症,辨症既明,服藥可無虛虛實實之禍。
欲使病家先明表裡虛實寒熱大綱,亦得以考醫之良否,莫若摘述醫籍,使可按症而稽云云。書雖淺近,實於病家大有裨益,尊生者所宜家置一編也。
白話文:
在醫學領域裡,許多醫生偏好談論脈象和舌象,然而實際上,對於脈象和舌象的討論,還不如直接辨識病症來得更實際。因為脈象與舌象可能有時會出現不確定性,但病症的表現是真實且無偽裝的。脈象和舌象是醫生的專業知識,而病症的外顯特徵則是每個人都可以觀察到的。因此,病人應該瞭解病症的表現,這比醫生更為重要。然而,歷史上,關於脈象和舌象的書籍眾多,但專門討論病症的書籍卻寥寥無幾,難道是因為大家都能看到病症的表現所以忽略了嗎?或者認為只知道病症無法進行治療?
根據我的瞭解,只有鎮海的蔣金鏞寫了一卷《臨病考證》,他將病症分門別類,並以六經為基礎。他在自序中提到,治病的關鍵在於辨識病症,一旦病症辨認清楚,用藥就不會出現虛實溷淆的風險。
他希望讓病人首先明白表裡、虛實、寒熱等基本概念,這樣他們也能評估醫生的能力。他認為摘錄醫學典籍中的病症描述,讓病人可以根據病症來核對,是非常有幫助的。雖然這本書內容淺顯,但對於病人來說,實際上非常有益,愛護生命的人應該每家都有一本。
4. 清代學派
明清間諸醫,文辭優美者,當推黃坤載。坤載所著各書,雖不免偏激,且自許太過,然其中精闢之論亦多,非貌為中庸者所可及也。(坤載所著書,曰《素問懸解》、《靈樞懸解》、《難經懸解》、《傷寒懸解》、《傷寒說意》、《金匱懸解》、《長沙葯解》、《四聖心源》、《四聖懸樞》、《玉楸葯解》,凡十卷,理想多而經驗少。
書生愛其文詞,憑此習醫,往往未能恰當,蓋醫為實驗技術,文詞優者技術未必佳,技術優者無暇習文學,而今人每喜以文字評騭醫生優劣,皆未諳事實之故也。)浩瀚精博者,當推王肯堂。所著《六科準繩》一百二十卷,集歷代醫說,為後學津梁,採摭繁富,條理分明,《四庫提要》稱其博而不雜,與時珍《綱目》為吾國醫藥兩大淵藪。(肯堂,字宇泰,又字好古,金壇人,明萬曆時進士,至清初而沒。
著有《傷寒準繩》、《證治準繩》、《類方準繩》、《女科準繩》、《幼科準繩》、《外科準繩》六種,稱為《六科準繩》。都數百萬言,所輯多精當適用,為儒醫之能通達事理者。)其崛起於江西者則為喻嘉言,嘉言之《尚論篇》,雖不免多臆斷,然《寓意草》及《醫門法律》,持論皆謹嚴,能示醫家以一定軌範。
其繼《準繩》而由博返約者,則為張路玉之《醫通》及《傷寒纘論》、《緒論》、《本經逢原》等書,採取之書百數十種,體例一本諸《準繩》,方葯則多采立齋、景岳兩家,可謂用力深而搜討勤矣。(張路玉,名璐,長洲人。書成於康熙初年,聖祖南巡時,其子進呈。)其次則吳謙之《醫宗金鑑》,以政府之力,集全國醫家學說,取中正平和者,釐為十一科,綱舉目張,常識充足,遂為有清一代醫林之楷范,與喻嘉言、張路玉稱為清初三大家。
(是書為乾隆初年詔太醫院諸人合各省醫家共同編輯,故名《御纂醫宗金鑑》,實則吳謙一人之原稿所擴充修正者。書成后頒布天下。乾嘉道咸同五朝之習醫者,於《內》、《難》、仲景之外,即以此書為入手方去。蓋其平正通達,條理分明,所集方葯雖多,而以理法為重,不拘泥於一偏之說,故全國可以通行。以徐靈胎之精博不阿,尤稱熟讀此書,可以名世,則內容之優美可知。
余始創中醫專校時,即以此書為教科藍本,今人薄其官書平庸,不肯注意,惜哉。)張路玉之前,則張隱菴以注《內》、《難》、《傷寒》、《金匱》、《本經》名。(皆集諸及門之力參訂而成,高士宗,其弟子也。)清廷編《御纂醫宗金鑑》外,又有《圖書集成·醫部全錄》,則更浩如煙海矣。
此外負盛名於吳中者,則為葉天士與薛生白。天士於溫熱證及幼科,生白於濕溫症,均各具心得,而葉名尤著,然互相攻訐,傳書多偽,今世所行《臨證指南》,已多不可信,其他更無論矣。(天士名桂,生白名雪,均蘇州人。因天士名盛,故依託者尤眾,陳修園早年著書亦多託名天士,后乃改正,見《修園醫書》例言中。
白話文:
在明朝和清朝之間的眾多醫學家中,文筆優美的人,應該推崇黃坤載。黃坤載所寫的書,雖然難免有些偏激,而且自我評價過高,但是其中精闢的見解也很多,不是那些表面上看似中庸的人所能達到的。(黃坤載所寫的書有《素問懸解》、《靈樞懸解》、《難經懸解》、《傷寒懸解》、《傷寒說意》、《金匱懸解》、《長沙葯解》、《四聖心源》、《四聖懸樞》、《玉楸葯解》共十卷,這些書的理論構想很多,但實際經驗較少。
讀書人喜歡他的文采,憑藉這些書學習醫術,往往不能夠恰到好處,因為醫學是一門需要實踐的技術,文筆好的人技術未必好,技術好的人沒有時間學習文學,而現在的人常常喜歡用文字來評價醫生的好壞,這都是不了解事實的緣故。)學識廣博精深的,應該推崇王肯堂。他所寫的《六科準繩》一百二十卷,彙集了歷代醫學理論,為後學者提供學習的橋樑,內容豐富,條理清晰,《四庫提要》稱讚他學識廣博而不雜亂,與李時珍的《本草綱目》並稱為我國醫藥學的兩大寶庫。(王肯堂,字宇泰,又字好古,是金壇人,明朝萬曆年間的進士,在清朝初期去世。
他著有《傷寒準繩》、《證治準繩》、《類方準繩》、《女科準繩》、《幼科準繩》、《外科準繩》六種,合稱為《六科準繩》。這些書總共有數百萬字,所輯錄的內容大多精確實用,是儒醫中能夠通達事理的代表。)在江西崛起的醫學家則是喻嘉言,喻嘉言的《尚論篇》雖然難免有很多主觀臆斷,但是《寓意草》和《醫門法律》中的觀點都非常嚴謹,能夠為醫生樹立一定的規範。
繼承《準繩》的博大,又歸於簡約的則是張路玉的《醫通》以及《傷寒纘論》、《緒論》、《本經逢原》等書,他所參考的醫學書籍有數百種,體例基本依照《準繩》,方葯則多採用李東垣和張景岳兩家的觀點,可謂用心良苦,研究深入。(張路玉,名璐,是長洲人。這些書是在康熙初年完成的,康熙皇帝南巡時,他的兒子將這些書進獻給了皇帝。)其次則是吳謙的《醫宗金鑑》,這本書以朝廷的力量,彙集了全國醫家的學說,取其中正平和的觀點,分為十一科,綱目清晰,常識豐富,成為了清朝一代醫學界的典範,與喻嘉言、張路玉並稱為清初三大家。
(這本書是乾隆初年由朝廷下令太醫院的醫生與各省的醫學家共同編寫的,所以名為《御纂醫宗金鑑》,實際上是吳謙個人原稿的擴充和修正。書成之後頒布天下。在乾隆、嘉慶、道光、咸豐、同治五個朝代學習醫學的人,在《內經》、《難經》、張仲景的著作之外,都以這本書作為入門的途徑。因為這本書內容平實通達,條理清晰,所收集的方葯雖然很多,但以醫理為重,不拘泥於片面的說法,所以能在全國通行。連徐靈胎這樣學識淵博、不阿諛奉承的人,都稱讚熟讀此書就可以聞名於世,可見這本書內容的優秀。
我當初創辦中醫專科學校時,就是以這本書作為教科書的藍本,現在的人認為它是官方書籍,過於平庸,不願意重視,真是可惜。)在張路玉之前,則是張隱菴以註釋《內經》、《難經》、《傷寒論》、《金匱要略》、《本草經》而聞名。(這些註釋都是集合眾多學生的力量參訂而成,高士宗是他的弟子。)清朝朝廷除了編纂《御纂醫宗金鑑》外,還有《圖書集成·醫部全錄》,內容更是浩如煙海。
此外,在蘇州地區享有盛名的則是葉天士和薛生白。葉天士對於溫熱病和兒科,薛生白對於濕溫病,都有獨到的見解,而葉天士的名氣更大,但是他們之間互相攻擊,流傳下來的書很多是偽作,現在市面上流傳的《臨證指南》已經有很多不可信的地方,其他的就更不用說了。(葉天士,名桂,薛生白,名雪,都是蘇州人。因為葉天士的名氣很大,所以冒名頂替的人也很多,陳修園早年寫的書也有很多是假託葉天士的名義,後來才改正,這可以在《修園醫書》的序言中看到。)
中國醫學源流論(26)
1. 清代學派
今世所傳各書,稱為天士所著者,《景岳全書發揮》為無錫姚頤真所撰,坊賈因其滯銷,乃改刊天士名,見《冷廬醫話》。《醫效秘傳》及《葉薛繆三家醫桉》為吳子音名金壽者所刻,《秘傳》已極無謂,《醫桉》三家,如出一手。又有《本草經注》、《本事方釋義》,及光緒甲午常熟繆萼聯所刻之《醫衡》,皆鄙陋至甚,不知誰所作偽。
《臨證指南》為無錫華南昌岫雲所輯,岫雲實不知醫,既欲藉此牟利,書又錯雜殊甚,續篇刻未成而岫雲卒,其友岳廷璋勸徽蘇商人共成之。又有《葉桉存真》者,為天士玄孫萬青所刻,云為《臨證指南》所遺,亦無甚可取。《葉薛繆三家醫桉》者,謂天士、生白及繆方彥也。
方彥字遵義,亦舊時吳中名醫。生白無著述,已見前。陸九芝雲繆氏我之所自出,初不聞其有此方桉,其不足信概可見矣。坊刻又有《醫經原旨》六卷,亦題薛生白名,尤少意義。葉氏《眼科方》一卷,在《荔牆叢刻》中,乃當時眼科醫傳授之書,亦託名天士,可見偽託者之多。)其卓然可稱大家者,實無過徐靈胎。
(靈胎名大椿,一字洄溪,吳江人。博極群書,兼精技擊,性情肫摯,文詞茂美,所著除醫籍外,又有《道德經註釋》、《陰符經註釋》、《太乙神針》、《洄溪道情》等種。)靈胎於各科古書,靡不攻究,實足當博大精深之目,其所著《醫學源流論》一書,持論既極通達,《蘭台軌範》一編,體例尤為謹嚴,(此書方論多取諸《內》、《難》、《傷寒》、《金匱》、《千金》、《外台》,宋以來書所取者甚鮮。
)其評騭攻砭及開示流俗諸書,亦皆精博切用,(所評騭者,如《外科正宗》及《臨證指南》等是。所攻砭者,如《醫貫砭》等是。開示流俗之書,如《慎疾芻言》是。王孟英嘗重刻《慎疾芻言》,改名《醫砭》,靈胎所批閱之書,凡千餘種,見王孟英《醫砭》序述秀水呂慎庵之語,然傳者不多。今坊間所見《徐評瘍科選粹》,舛誤頗甚,決非靈胎作也。
《洄溪醫桉》一卷,亦王孟英所刻,又《洄溪秘方》一卷,在余嘯松《白岳庵雜綴》中,嘯松得之呂慎庵,慎庵得之王孟英,孟英得之金復邨,復邨乃洄溪之弟子也。)所謂學識俱深,明清以來醫家殆無其匹也。與靈胎同時研究古書,足稱精到者,有柯韻伯。(見前。)而後起諸家中之博大者,莫如魏玉璜。
(見后。)此外一時前後,南北之以醫名者尚多,然多以外感證著稱。(如秦皇士、周禹載、程郊倩、吳鞠通、吳坤安、章虛谷、劉松峰、余師愚等。均見前。)其奄有眾長者,當推王孟英。(孟英名士雄,海寧人。
所著有《溫熱經緯》、《霍亂論》、《俞氏古今醫桉桉語》、《潛齋簡效方》、《四科簡效方》、《蓬窗錄驗方》、《聖濟方選》、《隨息居飲食譜》、《潛齋醫活》、《歸硯錄》等。其中惟《聖濟方選》一卷未見刊本。其醫桉初刻曰《回春錄》,為周鑅所輯。續刊曰《仁術志》,為趙夢齡等所緝。
白話文:
清代學派
現今流傳的醫書,許多都號稱是天士(葉天士)所著,但事實並非如此。《景岳全書發揮》是無錫姚頤真編撰的,因為滯銷,書商才改成天士的名字,這一點在《冷廬醫話》中可以看到。《醫效秘傳》和《葉薛繆三家醫桉》是吳縣人金壽刻印的,《秘傳》內容毫無價值,《醫桉》三家(葉天士、薛生白、繆方彥)風格雷同。《本草經注》、《本事方釋義》,以及光緒甲午年常熟繆萼聯刻印的《醫衡》,都非常粗劣,根本不知道是誰偽造的。
《臨證指南》是無錫華南昌岫雲編纂的,岫雲其實不懂醫術,只是想藉此賺錢,書中內容又雜亂無章。續篇還沒刻印完,岫雲就去世了,他的朋友岳廷璋便勸說徽州、蘇州的商人一起完成它。還有《葉桉存真》,是天士玄孫萬青刻印的,說是《臨證指南》遺漏的部分,也沒有什麽價值。《葉薛繆三家醫桉》指的是葉天士、薛生白和繆方彥。
繆方彥字遵義,也是吳中地區舊時的著名醫生。薛生白沒有著作,前面已經提到。陸九芝說繆氏醫桉是他自己編造的,從未聽說過有這樣的醫桉,可見其不可信。市面上還刻印有六卷本的《醫經原旨》,也說是薛生白所著,內容更是乏善可陳。葉氏《眼科方》一卷,收錄在《荔牆叢刻》中,是當時眼科醫生傳授的書籍,也偽託是天士所著,可見偽託之書之多。真正稱得上大家的人物,唯有徐靈胎。
徐靈胎,名大椿,字洄溪,吳江人。他博覽群書,又精通武術,為人誠懇,文筆優美,著作除醫書外,還有《道德經註釋》、《陰符經註釋》、《太乙神針》、《洄溪道情》等。靈胎對各科古籍都深入研究,確實稱得上博大精深,他的《醫學源流論》論述精闢,《蘭台軌範》體例嚴謹(此書的方劑多取自《內經》、《難經》、《傷寒雜病論》、《金匱要略》、《千金方》、《外台秘要》,宋代以後的醫書引用很少)。他對其他醫書的評點、批評和普及性著作,也都精深實用(他評點的書,例如《外科正宗》、《臨證指南》等;他批評的書,例如《醫貫砭》等;普及性著作,例如《慎疾芻言》)。王孟英曾重刻《慎疾芻言》,改名《醫砭》,靈胎批閱過的書有上千種,這一點在王孟英《醫砭》序言中呂慎庵的記載可以看出,但流傳下來的卻不多。現在市面上看到的《徐評瘍科選粹》,錯誤很多,絕對不是靈胎所作。
《洄溪醫桉》一卷,也是王孟英刻印的;還有《洄溪秘方》一卷,收錄在余嘯松的《白岳庵雜綴》中,嘯松得之於呂慎庵,呂慎庵得之於王孟英,王孟英得之於金復邨,金復邨是洄溪的弟子。可以說,學識如此深厚的,明清以來醫家幾乎沒有第二人。與靈胎同時研究古籍,造詣很深的,還有柯韻伯。後來醫家中學識淵博的,沒有比得上魏玉璜。
此外,當時前後,南北醫家中有名氣的還有很多,但大多以治療外感病著稱(例如秦皇士、周禹載、程郊倩、吳鞠通、吳坤安、章虛谷、劉松峰、余師愚等)。而集眾家之長者,應該推崇王孟英。王孟英,名士雄,海寧人。他的著作有《溫熱經緯》、《霍亂論》、《俞氏古今醫桉桉語》、《潛齋簡效方》、《四科簡效方》、《蓬窗錄驗方》、《聖濟方選》、《隨息居飲食譜》、《潛齋醫活》、《歸硯錄》等。其中只有《聖濟方選》一卷沒有見到刻印本。他的醫桉初刻名為《回春錄》,是周鑅編纂的;續刊名為《仁術志》,是趙夢齡等人編纂的。
中國醫學源流論(27)
1. 清代學派
《回春錄》多雜證,《仁術志》則感證為詳。道光三十年,楊照藜合為一編,易其名曰《王氏醫桉》,加評點刻之,又《重慶堂隨筆》,為孟英曾祖學權所撰,今坊間亦與孟英諸書合刻。學權字秉衡,子國祥,字永嘉;國祥子升,字大昌;世以醫名。)而陳修園之明白曉暢,足以啟悟初學,亦自有獨到處。
(修園名念祖,長樂人。所著者凡十五種,曰《神農本草經讀》、曰《靈素集注節要》、曰《傷寒論淺注》、曰《長沙方歌括》、曰《金匱要略淺注》、曰《金匱方歌括》、曰《傷寒醫訣串解》、曰《傷寒真方歌括》、曰《景岳新方砭》、曰《時方歌括》、曰《時方妙用》、曰《醫學從眾錄》、曰《醫學實在易》、曰《醫學三字經》、曰《女科要旨》。今坊間所刻陳修園醫書,乃至六七十種,甚至以元明人之作羼入其間,謬矣。
)其餘有所著述,為醫家所宗仰者,若沉芊綠、(《沉氏尊生書》。)景嵩崖、《嵩崖尊生書》。)程鍾齡、(《醫學心悟》。)羅澹生(《名醫匯粹》及《方論》。)之流,則指不勝屈矣。
白話文:
清代學派
《回春錄》內容多為雜症,《仁術志》則感應驗證詳盡。道光三十年,楊照藜將兩書合編,改名為《王氏醫桉》,並加上了評點和刻印。此外,《重慶堂隨筆》是孟英曾祖父學權所著,現在市面上也常與孟英的其他著作一起刻印。學權字秉衡,兒子叫國祥,字永嘉;國祥的兒子叫升,字大昌;他們家族世代以醫術聞名。而陳修園的醫書明白易懂,足以啟發初學者,而且也有其獨到之處。
(陳修園,名念祖,福建長樂人。他著述多達十五種,包括《神農本草經讀》、《靈素集注節要》、《傷寒論淺注》、《長沙方歌括》、《金匱要略淺注》、《金匱方歌括》、《傷寒醫訣串解》、《傷寒真方歌括》、《景岳新方砭》、《時方歌括》、《時方妙用》、《醫學從眾錄》、《醫學實在易》、《醫學三字經》、《女科要旨》。現在市面上刻印的陳修園醫書,甚至多達六七十種,其中甚至夾雜了元明時期的作品,這是錯誤的。)
