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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恨千秋-蘇聯紅軍在東北的姦淫擄掠與中共踞東北之憶(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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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orman 發表於 2009-10-25 07:19 | 只看該作者 回帖獎勵 |倒序瀏覽 |閱讀模式
本帖最後由 Norman 於 2009-10-25 07:39 編輯

作者﹕于衡 摘自於衡回憶錄《採訪二十五年》


「瀋陽末日」記

宣佈戒嚴


    當增援錦州的西進兵團,從遼西戰場上的新立屯、黑山一帶,敗退下來的時候,瀋陽這座古老的城市,並沒有和平時有什麼兩樣,天上的飛機,照樣飛來飛去,運來糧食,載走重要人員的金銀細軟。

    當時留在瀋陽的防守兵團,仍有二○七師、新一軍暫編五十三師,以及五十三軍,和當地的四個守備隊,再加上收容潰退下來的部隊約四個團,合起來,仍有八萬多人,可以背城一戰。但誰都沒有想到,瀋陽竟會沒有經過戰闘;,就陷入匪手。其失陷之「速」,與失陷之「慘」,是戰史上所少見的。甚至連共匪的第四野戰軍司令員林彪,也未想到瀋陽會「得」的那樣容易。

    瀋陽的失守像似一個夢,一縷煙,因為它既不是主動撤守,也不是戰闘失利,它是在「不明不白」的情形下,在沒有人指揮下,部隊被敵人繳械了!

    瀋陽的易手,應該從十月廿七日寫起,因為在廿七日那天,遼西戰場上的殘兵敗卒,陸續進入瀋陽市區。筆者和其他各報同業照例到剿匪總部採訪,總部的一切。也都和平常一樣,衛立煌的車子,照例停在總部的台階上,駕駛兵經心的用毛帚,拂著車子上面的灰塵。

    廿八日一切情況如常,夜裡我搖電話給省主席王鐵漢將軍,他說:李彌的第八軍可能空運瀋陽。廿九日市內的情形,也極安定,但廿九日下午,瀋陽警備總部,突然宣佈自晚間五時起戒嚴,街上禁止行人。韓清濤先生要發給上海「申報」的新聞電報和筆者發給上海「大公報」的電報,都無法發出。於是我接電話給警備總部的胡家驥司令,因為當時的「大公報」是國民黨政學系的報紙,而且很受地方黨政當局重視,所以胡家驥司令,馬上派政工處長張一清少將,親自來取電報,並就地作了新聞檢查。夜裡接到上海「大公報」負責人胡政之先生的來電說:「吾弟所發電報極佳,盼能堅持至最後一分鐘」。我在前文中說過,當時我在上海「大公報」的地位,僅相當於今日「聯合報」駐外縣市記者的地位,而胡政之先生能如此重視,自然內心裡有些頗受知遇之感。但再深一層研究,「盼能堅持至最後一分鐘」一語,可能是在上海方面,得到的消息,比我們所知道的為壞。瀋陽頗有「朝不保夕」的模樣。於是我拿了電報到鄰室去找韓清濤。清濤把胡先生的電報看了再看,最後他說:我們目前的處境是「不識廬山真面目,只緣身在此山中」。因此,他的判斷:瀋陽已到了「危急階段」。我們也應有「應變」的準備,所謂「應變」,自然不是與瀋陽共存亡,而是要設法逃命。

「匪軍」?「共軍」?


    午夜十二時半「新報」派吉普車來接,駕駛兵並且拿到了當晚的「口令」。(口令係戒嚴時,衛兵向通行人員所要求之答話,該項答話,如「剿匪」,「南京」、「勝利」等,由警備總部臨時規定。)

    我到編輯部後,總編輯汪河清便和我商量,明日「新報」的標題,是否仍使用「匪軍」字樣,因為有幾家報紙的總編輯和他通過電話說:情況很糟,是不是把「匪軍」改為「共軍」。我當時立卽向河清建議:我們是二○七師所辦的報紙,明天在報上卽使我們管共黨叫祖宗,在城破之時,他該捉我們,仍然要捉,如果我們不懼不惑,共匪反而可能看我們有幾分骨氣。於是河清下定決心:自己做了一版的頭條標題,「我軍與匪軍在東陵一帶有激戰。」這是我過去半生中,自己感到很欣慰的一件事。

    午夜一時,瀋陽「中央日報」採訪主任袁笑星打電話給我,他說情況已經好轉,夜裡將有兩個師空運瀋陽,我為了要證實那個說法,打了幾個電話到幾位要人的公館,有的根本沒人接聽,有的是傳令兵來接電話說:主人今晚不在家住。

    十月三十日,是我過去這多年來,生命更上,烙印最深的一章,因為那一天,我曾跑了四次飛機場,準備逃命,而四次都沒有成功。

    十月三十日上午八點多鐘,我和「申報」特派員韓清濤先生,一道到剿匪總部政務委員會去,看見各處室的大小官員,都在耳語,秩序非常混亂,氣氛完全不對。於是我和清濤,便急忙返回辦事處,收拾行囊,直奔瀋陽城南的渾河機場,守機場的警備總部警衛團,正在佈防,跑道上停著四架運輸機,馬達開動著,機旁邊有一百來個人在蠕動。下午兩點鐘空軍第一軍區司令吳禮將軍,駕車抵達機場。當時在東北很有地位的名女人朱綸,和剿匪總部副總司令陳鐵夫人,立即包圍了吳禮,朱綸當時是國民黨的中央委員,她在瀋陽的上流社會中,鋒頭很健,那一天她卻顯出了女人的弱點,她拉住吳禮將軍說:「你要救救我呀!」接著她又補充說:「無論如何,也要把鄭洞國的孩子帶回去。」吳禮的回答很簡單,「情況已經好轉,不要焦急」。朱綸說:「但是你們都要走了」,……

    不久那四架飛機,都空著起飛,沒有一個人登上飛機,朱綸和陳副總司令夫人,一邊嚼著口香糖,一邊看著天上的飛機跺腳。


金條落了一地


    我和韓清濤的車子,緊緊的跟住吳禮的車子,他的車子折回城區後,轉向東塔機場。三點多,東塔機場也擠滿了一批人,比方才的渾河機場的人數少,但情況也很亂,大家似乎誰也顧不了誰,但衛立煌,趙家驤、高惜水、王鐵漢、董文琦、王家楨和吳禮,都擠上了飛機,嫩江省主席彭濟群,爬到機門,卻被人擠了下來,在秩序混亂中,祇見到飛機的旁邊,落了一地黃金的金條,但沒有人去撿它。

    這時我和韓清濤,也在向前擠,勿寧說是向前衝。一個衛兵舉著衝鋒槍,向著混亂的人群說,你們再衝,我就開槍了!於是載著衛立煌的飛機起飛了!

   我獃獃的望著丟在地上的金條,望著混亂的人群。看看守衛機場的衛兵,一臉憤怒之色。………

    韓清濤和我再折返城區時,士兵正在佈置拒馬,情形比第一次出城時緊張多了!於是清濤和我商量,我們再跑一次渾河機場,碰碰運氣,我們再度進入渾河機場時,朱綸她們仍舊等在那裡,但機場裡,沒有飛機,於是我們第四次再跑東塔機場,這時衛兵們已經架了機槍,制止我們前進。於是我們無精打採的向後轉。跑來跑去,最後回到城裡時,已是黃昏時分,城內開始戒嚴了!


