倍可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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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國煉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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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2-05-02 22:50 來源:丁香園 作者:璐 琪

之一:初遇彼醫生

猶太人彼醫生是決定內科住院醫們生死存亡的最高領導。集諸多權力為一身,就是形成獨裁的溫床。彼醫生的個人稟性也決定了他獨裁的管理方式。他藤校畢業,多才多藝,天賦極高,精力充沛。事業上一帆風順,年紀輕輕的就被委以住院醫培訓部主任的重任,幾年的功夫,把個住院醫培訓部搞得大名在外,公認全國最好之一。每年幾千名申請人,邀請不到一百人來面試,只錄取二十名。彼醫生自稱有特異功能,能夠在五分鐘內識別出傑出人才。據說彼醫生只向他的親信透漏過他的秘密武器,概不外傳。除了有出色的管理才能之外,他本人也是個優秀的專科醫生。您看彼醫生能不牛嗎?人稱他大獨裁者,他不獨裁誰獨裁?!

接到彼醫生醫院的面試通知很出乎我的意料,因為很少一流教學醫院內科專業會錄取外國醫學院校畢業生特別是來自中國脫離臨床已經五年的醫生。很可能是他的秘書打了個盹兒,錯把我這平庸之輩當個人物了。當他面試我時,我不知是福是禍。準備的醫學問題他根本沒問,卻開始深入調查我的朋友圈,社會活動和我的業餘愛好。沒有準備,只能實話實說。我有從藍領到白領三教九流的朋友,至於社會活動,我負擔著教堂的一些財務工作,還在贊助一個失業的白人混混重返學校。除此之外,我已經在教堂里唱第一女高音有三年了,我們的演出還上了本州電視台呢!

聽到這,彼醫生眼睛一亮,忙問我在聲樂上有多大造詣,我心說,小子,這下接招吧!仗著在國內受過西方歌劇專業訓練,我以為彼醫生是自投羅網。誰知,我低估了這傢伙。

彼醫生自稱是超級球迷(後來才知道他年輕時是大學校隊的明星球員,他太太當年是校花被他球場上的表現加上神侃給騙到手的)。他還會吹黑管和薩克斯,也是歌劇和芭蕾的資深粉絲。彼醫生向我坦白,當年他在哥倫比亞上醫學院時,沒少曠課溜到林肯中心去看演出。後來到耶魯去做住院醫和 fellow,斷送了他升遷特級粉絲的機會。

正當彼醫生和我越聊越投機時,他突然問我最喜歡哪出歌劇哪首詠嘆調。得知我的最愛是茶花女的祝酒歌和蝴蝶夫人的詠嘆調「在那晴朗的一天」,彼醫生暫時忘了自己對發展中國家特別是母語非英語國家的醫學院畢業生的成見,馬上承諾我將在他們的排名中名列前十名。這樣只要我將彼醫生的醫院排在第一志願,未來踏進這個醫院可能不是夢。最後,彼醫生問我可否為他唱一段祝酒歌的主旋律。啊哈!您質量檢驗哪,中國製造可不都是假冒偽劣。抱著為國爭光的雄心壯志,俺責無旁貸地就開唱。敢情那祝酒歌有多美呀,俺只小聲唱了結尾高潮幾個樂句彼醫生的眼睛就直了。

雖然形勢看上去很樂觀,但是俺也深知像彼醫生這樣鬼精鬼精的人是很有欺騙性的,他會對著每個候選人灌迷魂湯說同樣的話,咱是不會上當的。而且,即便是以極大榮幸被彼醫生錄取,那俺還不被他往死里整啊,雖然絕對沒有scutwork(非醫療相關的工作例如抽血護送病人等),只要看看他那三百六十度評估系統,教學和輪轉安排,主科門診,專科選修,監護室極度的超負荷工作,精英教授們的輪番折磨(查房),高標準的 journal club and case conferences ,那些年少氣盛的醫學院學生,還有那最後一年的臨床科研課題以及急診科一個月模擬 attending ,特別是 evidence-based medicine (EBM,循證醫學) 的嚴格訓練,就是俺能倖存下來也會被折磨成奄奄一息體無完膚慘兮兮黃臉婆的模樣。

但是俺仍然覺得這傢伙實在是個人物。就因為學聲樂,搞得俺在醫學院的成績灰溜溜的不值一提。還叫咱媽扇了幾把掌呢,說俺不務正業,最後俺不得不變成地下工作者。可彼醫生咋就有這麼多的精力去愛好這麼多還樣樣精通呢?還有那彼醫生的媽咋就這麼沒有遠見呢?如果把兒子管得嚴一點兒,彼醫生就當不成粉絲。如果不當粉絲,超級精英彼醫生很可能一不留神就會拿了醫學諾貝爾獎。看來人和人就是有別,彼醫生就是和俺不一樣,中國媽和美國媽就是不一樣。這樣一想,俺又變成了彼醫生的粉絲。

有了人家聽我唱詠嘆調和面試我超長時間的緣分,俺就把彼醫生的醫院列在了第一位,只為我那不著邊際的作了多年的臨床科研夢。咳!癩蛤蟆想吃天鵝肉,聽天由命吧。反正我還有另外九個醫院做備選,彼醫生那兒門檻兒太高,憑咱的實力,進一個社區醫院總還沒問題,但是做臨床科研可就是希望不大了。美國醫學界確實是對中國醫學畢業生有歧視,說是俺們有文化差異,與病人有交流問題。但是俺們可以從實踐中學嘛!雖然做不成彼醫生那樣的精英,但也總能做個踏踏實實給人看病的老實巴交的普通家庭醫生吧。

最後俺真被彼醫生的醫院錄取了,我還懷疑是不是他們的美國畢業生之一臨時決定去支援維和部隊,留下一空缺,或者由於聽說了彼醫生的惡名臨陣脫逃所以才在一時找不到人的情況下決定由我來填補。彼醫生派住院總打來電話祝賀。他邀請我比別人提前兩周報道來熟悉工作環境。瞧,先下手了吧!給美帝國主義當牛做馬還得付出比別人多付出幾倍的努力,只因為俺來自中國。

俺已經感覺到在彼醫生手下做住院醫形勢不容樂觀。暗自後悔當初不如聽前輩的勸告申請病理醫生了,都是那臨床科研白日夢把俺害的呀。做住院醫可不是唱歌劇,特別是在這所醫學院和彼醫生的門下。如果不能達到彼醫生的高標準,就會被掃地出門,一旦被踢出門外,後果將不堪設想。但是反過來如果表現出色,就離我的夢想,投身學術醫學不遠了,而且還能讓美國精英們摘掉對中國醫生的有色眼鏡。混個中游吧,沒門兒!彼醫生是不會允許任何人矇混過關的,他的座右銘就是為醫學學術界培養人才,可他會不會因為我來自中國而網開一面呢?這幾乎是不可能的。

