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東興回憶中南海里的一堂課

　　汪東興 世紀歷史

　　毛澤東主席一生博覽群書，注重教育。

　　1954年毛主席提議為中央警衛團和他身邊工作人員辦一所業餘學校，並請了五位專職教員，系統地講授政治、語文、數學、歷史、地理和自然科學等課程。

　　毛主席說：沒有文化，沒有知識，建設不好社會主義。教育不普及，文化不提高，國家就富強不起來。

　　他從工資中出錢為學員買了筆墨、字典、課本、練習本等，還經常利用閑暇時間為學員檢查批改作業。

　　我們曾建議毛主席給同志們講課，主席很高興地同意了，說有時間就講。

　　1955年5月14日下午3時，我到毛主席住地見到主席，他說：我今天給警衛同志們講課好嗎?我回答說：當然好呀！大家一定會很高興。毛主席說：那你就去準備。

　　5點半鐘，在豐澤園的院子里，戰士們整齊地坐在小板凳上，毛主席開始講課。

　　主席說：今天講什麼?講講工作，講講工作方法。我們的工作是為什麼目的呢?大家齊聲答道：為共產主義。

　　毛主席說：對的。共產主義，就是我們平時所講的為人民服務。

　　毛主席先談起了自己的早年經歷：我們過去的任務是打日本侵略者，再早點是打倒皇帝。你們這裡沒有人打過皇帝吧?一個也沒有。我是皇帝的老百姓；光緒、宣統皇帝的臣民。現在宣統皇帝是我們的戰犯，在東北學馬列主義，在那裡坐班房。他是三歲當皇帝的，當了三年。我那時革命，當過兵。現在當國防委員會副主席的程潛，那時在湖南當師長，我當兵，同他不在一個師。那時革命的任務是打倒皇帝，以後就打軍閥。當時軍閥很多，像袁世凱這樣的人，後來出了蔣介石。蔣介石曾和我們一塊共過事。我們和孫中山搞國共合作，反帝反封建。

　　接著，毛主席講了我們黨的歷史。他說：從推翻封建皇朝到現在，算來有四十四年，共產黨創立到現在也有三十四年啦。開頭我們人很少，只有幾十個人。那時志向很大，鬧革命，革帝國主義、封建主義、資本主義的命。三十四年前，中國還沒有共產黨，只在幾個省有幾十人的共產主義小組。1921年召開第一次共產黨代表大會，代表只有12人。其中有董必武同志一個，我一個，還有兩個。其他有的人後來當了漢奸，如陳公博、周佛海；有的叛變了，有的死啦。抗日戰爭時期，陳公博是汪精衛敵偽政權的總理。此外還有個張國燾，這個人後來表現不好，現在香港幫助帝國主義。人都不一樣，各走各的路。黨的第一次代表大會意義很大，為中國革命開創了新局面。1925年我們黨員只有1000人左右，到1927年就有5萬多黨員。國共合作時，北伐軍從廣州打到長江。在革命形勢很好的時候，蔣介石不幹啦，叛變革命，屠殺共產黨員。我們就拿起槍桿搞武裝鬥爭。這一打，打了22年。日本侵略中國時，國共又合作了。開始我們是合作的，後來起了變化。我們一方面打日本，一方面還要同國民黨斗。一方面合作，一方面斗，兩隻手，一手打日本，一手同蔣介石斗。

　　毛主席風趣地用兩隻手比劃著，引起大家一陣笑聲。他接著說道：在打日本侵略者的過程中，我們壯大了軍隊。土地革命時，紅軍有30萬。後來我們黨內有人辦錯了事，紅軍遭受很大損失，縮小到2萬多人。我們進行了艱苦的長征。長征的路不好走，等於走地球的直徑到了美國。抗戰時期，我們又發展到90萬軍隊。我們過去乾的革命工作，就叫反帝反封建，也叫為人民服務。現在革命工作是革資本主義的命，革小農經濟的命。過去也有總路線，過去的總路線就叫反帝反封建。反帝反封建是為社會主義開闢了一條道路，把那些王八蛋趕走了，好走社會主義道路。過去這個地方我們不能來，來的就要掉腦袋。但是，這裡有我們地下工作同志，北京的劉仁同志就是，此人就鑽在地下。過去這個地方還殺過共產黨員。可是共產黨員是殺不完的。

　　毛主席說完後面這句話，大家發出一陣熱烈的掌聲。

　　講課中，毛主席深入淺出，講得通俗易懂。回顧了黨的歷史之後，他講了社會主義改造和社會主義建設問題。毛主席是從《三國演義》談起的。他先問大家看過《三國演義》沒有，有些同志回答說看過。

　　毛主席說：三國孫、劉破曹操，採用火攻。萬事俱備，就缺東風。我們也缺東風，缺什麼東風呢?缺工業，缺現代工業。有工業才有汽車、拖拉機、火車頭、飛機、坦克、重機器和各種機器。現在我們只能造不大不小的工業產品，要三個五年計劃之後，就差不多都能造啦。搞工業化，目的是為建設社會主義、共產主義，就是為人民服務。我們現在搞「三個改」，是兩個性質。農民和手工業者是勞動人民，不是剝削者，但他們是個體，要用合作社的辦法進行改造，用機器耕種；資本家是剝削者，以後就不讓他們剝削啦，對他們進行社會主義改造。一個工業化，一個改造，搞它15年，基本上達到目的。15年以後還要繼續干。你們現在多大年紀?