其他還有許多醫家著述受到推崇,例如沉芊綠(《沉氏尊生書》)、景嵩崖(《嵩崖尊生書》)、程鍾齡(《醫學心悟》)、羅澹生(《名醫匯粹》及《方論》)等等,實在多不勝數。
中國醫學源流論(28)
1. 女科學
今世所傳女科書,始於唐昝殷之《產寶》,然《史記》稱扁鵲過邯鄲為帶下醫,仲景《傷寒》自言撰用《胎臚葯錄》。釋之者曰:胎,女科書;臚,兒科書也。證以古傳幼科之書,名《顱囟經》。其說良是。則女科之由來舊矣,《產寶》久佚,近人乃得之日本重刻之。書凡三卷,分四十一門,每門皆前有短論,后刊方葯,其體例與《千金》略相似,真古書也。
宋代書之存者,有李師聖之《產育寶慶集》、朱端章之《產科備要》、(此書凡八卷,《四庫》未收,然採摭宋以前方論頗廣。)薛仲軒(名昂。)之《坤元是保》(《四庫》亦未收。)及無名之《產寶諸方》等。然均流傳甚鮮,惟陳自明《婦人大全良方》,以薛立齋嘗加刪訂,刻入《薛氏醫桉》中,通行較廣。
然陳氏書用藥,多主古義,薛氏矯之,專以理氣血調脾胃為主,未免流於鄉愿,雖以陳氏書為原本,實則貌合神離矣。清武之望、汪淇嘗取《證治準繩》中之女科評註刻之,名《濟陰綱目》,(幼科亦有詳註,名《慈幼綱目》。)一時亦頗通行。清代人所著書,以蕭慎齋之《女科經綸》、陳修園之《女科要旨》、沉堯峰之《女科輯要》為最佳。(《蕭氏全書》,本名《醫學經綸》,其女科摘出別行,通行較全書為廣。
周卓人亦有《女科輯要》,與沉書同名。卓人名紀常,山陰人。其書系兼採張景岳《婦人規》及《竹林寺女科方》而成也。)倪鳳賓《女科要略》,立論稍偏,而亦極有見地。其專論胎產者,有閻誠齋(名純璽,宣化人。)之《胎產心法》、(此書採輯頗完備。)汪朴齋(名喆,休寧人。
)之《產科心法》、單養賢之《胎產全書》等,而張曜孫(吾邑文學家張翰風先生之子。)之《產孕集》體例最為高雅。(《達生篇》、《大生要旨》等,治法不甚完備,僅備平人查檢。何杏園所刻《胎產金針》,較此二書少詳。)傅青主(名山,陽曲人。明末諸生,博學尚氣節,入清不仕,以醫濟世,名重一時。
)《女科書》,山西鈔本甚多,道光丁亥,張鳳翔始校刻之,《海山仙館叢書》又有刻本,(陸九芝又有重訂本,在《世補齋醫書》中。)其書多與陳遠公《石室秘錄》相同,不知陳傅二君,所本同出一源邪,抑好事者襲陳書而托諸傅也。(近來坊間又有《傅青主男科》,則偽,茲不論。
)《竹林寺女科方》者,蕭山竹林寺僧人,托諸明季異人所傳,嘗為人治病,頗有效,浙人尊之若神,久之,僧人之技日以陋劣,診察之術皆無所知,僅大略按證處方而已,后遂為縣令所禁。其書刻本有數種,名目亦各不同,考其方論,大略以清滋為主,蓋醫家尊信丹溪者之所為,僧人慾炫流俗,遂妄雲異人也。
白話文:
現在流傳的婦科學著作,起源可追溯到唐代昝殷的《產寶》。然而,根據《史記》記載,早在扁鵲遊歷邯鄲時,已專精於婦科疾病。在張仲景的《傷寒雜病論》中,他自述曾參考《胎臚葯錄》一書。據解釋,「胎」指的是婦科專書,「臚」則是兒科專書。以此來驗證古籍中專論兒科的《顱囟經》,這樣的說法確實可信。由此可知,婦科學的歷史源遠流長。《產寶》這本書久已失傳,直到近代纔在日本重新發現並再版。全書共三卷,分為四十一個主題,每個主題開頭都有一段簡短的論述,隨後列出了相關的藥方,其編排格式與《千金方》相似,可見其古樸風格。
宋代留存的婦科學著作包括李師聖的《產育寶慶集》、朱端章的《產科備要》、薛仲軒(即薛昂)的《坤元是保》以及一本無名氏的《產寶諸方》。這些書籍流傳罕見,其中唯有陳自明的《婦人大全良方》因被薛立齋增刪修訂,收入《薛氏醫桉》中,因此傳播較為廣泛。
然而,陳自明的書中用藥大多遵循古法,而薛立齋對此進行了修正,主要強調調理氣血和脾胃,這種做法不免有些保守,儘管他以陳自明的書為基礎,實際上卻是形式上相合,精神上卻相去甚遠。清代的武之望和汪淇曾經從《證治準繩》中選取婦科學的部分加以評註刻印,命名為《濟陰綱目》,一時間也頗為流行。在清代,蕭慎齋的《女科經綸》、陳修園的《女科要旨》以及沉堯峯的《女科輯要》被認為是最佳的婦科學著作。(《蕭氏全書》原名《醫學經綸》,其中的婦科部分被單獨抽出發行,其流通範圍比整套書更廣。
周卓人也有《女科輯要》一書,與沉堯峯的作品同名。周卓人本名紀常,是山陰人。他的書結合了張景岳的《婦人規》和《竹林寺女科方》的內容。)倪鳳賓的《女科要略》立論略顯偏頗,但也有其獨到之處。專門討論懷孕生產的著作有閻誠齋(即閻純璽,宣化人)的《胎產心法》、汪朴齋(即汪喆,休寧人)的《產科心法》以及單養賢的《胎產全書》等。而張曜孫(他是文學家張翰風先生的兒子)的《產孕集》在體例上最為優雅。(《達生篇》和《大生要旨》等書的治療方法並不完備,只適合一般人查閱。相比之下,何杏園出版的《胎產金針》比前兩本書稍微詳細一些。)傅青主(即傅山,陽曲人。他是明末的學者,學識淵博且注重氣節,進入清朝後拒絕做官,而是通過行醫救世,一時名聲顯赫。)的《女科書》在山西有很多抄本,直到道光丁亥年,張鳳翔才首次將其校訂刻印,《海山仙館叢書》中也有一個刻印版本,(陸九芝還有一個重訂版本,收錄在《世補齋醫書》中。)這本書的內容與陳遠公的《石室祕錄》有許多相似之處,不知道陳傅二人是否源自同一源頭,還是有人模彷陳遠公的著作,假託傅青主之名。(最近市面上出現了一本《傅青主男科》,這是偽造的,我們在此不予討論。)《竹林寺女科方》是蕭山竹林寺的一位僧人,聲稱是明代一位神祕人物所傳授。他曾經用這些方法為人治病,效果不錯,因此浙江人把他當作神明一樣尊敬。但隨著時間推移,僧人的醫術日益退步,連基本的診斷技巧都不懂,只能大致根據癥狀開方。最終,他被當地縣令禁止行醫。此書有多種刻印版本,名稱各不相同。從其藥方和理論來看,主要是以清熱滋養為主,似乎是那些崇拜丹溪學派的醫生們所作。僧人為了吸引世俗眼球,便胡亂聲稱這些知識來自那位神祕人物。
中國醫學源流論(29)
1. 幼科學
幼科之書,古蓋以顱囟名。《御覽》七百二十二,引張仲景方序,有云:衛泛好醫術,少師仲景,有才識撰《四逆三部厥經》及《婦人胎臟經》、《小兒顱囟方》三卷。今世所傳《顱囟經》,前有序文,托諸黃帝時師巫,論者多斥為荒誕,然《宋志》著錄即如是,《千金方》云:古有巫妨者,始立小兒《顱囟經》。(《病源》作巫妨。
)則其說初非無因,《宋志·錢乙傳》言乙始以《顱囟經》顯,則此書蓋自古專家相傳,至宋而始顯於世也。
宋時幼科書,晁陳所著錄者,有《嬰童寶鏡》、《小兒靈秘方》、《小兒至訣》、《小兒醫方妙選》等,今皆不傳。其存者,惟錢仲陽《葯證直訣》、閻孝忠《小兒方》、董及之《班疹方》、(周澂之《醫學叢書》本,閻董方各一卷,即附錢書之後,系據宋本重刻。桉:此書本甚少,清《四庫》雖曾從《永樂大典》輯出,然與宋本不甚合。
)陳文中《小兒痘疹方》(《薛氏醫桉》及《痘疹大全本》。桉:《痘疹大全》系明吳勉學所校刻,此書外,又有明蔡維藩《小兒痘疹方論》一卷、陳蔡二先生合併《痘疹方》一卷、明郭子章《稀痘方論》二卷、《痘疹寶鑑》二卷、《萬全痘疹全書》二卷、聞人氏《痘疹論》二卷。
按:《痘疹全書》實萬全所撰,楚人黃廉竊為己有,見全自書《痘疹碎金賦》,后勉學此刻,前亦列陸穩一序,誤為廉作。)及無名氏《小兒衛生總微論方》數種。《小兒衛生總微論方》系嘉定丙午何大任出其家藏本所刻,方論頗為完備,欲窺宋以前幼科治法者,莫善於此書已。《活幼新書》二卷,元衡州曾德顯撰,(名世榮。
)據自序,其書出於宋太醫戴克臣,(名堯道。)克臣傳諸劉茂先,而曾氏得之茂先五世孫直甫,(名思道,亦通醫。)則亦宋以前書也。此書中國久佚,而日本尚有刻本。又明徐用宣《袖珍小兒方》十卷,其中存古方論亦頗多。
白話文:
這段文字談的是關於兒童醫學的古籍。在古代,兒童醫學的書籍常被稱為「顱囟經」。根據《御覽》第722卷的記載,引用了張仲景的方序,提到衛泛熱愛醫術,年少時拜師於張仲景,編纂了《四逆三部厥經》、《婦人胎臟經》和《小兒顱囟方》三卷。現存流傳的《顱囟經》有一篇序文,聲稱是出自黃帝時代的一位巫師,雖然許多人認為這種說法荒謬,但《宋志》的記錄就是如此,且《千金方》指出,古代有一位名叫巫妨的人,首次創立了《小兒顱囟經》。
在宋代,兒童醫學的專書由晁陳所著錄的有《嬰童寶鏡》、《小兒靈祕方》、《小兒至訣》、《小兒醫方妙選》等,但現在這些書籍都已失傳。目前還能見到的有錢仲陽的《葯證直訣》、閻孝忠的《小兒方》、董及之的《班疹方》以及陳文中的《小兒痘疹方》等。
《小兒衛生總微論方》是嘉定丙午年間,何大任從家中藏書刻印的,書中的方論十分完整,是想了解宋代以前兒童醫學治療方法的最佳選擇。此外,還有元代衡州曾德顯編寫的《活幼新書》兩卷,據他自己在序言中說,這本書源自宋代太醫戴克臣,再傳到劉茂先,最後曾氏從劉茂先的五世孫劉思道那裡得到,所以也是宋代以前的書籍。這本書在中國已經很難找到,但在日本仍有刻本存在。另外,明代徐用宣的《袖珍小兒方》十卷,其中保留了許多古方理論。
2. 痘疹學
痘疹之名,古代醫籍中所不見,(古書並無「痘」字,)其病究始何時,不可確考。要之古即有之,亦必至宋以後始盛也。當時治法,率宗錢仲陽、陳文中兩家,錢近涼解,陳偏溫補,朱丹溪出,乃折衷其間,解毒、發表、和中三者兼用,一時醫家翕然宗之。然治法究未完備。
近聶久吾之《活幼心法》、(此書有清代歐陽調律刻本,改名《痘疹慈航》。)魏桂岩之《博愛心鑑》出,始有一定之標準途轍可循。朱純嘏之《痘疹定論》、朱惠明之《痘疹傳心錄》,實原本二書更求完備者也。而其開示後學最切者,要無過萬密齋,故《世醫心法》一書,迄今醫家誦習不廢。
(翁仲仁《痘疹金鏡賦》十一篇,亦便誦習,清俞天池有註釋本,名《痘疹金鏡賦集解》。天池名茂鯤,句容人。)翟玉華(名良,青州人。)之《痘科類編》長於治郁,清唐威原(名維德,山東益都人。)之《痘科溫故集》宗之。費建中《救偏瑣言》,專為偏於溫補者說法,亦一時名家也。
清代人所著書,以葉大椿《痘學真傳》為最佳。(《摘星樓治痘全書》,明朱一麟撰。一麟字應我,涇川人。其書於古來治痘疹之書,網羅最為完備。一麟從孫遵先,為之編訂,成十八卷,道光六年,遵先侄珔始刊行之。)
疹者,幼科中之一證也,而其後於幼科中蔚為大國。痘者,亦疹科中之一證也,而其後於疹科中蔚為大國。無他,其為害烈也。惟疹之為害,降而愈烈,故治疹之法,亦降而益詳。其初各家之書,皆痘疹不分,且多痘詳而疹略。至明呂坤,始著《疹科》一卷,專言治疹之法。
清洪謙鳴之《痘疹心法》、謝朴齋之《麻科活人全書》繼之,換輯更為完美。其名家專著,則有鄭卜年(名啟壽,鄞人,以治瘄名鄞、奉、象三邑及台郡者數十年。)之《鄭氏瘄略》、(一卷。)夏雲穎之《麻疹秘錄》、(雲穎名子俊,黃岩人。有《醫理信述》六卷,乃其邑人柯琳所輯。
此書與《痘疹秘錄》各一卷,后刻總名《醫理信述補遺》。)孫安四(名能遷,昌化人。)之《闕待新論》(二卷,上卷為方論,下卷為治桉。書名取闕疑待問之意。)亦均足資參考。晚近以來,梅毒益盛。交通便利之處,麻疹多與喉證併發,故言治疹之法,又多與喉科相出入,揚州夏春農遂有《疫喉淺論》,孟河丁甘仁亦有《喉痧概論》,學理愈后愈精矣。
種人痘之法,始見於朱純嘏《痘疹定論》中。種牛痘之法,則始於邱浩川之《牛痘新書》。(西洋牛痘之法,始入中國時,邱氏在廣東施種者數十年。此書又有金陵善後總局刻本,經丹徒王惇甫增刪,非復邱氏之舊。)邱氏之書,六傳而至蔣致遠,著有《牛痘要法》,在《白岳庵雜綴》中。
白話文:
關於「痘疹」這個名稱,在古代醫學書籍中並未出現。(古代書籍中沒有「痘」這個字。)這種疾病究竟是從何時開始出現,無法確切考證。總之,這種病自古以來就存在,但一定是到了宋朝以後才開始盛行。當時的治療方法,大多遵循錢仲陽和陳文中兩家的觀點,錢仲陽的治療偏向清涼解毒,陳文中的治療則偏向溫補。後來朱丹溪出現,他調和了兩者的觀點,主張同時使用解毒、發散、調和脾胃三種方法,當時的醫生都紛紛效彷。然而,這種治療方法仍然不夠完善。
後來,聶久吾的《活幼心法》(這本書在清代有歐陽調律的刻本,改名為《痘疹慈航》)、魏桂岩的《博愛心鑑》出現,才開始有了比較明確的治療標準和方法。朱純嘏的《痘疹定論》、朱惠明的《痘疹傳心錄》,實際上是基於前兩本書,并力求更加完善的作品。而對於啟發後學最為重要的,莫過於萬密齋,所以他的《世醫心法》這本書,至今仍被醫生們廣泛學習和應用。
(翁仲仁的《痘疹金鏡賦》共有十一篇,也方便人們背誦學習,清朝俞天池有註釋版本,名為《痘疹金鏡賦集解》。俞天池本名茂鯤,是句容人。)翟玉華(本名良,是青州人)的《痘科類編》擅長治療氣機鬱結,清朝唐威原(本名維德,是山東益都人)的《痘科溫故集》繼承了他的觀點。費建中的《救偏瑣言》,專門為那些過於偏向溫補的治療方法提出看法,也是當時的名醫。
清代人所寫的書籍中,以葉大椿的《痘學真傳》最為出色。(《摘星樓治痘全書》是明代朱一麟所著。朱一麟字應我,是涇川人。他的書對於歷代治療痘疹的書籍,收集得最為完整。朱一麟的曾孫遵先,對此書進行了編訂,共十八卷,道光六年,由遵先的侄子珔才開始刊行。)
疹,是兒科疾病中的一種,後來在兒科中發展成一個重要的病種。痘,也是疹科疾病中的一種,後來在疹科中也發展成了一個重要的病種。原因無他,只是因為它們的危害性都很大。但疹的危害,越是後期越嚴重,所以治療疹的方法,也越來越詳細。一開始,各家的著作都將痘疹溷為一談,而且大多是痘的內容詳細,疹的內容簡略。到了明朝呂坤,才開始寫作《疹科》一卷,專門論述治療疹的方法。
清朝洪謙鳴的《痘疹心法》、謝朴齋的《麻科活人全書》繼承了這一方向,內容更加完善。一些名家的專著,則有鄭卜年(本名啟壽,是鄞縣人,以治療瘄病聞名於鄞縣、奉化、象山三縣以及台州地區數十年)的《鄭氏瘄略》(共一卷)、夏雲穎的《麻疹秘錄》(夏雲穎本名子俊,是黃岩人。他的《醫理信述》共有六卷,由他的同鄉柯琳編輯而成。這本書與《痘疹秘錄》各一卷,後來合刻總名為《醫理信述補遺》)、孫安四(本名能遷,是昌化人)的《闕待新論》(共二卷,上卷是方劑理論,下卷是治療桉例。書名取自對存疑問題暫時保留,等待後續研究之意)等,這些書籍都值得參考。近代以來,梅毒越來越多。在交通便利的地方,麻疹常常與咽喉疾病同時發生,所以治療疹的方法,又常常與咽喉科的方法有所關聯,因此揚州的夏春農寫了《疫喉淺論》,孟河的丁甘仁也寫了《喉痧概論》,醫學理論越來越精進了。
種人痘的方法,最早見於朱純嘏的《痘疹定論》中。而種牛痘的方法,則始於邱浩川的《牛痘新書》。(西洋的牛痘方法剛傳入中國時,邱浩川在廣東推廣接種了數十年。這本書還有金陵善後總局的刻本,經過丹徒王惇甫的增刪,已經不是邱浩川的原貌。)邱浩川的書,經過六代傳到蔣致遠,他寫了《牛痘要法》,收錄在《白岳庵雜綴》中。
中國醫學源流論(30)
1. 痘疹學
種痘之在今日,自以採取西醫新法為便,然胎毒重者,對於大痘仍不能免,即成人方面,亦有因流行性而感受者。往年治痘專家,對於溫涼攻補,大都純熟,應付變化,如珠走盤,其治效實非西醫所及,今則通都大邑,種痘盛行,於是治痘之法漸晦,甚為可惜,故醫家對於此層,仍宜研究也。
小兒之有驚風,即古書所謂痙也。后醫立驚風之名,以施治療,中肯者少。方中行著《痙書》一卷,始歷引《素問》、《傷寒》、《金匱》以發明之,喻嘉言、(《生民切要》、)程鳳雛(《慈幼筏》。)咸闡斯義,而其治法則至陳飛霞(《幼幼集成》。)始詳,最新則有嚴蒼山《腦膜炎學》。
