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中文科老師,開始無人可教

京港台:2025-5-28 03:53| 來源:真實故事計劃 | 評論( 4 )  | 我來說幾句

高中文科老師,開始無人可教

來源:倍可親(backchina.com)

  文科衰退,高校裁撤文科專業,加之新高考模式的變化,使得文科生高考難度加大。考生們用腳投票,高中文科班銳減。

  在供求關係變化下,大量高中文科老師閑置。他們課時不足、職稱晉陞受阻、收入下降、被調離教學崗位,面臨諸多現實窘境。

  

  無人可教

  開學兩個多月了,26歲的高一歷史老師夏宇閑得發慌。周一,全天沒課。備好本周要上的2個新課時內容,他沒事兒可幹了。

  在雲南昆明一所省重點分校的高中,夏宇帶3個班,每個班一周2節課,一周總共只上6節課,準備2課時內容,遠遠達不到學校要求的一周10個課時的工作量。

  最近,他每天的平均工作時長不足半天。一天最多兩節課,80分鐘,更多時是一節或者沒有,上完課就可以下班。備一節課,夏宇一般只需要花半天時間,把知識點講清楚就行。

  大部分時候,夏宇享受這種閑適。他去逛公園、逛大學、逛夜市。

  昆明的春天很美,公園裡的鬱金香開成花海,中間架著風車和小木屋,像童話樂園。可以從早逛到晚,不存在什麼牽絆。即便是每天上的那一兩節課,也沒幾個人認真聽課,收不上幾份課後作業,沒有加時晚輔導,也沒有考試。

  「要不是一周還有兩次課,可能學生們都忘了還有一門歷史課是需要參加學業水平考試的。」

  有時,空閑也給他帶來恐慌。夏宇總有種「要失業了」的感覺。其實被辭退的可能性不太大,他有編製,只是擔心課時這樣一步步少下去,以後可能連教學都搞不了。

  夏宇2024年6月剛從一所部屬師範大學歷史系研究生畢業,這是他的第一份工作。當老師是他一直以來的心愿。本科和研究生,他都念的是師範學校,現在成為重點高中的文科老師,心愿達成。但現實不太如意。工作半年後,2025年2月,高一下分科完成,新學期被分配帶「物理班」以來,夏宇在職業中感受到的成就感就變少了。

  

  夏宇的辦公桌

  「物理班」是指在「3+1+2」高考模式的「1」中選擇了物理的學生組成的班級。

  2022年開始,雲南作為第五批高考綜合改革省份,開始實行「3+1+2」新高考模式。其中「3」為語文、數學、外語必考,「1」是在物理和歷史中任選1門,「2」則是在政治、地理、化學、生物中任選2門。

  這場改革從2014年開始,歷經10年逐批試點,已經在國內29個省份全面推開。

  2022年,剛得知新高考把物理和歷史並列作為「1」的時候,夏宇還以為這是個利好消息,證明了歷史在文科中的必要地位。後來他才知道,這是「明升暗降」。

  2024年的分科宣講會上,夏宇的領導擺出極具說服力的數據。

  2024年是雲南文理分科「舊高考」的最後一年,這一年雲南省理工類考生約19.5萬人,文史類考生約16萬人,相差不大。

  但由於文科生在填報志願時能報的專業遠遠少於理科生,一本上線人數相距懸殊。理工類一本上線人數約4.8萬人,文史類卻只有約1.4萬人。按概率算,文科生上一本的難度大約是理科生的3倍。

  近年來,文科生能填報的志願越來越少,導致上線難度越來越高。

  這背後是全球性的文科衰退潮。美國文理科學院人文指標項目的聯合主任羅伯特·湯森表示,過去十年,美國人文學科的入學人數總體下降了17%。《紐約客》2023年的文章《英文專業的終結》中提到,過去10年,經濟合作與發展組織五分之四的成員國的人文學科入學人數在下降。