一切都是身外之物


    在這四次赴機場搶搭飛機的逃亡過程中,第一次攜帶的東西最多,第二次在東塔機場看見滿地金條後,把行囊裡的東西,在回程中,丟了一半,那時候才瞭解到,除了逃命最重要外一切都是身外之物。第三次再到渾河機場時,東西又丟了一半,等第四次再赴東塔機場時,一切的東西,都丟掉了,僅帶了一本貼報簿,裡面貼的全是我在東北工作的那段期間,所寫的文章。

    當時一再拋棄東西的原因,第一是怕東西太多,衛兵不準搭機逃命,第二是在搶搭或在人叢中擠時,沒有東西,比較輕便靈活。

    當我和清濤,搶搭飛機沒有成功時,回到城區後,知道自己的命運已經被註定,大概是沒有逃走的希望了!於是我們一道赴電報局拍發電報,因為拍發電報,是由收報人付費,所以我們發起電報來,可以不帶錢,那一天我發出的電報是:「衛立煌總司令,偕其司令部高級人員,今日下午離此飛往一未經宣佈之地區,瀋陽未來之命運,似已註定……」晚間再收到胡政之先生來電勉勵,「瀋陽失守後,請即化裝逃出,社中同仁對吾弟工作精神,至表敬佩。」

    三十日夜,我沒有到「新報」上班,和清濤在辦事處計劃,如何逃難,當時清濤有個侄兒就在旁邊聽,在十一月一日下午,當共匪的軍隊進城時,清濤的這個侄兒,表明了他的身份,他說:他叔父和筆者,平常都是「騎在人民頭上」的剝削階級,他已經監視我們很久了,原來清濤的侄兒,竟是一個小匪諜,他是以「申報」的送報生來掩護他的身份。

    那一晚「中央日報」的袁笑星,又接電話給我,他的嗓子已經沙啞,他抖顫的說:「一切都完了,沒想到政府的首長,如此怕死,也許明天早上,一覺醒來,這城市已經換了主人,現在真是欲哭無淚」。

    我接完電話,跑到院裡去看天,天空沒有雲,星光燦爛。側耳聽。遠處有隱約的槍炮聲。那真是最長最長的一夜。我的心情,像是我讀初中二年級那年,母親逝世時,一樣的沉重、淒涼,並且絕望。人在對一切都絕望時,有時反會有一張「白紙式」的一段時間的寧靜。一種空虛感。感到心靈的深處,一陣涼森森的,什麼都沒有了!

   十月卅一日晨,「中央日報」、「新報」、「東北民報」,都照常出版,其中「東北民報」,已經把「匪軍」改為「共軍」,稱「國軍」為「國民黨軍」。我推開房門,先看看街頭的情形,一切崗兵如故,山河依舊,祇是街頭已無多少行人。


屬於我們的時間不多了!


    電話鈴聲響了,來電話的仍是「中央日報」的採訪主任袁笑星,他說:「屬於我們的時間,大概不多了,準備逃命吧」!然後他講他三十日下午的情形,比我和韓清濤搶飛機更慘,因為三十日下午他和幾位同業,仍到剿匪總部去採訪,當時總部裡,只有幾個兵在裡面找東西,他們還以為剿匪總部在應變,遷到別的地方去了。後來一位電台上的勤務兵說:「你們還在這裡做什麼,衛立煌這時候,已飛到北平了!」因為衛走時曾令台長發一電報到北平,但是台長在衛走後,氣得馬上拆了電台。

    袁笑星在那樣的緊張關頭,仍然有閒情和筆者「閒話」,我以為他是為了排遣時間,但 後來我們逃到北平後他解釋說:當時,他的感覺祇像似人在水中,在要溺斃的一刻前,抓到一支草似的……

    三十一日中午,市民們紛紛搬家。三輪車被人搶雇一空,洋麵、皮箱、軍毯,都紛紛由車站拖向舊城。下午突然地方性的「和談」空氣,傳了出來,匪方派出代表為誰,無法獲悉;地方及政府方面出面的人,則是商會會長盧乃賡,國防部第二區軍法執行部主任趙毅中將,剿匪總部總參議蘇炳文中將,還有地方聞人王化一和另外駐瀋陽的部隊,各推將級代表人員一名,這個和談的醞釀,是起因於衛立煌逃走以後的三十日當晚,地點是趙毅的公館,據說衛立煌逃走時,未通知趙毅,趙激憤異常。當時曾指揮過憲兵,到衛立煌住的第二招待所和機場去扣留衛立煌,趙並公開表示:捉回衛立煌後,「死守瀋陽」。

    但衛立煌給中央的報告則說:三十日清晨七時,瀋陽東面匪軍,已經進抵金家屯和瀋海車站,瀋陽北面的匪軍,已經竄過大壩,西北則到了離皇姑屯約七里的地方,他在十時要召見五十三軍軍長周福成,到處找不到人,接著有情報說:有很多人通匪,衛立煌就更慌張。因而他向正駐節北平的蔣總統報告說:瀋陽的五十三軍已經譁變,並擬扣留中央人員,情形非常嚴重,中央相信了衛立煌的話,電覆衛立煌,准他於下午一時半,攜高級官員撤離瀋陽。


與虎謀皮的「和談」


    衛立煌在抵達北平後,怕中央處罰,當然強調五十三軍譁變之說,而事實上,五十三軍一個師的投降。是在衛立煌逃走的兩天之後,也就是十一月一日的下午。這段歷史是筆者親眼看到的。十月卅一日中午,商會會長盧乃賡,正式與匪方人員在瀋陽郊外接觸。那種接觸,當然是變相的投降,然而那時瀋陽週邊的國軍部隊,仍然與共匪有著戰鬥。共匪向商會會長盧乃賡提出的要求是:市內彈藥倉庫,不得破壞,盧乃賡的條件則是保障各級人員的安全,遣送南方籍的官兵回鄉,共匪部隊和平進駐市區,免致人民塗炭。到了卅一日晚間,協商的條件,原則上成立,然而有問題的到是五十三軍軍長周福成。他仍主張「死守瀋陽」,他並對主張「談和」的人們表示:他祇有戰死和被俘兩條路,除此以外,沒有什麼選擇。那個消息傳出以後,主張和談的人,責罵周福成不識時務。就在這時候,周福成的一三○師正式向共匪投降,周福成也被迫下台了!

