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國「減肥雞湯」專家、搞笑諾獎得主被撤13篇論文

　　2018年09月30日 15:00 澎湃新聞

　　　　關注燃燒卡路里的人群可能聽過這些有趣的「吃貨小知識」：不管盤裡裝了多少，我們總是吃掉盤中大約92%的食物；迷信包裝上的「低脂」標籤可能讓我們多吃50%；看悲傷的電影會讓我們多吃28%到55%的爆米花……

　　這些「減肥雞湯」出自美國康奈爾大學食品與品牌實驗室主任布萊恩·萬辛克（Brian Wansink）2006年的暢銷書《瞎吃：我們為什麼比想象中吃得更多》（Mindless Eating：Why We Eat More Than We Think）。2014年，他出版了第二本暢銷書《設計苗條》（Slim by Design）。

　　

　　美國康奈爾大學食品與品牌實驗室主任布萊恩·萬辛克

　　這套靠改變行為習慣來輕鬆減肥的理念頗受讀者歡迎。然而，這位康奈爾的明星教授從2017年起便陷入了捏造研究結論的風波。

　　近日，《美國醫學會雜誌》（JAMA）宣布一次性撤回萬辛克的6篇論文，使其被撤文章總數上升至13篇。康奈爾大學隨即公布了調查結果：萬辛克教授存在學術不端，將於本學年結束后（即明年6月）辭職。

　　萬辛克就此向《科學》雜誌等媒體表示「並沒有造假、主觀謊報、抄襲或濫用行為」。

　　「搞笑諾貝爾獎」得主

　　從履歷看來，萬辛克並無營養學方面的教育背景。他本科畢業於韋恩州立大學的工商管理專業，碩士則在德雷克大學修新聞和大眾傳播專業。1990年，萬辛克在斯坦福商學院獲得消費者行為方向的博士學位。

　　一定要說和食品有什麼關聯，那就是萬辛克的妻子是一名職業廚師。

　　1997年，萬辛克開始在伊利諾伊大學香檳分校教授市場影響、營養學和農業經濟。2005年，他進入康奈爾大學應用經濟和管理學院。

　　萬辛克關注消費者在飲食中的決策行為，認為通過改變行為習慣和消費環境，就能更輕鬆地節食，「自助」減肥。他的研究方式也往往另闢蹊徑：

　　2005年，萬辛克發表了一項喝湯實驗：一部分被試的碗被做了手腳，碗底連接著管道，可以偷偷向碗中注入湯水。實驗結果顯示，使用「無底湯碗」的人可以喝下更多的湯而不自知。

　　

　　萬辛克的「無底湯碗」實驗贏得了2007年的「搞笑諾貝爾獎」 來源：Stan Honda

　　這項實驗為萬辛克贏得了2007年的「搞笑諾貝爾」營養學獎。

　　萬辛克提倡的輕鬆健康飲食法享有極高的媒體曝光率，從《早安美國》到《紐約時報》紛紛報道。

　　2007年至2009年，萬辛克擔任美國農業部（USDA）營養政策及推廣中心的執行主任，主持制定減肥指南。此外，他領導的「聰明食堂行動」得到了2200萬美元的聯邦財政支持，旨在在3萬所學校中推廣健康飲食。

　　「披薩論文」招懷疑

　　2016年，萬辛克發表的一篇博文招致對他學術生涯的全盤懷疑。這篇題為《永不說「不」的研究生》記述了他教會一個土耳其交換生，從一份義大利自助餐廳數據中「強行」分析出結論的故事。在這個實驗中，他們對一半顧客全價收費，另一半顧客半價收費。

　　「每天她都帶著令人困惑的新結果來找我，每天我們都撓撓頭找出原因，再想出另一種可能的猜想來重新分析數據。」博文寫道。這個土耳其博士生與萬辛克最終從這個數據集中挖掘出了五篇論文。他們得出的結論包括男性在有女性在場時吃得更多、自助餐標價更低時顧客更容易後悔吃太多、同樣的食物標價更高味道更好等。