  以哈佛大學為例,2022年只有7%的新生計劃主修人文學科。2025年秋季學期,哈佛本科生學院取消了至少30門課程,其中大多是文科專業的課。

  在國內,最引人注意的消息是2025年2月,復旦大學宣布文科招生將壓縮近一半,同時向新工科進行轉型,改革后,作為純人文學科的文史哲專業,只佔全部專業的18%。

  

  這不是個例。麥可思研究院發布的《中國—世界高等教育趨勢報告(2025)》顯示,2023年全國本科專業點撤銷數量高達1670個,其中設計學類、外國語言文學類等專業類撤銷數量位居前列。

  以夏宇所在的雲南為例,2024年雲南民族大學停招了秘書學、翻譯、廣播電視學3個文科專業,新申報3個工科專業。

  直觀的難易對比推動了大量學生「棄文從理」,在「3+1+2」的新政下,又屬歷史老師最受冷遇。另外兩門文科政治和地理,由於不跟物理衝突,可以組合成「物化地」「物化政」「史政地」,在物理班和歷史班都可入選,地位都比歷史要高。

  2025年是夏宇參加工作后第一次面臨史物分流,他得知,分科后,全年8個班,物理班佔7個,歷史只佔1個。但另兩門文科卻都能有兩三個班。「它們既搭上了歷史的車,也搭上了物理的車。」夏宇有點忿忿。

  高考政策變化與就業環境動蕩,共同導致學生選科變化,又進一步影響到文科老師的需求量。首當其衝的歷史在選科中遇冷,直接導致了歷史老師的供過於求。

  

  無人可教,開始成為夏宇所在高中歷史老師的普遍處境。

  2022年新政施行以來這三年,每年分科后都只有一個歷史班。每到下學期,高一物理班的歷史課被縮減,高二高三的物理班完全停課,夏宇所在高中所有歷史老師的課時量都遠不能達標。

  三個歷史老師,包括夏宇在內的兩個每人每周給3個物理班上2節課,共6個課時。另一位資深的老教師帶僅有的1個歷史班和剩下的1個物理班,每周7個課時。

  作為第五批試點省份,雲南的歷史冷遇剛剛開始。而作為第三批試點省份的江蘇,早在四年前就開始同樣的歷程。

  34歲的何曼黎是江蘇揚州安宜鎮一所公辦高中的歷史老師,這半個學期,她完全沒課可上,真正地「無人可教」了。她被安排到了行政崗位,辦公桌也從熱鬧的教學區搬去了冷清的行政區。

  何曼黎所在的公辦高中一個年級14個班。過去,一直都是4個歷史班,2018年「3+1+2」后變成了2個,其餘12個都是物理班。

  學校已經好幾年沒招過高中歷史老師。據何曼黎了解,安宜鎮一共三所公辦學校,歷史老師基本都在飽和甚至過剩狀態。

  這所高中採取更實用主義的授課模式:高一下學期分科后,不參加高考的科目就停課,高二上為應付小高考再重新開課,1月份小高考結束后徹底結課。

  因此,每到下學期,就有幾位歷史老師無課可上。學校一共11個歷史老師,現在有4個閑置。他們被分散到學校的各個行政崗位,有的是教研室,有的是校辦,有的是圖書館。

  

  何曼黎在上課

  現階段,夏宇的課時量雖然相比上學期少了一半,畢竟還沒完全淪落到一節課都沒有的地步。但在精神上,他覺得自己現在已經是「無人可教」了。物理班的學生漸漸把他當成空氣,他覺得自己好像沒什麼學生了。

  物理班的課堂上,學生們的頭沒幾顆抬起來看講台,有的在寫別的作業,有的直接趴在桌子上睡覺。有一次,夏宇講到工業革命的內容,問了一個問題,「這個知識點大家初中就學過了,那麼大家還記不記得,第一次工業革命是什麼時候?」