命運的安排,成敗在此一搏!彼醫生,我職業生涯中最重要的一個人,就這樣走進了我的生活,和我的前途命運聯繫在一起了。
正常生活的意思, 是指除了一個人的勇氣,品格,和能力之外,不需要依靠出賣自己的人格尊嚴,來達到人生的目的,尤其是不必依靠權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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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二:四面楚歌

看了第一章初遇彼醫生,有個網友覺得我在忽悠大家因而憤憤不平。您要是真的那麼想,那俺可就比竇娥還冤了。即使我真想製造戲劇效果,也是有賊心沒賊膽。在國內也曾算個業餘作家,後來發現自己的膚淺就擱筆了。作為網上忠實讀者多年,仰慕各位網友橫溢的才華和燦爛的生活,但從未動手寫過什麼。聖誕節長周末,突然一放鬆,往事紛紛湧上心頭。

巴巴拉斯特拉桑德在「憶往昔」這首歌中說人們在回憶往事時故意有選擇地忘記痛苦的記憶,怎麼在這特幸福的節日氣氛里俺就楞跟自己過不去呢?轉念一想,如果不借著機會憶苦思甜,用文字聲討美帝國主義對我這勤勞善良的中國女性的欺壓和剝削,我很可能就好了傷疤忘了疼,甚至會興高采烈地加入帝國主義陣營認敵為友。

曾對彼醫生說很可能將來寫一部紀實文學,記錄我戲劇性的經歷,字字血,聲聲淚地控訴彼醫生的魔鬼訓練法,讓國人都知道鋼鐵是怎樣煉成的和紙老虎是怎樣紮成的。彼醫生說非常願意做我小說中的主人公,不過要我承諾把他寫成金髮碧眼的英俊小生,年紀輕輕卻已謝頂則列為絕對不可泄漏的機密!

到這會兒上,大家一定早就悟出我能夠混入敵人心臟的原因了。驕人簡歷和高分數並不稀奇,以我們中華兒女的才華,這幾乎是人人具備的。可彼醫生卻不以為然,他從來不拿成績當成主要決定因素,信不信由你,他竟然沒有設立最低錄取分數線。他認為高分只能說明一件事:此人很會考試, 如此而已 。

他最看重的是品質,能力,潛力以及毅力。他堅信這些能在推薦信里看出幾分,然後在面試時搞個水落石出(特別指出,彼醫生不能代表所有的 Program Director )。他聲稱看到我的推薦信時眼前一亮,想見一見這位被美國醫生稱為「有驚人的好奇心,吃苦耐勞並有團隊精神」的中國姑娘究竟是何許人也。

雖然他錄取了我,但他對我的語言,文化障礙,特別是中國醫學教育體系的缺陷有著深深的擔憂,而這擔憂又很快就被證實了。

要說彼醫生真是用心良苦,前兩周他安排我到腎臟科,而不是到病房。這樣一來我可以熟悉醫院環境,二來可以給我上循證醫學的啟盟課因為腎科是循證醫學搞得最好的學科。眾所周知在中國醫學教育體系中循證醫學只是處在萌芽階段。其實就這還是過高估計了我,我在國內連這一時髦名詞都沒有聽說過。關於循證醫學我以後會詳細介紹。

正因為我們沒有相關的課程和訓練,我們的臨床科研處於落後狀態難以和國際接軌。上述只是大陸的情況,不包括台灣和香港。至此請同胞們千萬不要遷怒於我,因為我也是受害者,毫無貶低祖國討好鬼子的意圖。歷經磨難后我比任何人認識得都深刻,只有中國真正強大起來,只有中國的學者醫生不受金錢的誘惑而專心做學問,我們中國醫生在美國才能抬得起頭來。

第一天被腎科穆醫生派去會診,我根本就找不著北。好不容易在迷宮一樣的醫院中找到了病人,問了病史,查了體。還好,那老頭竟然沒說「對不起,請您重複一遍」。可是通讀那潦草的病歷可是把我害慘了。病人入院有一個月了,病歷足有兩寸厚。我花了一小時才讀完一頁頁天書一樣潦草的字跡(病歷在兩年後完全計算機化),然後又花了點時間學會在計算機上查化驗和各種檢查。穆醫生早就等得不耐煩了,直截了當地告訴我「你的時間使用效率很低」。我的辯解弱得連我自己都聽不到,我冤哪!這不才是第一天嘛,誰生下來就什麼都會呀?可再看看那位第四年的醫學生,早已看完了兩個病人,正坐在那兒品咖啡呢。

原來,美國的醫學院學生從醫學院的第一周就被下放到醫院看病人。您會想,這時他們與那些大街上的行人有什麼區別,讓他們在這裡湊什麼熱鬧啊。您還真別小瞧了老美,這一設置可是大大地狡猾。申請住院醫前我以觀察者的身份去病房和門診,才知這有多麼重要。這在我們這所醫學院稱作「雙螺旋計劃」,「雙螺旋」指臨床課和與病人交流技能的訓練同時進行。到第三年開始時,就被徹底下放到病房和住院醫們同吃同住同勞動了。通常一個高年住院醫帶領一個小組,這個小組由高年,低年住院醫和一個第三或者第四年級醫學生組成一個梯隊。所以當他們從醫學院畢業時,都已經能很熟練的管理病人了。

可我們在國內時前四年都是在學校學習,偶爾到醫院轉一轉,直到最後一兩年才到醫院去實習。若論與病人接觸的技巧,我們從許多方面講還不如醫學院的學生。還有,因為中美的醫患關係完全不同,在美國需要我們從零學起。後來當我為申請州執照而翻譯我的醫學院的課程表時,我有點悟出了為什麼我們與老美這麼不同。我羞於直譯佔有很多學時的政治經濟學和哲學,誇張地把這些荒唐的課程譯成醫學經濟學和醫學哲學,怎麼樣,鬼子您有嗎?其實,俺還真修過醫學經濟學,只不過不是在中國,而是做 fellow 時修的一門流行病學研究生科,其難度之大可以說讓 USMLE 和執照考試們汗顏。移花接木的原因是出於對偉大祖國的熱愛,向美國人昭示我們中國的醫學教育形勢大好不是小好。至於體育就直接譯成 PE(Physical Education),醫學院學生還要讓老師帶著上體育課,讓老美們瞠目結舌去吧。