　　

　　萬辛克領導的「聰明食堂行動」獲得了2200萬美元的聯邦財政支持

　　這篇博文招致了荷蘭萊頓大學博士生蒂姆·范德澤（Tim van der Zee）等多名人士的質疑和評論。他們指出，這系列「披薩論文」非常不專業，萬辛克該去重修一遍基礎的統計學知識。

　　要知道，沒有前提假設作為支持，直接利用數據編結論，在統計學上是一種典型的「P值操縱「（P-hacking）行為，極易導致假陽性。換句話說，就是本末倒置，通過種種人為的設計調試出漂亮的數字，為得出結論而得出結論。

　　學術界開始懷疑萬辛克之前的研究也是這樣「強行」完成的。他們從這系列「披薩論文」出發，開啟了對萬辛克學術生涯的全盤調查。

　　2017年3月，康奈爾大學發表聲明稱，針對「披薩論文」的初步調查結果未發現學術不端，但確實存在「一些不合理的數據操縱和統計分析」。康奈爾要求萬辛克聘用獨立的外界統計學專家檢驗他對論文的自我審查。

　　13篇論文被撤

　　2017年年底，萬辛克的6篇論文遭到撤稿。

　　2018年3月，又有兩篇論文（其中一篇被重複撤稿）被撤。

　　2018年4月，《美國醫學會雜誌》（JAMA）發表「編輯關切」，警告萬辛克發表在JAMA旗下刊物的6篇論文可信度存疑。JAMA同時要求康奈爾大學進行獨立審查。

　　2018年9月19日，JAMA發布撤稿說明：「康奈爾大學回復我們：『很遺憾，我們無法獲取原始數據，無法保證這些研究結果是可信的』。因此，發表在《JAMA》、《JAMA國際醫學》、《JAMA兒科》上的這6篇論文就此撤回。」

　　2018年9月20日，康奈爾大學發表了教務長邁克爾·考特利克夫（Michael Kotlikoff）的一封聲明：「一年多來，康奈爾大學都忙於評估針對布萊恩·萬辛克教授學術不端的指控。……根據本校的學術不端管理辦法，一個教務委員會對萬辛克教授的研究進行了徹底的調查。委員會發現萬辛克教授存在學術不端，包括謊報研究數據、統計手段存疑、沒有合理地記錄並保存研究結果，以及署名不當。

　　萬辛克教授已經遞上辭呈，將在本學年結束時離開康奈爾。他已經被解除所有的教學和研究任務。此外，我們將要求他與學校合作，繼續調查他此前的研究。」

　　雖然決意辭職，萬辛克群發給《科學》雜誌等媒體的一封郵件顯示，他並不滿意康奈爾的調查結果。「這四點學術不端怎麼解釋，是有商議空間的。我商議了一年，但結果並不如我所願。」萬辛克承認他誤報了研究結果，沒有好好地記錄過程，並犯了一些統計學錯誤，但「沒有造假、沒有主觀謊報、沒有抄襲、沒有濫用行為」。

　　「我相信我的結論會得到其他研究團隊的支持、衍生或修正。」他寫道。

　　附：萬辛克被撤的13篇論文

　　1、豆製品標籤影響口感

　　Wansink， Brian； Park， Se-Bum （November 2002）。 「Retracted： Sensory Suggestiveness and Labeling： Do Soy Labels Bias Taste？」。 Journal of Sensory Studies。 17 （5）： 483–491。 doi：10.1111/j.1745-459X.2002.tb00360.x。

　　2、口味驅動群體的劃分：以大豆為例

　　Wansink， Brian； Westgren， Randall （December 2003）。 「RETRACTED： Profiling taste-motivated segments」。 Appetite。 41 （3）： 323–327。 doi：10.1016/S0195-6663（03）00120-X。