  台下無人應答。教室里出現一陣尷尬的沉默。

  夏宇停頓幾秒,無聲地長嘆了一口氣,稍稍調整呼吸,自問自答地接著上課。

  在那幾秒鐘的停頓里,夏宇感覺自己的情緒劇烈波動。物理生對歷史老師的無視、對歷史學科的輕視,有時讓他感到惱火,但又只能告訴自己,別太在意。

  他說服自己,從學生的角度看,在歷史上投入太多精力確實不划算,及格就行。

  

  劣勢

  其實,領導也不願意讓手下的歷史老師閑置。何曼黎的領導也是歷史老師,他召開了兩次分科宣講會,會上大力倡導學生們選歷史。

  「全省的優生主要選物理,高分段的文科生比理科生更容易衝擊985、211名校。」

  「很多後進生選了物理后總是學不會,最後還是被迫轉文。」

  「雖然理科在填報志願時選擇多,但法學、哲學、漢語言文學等熱門專業對文科生還是很友好的。」

  這種做法當然出於一些私心。如果年級只有兩個歷史班,那領導本人和副校長必然是一人帶一個,還會擔任班主任。為了給年輕的何曼黎更多鍛煉機會,他想盡量多湊出一個歷史班來給何曼黎教。

  學校的大力宣講仍未改變文科遭受的冷遇。領導原計劃能湊夠120個歷史生就開3個班,結果宣講會後,人數還是只有100出頭,只能分2個班。

  何曼黎說,這跟家長的態度有關。有些學生出於畏難心理,不想選物理。有些學生對歷史感興趣,但抵不過堅決反對的家長。

  何曼黎發現,近年來許多家長對文科強烈抵觸,他們自己看過一些新聞,也查了一些資料,認定文科在填報志願和找工作上都處於絕對劣勢。

  在何曼黎的觀察中,有孩子自己選了歷史,最後也在家長的強硬要求下改成物理。學生向老師轉達了家長的原話:「同樣在大廠上班,學文科的畢業生年薪只有四五十萬,而理科畢業生能拿到年薪百萬。」家長覺得,這是為了孩子的將來著想。

  

  面對學生和家長對文科的迴避,夏宇覺得無奈,但也很能理解。作為學歷史的文科生,他自己明了這個身份的處境,「更不可能把學生們拉進來。」

  出於對歷史的興趣,夏宇一路從本科讀到研究生。臨到畢業找工作,才發現文科專業所具有的大劣勢。

  他想過當公務員。研究生三年,他每年都在看國考崗位,發現歷史專業在雲南能報的崗位幾乎沒有。畢業前,他考過選調,考過大文科都能報的博物館、圖書館和其它事業單位,都沒考上,而且工資太低,三四千塊。

  只有這個教師編,考得挺順利,收入也還算可觀,月均能有八九千,工作內容他也喜歡。但他知道這也多虧了碩士學歷的硬體加持。近幾年入職的新老師,一水的都是碩士學歷。要是本科畢業直接工作,他可能進不了現在這個省重點分校,只能去鄉鎮。他覺得,現在的工作是作為文科生的他最好的選擇。

  

  夏宇拍下的教學樓

  夏宇覺得,「3+1+2」是國家為了培養理工科人才推出的政策。政策之下,各個機構搜集數據,能科學地推算出選擇的利弊,必然推動學生們往理科流動。

  這也是北京師範大學中國教育政策研究院副教授王新鳳的觀點。在接受《中國新聞周刊》的採訪時,王新鳳表示,2021年《普通高校本科招生專業選考科目要求指引(通用版)》的出台,正是為了把學生興趣、高校專業、國家需求三者統一。

  《指引》明確多數理工農醫類專業需同時選考物理和化學,才能具備報考資格。出於報考專業範圍更廣、就業前景更好等實用考量,學生會做出物化雙選的決定。

  何曼黎也認為,選歷史確實在高考錄取時有些吃虧。拿二本線來說,2021年江蘇首次實行「3+1+2」高考時,文科二本線比理科二本線高出59分。由於兩科「再選科目」是賦分制(根據原始分排序,按比例劃分等級,並賦予相應分數),分數的差距主要體現在物理和歷史的分別上。