    十一月卅一日的中午,「和談」沒有得到結論,共匪的代表,見一三○師已經投降,乃託辭向哈爾濱總部請示,就在他們的「請示」還沒有結果時,共匪的李紅光支隊,已經從鐵西區突入市區,那是十一月一日的下午一時。從那個時候起,東北地區,除了十三軍駐防的承德以外,全部變色。東北人民又被關進鐵幕之中。在共匪李紅光支隊,進入瀋陽以前的兩小時,向共匪投降約五十三軍一三○師,開始在市區站崗放哨,他們的記號是在左臂上綁了一個紅布條子。

    一日下午一時,筆者和韓清濤同赴電信局發電報,我發給上海「大公報」的電文是:「瀋陽現正逐漸沉入紅潮中,記者發此電時,著草綠色軍服的共匪部隊,正自鐵西地區入城,此間今日天氣晴朗,山河仍舊,惟人事已非……」韓清濤發給申報的電報,大意也是如此,沒想到我們真的堅持到最後的一分鐘。


夕陽殘照


    當我們正在發電報時,北平的電信局用長途電話告訴瀋陽的電信局說:他們就要切斷和瀋陽的聯絡,要說「再見」了!瀋陽電信局的人則說:現在有上海「大公報」和「申報」的兩位記者,正在發新聞電報,等最後一則新聞電報發完時,就請切斷線路。

   下午三時左右,共匪的後續部隊,陸繼進城,國軍所使用的吉普車,馬上換了紅旗,車上的駕駛兵仍是舊人,但坐在車上的人卻換了主人,大批大批徒手的國軍,像一群綿羊似的,被趕入車站前剿匪總部軍法處大廈內集中。

    瀋陽變色了,它在三小時內完全改變了,我和韓清濤返回辦事處,在小院落中,看著將落的夕陽,相對無言,默默流淚,因為我們已失去一切,我們空虛得一無所有。對於未來是死是活,也全然不知。

    這時申報的送報生韓清濤的那個侄兒,以勝利者的姿態,出現在我們的眼前,他訓他的叔父和我,平日養尊處優,騎在人民頭上,是不折不扣的國民黨的「文特」,現在這所大樓,由他接管,裡面所有的東西,都是屬於人民的,包括私人的衣物,也是屬於人民的,不得移動。韓清濤和我沒有和他爭辯,我們離開辦事處,真的什麼東西也沒拿,他大概以為我們已無路可走,絕對逃不出共匪的魔掌,所以也沒有跟蹤我們。於是我和清濤決定,分別躲到朋友家中,並且互相留了地址,俟機逃亡。


看到朋友,不敢交談


    十一月一日,瀋陽已經很冷,我身上穿了一件皮大衣,倉惶跑到我前文中提過的一位盧姓同學家中,因為他們家住的是東關的貧民區,預料共匪在一兩天內,不會搜查。

   我一進盧家的屋子,盧伯母便要我脫掉皮大衣,換上短襖,我問他老人家,敢不敢收留我,她說:「為什麼不敢,你就是俺的兒子。」一日的晚間,我就躲在盧家,睡在火坑上,但怎麼也睡不著。

    夜裡國軍的飛機,來轟炸鐵西區的彈藥庫,爆炸的聲音很大,大約每隔四五分鐘,就有一次巨響,我們住在東關,距鐵西區很遠,所以不怕有被炸的危險。

    十一月二日,盧伯母要他家的大兒子,到外面聽聽消息,我也把我的皮大衣和平日存放在盧家的一些衣物,拿到露天市場上去賣,以便換些錢,做為逃難之用。

    在露天市場中,我一眼就看見了瀋陽市政府教育局的主任秘書劉勝超,他打扮成一個鄉下人模樣,也在那裡賣東西,我們見面了,但誰都不敢和誰打招呼,怕對於對方不利。然後互相背轉身,悄悄擦眼淚,因為天氣冷,擦擦眼睛,不致引起別人的懷疑。

   晚間在盧家聽收音機,知道「中央日報」的採訪主任袁笑星和筆者,都被共匪列為第五級的地方性「文化戰犯」。盧家大哥回來也說:「新報」中有些人是匪諜,其中有兩個人,是經我考試進入「新報」的,其中一個是匪城市工作部的,一個是匪教育委員會的。那兩個人的名字,現在已經忘記,那是總編輯汪河清和我共同主持考試,招考進來約六名記者之一。城陷後那兩個匪諜,到處找我,所謂「文化戰犯」也者,也是他們弄的。不過那兩個匪諜,平日的表現很好,也沒有「不滿現實」的傾向。據說:他們對報社中人的言行,都有記錄。接收「新報」財產的也是那兩個人。


「四野」人馬統治瀋陽


    瀋陽城陷後,我感到真是如同「喪家之犬」,當時也體會到政治可以改變一切,一切都是在政治支配之下。但偶爾也發獃想,國軍或者會反攻回來,否則又何必轟炸彈藥庫,並且炸死那麼多人?

    在盧家,一閉上眼睛,那幕大批國軍,像被趕綿羊似的,趕到剿總軍法處去的慘象,就在腦中出現。那真是一切都完了!一切都結束了!

    十一月二日駐守渾河一帶的青年軍二○七師官兵,誓死不肯投降,他們從市郊西南,繼 續向城內猛攻,槍炮聲整整打了一晝一夜,那是孤軍奮戰。據說二○七師是由一位旅長率領,可惜的是大廈將傾,一木難支,後來聽說。他們退到長白山中,然而共匪則宣傳「頑固的二○七師,已悉被消滅」。

    十一月四日,共匪接收了瀋陽的「中央日報」,改出「瀋陽時報」,那是他們入城後第四天的事。那一天街上已有了稀稀落落的行人,但所有的人,都把西裝脫掉,換上了破棉襖,街上走的,盡是窮人,瀋陽立即變成了「窮人的城市」。

    國軍的傷兵,沒有人收容,沒有人理會,扶著拐杖,走在街上,向行人伸出乞憐的手,但卻沒有人敢對這群「失去了父親的孩子」,發點慈悲心,於是共匪教他們搶大戶,搶商家倉庫,然後共匪的「瀋陽時報」趁機發出警告,要市民注意防範他們――指國軍傷兵――的「姦淫掠奪」。接著共匪宣佈與人民「約法八章」和「城市政策」,在牆上寫煽動性的標語。「解放」變成了時髦的名詞,金圓券被一紙佈告,害得失了靈驗,「八路票」成了市場上的寵兒。

    共匪在瀋陽成立的第一個機關,是「軍事管制委員會」,這一機構是共匪的最高軍政機構,另外還有一個衛戍司令部,軍管會由陳雲為「主委」,王首道、張學思副之,衛戍司令則由伍修權擔任,偽遼寧省主席是張學思,偽瀋陽市長是朱其文。而張學思和朱其文,都是後來,才從哈爾濱趕到。突然接收瀋陽那樣大的城市,在當時的共匪而言,確也是手忙腳亂。

    上面提到的這些名字,在當時都是林彪手下,第四野戰軍的當權派,誰會想到,這些人在二十四年以後,和他們的主子林彪一樣,全被整肅。那也就是幹共產黨的下場。是必然的下場。因為共黨在鬥爭之中,當「政治生命」結束時,「人身的生命」,也同時結束。這也就是真正讀通了書的知識份子,必然不做共產黨的原因。

    瀋陽城自一日下午淪陷,到四日下午的三天中,最刺眼的是他們到處掛紅布條,滿街都是紅布,形成了「紅色的恐怖」,直到現在,這多年來,我一看到一片紅色,就有著恐怖的感覺。