　　3、品牌改善學校午餐（被撤稿兩次）

　　Wansink， Brian； Just， David R。； Payne， Collin R。 （1 October 2012）。 「Can Branding Improve School Lunches？」。 Archives of Pediatrics & Adolescent Medicine。 166 （10）： 967。 doi：10.1001/archpediatrics.2012.999。 （retracted and republished then retracted again）

　　4、誘人的名稱持續增加學校里的蔬菜攝入

　　Wansink， Brian； Just， David R。； Payne， Collin R。； Klinger， Matthew Z。 （October 2012）。 「RETRACTED： Attractive names sustain increased vegetable intake in schools」。 Preventive Medicine。 55 （4）： 330–332。 doi：10.1016/j.ypmed.2012.07.012。 PMID 22846502。

　　5、定價對自助餐的影響（即與土耳其博士生合著的「披薩論文之一」）

　　Siğirci， Özge； Wansink， Brian （19 November 2015）。 「RETRACTED ARTICLE： Low prices and high regret： how pricing influences regret at all-you-can-eat buffets」。 BMC Nutrition。 1 （1）。 doi：10.1186/s40795-015-0030-x。

　　6、外傷如何永久改變購物行為

　　Sigirci， Ozge； Rockmore， Marc； Wansink， Brian （6 September 2016）。 「How Traumatic Violence Permanently Changes Shopping Behavior」。 Frontiers in Psychology。 7。 doi：10.3389/fpsyg.2016.01298。

　　7、在健康與不健康行為間的喜好搖擺，對減重手術效果的短期和長期影響

　　Vuorinen， Anna-Leena； Strahilevitz， Michal Ann； Wansink， Brian； Safer， Debra L。 （March 2017）。 「Withdrawn： Shifts in the Enjoyment of Healthy and Unhealthy Behaviors Affect Short- and Long-Term Postbariatric Weight Loss」。 Bariatric Surgical Practice and Patient Care。 12 （1）： 35–42。 doi：10.1089/bari.2016.0036。 （Withdrawn March 2018）[5]

　　8、斷食18小時後人們先吃澱粉，最後吃蔬菜

　　Wansink， B； Tal， A； Shimizu， M （25 June 2012）。 「First foods most： after 18-hour fast， people drawn to starches first and vegetables last」。 Archives of internal medicine。 172 （12）： 961–3。 doi：10.1001/archinternmed.2012.1278。 PMID 22732752。

　　9、飢餓的人在超市不多買食物，但多買卡路里

　　Tal， A； Wansink， B （24 June 2013）。 「Fattening fasting： hungry grocery shoppers buy more calories， not more food」。 JAMA internal medicine。 173 （12）： 1146–8。 doi：10.1001/jamainternmed.2013.650。 PMID 23649173。

　　10、動作片增加食物攝入

　　Tal， A； Zuckerman， S； Wansink， B （November 2014）。 「Watch what you eat： action-related television content increases food intake」。 JAMA internal medicine。 174 （11）： 1842–3。 doi：10.1001/jamainternmed.2014.4098。 PMID 25179157。

　　11、碗的大小和食量

　　Wansink， B； Cheney， MM （13 April 2005）。 「Super Bowls： serving bowl size and food consumption」。 JAMA。 293 （14）： 1727–8。 doi：10.1001/jama.293.14.1727。 PMID 15827310。

　　12、加入「光碟俱樂部」有何後果

　　Wansink， B； Payne， C； Werle， C （October 2008）。 「Consequences of belonging to the 」clean plate club「」。 Archives of pediatrics & adolescent medicine。 162 （10）： 994–5。 doi：10.1001/archpedi.162.10.994。 PMID 18838655。

　　13、預訂學校午餐改善兒童的食物選擇

　　Hanks， AS； Just， DR； Wansink， B （July 2013）。 「Preordering school lunch encourages better food choices by children」。 JAMA pediatrics。 167 （7）： 673–4。 doi：10.1001/jamapediatrics.2013.82。 PMID 2364518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