倍可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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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子弟子的有些問題為何看起來很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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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主
     念小學的時候,我的文盲母親教導我時,常說一句話:「學問學問,要學要問。」她的意思是,有不懂的問題就要隨時問老師。

  後來,漸漸明白,問老師問題,決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部分同學,「沒有問題」——發現不了問題,無從問起;部分同學問題太多,不知從何問起;還有一部分同學,見老師如老鼠見貓,有問題也不敢問。結果,便只有一小部分同學,能向老師提出問題。能經常性地向老師問問題的同學,基本上可以肯定是鳳毛麟角了。

  看一個學生問老師什麼問題,大致可以看出他的水平。水平低的學生,一般問不出像樣的問題;只有高水平的學生,才能問出像樣的問題。

  所謂像樣的問題,簡而言之,有三個標準:一是具體明確,二是有一定難度,三是經過自己獨立思考。

  
1


  讀《論語》,不難發現一個現象:孔門弟子,即使是最優秀的弟子,也不一定都能問出像樣的問題。有些問題,也很不像樣,甚至可以說很傻。

  下邊的問題,可以說是比較像樣的:

  子貢問:「貧窮的時候不去巴結人,富貴的時候不驕傲,怎麼樣?」——因為常人不容易做到這樣,所以的確是個問題。這個問題的好處在於,給了老師孔子一個顯示水平的機會。孔子告訴子貢:能做到這樣已經很好了,但不如貧窮的時候能快樂地生活,富貴以後能知書達理。給出了更積極的說法,提出了更高的標準。

  子張問:「相隔十代的事情也可以知道嗎?」——孔子打的是復辟古禮的旗號,經常把夏商周禮儀掛在嘴邊。子張提出這樣的疑問,說明他是個能獨立思考的學生。孔子的回答也不錯:不但相隔十代可以知道,就是相隔一百代也可以知道。理由是,禮儀制度,有繼承,有損益,世代相傳,有一定的規律性。

  子夏問:「『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素以為絢兮。』這是什麼意思呢?」——子夏提這個問題,很具體,並且不單純是《詩經》詩句字面意思的理解問題,還事關禮儀的地位和作用,即詩句背後的象徵意義。因此,孔子用一個比喻回答他:只有在潔白的底子上,才能繪畫出美麗的圖畫來。並且誇獎子夏,說他的問題對自己有啟發作用,可以跟自己討論詩歌了。

  子貢問:「孔文子為什麼得到文的謚號?」——按照古代謚法,「經緯天地」「道德博厚」「學勤好問」「慈惠愛民」「慜民惠禮」「錫民爵位」者,謚文。《左傳》記載,衛國大夫孔圉其人私德很成問題。所以,子貢有此疑問。孔子的回答是:孔圉有「敏而好學,不恥下問」的優點。

  子張問:「斗谷於菟多次出任令尹,臉上沒有高興相;多次被罷官,臉上沒有憤怒的樣子;卸任的時候,舊時的政令都沒有保留地告訴繼任者。怎麼樣?」——子張想問的其實是,這樣的人是不是算得上是仁者。他是想通過這個具體的人物、事迹來了解孔子所說的仁的標準。孔子的回答是,斗谷於菟算得上忠誠,還算不上仁。接著,子張又問陳文子算不算仁者,孔子回答說,算得上清白,還算不上仁。子張的問題,不但具體,還連環。這說明,他的思考是有聯想能力的。

  子貢問:「廣泛地施惠於民,並能切實地幫助他們,算不算仁?」——這也是設定了具體的情形問仁,可以得到老師明確的解答。

  子貢問:「家鄉人都喜歡他,怎麼樣?」——這其實也是仁的問題,但子貢從他人反應這一側面入手,將問題具體化了。子貢的預設可能是孔子會給他一個肯定的答覆。不料,孔子的回答出乎他的預料:不如家鄉的好人喜歡他,壞人憎恨他。這回答,顯然可以使子貢思想更加開闊。

  南宮适問孔子:「后羿擅長射箭,桀奡力氣大能陸地行舟,但都不得好死;大禹、后稷只是從事耕種,卻擁有天下」這是為什麼。——問題的好處是,以具體的歷史人物及其事迹,作為思考的材料,提出了一個新穎而深刻的問題。因此,得到了孔子的讚揚。