  算下來,選物理,考三十幾分就有二本可以上。但歷史學科,想拿高分並不容易。這是文科的特質,很難做到跟標準答案一模一樣。在何曼黎的記憶中,多年來整個揚州地區一模最高分往往就是在85分左右,很少能有學生能答出90分以上的考卷。

  以前,成績較差的學生傾向於選文科。物理像天書,怎麼都讀不懂,文科的基礎門檻較低,知識點記下來,及格問題不大。但現在,「成績最差的學生也會去學理科」,何曼黎說,「物理考三十幾總比考歷史考八十幾簡單。」

  

  「要不是物理不好,誰會去學歷史?」在班上,夏宇偶然聽到同學們聊天時的說法。這令他感到痛心。

  「成績差的學生選文科」,多年來已成為一種成見。夏宇所在的高中瀰漫著對文科的歧視。

  他很喜歡的幾個歷史好苗子都選了物理。他們對歷史很感興趣,上課回答問題很積極,成績也好,課下喜歡讀歷史書,《近代中國社會的新陳代謝》《全球通史》《東晉門閥政治》等都是他們的閱讀書目。

  夏宇對他們的選擇很意外,問他們為什麼不選歷史。學生給出了同樣的反應:「歷史不是物理很差的人才去學的嗎?「把夏宇噎得說不出話。

  理科高於文科的鄙視鏈,也給選歷史的同學帶來羞恥。夏宇發現,選歷史對學生們來說,好像是幹了一件什麼見不得人的事,他們不敢聲張,總是要等到簽字的最後一刻,沒辦法了,才讓大家知道。而選擇物理,則伴隨一種天然的優越感。尖子生全到了物理班,年級前五十里,選歷史的人寥寥無幾。

  分科后看到一些學生的狀態,夏宇也會替他們難受。許多學生一開始就對理科沒有興趣,但為了更好的升學機會,他們放棄自己喜歡的文科,在枯燥和艱難中學習。

  有時,夏宇會懷念上學期的日子。高一分科前,孩子們剛入學,對每個學科都充滿新鮮的好奇,身上洋溢著青春的活力。

  那時候,他每次一進教室,都能感覺到學生們的期待和雀躍。學生們靈動發亮的眼睛,興緻盎然的神情,整個教室上空活躍跳動著的氣息,這一切令夏宇感到滿足。

  歷史學科的魅力、學生們的熱情和年輕教師對教學的激情在此刻交融,極大地滿足了夏宇多年來對教師職業的期待。

  那時他的文科課堂,深受學生喜愛,輕鬆又有趣。他年輕,跟學生們關係好,學生們喜歡他,喜歡上他的課,喊他「男神」。

  夏宇尤其記得有一次,他跟理科老師換了一堂課,沒有提前通知學生。走進教室時,學生們先是一愣,然後立馬歡呼起來。學生們還會跟他說,今天有好幾節數學課,要不你去把它要過來上歷史課吧?

  

  高一上,夏宇收上來的歷史作業

  分科后,一切都變了。上學期,有班主任來問夏宇,「班上氛圍如何?」有任課老師跟班主任反映,這個班氣氛太沉悶,帶不動,學生不愛說話。

  夏宇說:「我感覺挺活躍的呀,我一問問題,下面異口同聲地就回答起來了。」現在,夏宇也懂得那位老師的感受了。

  當所有學科的學習都指向高考分數,學生們也都被打造為謀取高分的機器。這種功利性的異化給了歧視滋生的土壤。

  作為文科老師,當教學必須更多地為分數服務,他的日子也變得難熬。分科之後,物理班的歷史課時被壓縮,原本每周4節課只剩2節。以前,在充裕的時間中,夏宇會把課程填得很豐富,加入很多課本上沒有的內容。但現在,為了趕進度,這些東西只能割捨。