清初幼科最著名者,為馮楚瞻所著《錦囊秘錄》,凡分內經纂要、雜症大小合參、痘疹全集、雜證痘疹藥性合參四種。馮氏謂前此幼科治法,多偏重先天,大人治法,多偏重後天,而痘疹雜證二家論藥性之言,亦不能相合,往往此宜彼忌。意欲觀其會通而溝合之,雖所論未必盡當,要不愧體大思精之目。
此後幼科中能自樹立者,當推程鳳雛、陳飛霞兩家。武進庄在田(名一夔,精兒科。)《達生》、《福幼》兩編,雖卷帙寥寥,而論痘疹、痙證治法頗精當,醫家病家均不可不一覽。
白話文:
痘疹學
現代接種疫苗方法很方便,但體內胎毒嚴重的人,還是可能長重症痘痘;即使成年人,也可能因流行病而感染。過去治療痘痘的專家,對於溫熱和寒涼的治療方法都非常熟練,應付各種變化游刃有餘,療效遠非西醫可比。現在大城市普遍接種疫苗,於是治療痘痘的方法逐漸失傳,非常可惜,所以醫生應該繼續研究這方面。
小兒驚風,就是古書上說的痙攣。後來的醫生創立了「驚風」這個病名來治療,但真正有效的不多。方中行寫了一本《痙書》,從《素問》、《傷寒論》、《金匱要略》等經典著作中闡述驚風的病理,喻嘉言、程鳳雛也都有相關論述,但治療方法直到陳飛霞才詳細闡述,最新的是嚴蒼山的《腦膜炎學》。
清朝初期,兒科最著名的著作是馮楚瞻的《錦囊秘錄》,分為內經概要、雜症彙編、痘疹大全、痘疹藥性彙編四部分。馮氏認為,之前的兒科治療多偏重先天因素,成人治療多偏重後天因素,而痘疹和雜症兩種治療方法在藥性方面也無法統一,常常一方有效一方禁忌。他希望將其整合起來,雖然他的論述不一定都對,但其宏大的構思和精密的思考是值得肯定的。
此後兒科領域能自成一派的,當推程鳳雛和陳飛霞。武進庄一夔的《達生》、《福幼》兩書,雖然篇幅不多,但論述痘疹和痙攣的治療方法卻相當精準,醫生和患者都應該閱讀參考。
中國醫學源流論(31)
1. 推拿學
推拿之術,世所傳者,有歷陽駱潛庵(名如龍。)《推拿秘書》五卷。(一卷論診法,二卷穴道,三卷手法,四卷病證,五卷良方及祝由。)據其子民新敘文,述其父之言曰,予得此良法秘書已久,不忍私藏。則實非駱氏所自著,蓋亦專家相傳之書也。其書文理頗劣,余嘯松謂其有誤處,刪為《推拿述略》,刊於《白岳庵雜綴》中,然余氏所刪,似嫌太略。
近年滬上盛行推拿法,於不運動之膏粱身體最宜,幼科推拿亦甚效,其著於書者,則有駱如龍(溧陽人。)《幼科推拿秘書》(商務書館出版。)等書。
白話文:
在推拿學這方面,流傳於世的技法中,有歷陽的駱潛庵(本名如龍)所撰寫的《推拿祕書》五卷。此書第一卷談論診斷方法,第二卷是關於穴道的介紹,第三卷講解推拿手法,第四卷詳細描述各種病症,第五卷則收錄了有效的藥方以及一些精神療法。根據駱潛庵兒子民新的序言,他提到父親曾說過,自己獲得了這套優秀的推拿技法已經很久,不忍心私自收藏。由此可見,《推拿祕書》並非完全是駱氏親自撰寫,可能是從專業的推拿師那裡傳承而來的。該書的文筆略顯粗糙,餘嘯松認為書中有錯誤的地方,因此刪改編纂為《推拿述略》,並收錄在他的《白岳庵雜綴》中刊行,但餘氏刪減的部分,似乎略顯過於簡略。
近年來,在上海推拿法非常流行,特別適合那些缺乏運動、身體狀況不佳的人羣,兒童推拿也非常有效。關於這方面的書籍,有駱如龍(溧陽人)的《幼科推拿祕書》(由商務印書館出版)等作品。
2. 外科學
瘍科之書,以《劉涓子鬼遺方》為最古。(此書所用藥品,多於《傷寒》、《金匱》,少於《千金》、《外台》。)宋李迅《集驗背疽方》、無名氏《急救仙方》、竇漢卿《瘡瘍經驗全書》,(《四庫提要》雲,竇漢卿裔孫夢麟所託。)亦多存古法。然瘍醫惟知攻毒,於全體證治不甚了了。
惟宋陳自明《外科精要》,明薛立齋《癘瘍機要》、《外科樞要》辨析較精。及汪石山之《外科理例》出,發明治外必本諸內之旨,外科治法始一變。清代徐靈胎以明醫博綜眾科,於外科尤為精造,所評《外科正宗》,(明陳實功撰此書,於病名、治法、方葯頗為完備。)辨析精微,一洗瘍科專家之陋。
又有洞庭王維德,出其祖傳秘術,著《外科證治全生集》,(此書以述其家傳之學為宗旨,凡治法與世醫無異同者不具。)發明癰疽之冶,當別陰陽,著濫用刀針之戒,以消為貴,以托為畏,而外科之治法始臻於安全。惟王氏徒以色之紅白別陰陽。其法仍未盡善,而戒用刀針太過,亦不免有流弊,至謂不諳脈理,亦可救人,則仍不脫前此瘍醫之陋習。
武進孟河馬氏,以瘍科名者數世,同、光間之馬培之,尤為著稱,著有《醫略存真》一卷,辨析刀針之當用與否,又嘗批評《全生集》,分別其治法及方葯之短長,均極精當。蓋晚近瘍科之術,實能融貫眾科以自輔,迥非前此暖暖姝姝,但守專家之傳者所敢望已。(治外必本諸內,是中醫要訣。
其對於外症之辨別陰陽、消腫、潰膿、托裡生肌、開刀、打針諸法,均極有研究。其能兼通內科,熟諳藏府病理者,用藥尤精當。今人多謂內症宜中法,外症宜西法,殊不知西醫長處,在解剖縫割及清潔,於搶彈機械傷最宜,若關於六淫七情之外症,則懵然莫辨其由來,但守見症治症之旨,故收效不及中法之速。盲從之士,不辨外症性質,自貽伊戚者多矣。
培之名文植,治內症亦長,見賞於孝欽后。)
清代瘍科名著,又有顧練紅《瘍醫大全》、高錦庭《瘍科心得集》兩書。顧書網羅浩博,不愧大全之稱。高書於辨證最精,論述諸證,每多不循瘍科舊例,每以兩證互相發明,用藥尤能融合內科治法,洵無愧心得之譽也。
治疔向無專書,宋無名氏《救急仙方》,命名最多不過十餘種。《醫宗金鑑》中,亦只二十餘條。慈溪唐氏,藏有《刺疔捷法》,名目較繁,然略用藥,而詳辨症,甚有僅列其名,並無治法者。無錫過鑄,少習內科,后以手指患疔,為庸醫所誤,乃發憤研究外科,於治疔尤為留意,晚乃褒輯諸家,成《治疔匯要》一書。霉瘡古無治法,近世瘍科書亦不甚詳。
明季海寧陳九韶(名司成。)嘗著《霉瘡秘錄》一書,(書成於崇禎壬申。)在中國久佚,光緒乙酉,蘇州浦氏得之日本,重刻之,並有日本和氣惟亨評語,皆瘍科中之專論一證,足資參考者也。
白話文:
在醫學領域中,外科學這部分,最早的一本書籍是《劉涓子鬼遺方》。(這本書中使用的藥物,比《傷寒》、《金匱》多,但比《千金》、《外台》少。)宋代李迅的《集驗背疽方》、無名氏的《急救仙方》、竇漢卿的《瘡瘍經驗全書》,(根據《四庫提要》記載,竇漢卿的後代竇夢麟假託祖先之名編寫。)這些書籍保留了很多古老的治療方法。然而,當時的外科醫生只知道排毒,對於整體的診療並不熟悉。
直到宋代陳自明的《外科精要》,明代薛立齋的《癘瘍機要》、《外科樞要》,對外科病症的辨識和治療方法有了更深入的解析。汪石山的《外科理例》出版后,提出了治療外部疾病必須從內部調理的理論,外科治療方法開始有所變化。清代的徐靈胎,以其廣博的醫學知識,尤其在外科領域有深入的研究,他評論的《外科正宗》,(明代陳實功撰寫此書,對於病名、治療方法、藥方都有詳細的描述。)分析精細,打破了傳統外科醫生的狹隘觀念。
洞庭的王維德,公開了他家族的祕訣,寫了《外科證治全生集》,(這本書以介紹家族的醫學理論為主要目的,對於和其他醫生相同的治療方法並未詳述。)他提出,治療瘍疾應區分陰陽,警告不要隨意使用刀針,認為消炎比引流更重要,這使外科治療方法更加安全。然而,王氏只是簡單地以顏色區分陰陽,方法並不完善,過度禁止使用刀針也可能導致問題,他認為不懂脈象也能救人,這仍然反映了當時外科醫生的狹隘觀點。
武進孟河的馬氏家族,世代都是著名的外科醫生,同治、光緒年間的馬培之更是著名,他寫了《醫略存真》一卷,詳細討論了刀針的使用,並且評論了《全生集》,對其治療方法和藥方進行了深入的分析,都十分精確。近年來,外科醫生能夠整合各個醫學領域的知識,遠非過去那些只會遵守傳統的醫生所能比擬。(內外兼治,這是中醫的重要原則。
對於外症的陰陽辨識、消腫、排膿、滋養肌膚、開刀、注射等治療方法,都有深入研究。對於精通內科,熟悉臟腑病理的醫生,用藥更加恰當。現在許多人認為內科疾病適閤中醫治療,外科疾病適合西醫治療,但他們不知道,西醫的優勢在於解剖和清潔,特別適合處理槍傷、機械傷等,對於風寒暑濕燥火、喜怒哀樂悲恐驚等外因引起的疾病,則無法辨識其根源,只會根據癥狀進行治療,因此效果往往不如中醫迅速。盲目跟隨的人,不瞭解疾病的性質,常常會造成更大的困擾。
馬培之的名字是文植,他也擅長治療內科疾病,受到慈禧太后的讚賞。)
清代著名的外科著作,還有顧練紅的《瘍醫大全》、高錦庭的《瘍科心得集》。顧書涵蓋範圍廣泛,無愧於大全的稱號。高書在辨證上最為精確,對於各種癥狀的討論,往往不遵循傳統外科的規則,常用兩種癥狀互相印證,用藥更能融合內科的治療方法,確實無愧於「心得」的美譽。
過去對於疔瘡的治療並沒有專門的書籍,宋代無名氏的《救急仙方》中,疔瘡的名稱最多隻有十餘種。《醫宗金鑑》中也只有二十餘條。慈溪的唐氏有一本《刺疔捷法》,名稱較多,但只簡略地提及藥物,而詳細地辨識癥狀,有些甚至只列出名字,並沒有治療方法。無錫的過鑄,年輕時學習內科,後來因為手指患疔被庸醫誤診,於是決心研究外科,特別是疔瘡的治療,晚年編輯各家的知識,寫成了《治疔匯要》一書。霉瘡在古代沒有治療方法,近代的外科書籍也並未詳細描述。
明末海寧的陳九韶(原名陳司成。)曾寫了一本《霉瘡祕錄》,(這本書完成於崇禎壬申年。)在中國早已失傳,光緒乙酉年,蘇州的浦氏在日本找到了這本書,重新刻印,並附有日本和氣惟亨的評論,這些都是外科領域中針對一種特定癥狀的專業討論,值得參考。
中國醫學源流論(32)
1. 喉科學
咽喉一科,古書傳者甚鮮,明醫惟《薛立齋醫桉》中有《口齒類要》一卷,此外更無論著。蓋自宋以來,醫家之著書者,多以讀書人而改業醫,或好研究醫道,其草澤鈴醫之流,仍抱專家之傳者,則多不甚能著書。世之所謂儒醫者,亦不屑師其人。然專科之術,非有師授不能通。
此現今醫書所以屬於內科者汗牛充棟,而他科則寥寥也。喉科專家書之傳者,無過於《重樓玉鑰》,此書凡四卷,第一卷總論證治,第二卷論方葯,第三、四卷論針法。原敘有云:(此敘亦不著撰人名氏。
)吾鄉鄭梅澗先生,性好岐黃家言,其先世得喉科秘授,故於此尤精,遠近無不知之,救危起死,不可勝數,予嘗見有垂斃者,先生刺其頸,出血如墨,豁然大愈,其妙如此,而未嘗受人絲粟之報云云。今第二卷中,附論喉間發白證一條,特標之曰附錄梅澗論證一則。此書蓋非梅澗所自撰,觀此書所論,實以針法為詳,方葯為略。
原敘述鄭氏治療,亦以針刺收效,其確為專家傳授可知,而世無能通其術者,徒能取其養陰清肺一方,托之神怪,可慨也已。
《咽喉脈證通論》一卷,道光七年刻本,前有仁和許乃濟一序,謂浙西有世業喉科者,應手立愈,顧秘其書,不肯授人。吾家珊林孝廉購得之,參校付梓,題曰《咽喉脈證通論》,相傳宋有異僧,寓杭之千佛寺,遺一囊去,中即是書云云。則此書之名,蓋亦許氏所命。光緒間,武進費晉卿得寫本四五,校定同異。
謂棉花瘡一症,元時始入中國,而書中言之鑿鑿,則宋時異僧之說,出於偽託可知。然其書於虛實緩急,辨析造微,當系元明間一巨手,其論甘桔湯為喉證所忌,尤為獨創,乃校而刻之。費氏命名,與許氏相同,當仍以許書為主,然漏許序未列,讀者遂莫知其原始矣。
《喉科秘鑰》二卷,為歙縣許樂泉(名佐廷,精喉科。)所刻。其序云:道光庚子,見鄉先輩鄭西園專業是科,回生起死,咸目為仙。留心訪之,蓋有秘傳善本,輾轉覓得,凡三晝夜鈔成,后遇此症,按方施治,無不立效。同治二年春,於役下蔡,遇賊奔避,行李書篋捐棄一空。
明年春,監修泗洲試院,見舟人攜竹篋求售,識為故物,遂購得之,余物皆失,而是書獨存。秋晤句容楊春華,方以重價購得《喉科紫珍集》,因並刻之云云。按:《重樓玉鑰》,道光十八年,許氏初刻序中,亦謂不知鄭梅澗為何許人,此鄭西園者,或與梅澗有關歟。(《紫珍集》分載七十二證,亦專家相傳之書。
白喉一證,蓋盛於嘉、道之際,其治法惟散見於《吳醫匯講》、《瘍科心得集》中,然皆語焉不詳。世醫每執傷寒之法,以辛溫升散治之,貽禍頗烈。后乃有《白喉忌表抉微》者出,托之洞主仙師乩語,(纂錄此書者,自署曰耐修子。)風行頗廣,實即取諸《重樓玉鑰》中也。
白話文:
在古代醫學領域中,專門研究咽喉疾病的資料極為稀少。明朝時期,只有《薛立齋醫桉》中的一卷《口齒類要》提及了相關內容,除此之外,幾乎沒有其他專著。從宋代開始,大多數醫學著作的作者原本都是讀書人,後來轉行從醫,或是對醫學有濃厚興趣的人。那些來自民間的專科醫生,雖然掌握了某些傳統療法,但他們往往不擅長著書立說。社會上所謂的儒醫,也不願向這些民間醫生學習。因此,若無師傅傳授,很難精通專科技術。
這就是為什麽現在的醫學圖書大多集中在內科,而其他科目的資料卻寥寥無幾的原因。在咽喉疾病方面,最知名的專書是《重樓玉鑰》,共有四卷,第一卷總論診治方法,第二卷討論藥方,第三、四卷則是針灸技巧。書中的序言提到,作者並未留下姓名。
書中提到,我們鄉里的鄭梅澗先生非常擅長醫學,他的家族世代傳承咽喉科的祕訣,因此在這一領域有著高深的造詣,遠近聞名,挽救無數垂危的生命。我曾親眼見證,他通過針刺患者頸部,排出黑色血液,患者隨即康復,這種療效令人驚嘆。然而,他從未接受任何物質上的報酬。第二卷中附錄了一條關於咽喉發白的病症描述,特別標註為「附錄梅澗論證一則」。由此可見,這本書並非梅澗先生親自編撰,但書中詳細介紹了針灸技巧,而藥方部分則較為簡略。
根據書中記載,鄭氏的治療方式主要依賴針灸,這足以證明他掌握了咽喉科的專門知識。然而,現今的醫生們無法理解這種技巧,只會使用其中一個滋陰清肺的藥方,並將其歸功於神靈,這實在令人感慨。
《咽喉脈證通論》是一卷在道光七年出版的書籍,前面有許乃濟的一篇序言,他提到浙西地區有一家世代從事咽喉科治療的家族,他們能夠迅速治癒患者,卻不願公開自己的書籍。我的家族成員珊林孝廉成功購買到這本書,經過校對整理后,將其出版,並命名為《咽喉脈證通論》。據說,宋代有一位異僧住在杭州的千佛寺,留下了一個包裹,裡面正是這本書。因此,這本書的名字可能也是許氏所命名的。在光緒年間,武進的費晉卿獲得了四五份抄本,並進行了校對和比對。
他指出,棉花瘡這種疾病在元代才傳入中國,但書中對此有詳細的描述,由此可以推斷,宋代異僧的說法可能是捏造的。然而,該書對於虛實緩急的辨析十分精細,應該是由元明時代的醫學大家所撰寫。書中對甘桔湯作為咽喉病禁忌的觀點,尤其具有創新性,因此費氏決定校對並出版這本書。費氏的命名與許氏相同,應該是以許氏的版本為主,但遺憾的是,許氏的序言未被列在其中,導致讀者無法瞭解該書的來源。
《喉科祕鑰》共有兩卷,由歙縣的許樂泉(名佐廷,擅長咽喉科)出版。他在序言中提到,在道光庚子年,他見到鄉里的前輩鄭西園專攻咽喉科,他能讓垂危之人起死回生,人們都稱他為仙人。許樂泉對此產生了濃厚的興趣,經過多方尋找,終於找到了一本珍貴的祕傳本,他花了三個日夜抄寫完成。之後,當他遇到咽喉疾病患者時,按照書中的藥方治療,效果顯著。同治二年的春天,他前往下蔡服役,途中遭遇盜賊,所有的行李和書籍都被拋棄一空。
第二年春天,他在泗洲監督修建試院時,看到一個船伕攜帶著一個竹箱出售,他一眼認出那是他失去的書籍,於是買了下來。其他的物品都遺失了,唯獨這本書還保存著。秋天,他遇到了句容的楊春華,楊春華以高昂的價格購買了《喉科紫珍集》,許樂泉於是決定將這兩本書合併出版。《重樓玉鑰》在道光十八年的序言中,許氏也曾表示不知道鄭梅澗是誰,這裡提到的鄭西園,或許與梅澗先生有某種聯繫。
白喉這種疾病在嘉慶、道光年間非常盛行,其治療方法僅散見於《吳醫匯講》和《瘍科心得集》中,但描述得並不詳細。當時的醫生常常錯誤地使用傷寒的治療方法,以辛溫升散來治療白喉,導致嚴重的後果。後來出現了一本名為《白喉忌表抉微》的書,聲稱是洞主仙師的乩語,由耐修子編纂。這本書風靡一時,實際上是取材自《重樓玉鑰》。
