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救我們」：宏福苑大火中的香港外籍家佣
來源：倍可親(backchina.com)在香港眾多家庭中，她們是準備三餐、為年邁父母沐浴、看護幼兒的女性——雖常隱於幕後，卻是不可或缺的存在。上周，香港數十年最嚴重的火災在大埔宏福苑爆發，這處屋邨內居住著200多名外籍家庭傭工，其中絕大多數來自菲律賓和印度尼西亞。
在16樓的一間公寓里，印尼傭工古古·蘇西拉瓦蒂僅穿著身上的衣服，從樓梯狂奔逃生；屋邨另一處，菲律賓傭工卡倫·達達普抱起她照料的五歲男童，倉促衝出家門；還有一戶人家中，前一天剛從菲律賓抵達香港的羅多拉·阿爾卡拉茲在濃煙瀰漫的房間里緊緊護住懷中三個月大的嬰兒。
她們的經歷揭露了一個事實：作為支撐香港經濟運轉重要力量的外籍家庭傭工在這場災難中同樣承受了巨大風險。目前香港約有37萬名外籍家庭傭工，幾乎全為女性，她們為數百萬居民承擔家務和育兒工作。
香港政府規定她們必須與僱主同住，這使得許多女性只能擠在本就擁擠的高層公寓的狹小空間里。印尼移工工會秘書斯林·斯林加廷表示，此次受災的傭工中不少人擔心失業，因為她們失去住所的僱主可能無力支付工資。
上周三，大火席捲了大埔區北部這處屋邨的七棟高層公寓樓。截至周日，官方通報稱火災已造成至少146人遇難、40人失蹤，數千人無家可歸。
周四，大埔一處收容所發生火災，導致年長居民無家可歸。 BILLY H.C. KWOK FOR THE NEW YORK TIMES
據菲印兩國領事館統計，宏福苑內共有約230名外籍家庭傭工居住和工作，其中印尼籍140人、菲律賓籍90人。
截至周六晚間，印尼駐港領事館確認七名印尼籍傭工遇難、二人住院治療，另有45人下落不明；菲律賓駐港總領事館則表示，至少一名菲律賓籍傭工遇難，七人失聯。
往常每個周日，數以千計的外籍家庭傭工會湧向公園和人行天橋，享受一周僅有的休息日。但本周，這裡的氛圍格外沉重——許多人身著黑衣悼念遇難者。一位知名菲律賓網紅呼籲同行默哀一日，不在公園內跳舞、唱歌；印尼駐港領事館也降半旗致哀。
「我心裡特別難過，」在大埔工作生活、距火災現場僅幾分鐘路程的德維·阿斯圖蒂說。「我們所有人來這裡都是為了同一個目的：掙錢養活家鄉的家人。」
當天下午，1000多名印尼女性聚集在香港島維多利亞公園的草坪上悼念遇難者。有人握住雙手祈禱，有人低頭拭淚。
「我現在情緒很難平復，這件事實在太沉重了，」活動組織者之一斯林加廷說。「外籍傭工來香港打工，不只是為了自己，心裡更牽掛著家鄉的家人。她們是家裡的支柱，她們是母親。」
周五，救援人員和官員在大埔宏福苑公寓大廈現場。 LAM YIK FEI FOR THE NEW YORK TIMES
「救救我們，我們快被燒死了」
火災發生時，羅多拉·阿爾卡拉茲正在僱主位於13樓的公寓內。她的姐妹傑奎琳·圖尼亞索說，阿爾卡拉茲剛從菲律賓來到香港，即將開始保姆和管家的新工作。
下午三點剛過，阿爾卡拉茲給菲律賓的家人發送了一條語音消息，語氣似乎還很平靜：「我們住的樓著火了，我們被困在房間里，煙已經漫進來，我正抱著孩子。」
幾分鐘后，她又發來一條消息，這次已泣不成聲。圖尼亞索回憶，她在消息里哭喊：「救救我們，我們快被燒死了。」
「我讓她堅強點，想辦法逃出去，」圖尼亞索說。「她說她不能丟下孩子，而我距離遙遠，根本不知道該怎麼幫她。」
幾分鐘后，家人收到了一條消息，背景音里只有嬰兒不停的哭聲。
圖尼亞索稱，阿爾卡拉茲一直被困到傍晚，最終，她和嬰兒以及嬰兒的母親一起被消防員救出。她雖未被燒傷，但被送往醫院重症監護室，依靠呼吸機維持呼吸。菲律賓海外勞工管理部門在社交媒體發文稱，截至周六，她病情危急，但對治療已有反應。
另一位菲律賓籍傭工卡倫·達達普當時正在家中照看五歲男童，孩子的父母突然來電告知隔壁樓棟著火。當時火警並未響起，但很快，濃煙就瀰漫到走廊，鑽進公寓。「我什麼都沒想，沒拿行李、沒拿護照，也沒拿現金，只想著趕緊帶著孩子逃出去，」達達普在其雇傭機構發布的社交媒體視頻中說。
周五，志願者們在大埔整理捐贈的衣物和食物。 LAM YIK FEI FOR THE NEW YORK TIMES
她讓孩子跟著自己往樓下跑，途中不斷有碎片砸向他們。「我們必須趕緊下樓，不然兩人都會死，」她說。逃出大樓后，她看到消防員正全力撲救隔壁樓棟的大火，但火勢蔓延極快，很快就燒到了她們住的樓。
43歲的印尼籍家政工古古·蘇西拉瓦蒂也沒聽到火警警報。當時她正在16樓的公寓里吃午飯，突然聽到一聲巨響，緊接著傳來消防車的鳴笛聲。她從浴室窗戶往外一看，發現樓下已是一片火海。「我立刻就跑了，什麼都沒帶，就穿著身上的衣服，」她用普通話接受採訪時說。
蘇西拉瓦蒂成功逃生，但她的兩位鄰居——同樣在宏福苑照料老人的外籍傭工卻在火災中喪生。她說，她們平時買菜或在附近公園散步時幾乎每天碰面。
如今蘇西拉瓦蒂正面臨儘快找新工作的壓力。她之前照料的老人已搬入養老院長期居住，僱主告知不再需要她的服務。
斯林加廷呼籲香港政府出台特殊政策，允許受災的外籍家庭傭工在港停留期間尋找新工作。截至發稿，香港政府尚未對此事作出回應。
「我不想失去這份工作，但我確實沒辦法再留下來了，」蘇西拉瓦蒂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