　　毛主席一邊環顧大家，一邊說：平均年齡最多22、23歲。搞十個五年計劃，就是50年。孔夫子是73歲死的。這個人讀了不少書，孔夫子搬家凈是書嘛。到50年後，也許我們就趕上美國啦！現在我們的好處就是人多，大家努力干，用15年時間基本上實行工業化。你們都還年輕，你們還行，那時我就去「開會」啦，馬克思、恩格斯召集國際會議請我去參加啦！

　　毛主席講話時的興緻很高，這是與當時的形勢分不開的。1953年黨中央提出了「一化三改」的過渡時期總路線，到：1955年春，「一五」計劃已順利實施了兩年多並取得了很大成績，農業合作化也發展很快，全國建立了67萬個合作社。毛主席一方面對已經取得的成就感到興奮，另一方面還是比較謹慎地預計未來的建設目標。

　　毛主席從建設談到了我們所做的警衛工作。他說：我們各人工作不同。有站哨的，有做別的工作的，但都是為了一個目的，建設社會主義、共產主義，為人民服務。你們都是做警衛工作的，我現在想給你們加一條任務，不知同意不同意?

　　大家一起回答：同意。

　　毛主席說：這項任務就是搞調查工作。這項工作，對我，對中央都有幫助。光站哨，工作很單純，和吃菜一樣，不能光吃青菜，還要吃點辣椒。你們的工作有三項任務：一個是保衛工作；一個是搞好學習，學文化；再加一項任務是搞調查工作。你們回老家，一方面可以探親，一方面可以搞調查。以探家為名做調查工作。但是可不要說：「我是給毛主席作警衛的，是毛主席派來的。」這樣做，就不可能把調查工作搞好。國務院就有這樣一位同志，回家以後召開幹部會，說他是總理派來的。他還沒有回機關，國務院就知道了。我們擬了一個做好調查工作的章程，要求對人要謙虛，對父母、對鄉村老百姓要尊重。要尊重家裡面的人，尊重老百姓，尊重區鄉幹部，別擺架子。我給你們擺架子，你們會不高興；團長給你們擺架子，你們也不高興。態度謙虛，鄉親們就敢向你講真話，就可能調查出東西來。設法了解生產情況，包括生產的糧食，農副產品，花生、芝麻、煙葉等等。我的學問不高，也要向群眾學習。要了解小米、大

　　麥等生產情況怎麼樣，群眾口糧夠不夠吃。現在有的地方叫缺糧的不少，有一個是真的，兩個是假的。糧食部有五個幹部下去了解，說老婆騙了丈夫。家裡存著2000斤糧食，還說沒有糧食吃。趙虎城他姐夫向他訴苦，也說沒有糧食。他在他家住了兩天後，發現有糧食。他問：為什麼磕窮呢?回答說，第一叫窮可以不露富；第二明年可以少賣糧；第三人家都叫，我不叫也不好，怕受孤立。不要相信那些都叫的人是餓肚子了，頂多有百分之十是真叫的，沒有糧食的，其他很多人是有糧食的。去年統購糧食，是政府向他們「進攻」，現在是他們向政府「進攻」。

　　兩個「進攻」是毛主席用詼諧、幽默的語言打的比方，說的是統購糧食和農民瞞糧這兩件事。新中國成立以後，糧食供需矛盾就比較突出。為了解決這個矛盾，1953年起黨中央決定對糧食實行統購統銷政策。農民接受統購統銷，儘管比起自由購銷要困難些，但它畢竟起到了穩定人心、穩定全局的重要作用，確實是「糧食定，天下定」。當然，在實行統購統銷的過程中，也存在一些問題，有強迫命令和買「過頭糧」等現象。特別是1954年一些地區遭遇水災造成減產，但全國範圍內反倒多購了23億斤糧食，引起農村基層幹部和農民的不滿，以至不少農民隱瞞產量不報。毛主席在講課中一方面講清統購統銷的好處，指出在中國這樣一個缺糧的國家仍需要實行統購統銷；另一方面又強調不要對農民瞞糧大驚小怪，還肯定存糧於民是件好事。