第二天是 journal club ,穆醫生給我一篇最新發表在 JAMA 上的 Clinical trials 。要求只有一點:我必須給這篇文章一個評估( medical literature appraisal ),後來才知道所謂評估就是挑毛病,而且還不是簡單的挑毛病。你必須能夠說出試驗設計和實施中的缺陷,然後指出如果你是 PI ,你會如何改進。天哪,這可是 JAMA, 一流醫學雜誌,我曾將之奉若紅寶書的雜誌。就我這水平,怎敢在太歲頭上動土?雖然一直學到後半夜,也沒搞出個所以然來。各位網友讀者可以想象,第二天我栽得有多麼慘。最糟糕的是,內科主任也在場。這事兒彼醫生幾個小時后就知道了。

得,專科輪轉算是玩兒完了,彼醫生的精心安排反倒害了我,讓我早早暴露在槍口下,第一回合就敗下陣來,無顏見江東父老,給咱中國人丟了臉。心想等體育健兒把鬼子給斃了再給我出這口氣吧。這接下來是病房輪轉,心想,沉住氣,論臨床咱可比鬼子強。第一個病人我查體發現心臟有雜音,還有少量腹水。於是向我的高年住院醫報告,多少有些顯擺的意思,還故作謙虛請他來檢查我的發現,因為我知道美國醫生的臨床檢查基本功很差,過度依賴先進技術。誰知,這小子不以為然地說,別費事了,開個心臟超聲和腹部 CT 就全解決了。這下我傻眼了,所有我的強項都沒用了,所有我的弱項都是開槍的靶子,那我還有活路嗎?

我們每天都有病歷討論,同年住院醫被安排在一起,查房后各組輪流彙報疑難病歷。因為低年住院醫要有個高起點,會議由彼醫生親自坐鎮。第一次是個貧血病人,按理說這個很容易,可彼醫生規定,一旦彙報結束,不許問任何關於病歷的問題例如病史和治療以及實驗室數據,所以你必須用你的腦子和筆同時記錄。那個聰明伶俐的美國小姑娘講得太快了,像疾風驟雨,病人住院二十幾天來的一組組化驗數據劈頭蓋臉向我打來(比托福聽力速度可快多了),我連速記的本事都用上了可還是跟不上。糟糕的是血液病的診斷和鑒別診斷很大程度上要靠這些數據。

不知各位有無體會,如果不是母語,數字是最容易出錯的地方。雖然熬到了用英語思維和用英語說夢話的程度,但直至如今碰到病歷號碼和電話號碼俺還是喜歡用漢語在腦子裡重複一遍才放心。彙報剛一結束,彼醫生第一個點名讓我發言。我只好坦白我速度太慢所以錯過了很多關鍵數據,按規矩又不能問,所以我只能概括分析貧血的鑒別診斷,至於這個病人的最後診斷我回答不出,瞧,又撞槍眼上了。

再過一天,輪到我彙報病歷了。這是我的強項,在國內我還在病歷大賽中獲過獎。正好我有一個很有意思的病歷,想必大家也會感興趣。前一天夜裡作了充分準備,流利地將病歷彙報完,按程序這時應該提一個有意義的問題供大家討論。我提出了問題后,大家一片寂靜。沒有人回答。我開始慌亂起來。彼醫生提醒我「這不是我們期待的問題」。「可到底以該問什麼問題呀」?我腦子裡一片空白。彼醫生來救場了,根據我的病歷,他提出了幾個問題從而使全場的氣氛活躍起來,當然又是從循證醫學的角度。

當會議結束時,彼醫生將我留下。他指出我的病歷彙報不夠精簡,只相當於一個醫學院三年級的學生的水平。我沒有能提出有意義的問題說明我缺乏循證醫學的基本知識。完了,又是這該死的循證醫學。

我那最親愛的醫學院老師們啊,鬼子們說循證醫學是在七十年代初就開始了,可為什麼直到九十年代末俺出國還不知循證醫學為何物呢?俺自以為來自中國「最好」的醫院,可是為什麼在美國「亞最好」的醫學院受盡奇恥大辱路屢戰屢敗呢 ? 各位網友,您給個說法!

另外一個打擊來自門診。千萬別以為門診好混,那可是彼醫生最引以為自豪的循證醫學教學基地。具體細節我以後講給大家聽。

禍不單行,回到家接到牧師的來信,告知我,當我剛一離開那個城市去做住院醫,那個白人混混就退了學。再打開帳單,上面赫然寫著電話費五百六十元。一年前,應混混的請求,我答應除了學費外也為他付電話費所以他可以多上些課少打些工。可我剛一離開,他就放棄了已經學了一年多的課,其實他只要再堅持半年他就可以拿到汽車修理證書,學到終生受用的本事了。職業學校的教師說他很有動手才能,在入學考試中考了第一名,沒用圖紙就把汽車的引擎拆開又裝好了。我是怕耽誤了一個機械天才才在挑選資助對象時選擇了他。臨走前把他交給了教堂的牧師因為我自己現在是已經從助教降格到自身難保的廉價勞動力,無力繼續贊助了。誰知他懷恨在心,乾脆魚死網破,不但退學還把電話賬單用來報復。不是說善有善報嗎,我到底得罪誰了? 苦。。。。。。哇。。。。。!

欲哭無淚。

為什麼非要一意孤行拒絕社區醫院 prematch offer 偏要追隨彼醫生?與其被開除還不如自己辭職走人面子上好看一點。(註:彼醫生至今死不承認他曾經有過把我掃地出門的想法,只是說當他見到我絕望無助的表情曾經有過心痛的感覺)

四面楚歌,一敗塗地,這就是我初進住院醫兩個月時的寫照。到這份兒上,我知道離下崗已經不遠了。可是,我是個認定目標輕易不肯回頭的人。能不能調整戰略,變被動為主動,殺出一條血路衝出絕境呢?
正常生活的意思, 是指除了一個人的勇氣,品格,和能力之外,不需要依靠出賣自己的人格尊嚴,來達到人生的目的,尤其是不必依靠權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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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三:知己知彼

亂雲飛渡,風聲鶴唳。住院醫做到這份兒上,俺再也撐不住了。正好我的兩周休假時間到了,已經焦頭爛額的俺終於藉機脫身,反省在這兩個月發生的一切。

不是我不明白,這世界變化快。洞中方數日,世上已千年。年紀輕輕我的已經覺得年紀和恐龍不相上下了。我們英明的祖先教導我們:知己知彼才能百戰百勝。我問自己一連串的問題:

我知道自己吃幾碗乾飯嗎?