中國醫學源流論(33)
1. 喉科學
然白喉實亦分表裡兩途,偏執養陰,亦未不嘗足貽誤。嘉慶六年,常熟陳耕道著《疫痧草》一書,立疏達、清散、清化、下奪、救液諸法,而白喉治法始立。光緒九年,揚州夏春農復著《疫喉淺論》一書,大體祖述陳氏,而方法尤備。衡山李倫青(名紀方。)得其外祖李慎徽之傳,著《白喉全生集》一卷,(書成於光緒八年。)以寒熱為綱領,寒熱中又分輕重虛實,審證既的,而用藥隨之,(即吹葯亦分三種。)可謂治白喉最善之書。宣統元年,江陰尚有刻本,惜經癸丑之亂,求之已不可多得矣。(《白喉證治訂誤》一卷,曲阿韓善徵止軒撰,就《重樓玉鑰》,《忌表抉微》兩書,增其未備,訂其錯雜,亦可參閱。《痧喉經驗闡解》一書,不著撰人名氏,祝補齋《衛生鴻寶》嘗採之,別有單行本。
元和金德鑑以己意增刪,易名為《爛喉丹痧輯要》。然所增皆咽喉通治之方,與丹痧不涉;又增委中、少商二穴刺法,藿香正氣一方,則並溷丹痧與痧脹為一談,大可噴飯矣。醫家誤不至此,殆坊賈所為也。)
白話文:
喉科學
白喉的治療方法也分為表裡兩種,如果單純注重滋陰,也未必不會造成延誤治療。嘉慶六年,常熟的陳耕道撰寫了《疫痧草》一書,確立了疏達、清散、清化、下奪、救液等治療方法,白喉的治療方法從此才開始建立。光緒九年,揚州的夏春農又撰寫了《疫喉淺論》一書,大致沿襲陳氏的觀點,但方法更為完善。衡山的李倫青(名紀方),繼承了他外祖李慎徽的醫術,撰寫了《白喉全生集》一卷(成書於光緒八年),以寒熱為治療的綱領,在寒熱的基礎上又區分輕重虛實,診斷準確,用藥隨證而變(吹葯也分三種),可以說是治療白喉最好的書籍。宣統元年,江陰還有刻本流傳,可惜經歷辛亥革命后,已經很難找到了。《白喉證治訂誤》一卷,曲阿的韓善徵所撰,參考了《重樓玉鑰》、《忌表抉微》兩書,補充了不足之處,修正了溷亂的地方,也可以參考閱讀。《痧喉經驗闡解》一書,作者不詳,祝補齋的《衛生鴻寶》曾收錄其中,另有單行本流傳。
元和金德鑑根據自己的理解增刪,改名為《爛喉丹痧輯要》。但是他所增補的,都是咽喉的通用治療方法,與丹痧無關;又增補了委中、少商兩個穴位的針灸方法,以及藿香正氣散的方劑,卻溷淆了丹痧與痧脹,實在荒謬可笑。醫家不至於犯如此錯誤,大概是由藥鋪販子編寫的。
中國醫學源流論(34)
1. 眼科學
眼科最古之書,為《銀海精微》。此書題為孫思邈撰,然唐宋《藝文志》皆不著錄,蓋亦專家所託也。其書辨析諸證,頗為清晰,手法方葯,亦多可用。此外明清二代所傳者,又有《金鎞秘鑰》、(題梁溪流寓李藥師撰,不知何許人。)《眼科龍木論》、(李氏《綱目》已引之。
)《眼科捷徑》、(一卷,不著撰人名氏。論眼病有五輪八廓七十二證之分,詞甚簡略,惟所附方葯頗多。)《眼科秘旨》、(在《謝甘澍醫學集要》中,亦不知傳自何人,其用藥頗與《本草》不同。)《啟矇真諦》(上卷曰《一草亭目科全書》,清清江鄧苑博望撰,下卷曰《異授眼科全書》,不著撰人名氏。)諸書。
而傅氏之《審視瑤函》,條理最稱明晰,《薛立齋醫桉》中亦有《原機啟微》二卷。
白話文:
在眼科學領域,最古老的著作是《銀海精微》。這本書標示為孫思邈所寫,但在唐代和宋代的《藝文志》中都沒有登記,可能是後世專家假託他的名義編纂的。該書對於各種眼疾的分析十分清晰,其中的手法和藥方,很多至今仍有參考價值。
明朝和清朝間,又陸續傳出許多眼科學相關的著作。如《金鎞祕鑰》,作者為梁溪流寓李藥師,但對其真實身份我們並不清楚;《眼科龍木論》被李時珍的《綱目》引用過;《眼科捷徑》僅有一卷,未註明作者,該書將眼病分為五輪八廓七十二證,詞語簡略,但附帶的藥方卻頗多;《眼科祕旨》收錄於《謝甘澍醫學集要》中,作者不明,其藥物使用方式與《本草》有所不同;《啟矇真諦》上卷名為《一草亭目科全書》,由清代鄧苑博望所寫,下卷名為《異授眼科全書》,作者未知。
其中,傅青主的《審視瑤函》和《薛立齋醫桉》中的《原機啟微》兩卷,條理清晰,內容豐富,尤其值得參考。
2. 傷科學
傷科書傳者更少,《醫宗金鑑》所載,即本薛氏《正體類要》而擴充之。此外所見,惟上海錢松溪(名秀昌,其師名楊雨蒼。)《傷科補要》、(四卷,)紹興俞星階(名應泰,精手術。)《傷科捷徑》二種。蓋傷科多賴經驗與手術,有非筆墨所能形容,而精此者又多不通文義,故紀錄更難也。
白話文:
在傷科學這個領域,傳承相關知識的書籍非常稀少。《醫宗金鑑》裡記載的內容,主要是基於薛氏的《正體類要》並進行了擴展。除此之外,我們能看到的只有上海錢松溪(本名秀昌,他的老師叫楊雨蒼)所著的《傷科補要》(共四卷)以及紹興俞星階(本名應泰,他精通手術)的《傷科捷徑》這兩本書。之所以傷科學的書籍較少,是因為這個學科非常依賴實際經驗和手術技術,很多東西無法用文字完整描述,再加上擅長此道的人往往不擅長寫作,因此記錄和傳承就更加困難了。
3. 腳氣病
腳氣一病,蓋始於晉之東渡,趙宋以後,此病頗衰息,近數十年乃復有之,蓋復自海外傳入也。古人方論,略散見於《千金》、《外台》等書,專書存者,惟宋董及之之《腳氣治要》。(《宋史·藝文志》一卷,《四庫》從《大典》輯出,分為二卷。)近人所著,則有南海曾心壺(名超然,精內科。
)之《腳氣芻言》,(一卷,其治法主用陳修園雞鳴散,參以朱丹溪四物湯加減。)此病中西治法均少把握,所望今日醫家,酌古准今,更加研究也。(吾友馮端生在南京治此症,以大劑六君為主,參以陳糠、赤豆、牛膝、木瓜、檸檬、蘋果之類,屢著奇效,蓋健脾以御濕,理氣以和絡,比之四物之獃滯及雞鳴之破氣傷脾者,超妙多矣。)
白話文:
【腳氣病】
腳氣病這疾病,起源於晉朝時期的東渡,到了趙宋之後,這種病症逐漸減少,但在近幾十年又開始出現,看來是從海外再次傳入的。古人的治療方法與理論,零星地散落在《千金》、《外台》等書籍中,而專門討論腳氣病的書籍,現存的只有宋代董及之的《腳氣治要》。(在《宋史·藝文志》中有記載一卷,而《四庫》從《大典》中整理出來,分成了兩卷。)近代的著作,則有南海的曾心壺(本名超然,擅長內科)所寫的《腳氣芻言》,(全書一卷,他的治療方式主要採用陳修園的雞鳴散,再配合朱丹溪的四物湯做增減調整。)
對於這種病,中西醫的治療方法都沒有太大的把握,我們期望當代的醫學家能參考古人的智慧,結合現代醫學,進一步深入研究。(我的朋友馮端生在南京治療這種病時,主要是使用大劑量的六君子湯,再輔以陳糠、赤豆、牛膝、木瓜、檸檬、蘋果等食材,屢屢收到意想不到的效果,這是因為健脾可以抵抗濕氣,調理氣血可以協調經絡,比起四物湯的獃滯效果以及雞鳴散可能傷害脾氣的問題,這種方法顯得更為高明。)
4. 霍亂病
霍亂之名,《傷寒論》中即有之,《病源》、《千金》、《外台》亦皆有其方論。然古之所謂霍亂,實並非今之所謂霍亂,(不若今之劇。)不可因好古而反受泥古之害也。近世醫家論此病之書甚多,以王孟英之《霍亂論》為最完備。姚梓欽(名訓恭,丹徒人。)之《霍亂新論》一卷,成於光緒二十八年,謂此病中西治法均不甚效,其父(名成鼐,字燮和。)行醫數十年,嘗本紫雪丹之意,推廣用之,收效已逾千人。
梓欽於己未丙申療過數百,戊戌壬寅又驗過多人,末又甚誇白痧葯之功效,(其方用生半夏去黃皮四兩、貝母二兩、麝香四錢二分、大梅片四錢二分、白硼砂二兩、犀牛黃二錢、杜蟾酥九錢,研末。姚氏謂凡患霍亂者,誤嗅紅靈丹及他種痧葯,則脈愈伏,肢愈冷,且致冷汗淋漓,惟嗅此葯則脈伏者起、肢冷者溫,俄頃之間,即著此效。
)謂得此方后,治霍亂皆令先嗅此葯少許,隨進左金丸一二錢,病輕者已可望愈,重症則接服解毒湯二三劑、紫雪丹二三分,無不愈者。不知霍亂有寒熱之別,烏能專偏一面為治,寒者溫之,熱者涼之,虛者補之,實者和之,治法較西醫為密,但西醫之鹽水針,能救危亡於頃刻,其術較中醫為優,故治疫能用中西合參,方為完善。
白話文:
【霍亂疾病】
在《傷寒論》中已經有提到霍亂這個病名,後來的《病源》、《千金》、《外台》等書籍也都有相關的治療方法與理論。然而,古時候所稱的霍亂,其實跟現在我們所說的霍亂並非同一回事,其病情沒有現在嚴重。我們不能因為尊重古人的智慧,反而被古人的觀念所束縛。
近代有很多醫生撰寫了關於這種疾病的書籍,其中以王孟英的《霍亂論》最為全面詳盡。姚梓欽(字訓恭,來自丹徒)寫了一本《霍亂新論》,出版於光緒二十八年。他認為,不管是東方還是西方的醫學,對於這種疾病的治療效果都不算特別顯著。他的父親(名成鼐,字燮和)從醫數十年,曾經根據紫雪丹的配方,加以改良使用,據說已經成功治療超過一千人。
姚梓欽自己在1899年和1906年間,治療了數百個病人,而在1918年和1922年再次驗證了這個藥方的效果。他大力推崇一種稱為白痧葯的療效,配方包含去黃皮的生半夏四兩、貝母二兩、麝香四錢二分、大梅片四錢二分、白硼砂二兩、犀牛黃二錢、杜蟾酥九錢,研磨成粉。
姚氏認為,凡是得了霍亂的病人,如果誤用了紅靈丹或其它痧葯,會導致脈搏更弱、四肢更冷,甚至出現大量冷汗。唯有使用這款葯,可以讓脈搏由弱轉強,四肢由冷轉暖,效果立竿見影。
他說,得到這個藥方之後,他都會讓霍亂病人先聞一些藥粉,再服用一至二錢的左金丸,病情輕微的就有可能痊癒,病情嚴重的再接著服用二至三劑的解毒湯,以及二到三分的紫雪丹,都能達到治療的效果。
然而,他忽略了霍亂有寒性和熱性之分,不能單一面向地治療,應該視情況分別採用溫熱或涼血的治療方式,對於虛弱的病人要補養,對身體實壯的病人則需調和,這樣的治療方式比西醫更細緻周全。但是西醫的鹽水針能迅速拯救垂危的生命,這是西醫的一大優勢,因此,在治療瘟疫時,結閤中西醫學的方法,才能達到最好的效果。
中國醫學源流論(35)
1. 痧脹病
痧脹之名,蓋亦起於近世,清尚稱為番痧,或滿洲痧,殆自關東傳入內地也。郭又陶始著專書論之,名《痧脹玉衡》。後有閩人林某,竊其書易名曰《痧症全書》,其通行反較郭書為廣。巴郡歐陽調律嘗約《玉衡書》為《治痧要略》,詳於方論,而砭法僅存大綱。又有《痧症指微》一卷,不著撰人名氏,列雜證五十,大證十六,各詳經穴,以施針灸,而方葯少簡,二書有合刻本,名《痧法備旨》。
白話文:
【痧脹病】
痧脹這個名詞,大概也是近代才開始流行的,在清朝時還被稱為番痧,或是滿洲痧,這大概是從關東那邊傳進內陸的。最早是郭又陶寫了一本書專門討論這個疾病,書名叫《痧脹玉衡》。後來有一個福建人姓林的,他盜用了郭又陶的書,改名為《痧症全書》,但這本書反而比郭又陶的書更流行。巴郡的歐陽調律曾經把《玉衡書》濃縮編輯成《治痧要略》,這本書對處方和理論描述詳細,但對於刮痧的方法只留下了大綱。另外還有一本書叫《痧症指微》,只有單獨的一卷,作者名字未詳,書裡列出了五十種雜症,十六種大症,每種病症都詳細地描繪了相關的經絡穴位,用來指導針灸治療,但是藥方相對簡單。這兩本書有合在一起出版的版本,叫做《痧法備旨》。
2. 鼠疫病
中醫治鼠疫之書,有廣東羅芝園之《鼠疫約編》,其書積歷年經驗,屢加增補,頗病凌雜。光緒二十七年,楊仙鄉屬鄭肖岩(名奮揚,精醫。)訂正,刻之福州,凡分八篇,一探原、二避疫、三病情、四辨脈、五提綱、六治法、七醫桉、八驗方,原序謂屢經試驗,閩督陳寶琛謂用其法,雖極危證,鮮不愈者,其受病太深,療救不及,不過十之一二。然予問諸寓在福州之醫家,則謂其治法,亦未必竟有把握,不知究竟若何。
要之此病,今日中西皆無完善之法,凡有方論皆存之,以備參考可也。
白話文:
這段文字談的是關於中醫治療鼠疫的一本書,書名為《鼠疫約編》,由廣東的羅芝園所著。此書是基於多年經驗累積而成,並經過多次增補,但內容略顯雜亂。到了光緒二十七年,由楊仙鄉的鄭肖岩(名字為奮揚,醫術高明)進行訂正,並在福州出版。全書共分為八個篇章,分別是:探討病因、如何避免疫情、描述病情、脈象辨識、總結重點、治療方法、實際桉例、以及有效藥方。書的原序提到,這些方法都經過反覆實驗。福建督軍陳寶琛評價,使用這些方法,即使是最嚴重的病情,也很少不能痊癒的,只有極少數因病入膏肓,救治不及的情況,比例大約是十分之一或十二。然而,當我去詢問住在福州的醫生們,他們卻表示,這些治療方式也未必能完全掌握病情,至於實際效果究竟如何,就不得而知了。
總的來說,對於這種疾病,無論是中醫還是西醫,到目前為止都沒有完美的治療方法。因此,對於所有提出的治療方桉,我們都應該保存下來,以供後人參考研究。
中國醫學源流論(36)
1. 虛勞病
虛勞之證,後世亦多專書。其為醫家所宗者,為元葛可久之《十葯神書》,明僧慎柔(毗陵人,胡姓。)之《慎柔五書》及綺石先生之《理虛玄鑑》。慎柔本儒家子,為僧後患瘵幾殆,求治於涇縣查了吾,獲愈,因從學焉。了吾者,太平周慎齋之弟子也,(慎齋名之干,所著《慎齋遺書》,清王琦校刻未竟,其外孫趙樹年卒成之。)慎柔因之又從學於慎齋,故慎柔之學,實當時周慎齋一派之學也。
(其法分虛勞為兩證,治以保護脾胃為主。)綺石先生者,蓋亦明季遺民,書成而身沒。(見其弟子趙何序。)清雍正三年,慈谿柯德修(名懷祖,亦當時名醫。)購得鈔本,乾隆三十六年刻之。陸九芝謂其治法,於陽虛主建中、陰虛主清金,遠出桂附補陽、知柏滋陰之上。
重訂之,改為五卷。(在《世補齋醫書》中。)
白話文:
關於虛勞病的問題,後世也出版了許多專門的書籍。在這些醫學著作中,元代葛可久的《十葯神書》,明代僧人慎柔(原是毗陵人,姓胡)的《慎柔五書》,以及綺石先生的《理虛玄鑑》是最受醫家推崇的。慎柔原本是儒學子弟,出家后罹患肺結核病瀕臨死亡,後來向涇縣的查了吾尋求治療,病情得以康復,於是拜他為師。查了吾是太平周慎齋的弟子,周慎齋名為之干,他的著作《慎齋遺書》由清代王琦校對刻印,但未能完成,最後由他的外孫趙樹年完成了這項工作。慎柔後來也跟隨周慎齋學習,因此慎柔的醫學知識實際上就是當時周慎齋這一派的學問。
(慎柔將虛勞病分成兩種癥狀,以保護脾胃為主要治療原則。)綺石先生,據信也是明朝末年的遺民,他在書寫完畢后不久就去世了。(此資訊來自他弟子趙何的序言。)在清朝雍正三年,慈谿的柯德修(名懷祖,也是當時著名的醫生)購買到了手抄本,在乾隆三十六年進行了刻印。陸九芝認為他的治療方法,在陽虛時主張使用建中湯,陰虛時則使用清金湯,這比使用肉桂和附子來補陽,或用知母和黃柏來滋陰的傳統方法更為高明。
這本書後來被重新編輯,改為五卷的格式。(包含在《世補齋醫書》中。)
2. 導引術
導引之術,後世道家多言之,醫家則研究者甚鮮。然觀《三國志·華佗傳》,載佗嘗教人以五禽之戲,又巢氏《病源》於諸證之末,多附導引之法,則古代醫家,固未嘗不通其術也。(《隋·經籍志》有《導引圖》三卷,注曰立一坐一卧一。)明曹元白(名士珩。)嘗著《保生秘要》一書,論導引治病之法。
清沉芊綠《尊生書》悉採之。又有《尊生導養編》一卷,序云:山右谷遠張君雲衢,素多羸病,游江淮遇異人,授以導引、按摩之術,行之十年,宿疾盡除,體益壯。以術告少宗伯蘭皋康公,公為之按奇經之脈,考銅人之圖,列其條目,而詳其節次,緣督以為經,而一身之竅會無不備列焉云云。此書傳本甚少,而所列之法,頗有為通行諸書所無者。
此外如易筋經圖說、外壯煉力圖說、八段錦、十二段錦之類,皆於身體有益。但前二者非有師傳易受傷損,后二者則人儘可行,行之有恆,每著奇效。近今則太極拳風行一時,而上海醫家亦有以運氣為人療治痼疾者,大都本諸古說也。
白話文:
【導引術】
