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首天龍｜閑話泰國的君主立憲政治

我去年到泰國採訪一個企業家，在曼谷逗留了一些時間。這位來自中國的企業家在泰國奮鬥了三十餘年，深諳泰國的政治經濟之道，我們每天在一起喝酒聊天，聽聞了泰國一些事情。

泰國國王普密蓬10月13日因病逝世，王儲瑪哈·哇集拉隆功將繼位為國王。這位王儲是泰國普密蓬·阿杜德國王和詩麗吉王后唯一的兒子，他還有個中文名字叫鄭冕。

我原本以為老國王病逝之後繼承王位的應該是詩琳通公主，因為她的哥哥瑪哈·哇集拉隆功由於個人生活太過糜爛不堪，失去了父王和母后的信任和寵愛，老國王在憤怒之下廢掉了他的王儲地位，詩琳通公主被封為王儲。要說這位詩琳通公主，在老國王的幾個孩子里，也只是醜聞最少的一個而已。在她成為王儲之後，通過從事慈善事業贏得了相當一部分民眾的喜愛，很多人認為並支持她能成為泰國的新國王。

泰國有一個專門的電視頻道，還有一個雜誌，基本就是以披露泰國王室的醜聞為主要內容，國王家裡的任何一個醜聞，不管是不是發生在泰國的，事無巨細都被發掘出來報道，在泰國幾乎人人盡知，但是泰國民眾似乎並不太在意，國王仍然是他們心中的神，接受著百姓的崇拜和愛戴，任何政客都不可能取而代之。而泰國軍方則更是王室的守護神。

此次 瑪哈·哇集拉隆功將繼位為國王，與泰國軍方的強力支持是分不開的。近幾年來，泰國的媒體似乎在急切地致力於宣揚瑪哈·哇集拉隆功的新形象，以挽回他聲名狼藉的聲譽。2015年8月，泰國總理巴育花了數小時事件，與瑪哈·哇集拉隆功騎自行車在曼谷巡遊，向身體欠佳的詩麗吉王后致敬。這一活動通過電視面向全國播出。在相關的媒體視頻中，現年64歲的哇集拉隆功被塑造成了一個年輕、強健的人和一個寵愛孩子的父親，與詩麗吉王后曾經形容他的「唐璜」形成鮮明對比。

我以為瑪哈·哇集拉隆功登上新泰國國王的寶座應該不成問題，王位的繼承問題畢竟是泰國王室的家事，過去的王儲雖然形象欠佳，但這是老國王的血脈骨肉，總不能在全泰國篩選一個道德模範繼承國王的寶座。而詩琳通公主作為一名女性，總有讓泰國民眾心裡有一股不踏實的感覺。更何況在現代社會媒體的強勢宣傳之下，曾經放蕩不羈的王儲舊貌換新顏，所謂浪子回頭金不換，不知道泰國民眾會不會做如此想。

泰國，在近代史上是整個東南亞唯一沒有被作過殖民地的國家，在我抵達泰國之前，並沒有注意這個特質。在我的印象里，這是一個佛教之國，不僅有大象還有人妖。我見識過泰拳的兇狠凌厲，也領教過泰式按摩的溫柔，泰國美食是我的最愛之一，香米水果吃過的都讚不絕口。但是我的企業家朋友告訴我，泰國同時也是一個政變之國。從1932年泰國陸軍發動第一次政變開始，截至到目前，總共發動了20次政變之多。說這是一個政變之國並不為過。

1932年6月24日，泰國陸軍首秀，發動了第一次軍事政變，並給國王出了一道選擇題，A：君主立憲B：退位。既然沒有C選項，國王選擇了A，還附上一句很有名的自嘲：我同意成為一個傀儡。於是，泰國陸軍雖以政變之名其實兵不血刃地完成了立憲政治革命的任務，成為了讓今天的中國人民看起來高端大氣上檔次的君主立憲國家，而泰國陸軍在當時可以說是「三個先進」的代表，是泰國君主立憲政治制度的創造者。