我到底想要什麼?

我還有幾種選擇?

世界怎麼看待中國醫學?

中國醫生在美國的最大的障礙是什麼?

俺的自供狀:

俺從來也不是個好學生,也從來沒有想過要當好學生,因為俺就不是那塊料。小時候總是有學生告狀的家長找上門來,給老媽看孩子們被我打得流血的鼻子爬牆刮破 的衣服擦傷了的臉。要是把我鎖在家裡就更麻煩了,俺楞把好好的衣服剪了,大塊布料拿出來做蠟染扎染,還把紙箱子拆了做汽車,沙巾拿來做降落傘。老媽老爸都 是中規中距的讀書人,仰天長嘆這個女兒為什麼如此難養。出於對我的失望,終於在我八歲時生下了我妹妹。

俺臨陣磨槍考上了重點高中,可經常曠課被老師抓到鑽在校外的樹林里捉爬蟲,撿樹葉進而被在教室外罰站;上課還經常打斷老師講課,隨便發言甚至跟老師爭辯。 咎由自取,高考分數只夠上一般院校。本來想當作家或記者,可學化學的老爸覺得沒有言論自由當哪家子記者呀,還是像俺媽那樣做醫生挺好,於是就不由分說扭著 我的胳膊把我押進了醫學院。

上大學期間惡習不改,基本上是主修醫學,副修聲樂。畢業后才真正地愛上醫生這一行。可咱那住院醫訓練不規範,這晃晃那晃晃就結束了。雖然病人喜歡俺,也發 了好幾篇論文,可讓俺最出名的事兒是在醫院裡組織年輕人郊遊,演出和知識競賽什麼的。實在沒轍了,科主任說俺的精力太充沛,問號也太多。可這能怪俺嗎?好 玩兒的事兒太多了,俺不知道的事太多了。

俺只有一個優點,就是沒心沒肺所以胸懷特寬廣。俺這輩子只嫉妒過一次,那滋味真難受。所以俺從不和好孩子比,知道人比人就得死。

終於,讓俺老爸老媽日日想夜夜盼的機會來了。一次俺去聽講座,遇到了我後來的導師。導師是當時中國最早的一批海龜博士,回國后沒有從事基礎研究,而是投身 臨床,幾年內就大顯身手變成本專科全國數一數二的人物。聽他的課讓我佩服得五體投地,在回答我的問題時,導師點撥的幾句話即將我的糊塗腦袋瓜兒里的一片迷 霧驅散。俺當場立下雄心壯志,讀書要讀導師讀的書,做人要做導師這樣的人。於是考上導師的研究生,然後在導師的鼓勵下,這一把火就燒到美國來了。

俺到底想要什麼?

有人為了謀生而奮鬥。

有人為了名利而奮鬥。

可也有人為了一件事走火入魔,至於這個事是好是壞最後給他帶來什麼他就不管了,可能是大名大利,可能是一貧如洗,還可能是牢獄之災身敗名裂。

俺就是最後這種傻帽兒,讓我著迷的事就是做一個physician-scientist,明明知道學術醫學能夠出名的只是極少數,而且還要甘於清貧。彼醫 生也是一個傻帽兒,讓他走火入魔的是加工生產physician-scientist。老鼠愛大米,我上了彼醫生的賊船是必然的。

困境中我的選擇有:

1)跟定彼醫生,承認先天不足從零開始惡補。兩個月過去了,我還有十個月的時間(住院醫每年續簽合同)。

2)放棄臨床醫學,回去繼續當我的research assistant professor,搞基礎研究雖然不是讓我心儀的以人為對象的臨床科研,但總還是做研究。

3)一年後轉到一個社區醫院做住院醫然後開業,但將與我的夢想無緣。

我問了自己百遍千遍,彼醫生總是我的第一選擇。

外國人眼中的中國醫學和中國醫生:

初來美國時,有個印度小老闆,告訴我中國醫生在美國不能稱作MD。我告訴他中國醫生不可以被簡稱為中醫,即便是中醫也是MD。這可不是俺的說法,這是 WHO的說法。他爭辯說,醫學分為傳統醫學和現代醫學,中醫是傳統醫學是醫學的一部分,是醫學巫術和哲學的雜交體,過些年會自然消亡。現如今醫學模式已經 發生了巨變,但根據和試驗室里做基礎科學的中國醫生交往的經驗,他認為中國的臨床醫學教育還是傳統的老一套,中國醫生在實踐中還是使用經驗醫學,所以學西 醫的中國醫生中醫和基本上是一回事。

對俺來說這可是嶄新的驚世駭俗的理論,從不知道俺那北京中醫學院現在是中國中醫藥大學畢業的老媽竟然跟俺是同一戰壕的戰友,俺娘倆在美國都是中醫,而且老 媽的徒子徒孫徒重孫還在不久的將來面臨著下崗的危險。幸虧俺媽已經退休,否則晚節都保不住了。瞧瞧,還是得來國外闖蕩,這不,小老闆一番語重心長的教誨讓 我直翻白眼,多長學問哪。

小老闆可真是說到做到,不論我在做博士后還是後來升至assistant research professor,人前人後各種場合,他從未稱過我Dr. 。我其實無所謂,本來自己在美國就不是醫生嘛。一次,有一位印度博士來面試博士后,小老闆向我滔滔不絕的介紹說這是從印度來的T博士,如何如何出色,而向 T博士介紹我時只說了一句話:這是我們實驗室的XX(我的名,甚至都沒有提到我的姓)。我感覺很不痛快,但又想可能是我心胸狹隘,以中國小女人之心,度印 度君子之腹。

後來得知我在面試住院醫師,小老闆關心地對我說,「為什麼不申請病理科呢?我聽說中國醫生都去那裡嘛,屍檢時沒有人會抱怨口音問題的」,隨後哈哈大笑。我懷疑自己堅決不肯考慮病理專業就是由那次小老闆給我的惡性刺激引起的。

在上英語課時向我的英語老師米勒提及這些事,引起了他的義憤,他甚至要幫我以歧視中國人的名義上告小老闆。米勒其實是我校的國際研究生辦公室主任,自願利 用班前班后的時間為幾個願意改進英語的亞洲研究生和博士后教授英語。他有ESL三十多年教齡,加上又是越戰老兵,所以對外國人特別是亞洲人有著特殊的感 情。我嚇得趕緊求情,告訴他大老闆和其他人對我很好,小老闆只是極少數的一小撮,而且不是極其反動和頑固不化的,是可以教育和改造好的。