    在瀋陽陷匪的三天中,我托盧家大哥,不斷的和韓清濤聯絡,約定逃亡的日期,並作逃亡的準備。我則像小老鼠似的,躲在盧家,不敢出門。盧伯母給我弄了件破棉袍,棉袍子的面有好幾處露出舊棉花,我自己則用黃粘糕塗牙齒,也不再刷牙。不再洗臉。讓自己變成一臉風塵之色,盧伯母又把過去我送給他們的麵粉,拿到露天市場去賣,大約湊足了二十幾個銀元,有幾枚縫在破棉袍中,有幾枚放在破皮鞋的後跟裡,有幾枚則帶在身邊。


烈士的遺書


    四日下午我騎了盧家大哥的腳踏車,繞市區一週,看看瀋陽市的情形,同時也看看我自己像不像一個商人,一個小商人。因為我和韓清濤約定五日一早就上路,向關內逃亡。

    在火車站前,看見了許多傷兵在討飯,在最熱鬧的一條街道太原街上,我看到了蓋著草席的一具屍體,屍體旁邊寫著一片粉筆字,大意是說:他是軍校十七期畢業生,祖籍湖南,姓王,這次戰敗,他沒有看見一個高級將領殉職,他相信杜聿明一直在東北,局面不會搞得如此糟,陳誠在瀋陽,也不會棄城逃走,所以現在他要自殺,給瀋陽市民看,給共產黨看,國軍中仍有忠烈之士。好多人悄悄的看過地上的遺書,再悄悄的走過去。

    那是一個離亂時代的悲慘而動人的故事。那裡面蘊藏著國魂和軍魂。那一晚我自己找到了韓清濤,他躲在黑暗的一間小屋子中,他問我明天能不能走得成,我說:再不能停留下去了,聽說共匪入城一週以後,要進行一次大搜查。

    然後我再告訴清濤,我在太原街看見地上遺書的故事。清濤開始流淚,我則說:我到底在瀋陽城中,國軍身上,找到了,找到了我們失去已久的「國魂」和「軍魂」。祇要有了它,我們一定會再度回來的。

    清濤也告訴我,他的那個做匪諜的侄兒,到處在找他,要向共匪邀功,所以他真是十分焦慮,而且度日如年。那時清濤的夫人子女,已在北平,他所擔心的是怕走路不行。因為我們的預定是從瀋陽徒步走到山海關。而且決定無論在路上,遇到什麼事情,無論共匪如何留難,一定要堅持我們是一個商人,清濤的身份是「貨郎」,他必須知道,針線、扣子、化裝品,包括香皂,毛巾的價錢,我自己的身份則是在車站旁邊買雜糧的行商。我要知道,高梁米、玉米粉,小米麵的價錢。以便在路上應付共匪的盤查。

    我過去自長春撤退時,領了一個準備避難的身份證,職業欄內,填的是商,這次可以派上用場,韓清濤在瀋陽緊急時,也弄了一張身份證,職業欄內也是商。我們相信,大約可以衝出囚籠。


逃離那座古城


    四日晚我回到盧家,盧伯母給我包了三十個酸菜餡水餃,裡面沒有多少肉,他們全家則吃粗糧做的煎餅和稀飯,盧家嫂子,則用舊毛線替我織了一件毛衣,留著在路上穿。

   盧伯母家,一直過的是苦日子,但是他們不歡迎共產黨來,因為山東老家的來人,在過去已經把共匪的清算鬥爭和不人道的作法,包括帶紙帽子,打鑼,遊街的故事,告訴了這些下關東的鄉親。所以盧伯母那晚上,特別囑咐我路上要小心,像我這樣念過大學的人,共匪是不會放過的,而一旦被他們抓去,一定凶多吉少。

    那一晚,我仍然翻來覆去的睡不著,鐵西地區,仍有飛機聲和爆炸聲,同時我怕共匪在半夜進門搜查,連累了盧家,我極其希望,在這最後一晚中,不要出事。

    我看到紙窗一點一點的發白,在黎明時分,我走到室外去看天。天上剩了一顆大毛星。那一晚我想了很多事,我想我如果不做記者,不寫罵共匪的文章,今晚的心情也許會寧靜些。現在和共匪已經結下了深仇大恨,能逃掉算撿一條命,逃不掉也祇有聽天由命了!

    在天將亮時,盧家大嫂起來燒飯,我實在希望能再睡一會兒,但是睡不著,我也想到這一次走出,不知那年那月,才能夠回去。也不知道,路上會不會被共匪看出破綻。

   五日清晨,是瀋陽淪陷的第四天,我終於離開那座古城,在大南門外的兩百米的地方,我和韓清濤會合,開始我們以後十五天的逃亡行程。

靜靜的松花江


    東北三年,時間過得彷彿很長,瀋陽的落幕,又是那末倉促,從東塔機場搶登飛機未成,到躲進盧家,作逃亡的準備,那幾天的日子,顯得更長。東北從接收,到落幕,連頭帶尾,一共四年,真正的時間,僅有三整年,東北的三年,變幻太大,東北之失,失得過慘。

    東北在慘痛的情形下一個城市一個城市接收,接收過後,又一個城市一個城市淪陷,而最後一個據點瀋陽,也那樣的輕輕的被葬送了!

    東北三年,在後代史家寫來,也許用四五行小字,便可結束,然而在一個身歷目睹,在戰火邊緣上工作了整整三年的新聞記者,執筆為文時,卻有著無限辛酸與沉痛。

   我深深的記得。民國三十四年(一九四五年)冬,我飛抵長春時的心情,雖然那時長春插的也是一片紅旗,是在蘇俄軍隊佔領下,但心情是蒼涼悲壯的,民國三十七年冬(一九四八年)我逃離瀋陽時,城內也是一片紅旗,卻是在林彪軍隊佔領下,而心情則是恐懼而衰微的。

    三年雖然僅有一千多個日子,從大搖大擺的出關接收,到化裝逃出塞外,飛去爬回,恍如一場噩夢。

    民國三十八年十一月一日,在瀋陽失守一週年那天,我為「新聞天地」週刊為了一篇:「哀東北」的文章。那篇文章的開頭是「一九四八年秋,十月十五日,錦州城陷,范漢傑將軍被俘,是年十月二十日,鄭洞國被迫投降,長春易手,十月卅日,衛立煌棄城飛逃,瀋陽不守。僅僅半月時間,東北連陷三城,逾兩月,林彪驅兵入關,平津又告急……回頭看,一九四五年秋,十一月十六日,杜聿明率軍攻克山海關,翌年春,大軍過錦州,進駐瀋陽。五月廿三日佔領長春。數日後,駐馬松花江畔。」

    那是一個多雄壯的局面,又是一個多悲慘的局面。屈指算,一九四五年東北光復時出生的孩子,今年已經二十七歲了。能逃出匪區的,祇是少數,大部份東北青年,卻看不見祖國的旗幟。松花江的水,靜靜的流,長白山的雪,終年不溶,那裡有漫山遍野的大豆高梁,那裡有幾千年用不完的煤礦和鐵礦,還有三千多萬樸質而善良的黃帝子孫。翹首北望,又豈僅嗚咽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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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中國人 發表於 2009-10-26 22:31 | 只看該作者
2009年10月2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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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于衡 摘自於衡回憶錄《採訪二十五年》