導引這門技術,後代的道家多有提及,但在醫學領域,對此進行深入研究的人卻不多。然而,從《三國志·華佗傳》中可見,華佗曾教授他人五禽戲,而巢氏在《病源》一書中,在各種病症的結尾,多半附上了導引的方法,由此可見,古代的醫學家,確實瞭解並使用這種技術。(據《隋·經籍志》記載,當時有一部《導引圖》三卷,內含站立、坐姿、躺卧各類導引動作。)明朝的曹元白(即曹士珩)曾寫了一本書叫《保生祕要》,專門討論用導引來治療疾病的方法。
清朝沉芊綠的《尊生書》全盤採用了曹元白的理論。另有一本《尊生導養編》一卷,其序言提到:山西的谷遠張君雲衢,體質向來虛弱多病,他在江淮遊歷時遇到一位高人,得到了導引和按摩的技巧,他實踐了十年,舊疾全愈,身體更趨強壯。他將這些技巧告訴了少宗伯蘭皋康公,康公根據奇經八脈的理論,參照銅人圖,整理出一系列的導引方法,詳細地排列了每一個步驟,確保全身的穴位都被涵蓋。此書版本罕見,但其中的許多方法,是其他常見書籍所沒有的。
除此之外,還有《易筋經圖說》、《外壯煉力圖說》、八段錦、十二段錦等,這些方法都對身體健康有所裨益。但是,《易筋經圖說》和《外壯煉力圖說》兩書,若無師傅指導容易造成傷害;而八段錦和十二段錦則人人都可以練習,只要持之以恆,往往能產生驚人的效果。近年來,太極拳風靡一時,上海的醫生也有利用氣功為人治療慢性病的桉例,這些大多源自古老的傳統理論。
3. 養生法
調攝之法,古聖多注重於心理,《素問·上古天真論》等四篇所述,為養生法鼻祖。后賢因之,均以清潔靈台為主,不兢兢於外界物質之變化,所謂天君泰然百體從令者是,故守法簡而收效宏,醫家亦多循此以施治,故專言之者甚少,惟《壽親養老新書》(見前。)於寢興飲膳之方無不備及。
明高濂《尊生八箋》中《四時調攝箋》所錄,大抵本於此書。《韓氏醫通》,(明韓*撰,與張路玉書同名。)自謂賴方葯以生,故於補養諸方尤備。黃闇齋之《折肱漫錄》,分養神、養氣、醫藥三門,《四庫提要》譏其專主補益,未免一偏。然黃氏自言幼而多病,為葯所誤,嘗私自矢曰:吾病得愈,吾年得老,必揭此以告同患者,使毋蹈予之覆轍。
有所苦,隨筆記之,久而成帙,至六十餘,乃成此書,則其意原以供病者之鑑戒,非以醫家自居也。(此書《六醴齋叢書》本內無養神篇。)清王孟英《隨息居飲食譜》(分水飲、穀食、調和、蔬食、果食、毛羽、鱗介七類。)亦為此類之佳作。總之心思以靜為主,軀體以動為主,吾國之言養生者,均動靜並重,故達摩面壁,而創少林拳法;張三丰靜坐,而創太極拳法。即近今潘霨如之《衛生要術》,亦以調息與十二段錦并行,其中自有妙境。
至對外之衛生,飲食以平澹為主,起居以沖和為主,氣候則避其太甚而順其自然,與新法之動而不靜,跑跳硬做者迥異,其得失自有實驗者在也。
白話文:
在養生的方法上,古人聖賢特彆強調心理狀態的重要性,這可以從《素問·上古天真論》等四篇文章中看到,這些被認為是養生法的起源。後世學者繼承了這種觀點,他們主要強調保持心靈的純淨,不過度關注外界環境的變遷,這就是所謂的「當心靈平靜,身體各部位都會遵從」的道理。因此,這種養生方法簡單卻效果顯著,許多醫生在治療病人時也會遵循這種方法,所以專門研究這個主題的人比較少。只有《壽親養老新書》一書,詳細地介紹了睡眠、起牀、飲食等各方面的養生方法。
明朝高濂的《尊生八箋》中的《四時調攝箋》部分,大多基於這本書的內容。《韓氏醫通》的作者韓*,自稱依靠藥物得以活命,因此他對於各種補養方法有更深入的研究。黃闇齋的《折肱漫錄》則分為養神、養氣、醫藥三個部分,《四庫提要》批評他過於強調補益,有些片面。然而,黃闇齋自己說他自小就多病,曾被藥物誤導,他發誓如果他的病能好,他會告訴同樣遭受病痛的人,讓他們不要重蹈自己的覆轍。他把患病的痛苦記錄下來,日積月累,到六十多歲時,完成了這本書,他的初衷是讓病患有所借鑒,而非自封醫生。(在《六醴齋叢書》版本的這本書中,沒有養神的部分。)
清朝的王孟英的《隨息居飲食譜》(分為水飲、穀食、調和、蔬食、果食、毛羽、鱗介七類),也是這一類作品的佳作。總的來說,心理以靜態為主,身體以運動為主,中國的養生學說,都強調動靜結合,所以有達摩面壁創立少林拳法,張三丰靜坐創立太極拳法的例子。即使在近代,潘霨如的《衛生要術》,也是把調息和十二段錦一起使用,其中自有獨特的境界。
至於對外的養生,飲食以清澹為主,生活作息以平衡為主,氣候則避免過度的極端,順應自然,與新的養生方法,如跑步、跳躍等激烈運動形成鮮明對比,孰優孰劣,自有實踐者去體驗。
中國醫學源流論(37)
1. 鈴醫秘方
中國醫術,當以唐宋為一大界。自唐以前,醫者多守專門授受之學,其人皆今草澤鈴醫之流。(《史記》所載扁鵲,正是鈴醫中之有名者,即華佗亦此類人。后乃倨傲,欲自比於士大夫,又不改鈴醫好利之習,故為魏武一怒所殺。)其有以士大夫而好研方術,若張仲景、皇甫士安、葛稚川、陶隱居、孫真人、王燾者,代不數人耳。自宋以後,醫乃一變為士夫之業,非儒醫不足見重於世。
所謂草澤鈴醫者,其格日卑,其技亦日劣,蓋此輩大都不通文義,罕能著書,僅恃師授,無複發明。(趙恕軒所謂專恃祖方為長技。)而師說傳之歲久,必不免於訛謬亡失;其技愈劣,則世視之也愈卑,則其人益不自重,而技日以劣,二者實相因也。(又此等人,大抵專守一科,不能會合各科互相考校,故其術亦難於精進。
試觀前世瘍醫之法,多未盡善,至近世合內外而一之,而其術遂日臻美備,可知也。此為以士夫研究醫術之長處,蓋惟士夫,然後能多讀書多得友也。吾嘗譬之鈴醫,若西漢之今文家,其學確有師承,多微言大義之存,而不免於專己守殘之陋;儒醫若東漢之古文家,其人皆有才識,有博通綜貫之美,而不免於師心自用之嫌。)然古代專家之術,實有存於是者,就其精者,往往非士大夫蒐羅書籍、據理推求所能得。
(以醫學發明之始,本根據於實驗故。)徒以鄙夷其人,不肯更加研究,遂令古代專門之術,日以失亡,良可慨也。近世惟趙恕軒性本好奇,於江湖方技搜輯至多。其時又適有宗柏雲者,挾是術遍游南北,遠近震其名。恕軒遂從問其術,參以前此所得,以成《串雅》一篇,其治法雖不盡純,而實於古義為近。
(治外以刺灸勝,治內以頂、串、禁、截勝。頂者上行,故多吐;串者下行,故多瀉。截,絕也,使其病截然而止。此即汗、吐、下三法,鈴醫以配三才。)不惟足資國醫之攻錯,亦且足為考古者參證之資,實可寶也。
白話文:
[鈴醫祕方]
中國的醫學,在唐代與宋代之間有著顯著的轉折點。在唐代以前,醫生們多遵循傳統的師徒傳授方式學習,他們大多是像鈴醫一樣,生活在鄉野間的人。(根據《史記》記載的扁鵲,就是鈴醫中的一位名人,甚至華佗也屬於這一類。但後來,他們變得驕傲自大,想要提升自己的社會地位到與士大夫平起平坐,同時又不願放棄鈴醫追求利益的習慣,因此最終遭到曹操的憤怒殺害。)當時,以士大夫身份深入研究醫學的人,如張仲景、皇甫士安、葛洪、陶弘景、孫思邈、王冰等,屈指可數。到了宋代之後,醫學成為了士大夫的專業,只有具備儒學背景的醫生才能受到社會的高度認可。
所謂的鄉野鈴醫,他們的地位日益低下,技術也逐漸退步,因為這類人通常不懂文辭,很難有人能寫作出版,只能依賴師傅口述的經驗,無法進行創新。(正如趙恕軒所說,他們過分依賴祖傳的藥方作為看家本領。)隨著時間的流逝,師傅的教導難免出現誤解和遺失;他們的技能越差,世人對他們的評價就越低,導致他們自己也開始輕視自己,技能也就進一步下滑,這兩者是相互影響的。(此外,這些人往往只專註於某一門醫學分支,無法整合其他領域知識相互印證,所以他們的醫術很難得到提升。
看看過去的外科治療方法,大多數都不夠完善,直到近代,將內科與外科結合,醫術才逐漸達到完美的境界,這足以證明士大夫研究醫學的好處,只有士大夫才能大量閱讀書籍,廣泛結交朋友。我曾將鈴醫比喻為西漢時期的今文學派,他們的學問確實有師傅的傳承,保存了很多深刻的道理,但也不免有固步自封的缺點;而儒醫則類似東漢時期的古文學派,他們都有才華和見識,能夠融會貫通各種知識,但也有自以為是的傾向。)然而,古代專門學問的精髓,實際上仍保留在這些鈴醫中,那些精華的部分,往往不是士大夫搜尋書籍、根據理論推測就能獲得的。
(這是因為醫學的起源,本來就是基於實踐經驗的。)只是由於人們對這些鈴醫的鄙視,不肯進一步研究,使得古代的專門醫術逐漸消失,實在令人感慨。近代只有趙恕軒天性好奇,對於民間的醫療技巧搜羅甚廣。當時,正好有一位名叫宗柏雲的人,攜帶這種醫術遊歷南北各地,遠近聞名。趙恕軒便向他學習,再結合之前所學,完成了一篇《串雅》,雖然其中的療法未必完全純正,但確實接近古老的醫學理念。
(在外科治療上,針灸佔優勢;在內科治療上,則以頂、串、禁、截為主。頂法是向上施治,常引起嘔吐;串法是向下施治,常導致瀉痢。截法,意在斷絕,使疾病突然停止。這就是汗、吐、下三種治療方法,鈴醫將它們與天地人三才相配合。)這不僅可以作為官方醫生參考借鑒的資源,也是考古學家研究古代醫學的重要資料,實屬珍貴。
中國醫學源流論(38)
1. 祝由科
祝由壹科,其傳最古。雖《素問》載岐伯之言,已謂今世之疾,非祝由所能己。然《後漢書·方術傳》載趙丙善越方,注云:善禁咒。則其術尚盛行於南方,蓋南人重巫鬼,醫術之明,遲於北方也。(張角等所操,亦必此術。)今世所傳,有《祝由十三科》二卷,(桉:祝由為元醫學十三科之一,作此書者蓋未之知,遂誤以為祝由有十三科。)文詞至為鄙陋。
《千金翼方》中之禁經,當必古傳此類之學。(趙恕軒利濟十二種,中有《祝由錄驗》,系據湖南汪子師之說,將舊藏張氏本刪存,惜未見傳本。)今此術雖少,然社會上述其奇效甚多,有非科學所能解釋,亦非憑書籍所能研究者。
白話文:
【祝由科】這門學科,起源非常古老。儘管在《黃帝內經·素問》中記載了岐伯的話語,認為現在的疾病,不是單靠祝由科就能治癒的。然而,《後漢書·方術列傳》中記載趙丙擅長使用一種叫做越方的治療方法,註釋說明他擅長的是禁咒之術。由此可見,這種治療方式在南方仍然相當盛行,或許是因為南方人比較信奉巫術和鬼神,導致他們對醫術的理解和接受比北方要慢一些。(像張角等人所使用的,應該也是這種術法。)
現在流傳下來的,有一本叫做《祝由十三科》的書籍,共兩卷,(根據考證:祝由其實是元朝醫學十三科中的一項,寫這本書的人可能不知道這點,所以誤以為祝由本身就有十三個分支。)書中的語言文字極為粗俗低級。
《千金翼方》中的禁經部分,應該也是從古時候傳下來的同類學問。(趙恕軒在他的《利濟十二種》中,有一篇叫《祝由錄驗》的文章,據說是根據湖南汪子師的說法,刪減整理了張氏版本的內容,可惜我沒有見過原版。)雖然現在這種治療方式已經很少見,但社會上關於它神奇療效的傳聞卻非常多,有些效果科學無法解釋,也不是通過閱讀書籍就可以研究明白的。
2. 醫史
醫史之作,實始於宋張季明之《醫說》。季明嘗欲集古來醫桉,勒為一書,初期滿一千,事猝不易足,乃先採綴諸書,據其見聞所及,以成是編,(見羅瑣序文。)其書雜採說部,頗傷蕪雜。明余弁《續醫說》,亦僅隨筆札記。李濂始有《醫史》之作,然其體例亦未盡善。近今陳邦賢所述《醫學史》,於醫家源流頗詳。
白話文:
關於醫學歷史的著作,實際上開始於宋代張季明的《醫說》。張季明曾打算蒐集自古以來的醫療桉例,編纂成一本書,最初目標是收集一千個桉例,但事實上要達到這個數量並不容易,於是他就先從各種文獻中摘錄,根據他所知所聞的範圍,完成了這本書的編寫,(這點在羅瑣的序文中有所提及。)他的書大量引用了各種文獻,內容有點溷雜無章。明代的餘弁寫了《續醫說》,也只是簡單的筆記和記錄。到了李濂,才開始有了《醫史》這樣的著作,但其編纂格式和規則也並非完美。近代陳邦賢撰寫的《醫學史》,對於醫學的起源和發展脈絡描繪得非常詳細。
3. 醫桉
醫桉之作,(《史記·扁鵲倉公傳》:臣意所診者,皆有診籍。註:診籍,所診各病之記錄簿也。按:此即後世醫桉之嚆矢。)始於宋之許叔微。自茲以降,醫家之能著述者,多有此舉。或據事以直書,或列葯為方式,如張景岳、張路玉、喻嘉言、葉天士、薛生白、陳修園、尤在涇、徐洄溪、王孟英、吳鞠通之流,其尤著者。
近歲醫學維新,雜誌報章,遍於全國,各處名醫醫桉之批露者,遂如春葩怒發,指不勝屈矣。其彙集諸家於一編者,則始於明江民瑩之《名醫類桉》,清魏玉璜繼之,陸以湉又再續之,然未見刊本。(見《冷廬醫話》龐元徵序。)嘉善俞東扶(名震,號惺齋,清乾隆時人。)之《古今醫桉》,則主精不主博。
江陰柳谷孫(名寶詒,清光緒時人。)之《四家醫桉》,亦兼有評語。近今秦伯未有《清代名醫醫桉》之輯,蒐羅尤宏富矣。醫書或苦空言無實,醫桉則不然,且匯合眾家,尤可見古今病狀之變遷,水土之同異,雖謂其兼有醫史之功用可也。
白話文:
[醫桉]的製作,起源於《史記·扁鵲倉公傳》中的記載:臣意所診斷的病例,都會詳細記錄在診籍中。這裡的診籍,指的是對每一個病患病情的記錄。這可以看作是後世醫桉的雛形。這種做法始於宋代的許叔微。自此之後,有能力寫作的醫學家們,大多會記錄下自己的醫桉。有的直接根據事實記錄,有的則列出使用的藥物和治療方法,像張景岳、張路玉、喻嘉言、葉天士、薛生白、陳修園、尤在涇、徐洄溪、王孟英、吳鞠通等人,都是其中的佼佼者。
近年來,醫學界進行了革新,醫學雜誌和報紙遍佈全國,各地名醫的醫桉公開披露,就像春天的花朵般競相開放,數量之多無法一一舉例。將各家醫桉彙集成冊的,始於明代江民瑩的《名醫類桉》,清朝魏玉璜接續,陸以湉再次續寫,但這些作品都未見正式出版。(出自《冷廬醫話》龐元徵的序言。)嘉善的俞東扶(名震,號惺齋,是清朝乾隆時期的人。)的《古今醫桉》,注重精確性而非廣泛性。
江陰的柳谷孫(名寶詒,是清朝光緒時期的人。)的《四家醫桉》,也有附帶的評語。近代秦伯未編輯的《清代名醫醫桉》,收集的資料尤其豐富。有些醫書可能因過於理論化而讓人感到枯燥乏味,醫桉卻不是如此,它們彙集了眾多家的經驗,更可以看出古今疾病狀況的變化,以及不同地區環境的差異,因此,我們可以說醫桉同時具有醫學歷史的功能。
4. 醫話
醫書所最忌者,為空言無實。又其甚者,採綴群書,絕無心得,陳陳相因,尤為可厭。然凡作一書,於其病證治法方葯,不能全者,鮮有不蹈此弊。惟醫話則不然,以無門面可拘,且非確有心得者不能著筆,惜作者不多。以予所見,有計楠之《客塵醫話》、柳寶詒(字谷孫,清光緒時人。
)之《惜余醫話》、史典之《願體醫話》、王孟英之《潛齋醫話》、陸以湉之《冷廬醫話》、毛祥麟之《對山醫話》、費凱鈞之《友漁齋醫話》,均稱佳著。尤怡之《醫學讀書記》,專記讀書所得,在醫話別為一體。周學海之《讀醫隨筆》,體例亦略同。固始王燕昌(字漢皋,工醫術。
)有《王氏醫存》十七卷,除末一卷為醫桉外,余皆用筆記體,在醫話中可謂最浩博者矣。
白話文:
在醫學著作中最應避免的就是空泛而不切實際的言論。更嚴重的是,有些作品只是拼湊眾多醫書的內容,作者並沒有自己的見解,只是沿襲前人的說法,這是最令人討厭的。然而,當創作一本書時,對於疾病、癥狀、治療方法和藥物等內容若無法涵蓋全面,就很容易落入這樣的缺點。但是「醫話」這種形式的著作就不一樣,因為它不受形式的限制,而且只有確實有自己獨到見解的人才能寫得出,可惜的是這種類型的作者並不多。
根據我所見過的,有計楠的《客塵醫話》、柳寶詒的《惜餘醫話》、史典的《願體醫話》、王孟英的《潛齋醫話》、陸以湉的《冷廬醫話》、毛祥麟的《對山醫話》、費凱鈞的《友漁齋醫話》,都被認為是優秀的作品。尤怡的《醫學讀書記》,專門記錄他閱讀醫學書籍的心得,在醫話中算是獨樹一幟。周學海的《讀醫隨筆》,體例上也與之相似。