順便說一句,我絕不是對印度人有偏見,因為我最好的一個住院醫朋友凱文就是印度人。他十六歲獨身一人來美國讀高中,加州醫學院畢業,是對我幫助最大的住院 醫之一。印象最深的是一次我倆在監護室24小時值班,一個瀕死的年輕病人的媽媽打來電話。她的飛機將在三小時內著陸,媽媽希望我們維持兒子的生命讓她再看 孩子最後一眼。可是飛機一再晚點,所有的人都失去了耐心。只有凱文守在病人的床前近十小時,處理了病人臨終前各種複雜的心律失常,消化道大出血以及腦水腫 導致的一次次驚厥,終於等到媽媽的到達。母親的心愿得到了滿足,兒子的生命在媽媽的懷抱中結束了。

小老闆給我上課之後,我給自己寬心說印度人嫉妒我們的東方大國迅速崛起,有歷史原因,是恐懼心理在作怪。我們科里的其他醫生從未對我有過如此表示。例如W 醫生,平日對我彬彬有禮,溫文爾雅,總是以醫生稱呼我。後來,W醫生在科里送我去做住院醫的晚會上喝多了,醉眼惺忪地對我說:「你們中國人基礎研究做得不 錯,可做醫生嘛,不是我對你個人能力的懷疑,而是我對中國醫學教育的懷疑。這三年,我真希望你能倖存下來」。

酒後吐真言,我相信他的話不僅代表他本人,也代表很多美國醫生們的看法,當然也包括彼醫生和所有program directors。只不過是受過良好教育的美國人沒有印度小老闆那樣心直口快,不會輕易地表示出來罷了。就像W醫生,縱然在酒後失言仍然能將蔑視表達得 如此委婉,不至於將中國人民的感情傷害到難以忍受的程度,這是什麼樣的修鍊才能達到的境界啊!

是什麼導致世界對中國醫學的偏見?什麼是中國醫生在美國行醫的障礙?

英語是頭號攔路虎。這人人都知道我就不廢話了。如果一個美國人沒病沒災的,他可能會跟你聊兩句中國飯和氣功,此時您的口音還會讓他認定您是正宗。可當他生 急病來到急診室時,本來就沒好氣,就對你的口音耿耿於懷了。特別是孩子和老人,如果您丟掉一個冠詞,忘記加上複數,他們都聽不懂。如果病人被七大姑八大姨 的護送到醫院,特別是在急診室,交流稍有不暢就會讓家屬拍案而起,告到院方。

第二就是文化。例如,我注意到我的美國同事怎樣採集病史。他們和病人的談話很少是直接切入正題的,總是要先說一兩句題外話,例如先誇獎桌子上的鮮花如何如 何美,然後做簡短的園藝切磋;要是看見病人在看電視體育頻道,就談最近的賽事和球星教練的新聞,最後才將話題轉到住院的原因,連接得天衣無縫。可由於文化 的隔閡,這樣一件簡單的事對於我們中國醫生卻很困難。

美國醫學院錄取醫學生時除了分數外已經對個人能力,人際交流技巧,工作和社會經驗作了篩選,再加上醫學院教學「雙螺旋」之類課程的強化,我們與他們的差距 就更大了。我以前以為只有主修生物或與醫學相關的專業才能順理成章地進入醫學院,可我接觸過的住院醫和醫學生們在進入醫學院前主修法語,英國文學,哲學, 音樂,舞蹈,數學,統計學,化學工程甚至市場營銷等五花八門的專業。他們專業不同,背景各異,但為了一個共同的目標走到一起來了。僅這兩個月俺已經從他們 身上學到了很多東西。

語言和文化是很難但還不會置我於死地。至於什麼是我做住院醫的最大障礙,聰明的網友們可能早已發現了,這就是折磨得我死去活來的「「循證醫學」(Evidence-Based Medicine,EBM)。

我所見到的美國醫學怎麼和我在中國學的完全不同呢?就是這個神通廣大無所不在呼風喚雨的EBM 在作怪。EBM在國內被翻譯成「循證醫學」。

1972年,蘇格蘭流行病學家考科藍(Cochrane)首次在他的書中提出了這一概念,接著非營利國際組織考科藍協作網和考科藍圖書館相繼建立,。 1992 年「Evidence-Based Medicine」這一術語第一次出現在醫學文獻中。循證醫學就是 the conscientious, explicit and judicious use of current best evidence in making decisions about the care of individual patients.

自從循證醫學飛速發展二十多年以來,醫學已進入了一個全新的境界。循證醫學被譽為「里程碑」、「二十一世紀臨床醫學的聖經」等,此前的醫學模式成了「傳統 醫學」。因此現代醫學和「傳統醫學」的真正區別在於「循證」,一切醫療決策都應該建立在「當前最佳證據」之上,考科藍圖書館是獲取高質量證據的重要來源之 一。臨床住院醫生的培養應該包括系統深入的統計學和流行病學的知識以及如何解釋和評估臨床科研結果。

看來印度小老闆把俺歸類為傳統醫學或中醫雖很刻薄可也不是沒有一點道理的。如果對循證醫學所知甚少,俺的臨床科研豈不是白日夢一場?

於是,我立即向和我在一組的三年級醫學生比爾索要醫學院EBM必讀書目錄,註冊了網上文獻檢索的賬戶,然後學統計學的四年級醫學生保羅自告奮勇地做我的循證醫學輔導老師。

兩周后,當我返回病房時,我感覺自己已經象個披掛好的戰士,躍躍欲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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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goodoctor 發表於 2012-5-4 07:55 | 只看該作者
之四:女人極品米醫生

前面說過了,門診是彼醫生最引以為自豪的循證醫學教學基地。我們有好幾個門診,彼醫生指定我到第一門診。彼醫生特殊照顧我,將米醫生定為我的主管教師,曼醫生梅醫生協助米醫生。這就是彼醫生精心策劃的美國版一幫一,一對紅計劃,或者說是三幫一。

看看彼醫生為我欽定的幾位女將吧:

米醫生:大名鼎鼎的朱莉亞音樂學院鋼琴系的畢業生後來又進了醫學院爬藤,美麗優雅睿智。她當年是內科最受歡迎的教師之一,後來結婚生子,辭退全職工作,只 做part-time。米醫生還在音樂學院選修鋼琴碩士的課程(最新消息:聖誕節米醫生來電話說拿到鋼琴碩士學位了)。