他信是怎麼回事？這是我必然要問的一個問題。朋友說你了解了他信和他妹妹英拉的政治歷程就了解和理解了泰國的政治內容。2001年，電信商人他信·西那瓦當選泰國總理，2006年，他信政權被軍事政變推翻，他信流亡美國。簡單說，他信的施政方略導致了兩個結果：窮人很喜歡他，中產及以上的人們都很討厭他。在我的印象里看到過這樣一條新聞，就是他信許諾給泰國每個學生配備一台筆記本電腦，在當時筆記本電腦對於窮人的孩子還屬於奢侈品。朋友說：沒錯！他信作為一名商人從政，他的手段之一就是賄賂窮人，而窮人是很容易被收買的！他信政府的的行為催生了兩個「顏色」組織即支持他信的紅衫軍和反對他信的黃衫軍。

曾經，在中國的電視新聞上，泰國街頭上「紅衫軍」和「黃衫軍」彼此爭鬥，讓不明真相的中國電視觀眾看得眼花繚亂，然後發出感慨說還是中國共產黨領導的社會主義和諧安定。「紅衫軍」和「黃衫軍」在泰國街頭鬥來鬥去沒完沒了，一來二去隔三差五的就有人被斗死，要奮鬥就會有犧牲此話是誰說的並不重要，在泰國通過街頭實踐被證明是這麼一回事兒。他信之後的歷任泰國政府總理都繞不開他信的話題，不管是支持還是反對，總會被人罵，唯一區別就是罵你的人穿衣服的顏色不一樣。一直鬧到2011年8月，他信的妹妹英拉當選泰國總理。

大概是在2012年11月，美國總統奧巴馬獲得連任后首次出訪目的地是亞洲，而泰國則是其訪問的第一站。在與泰國總理英拉見面期間，奧巴馬似乎與這位漂亮的女人眉來眼去多次「調情」。英拉 西那瓦把東方美女的神採風韻展現在全世界面前，引無數男人競折腰。當這組照片在網路走紅后，中國的吃瓜群眾紛紛點評這一男一女有「夫妻相」。八卦，只有八卦，才是人民群眾的最愛！

當英拉 西那瓦美女當選為泰國總理之後，在很大一部分泰國人腦子裡打了一個問號，英拉內閣是不是他信的影子政府？當時有泰國媒體在頭版的醒目位置把當年那位國王的名言扔給了英拉：你是不是也同意成為一個傀儡？於是，在英拉整個執政歷程中，英拉始終都在努力做著一件事兒，就是千方百計但是百口難辨地澄清她與她哥哥他信毫不相干：我是我，我我哥是我哥，我不是我哥的傀儡！

在英拉執政期間，也就是在2013年11月，泰國國會下議院通過一項特赦法案，英拉缺席此次國會審議，而議員們用了6個多小時才將該法案定名為「為那些因在公共場所舉行政治集會以及表達政治訴求而犯有罪行的人提供赦免」。如果該法案隨後在上議院過關並經國王簽署生效，將有望為流亡在外的前總理他信回國鋪平道路。這一法案被解讀為「妹妹對哥哥的愛」。因為有相當一部分不相信政府的泰國人認為，英拉將利用這一法案為她哥哥他信獲得特赦並讓其回國。於是英拉政府徹底失控，一場漫長的反政府運動開始了。

下議院通過的特赦法案引發反對黨組織黃衫軍上街遊行示威，且聲勢浩大。11月5日，英拉在電視屏幕上流下美人淚，呼籲民眾給予理解請求通過特赦法案。但是泰國民眾不懈風情不為所動：你哭也沒用！遊行的依然遊行，示威的繼續示威。11月7日，英拉宣布放棄推動赦免法案，希望示威民眾就此罷休，回家洗洗睡。11月25日，黃衫軍變換陣法，13路示威大軍分別包圍佔領政府部門和電視台等單位，強烈要求英拉下台！12月9日，英拉行使總理權力宣布解散國會，政府變為「看守政府」，並宣布將於2014年2月提前大選，同時聲明：我絕不辭職！

2014年1月5日，「黃衫軍」發起「封鎖曼谷」行動，包括外交部、財務部、商務部在內的多個政府機構被迫停止辦公。2月2日，泰國大選舉行，由於「封鎖曼谷」仍在進行，10%的投票站被迫關閉，一些選民遭到阻撓未能投票，選舉委員會承認無法公布結果。3月21日，憲法法院宣布2月大選無效。5月7日，憲法法院認定英拉2011年的一項人事任命違憲，宣布解除其總理職務。