來自固始的王燕昌,他的《王氏醫存》共十七卷,除了最後一卷是醫療桉例外,其他的都是以筆記的形式寫成,在醫話類型的著作中,可以說是內容最豐富的了。
中國醫學源流論(39)
1. 醫家考訂學
醫書之多病空談,固由形下之學之不昌,亦因醫家之真能讀書者甚鮮。雖復侈語《本經》,高談《靈》、《素》,實則望文生義,隨意曲解而已,求其能真得讀書之例者,無有也。予嘗謂自宋以後,醫之為業,既移於士大夫,故其風氣,亦恆視儒學為轉移,而其變遷,又必視儒學為少后,儒之門戶分於宋,醫之門戶分於金元,(《四庫·醫家類總敘》語。)職是故也。
有清二百餘年,漢學可謂極盛,然醫家能用其法,以治古書者絕少,蓋尚未脫宋學之習也。然欲求古代醫學之真面目,舍用漢學家治經之法以求之,其道莫由。以余所見,惟沉彤《釋骨》一書,原本群經,以釋《內經》所載人身諸骨,確為漢學家之法,至是否合於今日之生理學,則又一問題也。胡澍《素問校義》,雖未卒業,亦差足語於校勘。
然二人本皆經生,非醫家也。劉壽曾《素問校義》序,致憾於醫家之有《內經》,猶儒家之有五經,而無義疏之學,固適如吾意之所欲雲矣。(侯官林楓芾《庭樂素齋醫學匯參》四卷,一、二、三卷為釋體,四卷為辨脈,皆彷《爾雅》之例,五卷至十卷為釋方,未成而卒,亦頗足當醫家訓詁之學。)
醫家著書,每喜侈談神怪,如竇材《扁鵲心書》,則以為上天所畀;張景岳《全書》,則以為游東藩之野而遇異人;陳遠公《石室秘錄》,乃竟托之雷公、岐伯,前人已言之矣。以予所見,此類書尚屬甚多,而其最甚者,要莫如車宗輅、(字質中,會稽人。)胡憲豐(字駿寧,山陰人。
)之《傷寒第一書》,其序言謂仲景《傷寒論》,本一十六卷,治分九州,此書乃其治揚州之法,自兵劫后,原書散失,證治不全。雍正初,德清沉日光學道深山,乃獨得仲景真傳,而有九州之全書云云。可謂敢於語怪矣。又如齊秉慧(字有堂,敘州人。)之《齊氏醫書》四種,本非一無足取,而必謂學醫之始,出於衡山仙鵝洞道士之命,十八日內種痘方,亦必托之黃進士得之仙傳,誠不知其是何用意。夫此等淺說,亦足惑人。
此巫風之所以盛行歟,乃近日通都大邑及江南人士方且好學扶乩之術,流俗以士大夫之言之也,亦翕然信之,遂有借其術為人治病以牟利者,誠可嘆詫。
白話文:
在醫學領域中,常見到許多醫書充斥著空泛的討論,這不僅因為實際應用知識的缺乏,也因為真正能深入閱讀並理解醫書的醫者實在不多。雖然他們口口聲聲提到《本草經》、《黃帝內經》和《難經》,但實際上他們只是根據字面意思去理解,隨意地曲解其含義,根本無法真正掌握讀書的正確方法。我曾經認為,自宋代以來,醫學作為一種職業,已經從一般的民間轉移到了士大夫階層,因此,醫學界的風氣也跟隨儒學的轉變而轉變,然而,這種轉變總是比儒學慢一步。儒學在宋代開始分化,而醫學則是在金元時期才開始分化,這就是原因所在。
清朝二百多年間,漢學可謂發展到了極盛,然而,真正能運用漢學的方法來研究古醫書的醫者卻極少,他們仍未擺脫宋代學風的影響。然而,若要探尋古代醫學的真實面貌,除了使用漢學家研究經典的方法外,別無他途。就我所知,只有沉彤的《釋骨》一書,根據眾多經典,對《內經》中記載的人體骨骼進行了解釋,這確實採用了漢學家的研究方法。至於這些內容是否符合現代的生理學理論,那就是另一個問題了。胡澍的《素問校義》,雖然尚未完成,但在校勘方面已有所成就。
然而,這兩位都是經學學者,而非醫學家。劉壽曾在《素問校義》的序言中,對於醫學家有《內經》就像儒學家有五經,卻沒有義疏學科的現象表示遺憾,這正好符合了我的想法。(侯官林楓芾的《庭樂素齋醫學匯參》共四卷,前三卷解釋人體結構,第四卷辨識脈象,均彷照《爾雅》的格式,第五卷至第十卷則解釋藥方,雖然未完成便去世,但其內容已足以成為醫學訓詁學的一部分。)
醫學家在寫書時,往往喜歡談論神怪之事,例如竇材的《扁鵲心書》,被認為是上天賜予的;張景岳的《全書》,則是在遊歷東藩野外時遇到異人所授;陳遠公的《石室祕錄》,更是假託於雷公、岐伯。前人已對此有所評論。以我所見,這一類的書籍還有很多,其中最離譜的莫過於車宗輅和胡憲豐的《傷寒第一書》,他們在序言中聲稱,張仲景的《傷寒論》原本有十六卷,涵蓋了九州的治療方法,而此書正是其中專門治療揚州的篇幅,在戰火之後,原書散佚,治療方法不全。直到雍正初年,德清的沉日光在深山中學習道術,才獨自得到了張仲景的真傳,獲得了九州的完整版。這可謂是膽大妄為的怪談。再如齊秉慧的《齊氏醫書》四種,本來並非毫無價值,但他卻聲稱自己學習醫學的起點是衡山仙鵝洞道士的指示,十八日內種痘的方子,也必須歸功於黃進士得到的仙傳,真不知道他是何居心。這些淺薄的說法,足以迷惑人心。
這是為什麽巫術風氣會如此盛行呢?近來,一些大城市和江南地區的人們開始熱衷於扶乩之術,由於這是士大夫的話語,人們也趨之若鶩,甚至有人藉此術為人治病以牟利,這真是令人嘆為觀止。
中國醫學源流論(40)
1. 醫家叢刻
醫家叢刻,網羅最博者,當推明吳肖愚之《古今醫統正脈全書》。清代則程瘦樵之《六醴齋醫書》、王琢崖之《醫林指南》、丁松生之《當歸草堂叢書》、周澂之《醫學叢書》,所刻亦均精本。若能備此五書,則所費不及百元,而醫家要書善本略具,其餘購求易易矣。程觀瀾(名文囿,歙人。
)之《醫述》,專輯古書,不參己見,凡分七門,(曰溯源、曰傷寒、曰雜症、曰女科、曰幼科、曰痘疹、曰方葯。)所收者三百餘家,則醫家中之類書也。清乾隆中,吳中唐烈三等嘗輯《吳醫匯講》一書,(其例實彷諸過繹之之《吳中醫桉》,見唐氏原敘。)集吳中諸醫方論,隨得隨刻,(終於十一卷。
)此則如今日之雜誌矣。
白話文:
在醫學著作的收集上,明代吳肖愚的《古今醫統正脈全書》可說是涵蓋範圍最廣的一部。到了清朝,有程瘦樵的《六醴齋醫書》、王琢崖的《醫林指南》、丁松生的《當歸草堂叢書》以及周澂的《醫學叢書》,這些都是精心編纂的精華版本。如果能夠收集這五本書,花費不到一百元,就幾乎可以擁有醫學領域的重要著作和優秀版本,其他的醫書就更容易獲得了。
程觀瀾(本名文囿,安徽歙縣人)的《醫述》專門輯錄古籍,不加入個人觀點,內容分為七大類(包括溯源、傷寒、雜症、婦科、兒科、痘疹、方葯),共收錄了三百多家的醫學知識,堪稱醫學領域的綜合參考書。在清朝乾隆年間,蘇州的唐烈三等人曾經編輯了一本書叫《吳醫匯講》,實際上是模彷過繹之的《吳中醫桉》(詳見唐氏的原序),收集蘇州地區眾多醫生的處方和理論,隨時獲得新知就隨時刊印,最後總共有十一卷,這種形式就像現在的醫學雜誌一樣。
2. 中西匯通
中西匯通,自為今後醫家之大業。然其人必深通西洋醫術,而又真能讀中國之醫書,詳考脈證,確知中醫所謂某病者,即西洋所謂某病,或某與某病確有相同之處,而又能精研藥物之學,本諸格物之理,以探求古今驗方之所以然,而斷定何種方葯確為無效,方足以語於此。其事固非一手一足之烈,亦非一朝一夕之功。
凡事創始最難,近今醫家有能引此端緒者,如唐容川之《中西醫經匯通精義》之類,雖不免有牽強附會之處,然蓽路藍縷之功,固足以沒世不忘矣。今日治西國醫學者,動以今日之學術繩古人,而深於中醫舊學者,又一味深閉固拒,均無當也。
白話文:
【中西醫學融合】,這將是未來醫學界的大趨勢。然而,這樣的人才必須要深度理解西方醫學,同時真正精通中國醫書,詳細研究脈象病症,明確知道中醫所說的某種疾病,實際上就是西醫所描述的某種疾病,或者兩者確實存在相似之處,同時還需深入研究藥物學,根據事物的本質原理,探索古往今來驗方的科學依據,確定哪些藥方實際上並無效果,這樣才能談論中西醫學的融合。這絕不是單靠一人之力可以完成,也不是短時間內可以達成的。
所有事情,開創之初都是最困難的。近年來,有些醫學家開始引領這樣的潮流,例如唐容川的《中西醫經匯通精義》等著作,雖然其中不免有些牽強附會的地方,但他們開創先河的努力,確實值得我們永遠記憶。現在學習西方醫學的人,常常以現代學術標準去評價古人,而那些深諳傳統中醫學問的人,又一味的拒絕接受新知識,這些態度都是不妥當的。
3. 東洋醫學
中國醫學,今雖衰敝,然自古東洋諸國,如朝鮮、日本等,靡不奉為圭臬,其流傳亦不可謂不廣矣。予所見朝鮮醫書,僅許浚之《東醫寶鑑》、康命吉之《濟眾新編》二種。(許書多采宋以來方論,康書則就許書刪繁補闕,皆李朝官纂之書。)至日本醫書,則所見者頗多,而其最佳者,則莫如楊惺庵所編之《聿修堂醫學叢書》,此書為日本丹波元簡及其子元胤、元堅所撰。楊氏游日本時,有以原版求售者,傾囊購之以歸,而編次為是書。
計元簡《素問識》八卷,元胤《難經疏證》二卷,元簡《傷寒論輯義》七卷,元堅《傷寒論述義》五卷、《傷寒廣要》十二卷,元簡《金匱玉函要略輯義》六卷,元堅《金匱要略述義》十二卷、《葯治通義》十二卷,元簡《脈學輯要》三卷、《急救選方》二卷、《醫勝》三卷,元簡之祖雅忠《醫略抄》一卷,元簡父之弟子小坂元祐《經穴纂要》五卷。(元簡《靈樞識》六卷、元堅《雜病廣要》四十卷,原以活字印行,故無存板。
元簡又有《類抄》八十卷,體例略如鄭方坤之《經稗》,皆刺取《說部》中經驗良方,不專為醫家作者。元堅別有《醫籍考》一百卷,彷朱竹坨之《經義考》,而精核或過之。元胤別有《名醫匯論》八十卷,凡古人病論異同,條分縷析,可謂集證治之大成。三書皆以卷帙浩繁未刊。
元堅又有《名醫公桉》、《病雅》、《葯雅》、《體雅》等書,皆少作,亦精核有家法,並見楊氏識語。)諸書皆博瞻精核。予謂治醫家之書,當用漢學家治經之術,此其庶幾,且中國醫家,好談《靈》、《素》,喜言運氣,遂病其空言無施。日本漢醫,則多遠宗《傷寒》、《金匱》,近師《千金》、《外台》,盡心於研究證狀,肆力於鉤稽藥性,其切於實用,殊非中國醫家所及。楊氏謂自元以來,診察之士,殆罕其匹,誠非過言。
蓋中國士夫之治醫術,與專家之篤守傳授者,截然兩途。而日本則醫有專官,能世其業,既能收新說之妙,又不失固有之長,故其卓越如是。中國之醫家所當借鏡者也。(《診病奇侅》二卷,亦丹波元堅撰。論診腹之術,其原出於《內經·刺禁論》及《難經》,中土早已失傳。
日本尚存秘授,有沉梅使者、供職使署,屬元堅再傳弟子松井操譯以漢文,光緒戊子。慈溪王仁乾刻之,近年群趨新說,譯東瀛漢醫書者日多矣。)
白話文:
現代中國醫學雖然看似衰弱,但自古以來,東亞各國,如朝鮮、日本等,都將中國醫學視為標準,其影響範圍極廣。我所見到的朝鮮醫書,只有許浚的《東醫寶鑑》和康命吉的《濟眾新編》兩種。(許浚的書多採用了宋代以來的方論,康命吉的書則在許浚的基礎上刪繁補缺,都是李朝官方編纂的書籍。)至於日本醫書,我見過的有很多,其中最好的莫過於楊惺庵編纂的《聿修堂醫學叢書》,這本書是日本丹波元簡和他的兒子元胤、元堅共同撰寫的。楊惺庵在日本遊歷時,有人將原版書出售,他便傾盡所有購買了回來,並編纂成了這本書。
其中包括丹波元簡的《素問識》八卷,元胤的《難經疏證》二卷,元簡的《傷寒論輯義》七卷,元堅的《傷寒論述義》五卷、《傷寒廣要》十二卷,元簡的《金匱玉函要略輯義》六卷,元堅的《金匱要略述義》十二卷、《葯治通義》十二卷,元簡的《脈學輯要》三卷、《急救選方》二卷、《醫勝》三卷,元簡的祖父雅忠的《醫略抄》一卷,元簡父親的弟子小坂元祐的《經穴纂要》五卷。(元簡的《靈樞識》六卷、元堅的《雜病廣要》四十卷,原本是以活字印刷,所以沒有保留版面。
元簡還有一部《類抄》八十卷,體例大致類似鄭方坤的《經稗》,都是從《說部》中摘錄經驗良方,不只是醫家的創作。元堅另外有一部《醫籍考》一百卷,模彷朱竹坨的《經義考》,但精確度可能更高。元胤另外有一部《名醫匯論》八十卷,對古人疾病理論的不同觀點進行細緻分析,可以說是集證治之大成。這三本書都因卷帙浩繁而未能出版。
元堅還有《名醫公桉》、《病雅》、《葯雅》、《體雅》等書,都是年輕時期的作品,但也非常精確,有家法,都能在楊氏的序言中找到相關評價。)這些書都非常廣博精確。我認為,學習醫學,應當採用漢學家研究經典的方法,這樣才能接近本質,而且中國的醫學家喜歡談論《靈樞》、《素問》,喜愛運氣理論,但實際應用卻較為空泛。日本的漢醫學家則大多遠宗《傷寒》、《金匱》,近師《千金》、《外台》,全心投入研究病症,努力探索藥物性質,他們的實用性遠超中國醫學家。楊氏認為,自元代以來,診療的醫生,罕有能比得上他們的,這並非誇張之詞。
因為中國的知識分子學習醫術,與專業人士嚴格遵循傳統傳授的方式,是完全不同的兩條路。而在日本,醫學有專門的官員,能夠繼承家業,既能吸收新的理論,又不會失去原有的優點,所以他們能如此卓越。這是中國醫學界應該借鑒的地方。(《診病奇侅》二卷,也是丹波元堅撰寫的。討論診斷腹部的技術,其起源於《內經·刺禁論》和《難經》,在中原早已失傳。
但在日本,這種技術仍被祕密傳授,由元堅的再傳弟子松井操翻譯成漢文,於光緒戊子年,慈溪王仁乾刻印,近年來,隨著新理論的普及,翻譯日本漢醫學書籍的人越來越多。)
中國醫學源流論(41)
1. 民國醫學
民國以還,東西醫學流傳中土者漸廣,國人受其濡染,中醫蒙其影響,於是結團體以資研究,設黌舍以宏造就,刊雜誌以資鼓吹,發揚之途多矣。又有異軍突起,高揭新中醫之旗幟者,揆其初衷,欲以科學方法整理醫籍,未始非迎合潮流之舉。然成績未著,而囂囂然有入主出奴之象,此中醫之一大變局也。
此時天津有張壽甫,著《衷中參西錄》,滬上有惲鐵樵,作《傷寒輯義按》,一重藥物之實驗,一重學理之闡發,頗能博得時譽。蓋喜新厭故,人情所同,醫亦不能例外,惟末流變本加厲,摭採西醫皮毛,誹詆先哲之實效,以為中醫有大部份應譭棄,論者惜之。
東瀛醫學,本傳自吾國,雖維新之後西醫盛行,而漢醫之研究依然不斷。中醫界中輒喜瀏覽,以資引徵,於是劉泗橋之《皇漢醫學譯本》得以大行。沉石頑繼之,有《和漢醫學真髓》、《漢方醫學解說》等之迻譯。惟平心以論,日本漢醫之勐晉,殊足驚人,而始終不能跳出《傷寒》範圍,亦未免太隘。然能得吾國人之尊奉,亦可見中醫風氣轉移之一也。
張山雷授徒於蘭溪,議論獨能平正,著有《中風斠詮》、《脈學正義》,《瘍科綱要》、《女科輯要箋正》等書,能守中醫之特長,參以西法之精義,不以匯通相標榜。包識生掌教於滬上中國醫學院,就日常講述,輯《包氏醫宗》二集,發揮《傷寒》、《金匱》,獨具心得。長安黃謙又有《傷寒雜病論集注》數十萬言,亦近今之傑作也。
醫為實用之學,應使固有之特長保持勿失,以前之缺陷設法彌補,不在議論之動人、新奇之眩人耳目也。近人中瞭解此義者,有秦伯未、張贊臣、許半龍輩。秦氏輯《清代名醫醫桉、醫話精華》,蒐羅綦富。《實用中醫學》、《中醫指導叢書》等,均能供初等之梯階,《國醫講義》六種,編製新穎,取材謹嚴,尤為中醫界放一異彩。
張氏之《診斷學綱要》、《咽喉新鏡》、《歷代醫學史略》,許氏之《葯籢啟秘》、《外科學大綱》,都能適合於臨床之用,良由曾任醫校教務,故於材料編輯,均能權衡切要也。
近人新著之外,能發揚先哲幽光,以貢獻醫界者,杭州三三醫社有叢刊數集,上海中醫書局又有《古本醫學叢書》之刻,書凡十種。丁錦之《難經闡注》、王夢祖之《傷寒撮要》、周學海之《辨脈平脈章句》、寇宗奭之《本草衍義》、釋輪應之《女科秘旨》、黃坤載之《難經懸解》、呂*村之《傷寒尋源》、朱丹溪之《金匱鉤玄》、趙竹泉之《醫門補要》、高武之《針灸要旨》。
昔人著作,每多獨到之處,惜流傳甚鮮,不能普遍,實為中醫阻滯之一大原因,知此則知此類書集之可貴矣。
大抵醫家學說,多隨病症為變遷,議論紛紜,由來已久。無如古今病症,萬有不齊,綜計情形,可歸兩類:自其縱者言之,含有歷史性質者,當稱為時代病;自其橫者言之,含有地理性質者,當稱為地方病。茲再分述之。