　　毛主席掰著手指說，統購統銷有五項好處：第一，對貧農有利。貧農是缺糧的，糧食不漲價，有糧食救濟和供應，才能保證他們餓不死。第二，對災民有利。去年水災，全國有5000萬災民，重災佔六分之一，其中有4000萬人缺糧食。不統購統銷的話就要餓死百十萬人。老百姓說：去年是百年沒有的洪水，五百年沒有的好政府。我看五萬年也沒有這樣的好政府。第三，對發展經濟作物有利。種棉花、甘蔗、煙葉的地區，可以保證買到糧食。第四，對城市裡人有利。我們有8000萬城市人口，有產業工人、手工業者、政府工作人員和軍隊，還有資本家。過去要吃飯，現在也要吃飯，現在吃飯是吃統一供應的糧食，這比糧食私有好，能保證城市工業化的實現。第五，對外貿有利，糧食出口，買機器。比如，我們可以多拿些豆子出賣。如果沒有統購統銷，國家掌握糧食就少一些，統購統銷，我們就能多出口一點糧食。當然也不能出口太多。我們是一個缺糧的國家，宣傳糧食出口這一條不要講得太多。出口主要是大豆，不出口也就吃掉啦，吃豆腐、豆芽菜等。賣點給蘇聯，我們可以買回機器，這對發展生產有好處。出口糧食沒有很多，國家收購的900億斤糧食中只30億斤，而且主要是豆子。現在全國總共收購870億斤糧食，而不是900億斤。今年希望增加收購30億斤。就是870億斤也可以。按800億斤分配，城市450億，農村350億。鄉村供應，第一是缺糧戶；第二是4000萬災民的困難戶；第三是經濟作物地區；第四是四民，即鹽、漁、林、牧民。漁民這個詞懂不懂，你們會打漁嗎?魚可好吃呢，長江、沿海魚才多呢！牧民是養牲口的。為什麼要供應他們350億斤糧食呢?因為他們不是主要搞糧食的，而是搞農副產品的。災民也不都是一年四季缺糧，頂多6個月。缺糧戶，也不是一年到頭都缺糧，頂多缺4個月。現在有的地方糧食銷多啦！還大喊大叫，不給買就要打人。有些幹部嚇壞了，就發糧票。要注意是真叫還是假叫。河北省內丘縣有個老百姓說：「真不真三百三，夠不夠三百六。」有些地方只要280斤糧食就夠了，有的只要220斤糧食，加上吃些番薯、薯葉填補。叫三百三、三百六的過得去，南方500斤稻子口糧也夠啦。老百姓知道就行。瞞是有的啊！實行「三定」政策(即定產、定購、定銷)就好啦，不這樣做，我這個主席也沒法多弄出糧食來。「三定」實行后，多吃、多喂、多賣、多存都有自由，心裡面舒服，變非法為合法。現在有些人裝窮、存點糧，你們抓住了不要罵，心裡高興。我對他們那些發現存糧的同志說，現在抓住了不要罵，心裡高興，但不要提倡，也不要說毛主席講的存糧好。但是也要看到，有的地方口糧確實不夠，賣了過頭糧，牲口不夠吃。有的把母豬殺了，把牛殺了的也有，逃荒的也有。不過老牛不殺不行，老牛殺了可吃肉，又可買小牛，還可以投資農業。河南省出牛，去年殺了60萬頭，但是還增加了百分之二十。

　　關於調查研究，毛主席講了很長一段話，最後還是歸結到警衛戰士的責任。他說：我們這些代表六億人民在這裡工作的同志，來自鄉村、城市，東西南北方的都有。當六億人民的代表非常光榮，不要輕視自己。你們工作態度要好，團結要好。你們的團結做得好不好呀?

　　大家答道：好！

　　毛主席又說：要互相關照，不要打架，即使打了架也不要打出了血，打掉了牙。為什麼要團結呢?為了實現工業化，為了建設社會主義。要搞好中國的工業化。等到你們72歲做壽時，完成十個五年計劃，我們可能趕過美國，那時全國都可以做壽。趕過美國是好事，目標很遠大，可以達到。

　　毛主席談笑風生，從他的早年講到黨的歷史，從建設遠景講到當前形勢，內容豐富，語言生動，會場不時爆發出一陣陣掌聲。不知不覺時間過去了快一個小時，毛主席最後說：剛才講了有50多分鐘，講了幾十年的歷史。現在我們是擁有705萬黨員的大黨，青年團員有1000多萬，解放軍有300～400萬，全國人口有六萬萬。在座的是六萬萬人的代表，尤其是你們青年，二十幾歲，大有希望的。我們老頭子也要點，你們團長就是老頭子。我打拳走路不如你們，但我也有點好處，有點經驗。為了總的目標，我們分工合作。我希望你們團結互助，學習、調查，把工作做好。很對不起你們，進北京5年多啦，今天是頭一次同你們講話，為人民服務。你們為人民服務，我也為人民服務。

　　毛主席講完后，會場爆發出長時間的熱烈掌聲。

　　毛主席一生講過很多課，早年在長沙給夜校工人講過課，大革命時期在農講所給農民講過課，在延安給抗大和黨校的學員講過課。在我的記憶中，印象很深的就是毛主席給中南海警衛戰士講的這堂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