梅醫生:精神科醫生,學心理學出身,酷愛對醫患關係和心理的研究。她每周在內科門診工作兩個半天,專門教授住院醫和病人交流的藝術和技巧。

曼醫生:大學學哲學起家,有統計學碩士和MPH學位,循證醫學的主打教師。她的專科是Consultative Medicine,主要和婦產科合作。 每周一個半天在內科門診。她也是彼醫生的副手(assistant program director)。

她們都有一個收入頗豐的丈夫,所以每星期工作2-3天只是出於對醫學教學的熱愛。

我就不說梅醫生怎樣幫我解決和病人交流的問題,特別是俺不想出示讓她給俺特別製作的,讓俺羞愧難當的「Delivering Bad News」 現場錄像; 俺也不說曼醫生怎樣手把手教我識別和評估「當前最佳證據」並指導我的臨床科研課題;俺只想講一講俺的主管教師米醫生。

我懷疑米醫生是天堂中的仙女,被上帝派來引導我們這些凡間的女人們。

米醫生是女人里的精品甚至可以被當之無愧地稱為極品。讓俺用這一當年最俗套的說法來形容她:

進音樂學院難,進頂尖的朱莉亞音樂學院更難,而從朱莉亞音樂學院到耶魯醫學院就難上加難。

漂亮女人少,漂亮女鋼琴家更少,漂亮女鋼琴家加好醫生就絕對是少而又少。

不用說男人了,我們女住院醫全都是她的崇拜者。一位竟然神秘地告訴我米醫生不是走進來而是飄進來。她不戴珠寶,很少灑香水,永遠是淡妝。不論是裙裝還是套 裝,那朦朧的色彩和簡潔的服裝款式,越發襯托出米醫生的高貴優雅氣質。有著義大利血統,她略呈橄欖色的皮膚閃著健康的光澤,深綠色的眼睛,一頭金色的短髮 飄逸出現代的氣息。這是那種不僅讓男人也讓女人讀千遍萬遍也不厭倦的女人。

不是說上帝是公平的,女人的外貌和才華成反比嗎?這話讓多少才女美女平庸女解恨慶幸又義憤填膺啊。怎麼上帝就這麼偏愛米醫生呢?

我想,米醫生有資格要求完美,因為她自己就很完美。要是用她的標準來要求我,我就不用活了,最好在她發現我是如此不完美之前先殺了自己好了。戰戰兢兢地,我跟著米醫生開始了每周一次的門診。

彼醫生下決心要榨乾我們的最後一滴血汗。他每天給我們提供免費午飯,但這只是誘餌。其險惡用心是利用午飯時間作為雷打不動的講課和討論時間。每周四專門用 於門診討論。米醫生會事先發給我們需要討論的問題和需要閱讀的文章,這些話題涉及了內科常見病的診斷和治療,當然又是從循證醫學的角度。

別說複雜的病了,我從來都不知道在我看來那麼簡單的感冒,鼻竇炎,中耳炎,尿路感染都有那麼多我不知道的「當前最佳證據」,高血壓,糖尿病這些發病率病死 率高的疾病就更不用說了。葯不是越貴越新越好,檢查手段不是越先進越好,用哪個是由以人為對象的臨床實驗研究決定的。作為醫生要能夠判斷這些結果的可信性 和可行性。這就是美國醫學教育所灌輸的,彼醫生米醫生及其同僚們試圖強化的。就說海外中文網上登出的諸多藥品廣告吧,拍著胸脯保證有特效,可幾個具有當前 最佳證據而被治療指南推薦呢?

有了那麼多的證據,各種診斷和治療指南也紛紛出籠了。其實,除了指導臨床實踐外,這些指南也起著保護醫生減少法律訴訟的的作用。美國的醫生太難做了,美國 的病人可不是好糊弄的,經常有病人手拿最新研究成果來看病,要求醫生給個說法。因為美國人法律意識超強,律師們每時每刻都在虎視眈眈地盯著您盼著您出錯好 從您口袋裡掏錢哪。

這不,剛剛有位老先生在馬路上心跳停止,被送到急診室實施了氣管插管和心臟復甦,給救過來了。因為情況緊急,氣管插管時把門牙給硌掉了兩顆,老先生一出院 就把醫院給告了,罪名是醫生們沒有經過本人同意擅自把健康的門牙折斷,導致咀嚼功能下降,說話漏風,甚至容貌受損影響夫妻生活。後來案子結了,醫院賠大發 了。

還有,「當前最佳證據」說婦女絕經期用激素替代療法不好,會增加乳腺癌和心臟病的發病率,結果,某個生產女性激素的醫藥公司就被病人告到了法庭上。在美國,醫療訴訟給律師帶來財源滾滾,醫生和律師是冤家對頭。也不知道俺科里S醫生和他的律師老婆是怎麼過日子的。

就是你沒病,美國的醫生們也不讓你閑著。各種預防注射,定期體檢,和癌症普查我就不一一細說了。最氣人的竟然是給青春期前的小姑娘注射性傳播疾病的疫苗,您說這不是吃飽了撐的沒事兒找事兒嘛!可「當前最佳證據」說那玩意兒有效地減少將來宮頸癌的發病率呢!

外面的世界很無奈,外面的世界也很精彩。說了這麼多讓人堵心的事,還是來看看米醫生給我們帶來的一道道美好的風景吧。

米醫生的手機震鈴是風格各異的古典音樂,應我們的要求,她每隔一周給我們講解一個ring tone 所演示的作品。門診日是我們工作量最大的一天,因為出完半天門診后病房工作還得照做不誤。晚上還要回到門診補上當時沒有做完的病歷記錄,處理一些事務性的 工作。儘管如此,我還是盼望著我的門診日。到那天,米醫生會輕盈地飄進來,有時帶來自己後院的一束鮮花,有時帶來一盒巧克力,她在電腦里播放動人的音樂, 還在講課時借用很多文學作品和典故來活躍氣氛。

在米醫生的提議下,彼醫生將那雷打不動的午飯講課時間特許給我一次,讓我展示中國風光攝影作品。我的題目為:「China, the beautiful」。給米醫生看時,我有點忐忑不安,我們中國的長江不許外國人漂流,那美國的第二國歌「America the beautiful」能讓俺一個中國人給偷梁換柱嗎?您說這美國人哪,要多沒覺悟有多沒覺悟,米醫生和彼醫生竟然盛讚俺這個剽竊舉動並通知全院歡迎參加。 那天連樓道里都站滿了人,前來一睹五千年古國的風采,讓俺著實借著偉大祖國風光了一回。