白話文:
從民國以來,西方醫學在中國逐漸普及,國人受到這種影響,中醫也因此受到波及。於是,中醫開始組建協會進行深入研究,設立學校培育人才,出版期刊來推廣,發揚的方式也變得多元。同時,有一股新的力量崛起,高舉"新中醫"的大旗,他們的初衷是想用科學的方法來整理醫學典籍,這也是為了迎合當時的趨勢。然而,成效並不明顯,反而產生了強烈的排他性,這是中醫的一大轉折點。
當時,天津的張壽甫寫了《衷中參西錄》,上海的惲鐵樵編撰了《傷寒輯義按》,一個側重藥物的實驗,另一個側重理論的闡述,都獲得了當時的認可。人們通常喜歡新事物而厭倦舊事物,醫學也不例外。但一些過激的人士,只摘取西醫的表面知識,批評前人的經驗,認為中醫有很大一部分應該被拋棄,這引起了許多討論。
日本的醫學,原本就是從我們國家傳過去的,雖然在改革開放后,西醫在那裡非常流行,但是對於漢醫的研究從未中斷。中醫界經常閱讀這些內容,以作為參考,因此劉泗橋的《皇漢醫學譯本》得以大賣。接著沉石頑也出版了《和漢醫學真髓》、《漢方醫學解說》等書。客觀地說,日本的漢醫發展迅速,令人驚訝,但他們始終未能跳脫《傷寒論》的範疇,不免有些狹隘。然而,他們能獲得中國人的尊重,也顯示了中醫風氣的轉變。
張山雷在蘭溪教授學生,他的觀點特別公正,他寫了《中風斠詮》、《脈學正義》、《瘍科綱要》、《女科輯要箋正》等書,堅持中醫的特色,參照西醫的精華,不刻意追求中西醫學的融合。包識生在上海的中國醫學院任教,他把日常教學內容編輯成《包氏醫宗》二集,對《傷寒論》、《金匱要略》的理解獨到。長安的黃謙也寫了一部數十萬字的《傷寒雜病論集注》,也是近期的優秀作品。
醫學是一門實用學問,我們應該保留自身原有的特色,彌補過去的不足,而不是追求議論的新奇與吸引眼球。近代理解這一道理的有秦伯未、張贊臣、許半龍等人。秦伯未編輯的《清代名醫醫桉、醫話精華》收集豐富。《實用中醫學》、《中醫指導叢書》等,都是初學者的入門指南,《國醫講義》六種,編製新穎,取材嚴謹,特別為中醫界增添光彩。
張贊臣的《診斷學綱要》、《咽喉新鏡》、《歷代醫學史略》,以及許半龍的《葯籃啟祕》、《外科學大綱》,都適合臨牀使用,因為他們都有擔任醫學學校教學工作的經驗,所以在教材編輯上,都能把握重點。
除了近年的新作,能發揚前人智慧,貢獻醫學界的,有杭州三三醫社的幾集叢刊,上海中醫書局又出版了《古本醫學叢書》,總共有十本書。丁錦的《難經闡注》、王夢祖的《傷寒撮要》、周學海的《辨脈平脈章句》、寇宗奭的《本草衍義》、釋輪應的《女科祕旨》、黃坤載的《難經懸解》、呂梴村的《傷寒尋源》、朱丹溪的《金匱鉤玄》、趙竹泉的《醫門補要》、高武的《針灸要旨》。
古人著作,常有獨到之處,可惜流傳不多,無法普及,這其實是中醫發展的一大障礙,由此可知,這類書籍的珍貴。
總的來說,醫學理論往往會隨著疾病變化而改變,爭議不斷,由來已久。無論古今,疾病千差萬別,大致可以分為兩類:從時間角度看,具有歷史性的,可稱為時代病;從空間角度看,具有地理性的,可稱為地方病。以下是詳細的分類。
中國醫學源流論(42)
1. 時代病
時代病者,古今病況之不同是也。或古有而今無,或古無而今有。古者人事簡單,交通梗阻。事簡則歲月優遊,愁痛自少,道阻則流行傳染,更屬難能。及人事日趨繁複,交通日趨便利,則淳樸轉為澆漓,而身體因之漸弱,且一治一亂,繫於時局。治世之民安樂,病偏於有餘;亂世之民困苦,病偏於不足。
有餘者多宜清涼消導,以解其宴安厚味之毒;不足者多宜建中培補,以濟其顛沛勞傷之苦。餘生也晚,不獲親炙先哲,然自入醫界三十餘年,對於病症之與世推遷,益凜然於心目。(舊說之肝病,弱冠時但見一部份婦女有之,繼則婦女病此者漸多,而士子亦漸有之,最近則商人亦有之,今則農工勞動界亦有此病,足見民生日困、籌慮太過之結果。
又如肺病、遺精病、近視病,三十年前不多見,今則幾為學校青年之普通病,教育愈發達,此類病癒多,雖補救之法日增,然終不敵病魔之進步。)後世之人,輒譏古代醫家方葯之偏勝,殆不諳當時之環境使然,是知人論世,醫家亦不可不知此義也。
新病隨進化而多,新葯亦隨新病而增,皆必然之理。以明代《本草綱目》而論,比漢唐方葯已增數倍。降至近日,如癢症、鼠疫、腦膜炎、梅毒、白濁等種種病症,為古昔所不常見者,今則日盛一日。當代醫生,因應付新病,殫精竭慮,自有試用新葯之經驗,著為方法,以濟世用,用之有效,即為此時此病之專門學問,不必再搜古理以證明或附會之也。(如腦膜炎病,試驗有效之方,便可應用,不必引古之痙病為證。
蓋此病傳染迅速,與古痙病不盡同也。)
舊病範圍之變遷,亦有兩公例。一隨地體為轉移,一隨時局為轉移。時局之說已詳前節。地球則自轉為晝夜,繞日之公轉為一年,又有大公轉者,則隨日系作遷移,以六十年為一周,(此說詳天文學中,謂地球於每歲繞日一周外,又隨日系在天空旋轉,至六十年而復歸原位,名為大公轉。
此六十年中,地球在天空之遠近變化,雖亦有常軌,然而年各不同,則地面所受之陰陽寒暑,亦歲有殊異。則生物所感之病,亦當然依此為循環。)故古人以甲子一周認為氣運之回覆。《素問·六元正紀大論》,亦用司天在泉、五運六氣諸名稱,以六十年之干支,推算六十年之病症,謂其循環而符合。
泥古者視如歲歷之檢查,維新者斥為迷信之囈語,殊不知當時必本於專家實測及事實之經驗而來。(地為圓體浮於天空大氣之中,以旋轉為晝夜。古昔如《春秋元命苞》等讖緯書外,《素問》各論中亦多論及。可見宇宙之學,周末即有發明。既知地球自轉、公轉之殊,豈有不知大公轉之理。
然而未有明文,僅以運氣干支著其變化之事實,是古書含渾不全處。不僅此一種學問為然,今日科學化之新中醫,謂司天在泉、五運六氣亟應打倒,實可為未諳科學之反證。)陸九芝謂《內經》運氣之說可資研究,實通論也。(陸氏但知其理不可廢,並未知天文學中大公轉之說。
白話文:
【時代病】
時代病指的是古今疾病狀況的不同。有些病在古代存在,但現在卻很少見,反之亦然。古代人的生活相對單純,交通不便。生活簡單,憂愁煩惱自然較少;交通不便,流行病的傳播就更加困難。然而隨著社會的發展,人事日益繁複,交通越來越方便,人們的生活從純樸變得複雜,身體也因此逐漸虛弱。而社會的治亂,也直接影響人民的健康。在太平盛世,人民生活安逸,疾病往往是由於過度滋補;在動盪時期,人民生活艱辛,疾病多是由於營養不良。
對於過度滋補導致的疾病,通常需要清熱解毒和消化食物;對於營養不良導致的疾病,則需調理補充。我在醫學界工作了三十多年,深深感受到疾病隨著社會的變遷而變化。(例如,肝病,在過去主要發生在一部分婦女身上,後來逐漸擴散到男性,甚至農工階層也有這種病,這顯示出人民生活日益艱困,思考過多的結果。
再如肺結核、早洩、近視等疾病,三十年前並不常見,現在卻成為學校學生的常見病。教育越發達,這些疾病越多,儘管治療方法不斷增加,但仍難以抵擋疾病的蔓延。)後世的人們往往批評古代醫學的偏頗,這其實是因為他們不瞭解當時的環境所致。醫學家應該瞭解時代背景,才能更好地理解疾病。
新的疾病隨著社會的進步而增多,新的藥物也隨之出現,這是必然的規律。以明朝的《本草綱目》為例,它比漢唐時期的藥方增加了數倍。到了現代,像皮膚癢、鼠疫、腦膜炎、梅毒、尿濁等疾病,都是古人罕見的,現在卻越來越多。醫生為了應對新疾病,絞盡腦汁,不斷嘗試新藥物,總結經驗,以幫助世人。如果新藥物有效,那就是對這種疾病的研究成果,不需要再去尋找古代理論來證明或附會。
舊病的範疇也會隨著地理和時局的變化而改變。地理上,某些疾病可能在一個地方盛行,但在另一個地方卻很少見。時局上,社會的安定或動蕩也會影響疾病的分佈。古人認為,每六十年是一個週期,這個週期與地球繞太陽公轉的週期有關。在這六十年中,地球離太陽的距離會有所變化,導致地面的溫度和季節也會有所不同,這就會影響到生物的健康,導致疾病的循環出現。因此,古人認為,每六十年的疾病循環是符合自然規律的。
有些人固守舊觀念,將這些理論視為曆史的檢查,有些人則斥之為迷信的胡言,卻不知道這些理論其實是基於專家的實際觀察和經驗。地球是一個圓形的球體,懸浮在天空的大氣中,自轉產生晝夜。古籍中,如《春秋元命苞》等讖緯書以及《素問》各論中,都曾提及這些理論。這說明,早在周朝末年,人們就已經開始探索宇宙的奧祕。既然知道地球自轉和公轉的差異,又怎麽可能不知道大公轉的原理呢?
然而,古籍中並沒有明確的描述,只是通過運氣干支來記錄實際的變化,這是古書中的一個缺陷。不僅這一領域的知識如此,現代科學化的中醫學,對於司天在泉、五運六氣等概念的否定,實際上是對科學的誤解。陸九芝認為,《黃帝內經》中的運氣理論值得研究,這是一個全面的看法。(陸氏只知道這種理論不能被廢棄,但並不知道天文學中的大公轉理論。)
中國醫學源流論(43)
1. 時代病
)
2. 地方病
地方病者,限於一方水土之病,而有一方治療之法,不盡通行於各地者也,《素問·異法方宜論》中早計及之。吾國地大物博,跨有寒溫熱三帶,面積之廣,等於歐洲。是以水土氣候,人民體質,各地不同,而全國醫家之用藥,遂亦各適其宜,而多殊異。
即以長江流域論,四川人以附子為常食品,醫家用烏附動輒數兩,麻黃柴胡動輒數錢,江南人見之,未免咋舌,然在川地則絕少傷陰劫津之弊者,則以長江上游,由青海西康雪山中急流入川,寒性正盛,川人飲此寒水,故用烏附熱葯適得其平,解表亦非多量麻柴無能為力。迨長江既出巫峽,徘徊於兩湖之間,平流數千里,經贛皖至江蘇以入海。
水質經日光之蒸曬,寒氣已退,則需用遂少。且江蘇土性,濱海而多濕,平原而多熱,濕熱交蒸,腠理鬆懈,故烏附在四川為常食品者,至江蘇則罕用,麻黃柴胡在四川以錢計者,至江蘇則以分計。彼旅滬川醫,譏蘇醫為庸懦,蘇醫斥川醫為狂妄,是皆一隅之見,不明瞭地方性質者也。
又如蘇浙婦女,產後血少陰虛,應服平和清養之劑,切忌燥熱收澀之品。而廣州人之預備生產也,必以生薑數十斤,熬醋十餘斤,於產後匝月內拌米飯儘量食之,不得少參他品,從之則體健,違之則多病,或且不測。若以此法施之江浙產婦,早動肝陽成大病矣,然蘇浙婦女之旅粵者,亦必遵守彼中成法。
(前清光緒之季,余攜眷寓廣州。將分娩矣,同鄉戚友以此法見告,余妻聞而大駭。蓋平素陰虛肝旺心煩舌碎,常與洋參為伍者,烏能服生薑數十斤耶。嗣經旅粵者以土宜力勸,遂於產後匝月內如法服盡,非但無傷陰之弊,並且體健逾恆,舊疾悉去,寧非奇事。
)是無他,廣州地近熱帶,腠理松疏,而由五嶺南坡瀉下東北兩江之水,萃於廣州,寒性未散,故以生薑溫其內,酸醋收其外,一溫一斂,足以祛寒而固氣,故產後用之,竟等於脫胎換骨之妙也。
嶺南水性如是,嶺北之湘資等水瀉於湖南者,性質又異。蓋均屬寒性,而湘省則在溫帶,迥非廣州熱帶之比,故湘醫用藥,遂以仲景傷寒法為正宗。表則桂麻柴葛,涼則硝黃芩連,溫則姜附椒萸,補則參苓朮草。按方施治,因應咸宜,與吾蘇對於《傷寒論》但師其意而罕用整方者迥異,是則張仲景為長沙太守時所立之法,雖時代有變遷,而土宜尚未盡易也。
此外如山陝等省,地偏於北,寒燥凜冽,皮膚堅厚,故發表多用羌防麻桂重劑。閩粵地跨熱帶,蒸發甚而腠理疏,既易受寒,又易受濕,故多用燥葯以化濕,熱葯以溫中,而於辛散則罕用。
再以蘇浙而論,長江以南,錢塘以北,縱橫五十餘縣境,皆太湖湓地也。土淺水多,蠶桑稻米之利,為全國上腴。然因海洋氣候之蒸發,濕溫症獨多,雖腠理宜通,大便宜暢,然郁邪不為汗解,不為下解,維有芳香化濁,澹滲化濕,足以去病之癥結。而青蒿、藿香、佩蘭等對症之葯,亦遂就地而產生。
白話文:
所謂「地方病」,是指在特定地區,因為當地的水土環境所造成的疾病,而這些疾病也有當地獨特的治療方法,並非在每個地方都適用。《黃帝內經·素問·異法方宜論》早就提及這個概念。我們國家地大物博,橫跨寒、溫、熱三個氣候帶,面積廣大,相當於整個歐洲。因此,各地水土氣候、人民體質都不相同,全國醫師用藥自然也因地制宜,差異很大。
以長江流域來說,四川人把附子當作日常食品,醫生用烏頭附子動輒數兩,麻黃、柴胡也動輒數錢,江南人看到可能會嚇一跳。然而,在四川當地卻很少出現傷陰耗津的弊病。這是因為長江上游的水,從青海、西康的雪山急速流到四川,水性非常寒冷,四川人喝這種寒水,所以用烏頭附子等溫熱藥物才能達到平衡;解表發汗也必須用較多劑量的麻黃、柴胡才能有效。等到長江流出巫峽,在兩湖之間緩慢流動數千里,經過江西、安徽到達江蘇入海時,水質經過陽光照射,寒氣已經消退,因此用藥劑量也要減少。而且江蘇地處海邊,濕氣重,地勢平坦,熱氣也重,濕熱交蒸,毛孔容易鬆弛,所以烏頭附子在四川是日常食品,到了江蘇就很少使用;麻黃、柴胡在四川以錢計算,到了江蘇則以分計算。有些在上海的四川醫生,嘲笑江蘇醫生膽小怕事,而江蘇醫生也批評四川醫生狂妄自大。這些都是因為見識狹隘,不了解各地環境差異所致。
再說蘇浙地區的婦女,產後容易氣血不足、陰虛,應該服用平和、滋補的藥物,絕對不能用燥熱、收澀的藥物。而廣州人準備生產時,一定會準備數十斤生薑和十幾斤醋,在產後一個月內,用生薑醋拌米飯,盡量多吃,不能加其他食物。這樣做可以使身體健康,否則容易生病,甚至會有生命危險。如果將這種方法用在江浙地區的產婦身上,恐怕會造成肝陽上亢,引發大病。但是,江浙婦女如果到廣州,也必須遵守當地的習俗。
(清朝光緒年間,我帶著家人住在廣州,妻子快要生產時,同鄉親友告訴我這個方法,我妻子聽了很害怕。因為她平時陰虛肝旺,心煩口渴,經常要吃西洋參,怎麽可能吃得下數十斤生薑呢?後來,經過在廣州住過的人極力勸說,我妻子在產後一個月內按照這個方法吃完,不但沒有傷陰的弊病,而且身體比以前更健康,舊病也全都好了,真是奇事。)
這其中沒有其他原因,廣州地處熱帶,毛孔容易鬆弛,從五嶺南坡流下來的東北兩江之水彙集於廣州,寒性還沒有消散,所以用生薑溫暖身體內部,用酸醋收斂身體外部,一溫一斂,足以祛除寒氣、固護氣血,因此產後使用,效果就像脫胎換骨一樣神奇。
嶺南的水性如此,而從五嶺北坡流到湖南的湘水、資水等,水質又有所不同。雖然都是寒性,但是湖南處於溫帶,和廣州的熱帶不同,所以湖南的醫生用藥,以張仲景的《傷寒論》為正宗。發汗用桂枝、麻黃、柴胡、葛根,清熱用硝石、黃芩、黃連,溫裡用生薑、附子、花椒、吳茱萸,補益用人蔘、茯苓、白朮、甘草。根據病情來用藥,都很合適。這和我們江蘇的醫生對於《傷寒論》只是領會其精神,很少使用原方的情況不同。這是張仲景擔任長沙太守時所確立的方法,雖然時代變遷,但是當地的水土環境並沒有完全改變。
此外,像山西、陝西等省,地處北方,寒冷乾燥,皮膚堅厚,所以發汗多用羌活、防風、麻黃、桂枝等重劑。福建、廣東地跨熱帶,蒸發旺盛,毛孔疏鬆,既容易受寒,也容易受濕,所以多用乾燥的藥物來化解濕氣,用溫熱的藥物來溫暖脾胃,而很少使用辛散的藥物。
再以蘇浙地區來說,長江以南、錢塘江以北,縱橫五十多個縣,都屬於太湖流域。這裡地勢低平,水網密布,蠶桑、稻米的產量居全國之冠。但是因為海洋氣候的影響,濕溫病很多。雖然毛孔容易疏通,排泄通暢,但是濕邪鬱積,無法透過發汗或排泄排出,只有用芳香化濁、澹滲利濕的方法,才能去除病根。而青蒿、藿香、佩蘭等對症的藥物,也在當地應運而生。
中國醫學源流論(44)
1. 地方病
夫因水土之偏性而成地方病,即有療此病之地方葯隨之產出。吾國南北各省,類此者甚多,醫者貴於因地制宜,不可執一。若以己所不知或不習者相攻訐,寧非自擾,而昧者更欲彷西醫辦法,倡議方葯統一政策,則更傎矣。(民國十九年,國際聯盟會衛生科長費而伯來華考察西醫學術,中醫界推余代表,邀其參觀醫校醫院,並請其發表意見。