「瀋陽末日」記
宣布戒嚴

    當增援錦州的西進兵團,從遼西戰場上的新立屯、黑山一帶,敗退下來的時候,瀋陽這座古老的城市,並沒有和平時有什麼兩樣,天上的飛機,照樣飛來飛去,運來糧食,載走重要人員的金銀細軟。
    當時留在瀋陽的防守兵團,仍有二○七師、新一軍暫編五十三師,以及五十三軍,和當地的四個守備隊,再加上收容潰退下來的部隊約四個團,合起來,仍有八萬多人,可以背城一戰。但誰都沒有想到,瀋陽竟會沒有經過戰闘;,就陷入匪手。其失陷之「速」,與失陷之「慘」,是戰史上所少見的。甚至連共匪的第四野戰軍司令員林彪,也未想到瀋陽會「得」的那樣容易。
    瀋陽的失守像似一個夢,一縷煙,因為它既不是主動撤守,也不是戰闘失利,它是在「不明不白」的情形下,在沒有人指揮下,部隊被敵人繳械了!
    瀋陽的易手,應該從十月廿七日寫起,因為在廿七日那天,遼西戰場上的殘兵敗卒,陸續進入瀋陽市區。筆者和其它各報同業照例到剿匪總部採訪,總部的一切。也都和平常一樣,衛立煌的車子,照例停在總部的台階上,駕駛兵經心的用毛帚,拂著車子上面的灰塵。
    廿八日一切情況如常,夜裡我搖電話給省主席王鐵漢將軍,他說:李彌的第八軍可能空運瀋陽。廿九日市內的情形,也極安定,但廿九日下午,瀋陽警備總部,突然宣布自晚間五時起戒嚴,街上禁止行人。韓清濤先生要發給上海「申報」的新聞電報和筆者發給上海「大公報」的電報,都無法發出。於是我接電話給警備總部的胡家驥司令,因為當時的「大公報」是國民黨政學系的報紙,而且很受地方黨政當局重視,所以胡家驥司令,馬上派政工處長張一清少將,親自來取電報,並就地作了新聞檢查。夜裡接到上海「大公報」負責人胡政之先生的來電說:「吾弟所發電報極佳,盼能堅持至最後一分鐘」。我在前文中說過,當時我在上海「大公報」的地位,僅相當於今日「聯合報」駐外縣市記者的地位,而胡政之先生能如此重視,自然內心裡有些頗受知遇之感。但再深一層研究,「盼能堅持至最後一分鐘」一語,可能是在上海方面,得到的消息,比我們所知道的為壞。瀋陽頗有「朝不保夕」的模樣。於是我拿了電報到鄰室去找韓清濤。清濤把胡先生的電報看了再看,最後他說:我們目前的處境是「不識廬山真面目,只緣身在此山中」。因此,他的判斷:瀋陽已到了「危急階段」。我們也應有「應變」的準備,所謂「應變」,自然不是與瀋陽共存亡,而是要設法逃命。
「匪軍」?「共軍」?

    午夜十二時半「新報」派吉普車來接,駕駛兵並且拿到了當晚的「口令」。(口令系戒嚴時,衛兵向通行人員所要求之答話,該項答話,如「剿匪」,「南京」、「勝利」等,由警備總部臨時規定。)
    我到編輯部后,總編輯汪河清便和我商量,明日「新報」的標題,是否仍使用「匪軍」字樣,因為有幾家報紙的總編輯和他通過電話說:情況很糟,是不是把「匪軍」改為「共軍」。我當時立卽向河清建議:我們是二○七師所辦的報紙,明天在報上卽使我們管共黨叫祖宗,在城破之時,他該捉我們,仍然要捉,如果我們不懼不惑,共匪反而可能看我們有幾分骨氣。於是河清下定決心:自己做了一版的頭條標題,「我軍與匪軍在東陵一帶有激戰。」這是我過去半生中,自己感到很欣慰的一件事。
    午夜一時,瀋陽「中央日報」採訪主任袁笑星打電話給我,他說情況已經好轉,夜裡將有兩個師空運瀋陽,我為了要證實那個說法,打了幾個電話到幾位要人的公館,有的根本沒人接聽,有的是傳令兵來接電話說:主人今晚不在家住。
    十月三十日,是我過去這多年來,生命更上,烙印最深的一章,因為那一天,我曾跑了四次飛機場,準備逃命,而四次都沒有成功。
    十月三十日上午八點多鐘,我和「申報」特派員韓清濤先生,一道到剿匪總部政務委員會去,看見各處室的大小官員,都在耳語,秩序非常混亂,氣氛完全不對。於是我和清濤,便急忙返回辦事處,收拾行囊,直奔瀋陽城南的渾河機場,守機場的警備總部警衛團,正在布防,跑道上停著四架運輸機,馬達開動著,機旁邊有一百來個人在蠕動。下午兩點鐘空軍第一軍區司令吳禮將軍,駕車抵達機場。當時在東北很有地位的名女人朱綸,和剿匪總部副總司令陳鐵夫人,立即包圍了吳禮,朱綸當時是國民黨的中央委員,她在瀋陽的上流社會中,鋒頭很健,那一天她卻顯出了女人的弱點,她拉住吳禮將軍說:「你要救救我呀!」接著她又補充說:「無論如何,也要把鄭洞國的孩子帶回去。」吳禮的回答很簡單,「情況已經好轉,不要焦急」。朱綸說:「但是你們都要走了」,……
    不久那四架飛機,都空著起飛,沒有一個人登上飛機,朱綸和陳副總司令夫人,一邊嚼著口香糖,一邊看著天上的飛機跺腳。

金條落了一地

    我和韓清濤的車子,緊緊的跟住吳禮的車子,他的車子折回城區后,轉向東塔機場。三點多,東塔機場也擠滿了一批人,比方才的渾河機場的人數少,但情況也很亂,大家似乎誰也顧不了誰,但衛立煌,趙家驤、高惜水、王鐵漢、董文琦、王家楨和吳禮,都擠上了飛機,嫩江省主席彭濟群,爬到機門,卻被人擠了下來,在秩序混亂中,祇見到飛機的旁邊,落了一地黃金的金條,但沒有人去撿它。
    這時我和韓清濤,也在向前擠,勿寧說是向前沖。一個衛兵舉著衝鋒槍,向著混亂的人群說,你們再沖,我就開槍了!於是載著衛立煌的飛機起飛了!
   我獃獃的望著丟在地上的金條,望著混亂的人群。看看守衛機場的衛兵,一臉憤怒之色。………
    韓清濤和我再折返城區時,士兵正在布置拒馬,情形比第一次出城時緊張多了!於是清濤和我商量,我們再跑一次渾河機場,碰碰運氣,我們再度進入渾河機場時,朱綸她們仍舊等在那裡,但機場里,沒有飛機,於是我們第四次再跑東塔機場,這時衛兵們已經架了機槍,制止我們前進。於是我們無精打採的向後轉。跑來跑去,最後回到城裡時,已是黃昏時分,城內開始戒嚴了!