仙女也有苦惱,她的雙胞胎妹妹患了乳腺癌,這意味著米醫生也有患乳癌的可能性比普通人高出了許多倍;一雙兒女剛剛步入青春期,她有著和所有的母親一樣的煩 惱;丈夫是腦外科醫生,需要她的支持和理解;剛剛送走患癌症多年的父親,母親又住進了醫院。忙裡偷閒,我們也聊天,但從沒聽米醫生講過任何人的閑話或抱怨 過任何事情。

住院醫的第二年,我們第一門診的全體被邀請去了米醫生的鋼琴獨奏音樂會。要說俺可不是個樂器盲,當年也隨大流被老媽逼著學小提琴來著。俺老爸拉小提琴,也 沒拉出個什麼名堂來,可俺媽鐵了心要讓俺這個青勝過前輩的藍。咱就跟老媽捉迷藏,一上課或練琴就假裝肚子疼,還把唾沫抹到腦門上撒謊說練琴都練出汗來了。 可就算俺發著狠練,沒天賦沒興趣,能行嗎?

最後俺威脅老媽,如果你再逼我,我要麼就砸琴,要麼就自殺!其實那時我已經愛上了聲樂,這熱情一泄之下三千里,洶湧澎湃,勢不可擋,所以老媽才懷恨在心, 不惜應用體罰虐待的手法。當年我要是在美國早打911報警,把老媽遣送回國了。所以各位網友如果目前有計劃對下一代進行音樂培訓的話,務必吸取俺家的經驗 教訓。

好不容易盼到了音樂會的那天,我們幾個女同學買了一大束鮮花,準備演出結束后獻給米醫生。音樂學院演奏廳里,紫紅色地毯上,黑色三角鋼琴前,坐著身穿一襲 藍色絲絨長裙的米醫生。在她的手中,鋼琴成了 88 個琴鍵的樂隊。琴聲如珠落玉盤,光彩奪目。在她的演奏中既有古典派的抒情與詩意,又有浪漫派的熱情奔放。我的思緒也隨著她指尖的音樂起伏不已。最後,明年 要到歐洲上音樂學院的米醫生十四歲的女兒也出場了,和媽媽一起演奏一首小提琴協奏曲。

一瞬間,俺突然領悟了什麼是女人的魅力的真諦。
正常生活的意思, 是指除了一個人的勇氣,品格,和能力之外,不需要依靠出賣自己的人格尊嚴,來達到人生的目的,尤其是不必依靠權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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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goodoctor 發表於 2012-5-4 07:56 | 只看該作者
之五:青春無悔

彼 醫生規定,住院醫期間每人必須完成一個臨床科研項目。我的科研計劃是一種疾病高危因素的大規模回顧性研究,除了明文規定的的三個月脫產時間,我又搭上了了 八個月的業餘時間才完成。除了專科導師外,曼醫生是我的的導師之一和統計學顧問。雖然自己在出國前的臨床科研成果獲過獎,但從沒想到現代醫學的臨床科研是 這樣做的,刻骨銘心啊。

我參加了住院醫和fellow的科研課題競賽,彼醫生鼓勵我畢業後繼續專科煉獄還為我寫了推薦信。憑著這點臨床科研成果,我斗膽申請了這個領域中名列第一的老牌常青藤fellowship program。

我面試的著裝是米醫生設計的。一反全黑色的常規,她幫我買了一件藍紫色的女士呢上裝,黑色嵌領設計新穎,黑色呢料包扣,配上黑色短裙和黑色皮鞋,青春時尚又不失職業婦女的莊重大方。米醫生就連口紅和眼影的色調也為我想好了。

我在那常青藤面試時可沒時間唱歌劇,整整十小時的回憶過去暢談現在展望將來,之後program director 立即給彼醫生打來電話密談了45分鐘,我最後竟然被錄取了。在面試那天,米醫生為我設計的行頭幾次遭到恭維,這精心包裝對我進入這所王牌醫學院所起的作用 也不容低估。

被錄取后一個月,我又被常青藤的program director推薦去申請這家醫學院專為有志於臨床科研帶頭人的fellow和attending們準備的臨床流行病學碩士。實際上,這個學位就是把你變成循證醫學的專家,給你臨床科研的特別通行證。

彼醫生通知住院總盡一切可能安排病房工作,為我流行病學碩士的面試開綠燈。經過三次艱苦的面試,我拿到了全額獎學金,成了他們接收的第一個中國醫生。專科 煉獄的大門就這樣向我打開了。我將以一個full-time graduate student和full-time fellow的雙重身份走進常青藤專科煉獄的大門。

其他住院醫們也都找到了理想的去處。許多選擇繼續深造,有Mayo Clinic,Cleveland Clinic,哥大,芝加哥大學,斯坦福大學,喬治敦大學和一些州立大學,凱文很喜歡這個城市,和其他幾個人留下來做fellow。我們住院醫里唯一的一 對兒戀人決定畢業后先結婚,然後再決定選擇哪個方向。現在我可以高歌「我的朋友遍天下」了。

卡里(其實她的名字是凱瑟琳,但她選擇了這個陽剛的名字而不是按習慣叫做凱茜)是個女同性戀,她選擇了在哈佛做fellow,因為馬薩諸塞州是世界上繼Belgium 、Ontario 、British Columbia和Quebec后的第六個司法管轄區,也是美國第一個使同性婚姻合法化的州。她和戀愛四年的女友Joan已經開始籌備婚禮和蜜月了。Joan 是化學博士在公司做科研工作。她們決定每人生一個孩子。因為兩人不缺乏科學基因,所以她們在精子銀行註冊時註明藝術基因對他們最為重要。

卡里和Joan是我認識的第一位將同性戀愛關係引向婚姻殿堂的配偶。本人百分之百異性戀,絕無絲毫斷袖傾向。我過去印象中同性戀者總是地下活動而且維持長 久關係的不多,可她們改變了我的看法。每當溫柔優雅的Joan和英俊瀟灑的卡里攜手出現在各種公開場合,都讓每一個人意識到同性愛者做人的尊嚴和權利。