  那幾個選了物理的歷史愛好者,在課後還是會繼續看歷史書籍,會在課下纏著夏宇聊天,跟他談論一戰二戰的起源、德意志帝國的興衰,還有遊戲里的歷史。這是這個年紀的男生感興趣的話題。

  好幾次,在壓縮版的歷史課下課後,這幾個同學來問夏宇,「老師這節課怎麼不講這個?」夏宇只能無奈地說,「沒時間呀。」

  還有課上的文科老師,上課的方式變得越發無聊。學生們在主科壓力下,也勻不出精力分給副科。雙方同步後撤,為分數讓步。

  夏宇感覺,文科課堂就在這樣的後撤中變得越發壓抑,失去活力。

  夏宇仍對下學期的到來懷抱期待。到那時,就有新一批高一學生入學,他又能面對著朝氣蓬勃、充滿好奇心的新生開啟理想的歷史教學。

  在實用主義的考量之外,夏宇覺得歷史是一個很有魅力的學科。歷史由故事構成,而故事有天然的吸引力。但歷史的魅力,需要通過故事的細節呈現。現在由於課時壓縮,他很少再詳細講述故事。

  這位年輕的老師很喜歡跟學生們交流。他反感念PPT式的教學,也瞧不上朗誦式的表演。他很用心地準備教案,有他的情懷。

  有時,他先給學生們放一個小視頻。視頻把秦始皇稱作「迷人的老祖宗」,講秦朝如何提倡男女平等,秦始皇如何守衛中華民族。這類小視頻往往製作吸睛,配上有節奏的講解、激昂的BGM,很能煽動人的情緒,但其中有不少編造內容。

  他問學生們看過沒,很多同學都說看過,並表示對其深信不疑。他再擺出歷史實證,把這些違背史實的內容一條條駁倒。這是他「帶領學生們抽絲剝繭地接近歷史真相」的方式。

  何曼黎跟夏宇的想法不太一樣。雖然當初填報大學志願時,她就是受一個像夏宇這樣的歷史老師的吸引,選擇的歷史學科。但當了老師后,她的想法完全變了。

  當年她覺得有意思的那些內容,現在看來,是「吹牛,混時間」。

  「一個人物扯半天,其實跟考試根本無關。」她覺得自己當年對歷史課堂的喜愛很幼稚,「作為高中生當然覺得很爽很有趣」,但要是自己也用這種模式給學生們上課,那「個個都考不好了」。

  現在的課堂,何曼黎自己也覺得有點枯燥,但「講題目能講出什麼花來?」首先是課時不夠,其次,高一上分科前也有月考、期中考,也要評比,「領導也要看成績的。」

  對何曼黎來說,幸福的時刻是這樣的:考前讓學生重點掌握的題目,真的被押中了;認真備課和教學,學生小高考全部通過;收到學生的小紙條,「老師,感謝你這段時間的辛苦」。這些時刻都讓何曼黎覺得,老師這個職業是有價值的。

  以前,無論當任課老師還是班主任,何曼黎只把它當成一種工作,希望學生們服從管理,「讓我工作順心就行。」一年前她當了母親,回來后對學生們的感情突然變了,看待學生們的心不自覺變得柔軟起來,「真的很希望這個小孩能成才,希望他好。」

  以前,遇上有學生在課上寫別科作業,她很生氣,會揶揄,「數學學霸,能不能別寫了?」現在她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她學會反思自己,學生們不愛聽講,可能是自己講得沒意思。而且,他們不考歷史,把更多時間放在考試科目上,也能理解。

  何曼黎覺得自己不是很有事業心的人。因此,轉崗行政並沒對她造成太大困擾。工資沒有降,還更輕鬆了些。

  她當初考師範,考編製,都是出於穩定、輕鬆的考慮。她會把工作按時完成,但不求完成得太好。有時,領導讓她也寫點東西,搞點課題。她沒上進心,直接說「忙」「不想搞」。領導有點無語,但也不會太過苛求。