  子貢問:「管仲不能算是仁者吧?齊桓公殺了公子糾,他不能殉國而死,並且還做了齊桓公的宰相。」——大概是因為孔子對管仲持欣賞乃至推崇的態度,子貢不理解,提出疑問,可謂有理有據。孔子的回答,「霸諸侯,一匡天下,民到於今受其賜」。意思是,因為管仲的功勞很大,所以不能用衡量一般人的標準衡量他。今天看來,有實用主義的嫌疑,也有多重標準的問題。

  
2


  自然,也有一些問題是一般化的,介於像樣與不像樣之間。

  林放問禮的根本是什麼——這問題很大,很空,但確實很重要。所以,孔子勉強回答了他:禮儀,奢侈不如儉樸;喪禮,平和不如悲戚。

  宰我問:「一個仁者,假如告訴他說『水井裡掉進去一個仁人』,他會為了救人馬上跳進去嗎?」——這是通過設定具體情景,了解孔子關於仁的定義。但孔子認為,宰我的問題本身存在問題。君子可以欺負,但不可以欺騙。

  子張問:「士人怎麼樣算是達了?」——孔子不明白,子張所說的達指什麼,要求他先說明一下。「國內有名,家裡也有名」,子張說明之後,孔子糾正他,這是聞,不是達。孔子心目中的達是「質樸正直道義」。

  子張問成為善人的方法——問題偏於空泛,因此孔子只能給他一個遵循前人足跡的籠統建議。

  子路問如何侍奉君主——問題偏於空泛,因此孔子只能隨口給他一個並不完整的建議:不能欺騙,但可以冒犯。

  子貢問:「有沒有一個詞,可以終身奉行的?」——問題挺刁鑽,但孔子有準備,給了子貢一個「恕」字。孔子怕他不明白,進一步解釋道:自己不喜歡的東西,不要施捨給他人。

  子路問:「君子崇尚勇敢嗎?」——子路有自恃勇敢、想讓孔子表揚一下自己的意思,但孔子偏不讓他隨心,告訴他道義比勇敢更重要。

  子貢問:「君子也有討厭的人嗎?」——子貢是因為自己遇到問題(有討厭的人),這才問孔子。孔子當然知道這一點,所以,在解答之後,立即反問子貢有沒有討厭的人。這個問題,其實很家常。

  子張問:「怎麼樣才能去從政?」——問題失之籠統,孔子只能給他開一個光譜的方子:尊五美,摒四惡。所謂五美,指的是:惠而不費,勞而不怨,欲而不貪,泰而不驕,威而不猛。

  
3


  令人驚奇的是,孔子弟子,包括那幾位最優秀的,都曾傻傻地向孔子問過一些看起來挺傻的問題。兩個意思:傻傻地,是指他們提問的方式;挺傻的,是指問題不像樣。

  所謂傻傻地,是指幾個弟子不避重複,前赴後繼地去問孔子同一個問題;所謂挺傻的問題,其實就是挺不像樣的問題,包括不成問題的問題和難以回答的問題。

  讀《論語》的人,一般都會在開卷之前,先被儒家、經典著作這些名頭給嚇住了,只會以崇拜的心情去揣摩,不會用懷疑的態度去審視。因此,一些非常明顯的問題,反而視而不見。比如說,大家都會去關注、分析、研究弟子向孔子問問題時,孔子為什麼那樣回答,為什麼同樣的問題有不同的回答;而沒有人會去留意,孔門弟子為什麼會問那樣(淺顯、無聊、無法回答……)的問題,為什麼那麼多人都去問同樣的問題。

  我的粗疏的統計,有如下情況:

  問孝:孟懿子、孟武子、子游、子夏等;

  問君子:子貢、司馬牛、子路等;

  問仁:顏淵、仲弓、司馬牛、樊遲、子張等;

  問政:子貢、子張、子路、仲弓、子夏等;

  問知:樊遲;

  問名:子張;

  問行(發生效果):子張;

  問友:子貢;

  問恥:原憲;

  問為仁:子貢;

  問為邦:顏淵;

  問成人:子路;

  問鬼神:子路。

  眾所周知,孔子辦學,廣招天下才俊,教學科目有「四教」 之說,即:文、行、忠、信,注重培養弟子德行、言語、政事、文學等方面的才能。可見,上邊列舉的弟子們問的問題,大多屬於孔子教學科目中的基礎知識。孔子講課時,不但都講過,而且應該是經常講、反覆講的;再者,這些概念性的詞語,看起來也並不古奧晦澀。為什麼,孔門弟子愛向孔子提這些問題呢?同樣一個問題,怎麼會有弟子不斷地問呢?