一切都是身外之物

    在這四次赴機場搶搭飛機的逃亡過程中,第一次攜帶的東西最多,第二次在東塔機場看見滿地金條后,把行囊里的東西,在回程中,丟了一半,那時候才了解到,除了逃命最重要外一切都是身外之物。第三次再到渾河機場時,東西又丟了一半,等第四次再赴東塔機場時,一切的東西,都丟掉了,僅帶了一本貼報簿,裡面貼的全是我在東北工作的那段期間,所寫的文章。
    當時一再拋棄東西的原因,第一是怕東西太多,衛兵不準搭機逃命,第二是在搶搭或在人叢中擠時,沒有東西,比較輕便靈活。
    當我和清濤,搶搭飛機沒有成功時,回到城區后,知道自己的命運已經被註定,大概是沒有逃走的希望了!於是我們一道赴電報局拍發電報,因為拍發電報,是由收報人付費,所以我們發起電報來,可以不帶錢,那一天我發出的電報是:「衛立煌總司令,偕其司令部高級人員,今日下午離此飛往一未經宣布之地區,瀋陽未來之命運,似已註定……」晚間再收到胡政之先生來電勉勵,「瀋陽失守后,請即化裝逃出,社中同仁對吾弟工作精神,至表敬佩。」
    三十日夜,我沒有到「新報」上班,和清濤在辦事處計劃,如何逃難,當時清濤有個侄兒就在旁邊聽,在十一月一日下午,當共匪的軍隊進城時,清濤的這個侄兒,表明了他的身份,他說:他叔父和筆者,平常都是「騎在人民頭上」的剝削階級,他已經監視我們很久了,原來清濤的侄兒,竟是一個小匪諜,他是以「申報」的送報生來掩護他的身份。
    那一晚「中央日報」的袁笑星,又接電話給我,他的嗓子已經沙啞,他抖顫的說:「一切都完了,沒想到政府的首長,如此怕死,也許明天早上,一覺醒來,這城市已經換了主人,現在真是欲哭無淚」。
    我接完電話,跑到院里去看天,天空沒有雲,星光燦爛。側耳聽。遠處有隱約的槍炮聲。那真是最長最長的一夜。我的心情,像是我讀初中二年級那年,母親逝世時,一樣的沉重、凄涼,並且絕望。人在對一切都絕望時,有時反會有一張「白紙式」的一段時間的寧靜。一種空虛感。感到心靈的深處,一陣涼森森的,什麼都沒有了!
   十月卅一日晨,「中央日報」、「新報」、「東北民報」,都照常出版,其中「東北民報」,已經把「匪軍」改為「共軍」,稱「國軍」為「國民黨軍」。我推開房門,先看看街頭的情形,一切崗兵如故,山河依舊,祇是街頭已無多少行人。

屬於我們的時間不多了!

    電話鈴聲響了,來電話的仍是「中央日報」的採訪主任袁笑星,他說:「屬於我們的時間,大概不多了,準備逃命吧」!然後他講他三十日下午的情形,比我和韓清濤搶飛機更慘,因為三十日下午他和幾位同業,仍到剿匪總部去採訪,當時總部里,只有幾個兵在裡面找東西,他們還以為剿匪總部在應變,遷到別的地方去了。後來一位電台上的勤務兵說:「你們還在這裡做什麼,衛立煌這時候,已飛到北平了!」因為衛走時曾令台長發一電報到北平,但是台長在衛走後,氣得馬上拆了電台。
    袁笑星在那樣的緊張關頭,仍然有閑情和筆者「閑話」,我以為他是為了排遣時間,但 後來我們逃到北平后他解釋說:當時,他的感覺祇像似人在水中,在要溺斃的一刻前,抓到一支草似的……
    三十一日中午,市民們紛紛搬家。三輪車被人搶雇一空,洋麵、皮箱、軍毯,都紛紛由車站拖向舊城。下午突然地方性的「和談」空氣,傳了出來,匪方派出代表為誰,無法獲悉;地方及政府方面出面的人,則是商會會長盧乃賡,國防部第二區軍法執行部主任趙毅中將,剿匪總部總參議蘇炳文中將,還有地方聞人王化一和另外駐瀋陽的部隊,各推將級代表人員一名,這個和談的醞釀,是起因於衛立煌逃走以後的三十日當晚,地點是趙毅的公館,據說衛立煌逃走時,未通知趙毅,趙激憤異常。當時曾指揮過憲兵,到衛立煌住的第二招待所和機場去扣留衛立煌,趙並公開表示:捉回衛立煌后,「死守瀋陽」。
    但衛立煌給中央的報告則說:三十日清晨七時,瀋陽東面匪軍,已經進抵金家屯和瀋海車站,瀋陽北面的匪軍,已經竄過大壩,西北則到了離皇姑屯約七里的地方,他在十時要召見五十三軍軍長周福成,到處找不到人,接著有情報說:有很多人通匪,衛立煌就更慌張。因而他向正駐節北平的蔣總統報告說:瀋陽的五十三軍已經嘩變,並擬扣留中央人員,情形非常嚴重,中央相信了衛立煌的話,電覆衛立煌,准他於下午一時半,攜高級官員撤離瀋陽。

與虎謀皮的「和談」

    衛立煌在抵達北平后,怕中央處罰,當然強調五十三軍嘩變之說,而事實上,五十三軍一個師的投降。是在衛立煌逃走的兩天之後,也就是十一月一日的下午。這段歷史是筆者親眼看到的。十月卅一日中午,商會會長盧乃賡,正式與匪方人員在瀋陽郊外接觸。那種接觸,當然是變相的投降,然而那時瀋陽外圍的國軍部隊,仍然與共匪有著戰鬥。共匪向商會會長盧乃賡提出的要求是:市內彈藥倉庫,不得破壞,盧乃賡的條件則是保障各級人員的安全,遣送南方籍的官兵回鄉,共匪部隊和平進駐市區,免致人民塗炭。到了卅一日晚間,協商的條件,原則上成立,然而有問題的到是五十三軍軍長周福成。他仍主張「死守瀋陽」,他並對主張「談和」的人們表示:他祇有戰死和被俘兩條路,除此以外,沒有什麼選擇。那個消息傳出以後,主張和談的人,責罵周福成不識時務。就在這時候,周福成的一三○師正式向共匪投降,周福成也被迫下台了!
    十一月卅一日的中午,「和談」沒有得到結論,共匪的代表,見一三○師已經投降,乃託辭向哈爾濱總部請示,就在他們的「請示」還沒有結果時,共匪的李紅光支隊,已經從鐵西區突入市區,那是十一月一日的下午一時。從那個時候起,東北地區,除了十三軍駐防的承德以外,全部變色。東北人民又被關進鐵幕之中。在共匪李紅光支隊,進入瀋陽以前的兩小時,向共匪投降約五十三軍一三○師,開始在市區站崗放哨,他們的記號是在左臂上綁了一個紅布條子。
    一日下午一時,筆者和韓清濤同赴電信局發電報,我發給上海「大公報」的電文是:「瀋陽現正逐漸沉入紅潮中,記者發此電時,著草綠色軍服的共匪部隊,正自鐵西地區入城,此間今日天氣晴朗,山河仍舊,惟人事已非……」韓清濤發給申報的電報,大意也是如此,沒想到我們真的堅持到最後的一分鐘。