  但不是每個老師都是這樣。何曼黎有個文科老師同事,就因為沒課可上倍感痛苦。

  她喜歡上課。即便是帶物理班的小高考時,她都會去找別的老師要課,常常把體育課給佔用了。她責任心強,喜歡跟學生們交流。課間,她會留在教室,檢查學生的背誦,給學生單獨答疑。這半年,她被分配去管理圖書館,清閑得過頭,「學生主課都學不完,哪有時間去圖書館。」

  這位老師以前可以帶兩個文科班,現在一個班都沒有了。她很失落,常常表達悲觀:「以後怎麼辦呀!沒人學歷史了,文科要消亡了。」

  她去求過領導,能不能給她帶一個文科班。她是84年生人,已經41歲,但在歷史老師里,並不算資歷深的。她的職稱還只是二級,也不是什麼領導,歷史班太少,實在輪不到她。

  職稱對年輕的文科老師來說,是個擺在眼前的現實問題,這直接關係著他們的薪資。因為課時變少,文科老師會在評職稱上處於劣勢,待遇下滑。

  現行高中教師職稱體系將職業發展劃分為三級、二級、一級、副高級和正高級,晉陞需要滿足各項評審要求。

  執教六年的何曼黎已經升了中一。但26歲的夏宇還什麼職稱都沒有。

  他剛入職半年。雖然還沒到評職稱的時候,但他首先課時就不夠。要求的10個課時,他現在只有8個。評職稱還要求有班主任經歷。但按目前狀況來看,連任課都輪不上他,更別說當班主任。每年只有一個文科班,當然是優先讓領導和資歷老的教師來擔任。

  

  何曼黎說,職稱對老師的收入影響不小。職稱等級下還有更細的專業技術崗位等級分層,從13級到1級。差一級,月工資可能差個五百塊。

  據夏宇的了解,同期入職的數學老師,半年時間,就比自己多拿了兩三萬。晚輔導、超課時補課、競賽加課,這些有額外收入的時候都輪不上歷史。

  「以後差距還會越來越大。」夏宇已經有了預感。

  工作大半年,還掉助學貸款,夏宇手上不剩什麼錢了。好在花銷並不太大,學校提供教師宿舍,省下一大筆房租,昆明消費也不算高。

  職稱升不上怎麼辦?被安排去搞行政怎麼辦?最近,夏宇的心裡總有隱憂。但總體來說,他對生活仍然滿意。這所學校風氣自由,領導和善,老師上完課後不需要坐班。學生們隔三差五,就能有個藝術節、運動會,不會陷在學業里無法喘息。他也有一些小驚喜,比如公積金漲了,剛入職時1600,現在漲到了2200。

  網路上不時傳出各地中學文科老師離職后重新謀業的消息。最近,夏宇也開始關注別的工作機會,高校輔導員、文博單位、事業單位、公務員……

  他感覺做歷史教師還是不太穩定。現在是受學生選科影響,十年後低生育率一代進入高中,那時不止文科,全國的教師是否都會過剩?

  相比之下,冷清下來的何曼黎仍然對生活滿意。教研行政工作瑣碎,但輕鬆。遇上什麼骨幹教師評選、論文課題申報,寫寫方案,做做PPT,遞遞材料。一個月也就幾個活兒。早上九點上班,十一點半就能下班。下午兩點再來,四點半就能走。一天滿打滿算坐班5個小時。坐班的時候也挺清閑,沒事兒的時候就是喝喝茶。

  在何曼黎所在的安宜鎮,片區的歷史老師們常常聚在一起聊天,有時會自嘲,「以後都沒班上了。」高中歷史學科的冷遇會延續多久,誰也不知道。

  何曼黎還是比較樂觀,她覺得這種文理嚴重失調的現狀是畸形的,以後肯定要調整,「國家是需要一些科技人才,但總還是需要一些文人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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