費謂世界人民雖有黃白紅黑之殊,其體格生理之構造則一,生理既然一律,則治法亦當然一律,故醫學當服從多數以統一之。意謂應廢中醫而從西醫也。余謂中醫重水土習性,故各地治療之法不同,西醫既能合於生理之統一,何以在歐洲一隅,又有英法德瑞等派別之攻訐?費無以應。
民國二十年,常州某氏貽書,謂在常州整頓地方醫藥,先以各藥鋪丸散膏丹簿之分量藥味一律照古方更正為入手。余謂藥鋪之丸散膏丹簿,為全國通用之驗方,其與古方不能悉合處,正是前輩醫哲,循數百年之經驗,就常州水土之習性所改定者,故其不同之處,正是治驗之精意,猶之顱圓踵方,固宜冠規履矩,然大小之間,宜任各人之支配,不能劃定尺寸。若以各地方成方一律依古方改定,則是削足適屨,豈非大謬!此舉遂中止。
再西醫治病,但憑生理病菌之狀況,處方皆大致有一定標準,中醫則各用各法,隨機應變,無一相同,其優點劣點亦均在此。華人食料,以植物為主,動物為輔;西人食料,以動物為主,植物為輔,其性情體格,遂大不同。故中醫治病,以植物為主,礦物為輔;西醫治病,以礦物為主,植物為輔。
天然之習慣如此,故療病亦有自然之趨勢,此皆中西異點之最著者。今人不揣其本,而欲強齊其末,此空言擾攘之所以日多也。)
白話文:
地方病的產生是因為水土的特性差異而形成的,因此會產生治療此病的地方藥物。我國南北各省,這樣的例子很多,醫生應該根據當地情況調整治療方法,不能死守一種方法。如果用自己不懂或不熟悉的方法互相攻擊批評,豈不是自找麻煩?更荒謬的是,一些不明就裡的人,還想效彷西醫的做法,提倡統一藥方的政策。
民國十九年,國際聯盟衛生科長費而伯來中國考察西醫學術,中醫界推舉我代表出席,邀請他參觀醫學院校和醫院,並請他發表意見。
費而伯認為,雖然世界各地的人種膚色不同,但人體的生理構造都是一樣的,既然生理結構相同,治療方法也理應相同,所以醫學應該遵循多數意見而統一。他的意思是應該廢除中醫而採用西醫。我則認為,中醫重視水土的特性,所以各地治療方法不同。西醫既然能符合生理的統一性,為什麽在歐洲一個角落,還有英、法、德、瑞等派別互相攻擊?費而伯無法回答。
民國二十年,常州一位先生來信,說要在常州整頓地方醫藥,首先要將各藥鋪的丸散膏丹的劑量和藥味,都統一按照古方更正。我認為,藥鋪的丸散膏丹,是全國通用的驗方,它和古方不能完全一致的地方,正是前輩醫學家根據數百年經驗,針對常州水土特性修改後的結果。因此,它們的不同之處,正是治療驗方中的精妙之處。就像帽子要合頭,鞋子要合腳,尺寸大小應該允許個人調整,不能規定死尺寸。如果將各地常用的藥方都統一按照古方修改,那就像削足適履一樣,豈不是大錯特錯!此事最終被停止。
西醫治病,只根據生理和病菌的情況,處方大致有一定的標準;而中醫則各用各法,隨機應變,沒有完全相同的,其優點和缺點也在於此。華人飲食以植物為主,動物為輔;西方人飲食以動物為主,植物為輔,因此他們的性情體格大相徑庭。所以,中醫治病以植物葯為主,礦物葯為輔;西醫治病則以礦物葯為主,植物葯為輔。
這是自然的習慣,所以治療疾病也會有自然的趨勢,這是中西醫最顯著的不同之處。現在有些人不明就裡,只想強行統一,所以無謂的爭論才會越來越多。

民國中央國醫館招牌牌匾-施今墨 焦易堂 梁少甫 謝利恆
謝利恆
謝利恆(1880-1950年),名觀,晚年自號澄齋老人。江蘇武進羅墅灣人。伯祖蘭生,祖葆初,均為孟河名醫。謝氏幼承家學,熟誦《內經》、《難經》、《傷寒論》及方書、本草。又工古文辭,精究經書、歷史輿地之學。甲午戰爭(1894年)后入致用精舍(原名龍城書院)學習新學。嘗從蘇州名醫馬培之學醫。1901年肄業於東吳大學。1905年任教於兩廣優等師範學校,1911年前後兩度供職於商務印書館,編輯地理、醫學圖書。歷任上海中醫專門學校,神州醫藥總會附設中醫大學校長;又曾任上海市國醫公會、中央國醫館等學術團體職務。1929年民國政府中央衛生委員會通過廢止中醫案時,中醫界公推謝氏為赴寧抗爭之首席代表,歷時數月,終於迫使當局收回禁令。
謝氏博記多聞,治學功深,向為醫林所景仰。1917年丁甘仁等創設上海中醫專門學校,率先延聘謝氏為該校校長。謝氏制定課時,編寫講義,親自授課,從學弟子甚眾,如秦伯未、張贊臣等都出其門下。他一生虛心好學,不恥下問。近賢陳存仁撰《謝利恆先生傳記》中有云:「凡同道中有一長可取者,輒樂與周旋,罔論儒醫世醫,即草澤鈴醫,亦殷勤詢訪討論,不肯放棄也。」謝氏撰著較多,如《中國醫話》、《中國葯話》、《澄齋醫案》、《澄齋雜著》等均已刊行。其中《中國醫學源流論》為其代表作,書中縱論歷代主要醫籍、學派及醫學各科發展史,揭示中醫與儒學的發展關係,倡言治醫者要略涉自然、社會諸科學。謝氏曾主編《中國醫學大辭典》,在中醫學界影響相當深遠。辭典博引古今醫籍3千餘種,旁及日本、朝鮮等方書。他曾考訛訂謬,去蕪存精,詞目3萬7千餘條,計350餘萬字,歷時八載,書乃告成。謝氏平素重視整理方劑及衛生保健之術,曾於1925年編印《家用良方》問世。該書為謝氏取其平日所得各種方法,參以診病之經驗而成,共分衛生、內科、婦科、幼科、救急六類。
由民國時期著名中醫謝觀署名的《中國醫學源流論》(謝觀著,余永燕點校,福建科技出版社),被中醫界和中國醫史界公認,是20世紀研究中國古代醫學的一本重要著作,代表了作者的醫學思想。此書對中國古代醫籍的考證嚴謹,參照儒學的發展,揭示醫學與儒學演進的關係,對其源流傳承、演變分期和正誤得失做出客觀的評價。2003年,這本著作列為國家「十五」規劃重點圖書的「民國名醫著作精華」系列之一出版。秦伯未在該書的序言中稱,「海內醫家,嘆為絕作」,「近日及門諸子,為先生編印全集,復以此篇冠其首」,足以代表中醫界的評價。(秦序所說的《全集》,即《謝利恆先生全書》)
謝觀字利恆,號澄齋,江蘇武進人,生於1880年,1950年逝世。他出身中醫世家,祖父是孟河名醫。其父謝鍾英是清光緒的舉人,張之洞任湖廣總督,延其為幕僚,參政論學,是一位對輿地有研究的學者。謝觀早年於東吳大學肄業后,在廣州多所學校講授地理課程,因善講課而成名。他兩次進入商務印書館,編輯地理和醫學書籍,主編出版了《中國醫學大辭典》。後來擔任過上海中醫專門學校和上海神州中醫大學的校長。1922年以後在上海懸壺行醫,著名中醫秦伯未、張贊臣、章次公和程門雪等皆出其門下。《中國醫學百科全書醫學史》(中國醫學百科全書編委會,上海科技出版社,1987年)卷分別列有《中國醫學源流論》及其作者謝觀的詞條。
看看孟河醫派再傳弟子的氣勢
孟河醫派再傳弟子朱勉生教授到丁甘仁故居暨孟河醫派書院尋根
孟河醫派再傳弟子朱勉生教授到丁甘仁故居暨孟河醫派書院尋根
2024年8月4日,世界中醫藥學會聯合會副主席、全歐洲中醫藥專家聯合會主席,孟河醫派丁甘仁先生次子丁仲英先生弟子任應秋先生的研究生朱勉生教授及其弟子一行四人專程到丁甘仁故居暨孟河醫派書院尋根。
當日上午,本學會會長顧書華、顧問汪中良、學會副秘書長李慶宜等陪同朱勉生教授一行參觀丁甘仁故居暨孟河醫派書院,期間顧會長向朱教授介紹了自本學會成立以來開展的對孟河醫派傳承、發展的搶救性工作,並與朱教授探討如何更進一步做好孟河醫派傳承保護工作、擴大孟河醫派的國際影響力等事宜。
當日下午,顧書華會長等陪同朱教授參觀了廣益中醫醫院(孟河醫派名醫堂),介紹了名醫堂傳承工作室和孟河醫派醫古籍。朱教授為廣益中醫醫院全體醫護人員做了「時空針灸」學術報告,為孟河醫派故地傳經送寶,並勉勵廣大年輕學子繼承好孟河醫派的醫德醫術,引導他們學習由她創立的「時空針灸」。

朱勉生教授率其弟子與丁仲英先生銅像合影

顧書華會長向朱勉生教授介紹收藏的醫古籍

顧書華會長與朱勉生教授等在丁甘仁故居合影

朱勉生教授拜讀顧書華會長收藏的醫古籍

顧書華會長向朱勉生教授贈送丁甘仁賀壽金杯
左起:顧問汪中良、會長顧書華、朱勉生教授、副會長王璇

朱勉生教授在廣益中醫院(孟河醫派名醫)舉行學術講座,介紹「時空針灸」學術經驗
朱勉生教授,雲南中醫藥大學畢業生。1978年中國第一屆中醫研究生,師從北京中醫藥大學中醫學家任應秋教授。法國科學博士,北京中醫藥大學博士導師、雲南中醫藥大學終身教授、昆明醫科大學名譽教授。自從1990年起擔任巴黎第十三大學中醫學主講教授,1997年參與創設該醫學院授予西醫博士的中醫文憑DUMETRAC擔任教學主任。2015年參與創設巴黎第六大學居里醫學院西醫博士的中醫心身實踐DUPRAC。雲南省朱勉生專家工作站署名專家。世界中醫藥學會聯合會副主席、全歐洲中醫藥專家聯合會主席。曾經長期擔任法中糖尿病專家委員會和法國藥品食品監察署中醫專家。擔任責任主編出版《中醫基本名詞術語中法對照國際標準》,編委會獲得2011年世中聯中醫藥國際貢獻獎。
朱勉生教授對中醫有著非常深入的研究,醫術非常高超,同時對中醫有創新性發展,發明了「時空針灸療法」,創立了「時空針灸學及其學派」,時空針灸已經得到國際合作乳腺癌化療不良反應臨床試驗和二十多種疑難疾病臨床觀察的檢驗,獲得2023年雲南省衛生科技成果獎二等獎。《時空針灸學》專著獲得2023年世中聯中醫藥國際貢獻獎著作類一等獎。2017年法國總統奧朗德簽署,授予她法國榮譽軍團騎士勳章。
任應秋(1914-1984)教授,中醫學家、中醫教育家,1936年在上海中國醫學院讀書,師從丁仲英、謝利恆、曹穎甫、陸淵雷諸孟河醫派前輩,解放後任教於重慶市中醫進修學校並任教務主任,1957年調至北京中醫學院任教。曾任衛生部學術委員會委員、國家科學技術委員會中醫專業組成員、中醫研究院學術委員會委員,北京中醫學院學術委員會副主任、中醫系主任、各家學說教研室主任等職。
守中醫之正·創醫學之新——常州成立江蘇省中醫流派研究院孟河醫派分院
6月12日上午,常州市人民政府副市長潘冬鈴會見了中國科學院院士、孟河醫派第四代傳人仝小林。
潘冬鈴對仝院士來常表示歡迎,並介紹了常州孟河醫派傳承創新和人才培養等情況。他說,成立省中醫流派研究院孟河醫派分院,挖掘更多中醫藥特色,不斷推動中醫藥原創優勢轉化為常州醫療衛生服務和健康產業的核心競爭力。希望仝小林院士利用專業優勢,在孟河醫派的科學研究和人才培養等方面給予常州更多支持。
在當天召開的江蘇省中醫流派研究院孟河醫派分院成立大會上,仝小林院士,岐黃學者、國醫大師顏正華工作室負
責人張冰,江蘇省衛生健康委中醫科教處處長、二級巡視員石志宇,南京中醫藥大學副校長、江蘇省中醫流派研究院院長趙霞,常州市人民政府副秘書長姚澄,市衛生健康委黨委書記、主任何小茜出席會議。常州市中醫藥管理局副局
長程逸文主持會議。
在與會嘉賓的共同見證下,江蘇省中醫流派研究院孟河醫派分院宣布正式成立。

現場聘請了仝小林院士、張冰教授等一批中醫專家為江蘇省中醫流派研究院孟河醫派分院專家諮詢委員會委員。
專家名單:
中國科學院院士、國家中西醫結合醫學中心主任、孟河醫派第四代傳人仝小林教授;
岐黃學者、首都名中醫、國醫大師顏正華學術繼承人、工作室負責人張冰教授;
全國老中醫藥專家學術經驗繼承工作指導老師、江蘇省名中醫申春悌教授;
中國中醫科學院中醫臨床基礎研究所副所長王忠教授;
江蘇省名中醫、江蘇省中西醫結合學會常務副會長黃亞博教授;
南京中醫藥大學中醫藥文獻研究所所長、江蘇省中醫流派研究院執行院長陳仁壽教授;
孟河醫派費氏醫學世家第十二代傳人費季翔教授;
孟河醫派丁氏醫學世家第四代傳人丁一諤教授
張繼澤全國名老中醫藥專家傳承工作室主任陳四清教授;
南京中醫藥大學人工智慧與信息技術學院副院長楊濤教授。
仝小林院士說,
孟河醫派創辦上海中醫專門學校,將傳統「師帶徒」與現代「學院派」有機結合,開創了近代中醫教育體系,推動了近代中醫學術的繁榮與發展,也留下了較為完整的傳承體系、醫技和藥方。結合現在的醫療技術發展和群眾需求,深挖這個「寶藏庫」,可以為新時代中醫在臨床的應用發展賦能。
常州市衛生健康委黨委書記、主任何小茜表示,
孟河醫派是值得常州人驕傲的文化標記和寶貴遺產,近年來,市委、市政府以完備的政策體系為孟河醫派發展定向引航,社會各界以深厚的鄉土情懷為孟河醫派發展貢獻力量,傳人同道以高漲的中醫自信為孟河醫派發展蓄勢賦能,全力保護好、傳承好、發展好孟河醫派。
她指出,江蘇省中醫流派孟河醫派分院的成立,意味著常州以孟河醫派為特色的中醫藥高質量發展探索之路,站到了一個新的起點上,相信在省衛生健康委的大力支持下,在以仝院士領銜的國內頂尖中醫專家團隊和南京中醫藥大學的悉心指導下,孟河醫派分院定會取得豐碩成果,更好地守護百姓健康。
江蘇省中醫流派研究院院長、南京中醫藥大學副校長 趙霞指出,
江蘇各家醫派在歷史發展進程中形成了各自鮮明的特色,孟河醫派近年來開展的諸多工作和取得的突出成效,為江蘇中醫流派的傳承創新注入了新動能。她表示,省中醫流派研究院和南京中醫藥大學將全力支持孟河醫派的弘揚與發展。

顧書華會長(左四)、程逸文副局長(左六)陪同張冰教授(左五)參觀丁甘仁故居合影

顧書華會長、程逸文副局長向張冰教授(右二)介紹收藏的醫古籍
2024年6月12日下午,岐黃學者、首都名中醫、國醫大師顏正華學術繼承人、工作室負責人張冰教授參觀了費伯雄故居、馬培之故居、丁甘仁故居。本學會會長顧書華、常州市中醫藥管理局副局長程逸文陪同張冰教授參觀了丁甘仁故居暨孟河醫派書院。
顧書華會長應邀赴英國參加第五屆中歐中醫藥合作與發展論壇
2024年8月25日,由中國·英國中醫藥中心、山東中醫藥大學海外校友會、安徽省中醫藥學會共同主辦,英國蘭中醫學院和齊魯海外中醫專業委員會共同承辦,英國中醫師學會、英國丹黃中醫書院、杏林普濟國際中醫藥文化交流(北京)中心、山東中醫藥大學、安徽中醫藥大學、國際現代舌診學會、英國中醫學院、南京中醫藥大學歐洲校友會等共同協辦的「第五屆中歐中醫藥合作與發展論壇」暨「仁和精誠--第四屆齊魯海外中醫學術研討會」在英國達西莊園(Chatsworth House)成功召開。
本次峰會以弘揚傳統中醫藥「仁、和、精、誠」精神,宣傳「儒醫」文化為核心,旨在推動中醫藥在海外的傳播和發展。會議匯聚了來自中國、美國、加拿大、澳大利亞、荷蘭、德國等多個國家的150位中醫專家,共同探討中醫診法、針法、方葯、臨床實踐與研究等領域的最新學術成果與經驗。本學會會長顧書華應中國-英國中醫藥中心主席、英國蘭中醫學院院長湯淑蘭邀請參加本次論壇。
會議開幕伊始,中國-英國中醫藥中心主席、英國蘭中醫學院院長湯淑蘭教授和山東中醫藥大學海外校友會會長、英國中醫師學會副會長劉北南教授發表了熱情洋溢的開場致辭,向來自世界各地的專家、教授、海外校友及嘉賓表示熱烈歡迎。常州孟河醫派傳承學會會長顧書華表達了對大會的高度期待與祝願。浙江中醫藥大學黨委副書記張光霽在致辭中指出:「推動中醫國際化,中外交流合作必不可少,此次大會作為中外中醫交流的橋樑,對中醫文化的宣傳與發展具有重要意義。」

常州孟河醫派傳承學會會長顧書華在開幕式上致辭

參觀蘭中醫學院(左起安徽中醫藥大學校長許釩,中國-英國中醫藥中心主席、英國蘭中醫學院院長湯淑蘭,常州孟河醫派傳承學會會長顧書華)

與會嘉賓為「2024英國達西莊園中醫藥國際峰會」剪綵

2024英國達西莊園中醫藥國際峰會合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