夕陽殘照

    當我們正在發電報時,北平的電信局用長途電話告訴瀋陽的電信局說:他們就要切斷和瀋陽的聯絡,要說「再見」了!瀋陽電信局的人則說:現在有上海「大公報」和「申報」的兩位記者,正在發新聞電報,等最後一則新聞電報發完時,就請切斷線路。
   下午三時左右,共匪的後續部隊,陸繼進城,國軍所使用的吉普車,馬上換了紅旗,車上的駕駛兵仍是舊人,但坐在車上的人卻換了主人,大批大批徒手的國軍,像一群綿羊似的,被趕入車站前剿匪總部軍法處大廈內集中。
    瀋陽變色了,它在三小時內完全改變了,我和韓清濤返回辦事處,在小院落中,看著將落的夕陽,相對無言,默默流淚,因為我們已失去一切,我們空虛得一無所有。對於未來是死是活,也全然不知。
    這時申報的送報生韓清濤的那個侄兒,以勝利者的姿態,出現在我們的眼前,他訓他的叔父和我,平日養尊處優,騎在人民頭上,是不折不扣的國民黨的「文特」,現在這所大樓,由他接管,裡面所有的東西,都是屬於人民的,包括私人的衣物,也是屬於人民的,不得移動。韓清濤和我沒有和他爭辯,我們離開辦事處,真的什麼東西也沒拿,他大概以為我們已無路可走,絕對逃不出共匪的魔掌,所以也沒有跟蹤我們。於是我和清濤決定,分別躲到朋友家中,並且互相留了地址,俟機逃亡。

看到朋友,不敢交談

    十一月一日,瀋陽已經很冷,我身上穿了一件皮大衣,倉惶跑到我前文中提過的一位盧姓同學家中,因為他們家住的是東關的貧民區,預料共匪在一兩天內,不會搜查。
   我一進盧家的屋子,盧伯母便要我脫掉皮大衣,換上短襖,我問他老人家,敢不敢收留我,她說:「為什麼不敢,你就是俺的兒子。」一日的晚間,我就躲在盧家,睡在火坑上,但怎麼也睡不著。
    夜裡國軍的飛機,來轟炸鐵西區的彈藥庫,爆炸的聲音很大,大約每隔四五分鐘,就有一次巨響,我們住在東關,距鐵西區很遠,所以不怕有被炸的危險。
    十一月二日,盧伯母要他家的大兒子,到外面聽聽消息,我也把我的皮大衣和平日存放在盧家的一些衣物,拿到露天市場上去賣,以便換些錢,做為逃難之用。
    在露天市場中,我一眼就看見了瀋陽市政府教育局的主任秘書劉勝超,他打扮成一個鄉下人模樣,也在那裡賣東西,我們見面了,但誰都不敢和誰打招呼,怕對於對方不利。然後互相背轉身,悄悄擦眼淚,因為天氣冷,擦擦眼睛,不致引起別人的懷疑。
   晚間在盧家聽收音機,知道「中央日報」的採訪主任袁笑星和筆者,都被共匪列為第五級的地方性「文化戰犯」。盧家大哥回來也說:「新報」中有些人是匪諜,其中有兩個人,是經我考試進入「新報」的,其中一個是匪城市工作部的,一個是匪教育委員會的。那兩個人的名字,現在已經忘記,那是總編輯汪河清和我共同主持考試,招考進來約六名記者之一。城陷后那兩個匪諜,到處找我,所謂「文化戰犯」也者,也是他們弄的。不過那兩個匪諜,平日的表現很好,也沒有「不滿現實」的傾向。據說:他們對報社中人的言行,都有記錄。接收「新報」財產的也是那兩個人。

「四野」人馬統治瀋陽

    瀋陽城陷后,我感到真是如同「喪家之犬」,當時也體會到政治可以改變一切,一切都是在政治支配之下。但偶爾也發獃想,國軍或者會反攻回來,否則又何必轟炸彈藥庫,並且炸死那麼多人?
    在盧家,一閉上眼睛,那幕大批國軍,像被趕綿羊似的,趕到剿總軍法處去的慘象,就在腦中出現。那真是一切都完了!一切都結束了!
    十一月二日駐守渾河一帶的青年軍二○七師官兵,誓死不肯投降,他們從市郊西南,繼 續向城內猛攻,槍炮聲整整打了一晝一夜,那是孤軍奮戰。據說二○七師是由一位旅長率領,可惜的是大廈將傾,一木難支,後來聽說。他們退到長白山中,然而共匪則宣傳「頑固的二○七師,已悉被消滅」。
    十一月四日,共匪接收了瀋陽的「中央日報」,改出「瀋陽時報」,那是他們入城后第四天的事。那一天街上已有了稀稀落落的行人,但所有的人,都把西裝脫掉,換上了破棉襖,街上走的,儘是窮人,瀋陽立即變成了「窮人的城市」。
    國軍的傷兵,沒有人收容,沒有人理會,扶著拐杖,走在街上,向行人伸出乞憐的手,但卻沒有人敢對這群「失去了父親的孩子」,發點慈悲心,於是共匪教他們搶大戶,搶商家倉庫,然後共匪的「瀋陽時報」趁機發出警告,要市民注意防範他們――指國軍傷兵――的「姦淫掠奪」。接著共匪宣布與人民「約法八章」和「城市政策」,在牆上寫煽動性的標語。「解放」變成了時髦的名詞,金圓券被一紙布告,害得失了靈驗,「八路票」成了市場上的寵兒。
    共匪在瀋陽成立的第一個機關,是「軍事管制委員會」,這一機構是共匪的最高軍政機構,另外還有一個衛戍司令部,軍管會由陳云為「主委」,王首道、張學思副之,衛戍司令則由伍修權擔任,偽遼寧省主席是張學思,偽瀋陽市長是朱其文。而張學思和朱其文,都是後來,才從哈爾濱趕到。突然接收瀋陽那樣大的城市,在當時的共匪而言,確也是手忙腳亂。
    上面提到的這些名字,在當時都是林彪手下,第四野戰軍的當權派,誰會想到,這些人在二十四年以後,和他們的主子林彪一樣,全被整肅。那也就是干共產黨的下場。是必然的下場。因為共黨在鬥爭之中,當「政治生命」結束時,「人身的生命」,也同時結束。這也就是真正讀通了書的知識分子,必然不做共產黨的原因。
    瀋陽城自一日下午淪陷,到四日下午的三天中,最刺眼的是他們到處掛紅布條,滿街都是紅布,形成了「紅色的恐怖」,直到現在,這多年來,我一看到一片紅色,就有著恐怖的感覺。
    在瀋陽陷匪的三天中,我托盧家大哥,不斷的和韓清濤聯絡,約定逃亡的日期,並作逃亡的準備。我則像小老鼠似的,躲在盧家,不敢出門。盧伯母給我弄了件破棉袍,棉袍子的面有好幾處露出舊棉花,我自己則用黃粘糕塗牙齒,也不再刷牙。不再洗臉。讓自己變成一臉風塵之色,盧伯母又把過去我送給他們的麵粉,拿到露天市場去賣,大約湊足了二十幾個銀元,有幾枚縫在破棉袍中,有幾枚放在破皮鞋的後跟里,有幾枚則帶在身邊。