5月20日，泰國陸軍實施軍事管制法，控制曼谷及全國據點，佔領國家電視台。5月21日，陸軍召集各派領袖開會商討國家出路，未果。5月22日，陸軍逮捕大約40名政客，司令巴育在電視台出鏡宣布發動軍事政變。5月23日，英拉向陸軍報到。至此，英拉美女的政治生命由於可能有也可能沒有的「妹妹救哥淚花流」行動而宣告結束。

由他信與英拉的政治活動經歷及其結果可以看出，泰國的君主立憲政治是有特色的，作為國王雖然「統而不馭」，但是其對泰國政局卻起著舉足輕重的作用。因為泰國陸軍不隸屬任何政黨，對任何政黨所組閣的政府並不惟命是從，在軍隊首腦們的眼裡，所有政客所組建的政府都是泰國江湖中的浮雲，而國王才是真正的龍頭，是穩定江山社稷的柱石。既然你們這些政客如此不著調，把國家搞得亂七八糟，奉國王旨意，趕你們下台，光明而正大。

泰國陸軍，不僅有立憲政治的締造者的光榮歷史，還擁有王室保衛者的重要地位，曆數泰國軍方發動的政變，國王總是顯得既睿智又公正，神一般地都選擇了支持軍方。而泰國國王在大多數民眾們的心目中，是神一般的存在，國王支持誰我們就支持誰。所以在泰國的立憲政治之中，國王的作用和影響顯而易見，為國王馬首之瞻的陸軍則護衛著這個國家的穩定與和平的發展。

雖然說的是泰國的政治，但還是想盪開一筆，說幾句中國的事情。因為跟朋友聊過關於滿清在統治中國的最後歲月里，沒能走上立憲的道路，而讓革命最終爆發，何也？換一個角度提問，就是在當今的現代社會裡，世界各國保留傳統王室的國家不少，這些王室並沒有妨礙他們的國家持續不斷地向現代化社會發展邁進，為什麼在具有幾千年皇權統治傳統的中國卻沒有這般景象？其實這個話題的答案有不少人都已經給過了，各有各的道理。我以為最重要的一點是滿清是異族對大多數漢人的統治，而辛亥革命的實質不是一場單純的民主政治革命，而是一場以推翻異族統治的為目的的民族革命。悲劇的發生不可避免，這悲劇不僅是滿清皇室的，也是全體中國人民的。

袁世凱作為滿清朝廷重臣，在當時的軍頭裡深孚眾望，他第一沒有鎮壓革命勢力，第二沒有保全滿清皇室，而是逼迫孤兒寡母攝政王退出歷史舞台，可以說親手斷送了君主立憲政治的可能。這裡有一個袁世凱個人的糾結之處，就是當時的末代皇帝溥儀他爸爸攝政王載灃認定了光緒皇帝支持的戊戌變法的失敗是袁世凱告密所致，也是他哥哥光緒皇帝被囚禁至死的罪魁禍首，一心要置袁世凱於死地而後快。這個情結在載灃和袁世凱的心裡都無法化解，既然你執意要對我不仁，那就休要怪我無義了。於是袁世凱做出了他的選擇。

一個具有二千年皇權專制統治傳統的帝國轟然坍塌，中國人民一下子找不到磕頭的方向了，可以說茫然失措亂象環生，最起碼給人這種表面的感覺。於是一部分假裝的知識分子痛心疾首地認為中國是一個不能沒有皇帝的族群，在這種思潮的誘導下，袁世凱公然稱帝，雖然後來有人為之辯解說他想要建立的帝制不是專制的，而是君主立憲模式的，但是開歷史的倒車的人不是沒有過，但絕對不是這麼個姿勢，你袁世凱親手斷送了帝制怎麼可以重頭再來？更可況滿清二百多年的統治最後都讓億萬民眾離心離德，你袁世凱何德何能能夠黃袍加身？

今天之中國貌似又到了歷史的十字路口，在各個網路平台上，「憲政」與「革命」二個辭彙不絕於耳，「革命」的意思我知道，從字面上看就是殺人，但是殺人之後呢？建立什麼樣的政治體制，這是個問題。至於說「憲政」，是否說的是君主立憲我真的不大清楚，但見有不少人已經在準備三拜九叩要山呼吾主聖明了，我不知道這個姿勢是不是人的姿勢，但是我知道真正的民主政治是由人格健全的民眾建立起來的，而不是由一群卑賤到骨子裡人渣們所能實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