  還有更不可思議的問題,請看:

  問崇德、辨惑、修慝:子張(少修慝一項)、樊遲;

  問「聽到一種學說就應該立即行付諸動嗎」:子路、冉有;

  問「怎麼做才能成為士」:子貢、子路。

  孝、君子、仁之類,是儒家學說基本概念,不明白的弟子,問一下,至少有邏輯可講;而像這三個問題,或者是多個詞語,或者一句話,也有不同的弟子請教,不免有點令人費解。是不約而同,還是亦步亦趨?

  這麼多聰明絕頂的學生,飛蛾撲火似的,紛紛跑去問孔子「什麼是孝」「什麼是仁」「什麼是君子」之類的問題;而且,他問了,你問,你問了,我還問。這實在有些匪夷所思。

  為什麼會出現這種情況呢?孔門弟子果真這麼弱智,這麼無聊嗎?

  
4


  也許有人會提出這樣一種設想:孔子一生辦學,弟子號稱三千,肯定不是一年所招,而是數十年間陸續招收的。換言之,孔子的私塾,有過很多屆學生。不同屆學生,先後不約而同向孔子問同一個問題。

  理論上講,有這種可能。但事實上,有說不通的地方。向孔子問同一個問題的弟子之間,年齡差距不小,但在孔門求學的時間差不多,甚至同時。例如,顏淵(小孔子三十歲)、冉雍(仲弓,年歲不詳)、子貢(小孔子三十一歲)、子路(小孔子九歲)、子游(小孔子四十五歲)、子夏(小孔子四十四歲),都曾跟隨孔子周遊列國。可見,是同時期的孔門弟子。這些同時期的弟子,都曾問過孔子同樣的問題。

  這裡我試著提出一種全新的解釋:

  問字不理解為「請教」「詢問」,而理解為「自省」「思索」。相應地,子曰的「曰」也不是「回答」「解答」的意思,而是「評點」「批註」的意思。

  設想:當年孔子教學,使用課堂討論的方法,讓弟子就某一問題,進行反省、思索;然後,上課時發表感受;發表過後,孔子進行點評。

  比如說:

  孟武伯發表過關於孝的自省與思索之後,孔子點評說:「不要讓父母整天為你操心,讓他們好好操心操心自己身上的疾病吧。」

  子游發表過關於孝的自省與思索之後,孔子點評說:「當今的孝子們,說起來是能養活父母的。但是,養活父母這樣的事情,犬馬都能做到;只是給父母提供生活的物質條件,心裡、神情上並不敬重他們;這樣的孝子,他們跟犬馬有什麼區別呢?」

  顏淵發表過關於仁的自省與思索之後,孔子點評道:「克己復禮就是仁。統治者一旦做到了克己復禮,天下百姓都會歸於仁道。行仁道關鍵在自身,不可能在他人身上。」

  子貢發表過關於如何做到仁的自省與思索之後,孔子的點評是:「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你居住在這個國家,就應該尊敬朝廷中有才能的大夫,跟那些仁義的大夫交朋友。」

  孔子的點評,有兩個特點:一是對相關的現實問題進行評議,二是往往針對弟子本身的問題加以告誡。

  用這種設想去解讀《論語》中的此類弟子問、孔子曰,大致可以做到沒有掛礙處。

  當然,也有一部分是真的請教,不是教學中的橋段。比如:冉雍做季氏宰和子夏做莒城宰時的「問政」,就是真的請教如何著手政事。自然,孔子給出的也是有針對性的具體措施。

  孔子辦學,為的是弟子們能「學而優則仕」;因為教學生涯漫長,孔子辦學期間,有若干弟子已經在做官,而且跟孔子保持往來,甚至繼續請教。因此,孔子跟弟子間的交談、對話,無非兩種情況:虛擬的教學,現實的指點。

  2016-8-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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