烈士的遺書

    四日下午我騎了盧家大哥的腳踏車,繞市區一周,看看瀋陽市的情形,同時也看看我自己像不像一個商人,一個小商人。因為我和韓清濤約定五日一早就上路,向關內逃亡。
    在火車站前,看見了許多傷兵在討飯,在最熱鬧的一條街道太原街上,我看到了蓋著草席的一具屍體,屍體旁邊寫著一片粉筆字,大意是說:他是軍校十七期畢業生,祖籍湖南,姓王,這次戰敗,他沒有看見一個高級將領殉職,他相信杜聿明一直在東北,局面不會搞得如此糟,陳誠在瀋陽,也不會棄城逃走,所以現在他要自殺,給瀋陽市民看,給共產黨看,國軍中仍有忠烈之士。好多人悄悄的看過地上的遺書,再悄悄的走過去。
    那是一個離亂時代的悲慘而動人的故事。那裡面蘊藏著國魂和軍魂。那一晚我自己找到了韓清濤,他躲在黑暗的一間小屋子中,他問我明天能不能走得成,我說:再不能停留下去了,聽說共匪入城一周以後,要進行一次大搜查。
    然後我再告訴清濤,我在太原街看見地上遺書的故事。清濤開始流淚,我則說:我到底在瀋陽城中,國軍身上,找到了,找到了我們失去已久的「國魂」和「軍魂」。祇要有了它,我們一定會再度回來的。
    清濤也告訴我,他的那個做匪諜的侄兒,到處在找他,要向共匪邀功,所以他真是十分焦慮,而且度日如年。那時清濤的夫人子女,已在北平,他所擔心的是怕走路不行。因為我們的預定是從瀋陽徒步走到山海關。而且決定無論在路上,遇到什麼事情,無論共匪如何留難,一定要堅持我們是一個商人,清濤的身份是「貨郎」,他必須知道,針線、扣子、化裝品,包括香皂,毛巾的價錢,我自己的身份則是在車站旁邊買雜糧的行商。我要知道,高梁米、玉米粉,小米麵的價錢。以便在路上應付共匪的盤查。
    我過去自長春撤退時,領了一個準備避難的身份證,職業欄內,填的是商,這次可以派上用場,韓清濤在瀋陽緊急時,也弄了一張身份證,職業欄內也是商。我們相信,大約可以衝出囚籠。

逃離那座古城

    四日晚我回到盧家,盧伯母給我包了三十個酸菜餡水餃,裡面沒有多少肉,他們全家則吃粗糧做的煎餅和稀飯,盧家嫂子,則用舊毛線替我織了一件毛衣,留著在路上穿。
   盧伯母家,一直過的是苦日子,但是他們不歡迎共產黨來,因為山東老家的來人,在過去已經把共匪的清算鬥爭和不人道的作法,包括帶紙帽子,打鑼,遊街的故事,告訴了這些下關東的鄉親。所以盧伯母那晚上,特別囑咐我路上要小心,像我這樣念過大學的人,共匪是不會放過的,而一旦被他們抓去,一定凶多吉少。
    那一晚,我仍然翻來覆去的睡不著,鐵西地區,仍有飛機聲和爆炸聲,同時我怕共匪在半夜進門搜查,連累了盧家,我極其希望,在這最後一晚中,不要出事。
    我看到紙窗一點一點的發白,在黎明時分,我走到室外去看天。天上剩了一顆大毛星。那一晚我想了很多事,我想我如果不做記者,不寫罵共匪的文章,今晚的心情也許會寧靜些。現在和共匪已經結下了深仇大恨,能逃掉算撿一條命,逃不掉也祇有聽天由命了!
    在天將亮時,盧家大嫂起來燒飯,我實在希望能再睡一會兒,但是睡不著,我也想到這一次走出,不知那年那月,才能夠回去。也不知道,路上會不會被共匪看出破綻。
   五日清晨,是瀋陽淪陷的第四天,我終於離開那座古城,在大南門外的兩百米的地方,我和韓清濤會合,開始我們以後十五天的逃亡行程。
靜靜的松花江

    東北三年,時間過得彷佛很長,瀋陽的落幕,又是那末倉促,從東塔機場搶登飛機未成,到躲進盧家,作逃亡的準備,那幾天的日子,顯得更長。東北從接收,到落幕,連頭帶尾,一共四年,真正的時間,僅有三整年,東北的三年,變幻太大,東北之失,失得過慘。
    東北在慘痛的情形下一個城市一個城市接收,接收過後,又一個城市一個城市淪陷,而最後一個據點瀋陽,也那樣的輕輕的被葬送了!
    東北三年,在後代史家寫來,也許用四五行小字,便可結束,然而在一個身歷目睹,在戰火邊緣上工作了整整三年的新聞記者,執筆為文時,卻有著無限辛酸與沉痛。
   我深深的記得。民國三十四年(一九四五年)冬,我飛抵長春時的心情,雖然那時長春插的也是一片紅旗,是在蘇俄軍隊佔領下,但心情是蒼涼悲壯的,民國三十七年冬(一九四八年)我逃離瀋陽時,城內也是一片紅旗,卻是在林彪軍隊佔領下,而心情則是恐懼而衰微的。
    三年雖然僅有一千多個日子,從大搖大擺的出關接收,到化裝逃出塞外,飛去爬回,恍如一場噩夢。
    民國三十八年十一月一日,在瀋陽失守一周年那天,我為「新聞天地」周刊為了一篇:「哀東北」的文章。那篇文章的開頭是「一九四八年秋,十月十五日,錦州城陷,范漢傑將軍被俘,是年十月二十日,鄭洞國被迫投降,長春易手,十月卅日,衛立煌棄城飛逃,瀋陽不守。僅僅半月時間,東北連陷三城,逾兩月,林彪驅兵入關,平津又告急……回頭看,一九四五年秋,十一月十六日,杜聿明率軍攻克山海關,翌年春,大軍過錦州,進駐瀋陽。五月廿三日佔領長春。數日後,駐馬松花江畔。」
    那是一個多雄壯的局面,又是一個多悲慘的局面。屈指算,一九四五年東北光復時出生的孩子,今年已經二十七歲了。能逃出匪區的,祇是少數,大部份東北青年,卻看不見祖國的旗幟。松花江的水,靜靜的流,長白山的雪,終年不溶,那裡有漫山遍野的大豆高梁,那裡有幾千年用不完的煤礦和鐵礦,還有三千多萬樸質而善良的黃帝子孫。翹首北望,又豈僅嗚咽而已!
我是一個熱愛自己祖國的中國人,我健康,我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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