我們的住院總帕蒂決定不做fellow,而是留校作內科醫生,為她十六萬元的學生貸款,為深愛她的丈夫,也為她上小學的雙胞胎女兒。

帕特曾對我提起她反叛的少年時代。她把頭髮染紅,剃成「旁克」的髮式。角膜接觸鏡一紅一綠,煙酒毒品,高速飛車,徹夜狂歡,總之沒有她沒嘗試過的。如果把 帕蒂的事迹彙報給俺老媽,她會覺得有我做女兒是多麼幸運。後來她被我們醫學院所在大學的體育系錄取,想做女飛人。在入學的第十七天,假小子帕蒂偶遇醫學院 新生,性格內向溫文爾雅的瓦特,兩人一見鍾情。戀愛四年臨近畢業時,一次嚴重的肌肉拉傷葬送了帕蒂的體育夢。

瓦特作了住院醫和帕蒂結婚生子,過起了甜蜜的小日子。家庭主婦帕蒂對茶米油鹽不感興趣,卻最喜歡和瓦特討論他的病歷,幫助瓦特查詢和分析循證醫學的「最佳 證據」。數理化超強的帕蒂無師自通統計學,自學流行病學,讓瓦特對他愛中有敬。瓦特不願讓帕特的才華埋沒於鍋碗瓢盆之中,於是帕蒂進了醫學院,四年後以 MD和MPH雙重學位畢業。

帕蒂在做住院總期間是我的住院醫第三年,她對現有住院醫訓練進行了一系列的改革,用計算機和數學模式,將監護室24值班制這一令大家怨聲載道的老問題在沒 有增加人員的情況下,改成8小時值班制,並奇迹般地平穩過渡,為我們的師弟師妹以及病人造了福。從此,住院醫們再也不會像在晝夜值班后神志恍惚的狀態下出 車禍;病人們也不用擔心住院醫會因極度睡眠缺乏而過失殺人了。此外,帕蒂還將急診科輪轉作了根本性的改革,並和曼醫生一起為第三年住院醫增設了專修循證醫 學的一個月輪轉。

帕蒂和瓦特的愛情生活也在我們醫院傳為美談。瓦特是另一個專業的fellowship program director,也是帕蒂的時裝設計和美容師。瓦特並不將愛妻打扮成溫柔女人,而是著意突出帕蒂的瀟灑和健美。帕蒂對丈夫十分崇拜,在外叱吒風雲,但在 家對丈夫卻是言聽計從,一句話,他們是彼此的特級粉絲。

實在是難以想象,這對傳奇夫婦性格截然相反結婚十年有著一雙兒女,工作在同一領域同一醫院同樣成功。俺想遍所有古今中外的戀愛準則和成功案例,也沒找到第二對兒。

離畢業還有三個月,米醫生破例允許我選擇最優秀的低年住院醫艾德接手我的病人,我為每個病人寫了過去幾年的病情總結和下一年的診斷和治療計劃,讓交接班有個平穩的過渡,有幾個複雜的病人我還和艾德面對面地做了交接班。

與此同時,我也開始向我的病人告別。有的病人在告別時流下了眼淚;有的病人家屬專程來訪表示感謝;還有的病人寄來了表揚信,祝福卡和禮物。

最難忘的是個患腦血栓的寮國佛家法師,他不會講英語,通過陪同的翻譯問可否為我禱告和祝福。當他把手放在我的頭頂,口中喃喃地用寮國語祝福我的全家和我的 未來時,自詡為有鋼鐵神經的我已是淚眼模糊。我寫了一篇散文,被住院總送到科里然後又被送到院報上發表了。文中我寫道:

I always pictured the end of residency as a time of relief and celebration. As June draws closer; however, my feelings are much more bittersweet than I anticipated.

I never thought I would enjoy the experience so much. Little did I know that the patients, mentors, and friends I』d meet during this time would change my life forever.

Was it all worth it? Yes, the prize was indeed worth the challenge. With mixed emotions, I am ready for the next chapter of my life.

畢業典禮即將來臨,彼醫生為我們請來了律師和金融界的人士,給我們惡補與僱主簽合同前的法律常識和管理個人收入的知識,怎樣買股票和退休金,等等等等。聽 說他身為婦產科醫生的妻子不同意他長期擔任program director的職務,因為他對工作太投入,過度勞累不說,每次畢業典禮送走一個畢業班后他都要抑鬱很長時間。

內科主任宣布,所有三個年級的住院醫都必須出席畢業典禮。按老傳統,當晚七到十點,所有住院醫們的工作由attending分擔。聽說這個決定在attending中引起了極大的恐慌,只因為專科醫生們只處理自己專科範圍內的病,早把普通內科知識忘得差不多了。

彼醫生說這是讓專科教師們體驗住院醫的辛苦和重溫自己的大內科基本功的絕好機會。每個住院醫必須關掉呼機和手機,任何試圖和病房聯繫的企圖一經發現,格殺勿論。

離開醫院前,住院總帕蒂帶領住院醫們祈禱:「上帝啊,請您保佑我們摯愛的住院病人在七到十點內病情平穩,保佑我們的親人們這幾小時之內身體健康,千萬不要到急診室來,阿門」。

彼醫生給我們充裕的時間回家換裝。女孩子們在一年前就已經開始準備晚禮服了。我在一個香港裁縫那裡定做了厚重的湖藍色真絲緞無袖晚禮服和相配的披風,鞋子的顏色也搭配得十全十美。唯一的缺點就是裁縫師傅擅自把晚禮服領口開得低了點。

舍奈爾全套化妝品是我初來美國時的英語老師朱迪的畢業禮物,她是一位退休的計算機工程師,每年一半的時間住在泰國,幫助她的一位英國朋友照看他收養的6個 孤兒。我的另一位英語老師米勒博士已經退休,但專程飛來來參加我的畢業典禮。這兩位老師不僅教給我英語和美國文化,也是我做人的楷模。多年來師生的友情從 未被時間和空間隔開過,我們是終生的朋友。

走進酒店,我都不敢認我的住院醫兄弟姐妹了。平時大家都是一身刷手服或白大衣,今天面貌煥然一新,好一群俊男靚女啊!彼醫生看著我們的樣子,就像父親送女兒出嫁一樣,興奮中透著傷感。

曼醫生和彼醫生設計並主持了我們那一屆的住院醫畢業典禮。那是一個我終生難忘的晚上。典禮在本市最好的一個酒店舉行,以幽默為主題。我們從頭笑到在尾,但是每個人都眼中都閃著淚光。

從我們住院醫第一天的全體合影開始,曼醫生和彼醫生追溯了三年來我們每一個人成長的腳步,天知道他們是怎樣收集到這些照片的。曼醫生帶著墨鏡,據說是為了扮演喜劇主持角色的需要,但坐在我們身邊曼醫生的丈夫告訴我們,這是為了不讓我們看到她的眼淚。

畢業典禮一項項進行。當彼醫生念到我的名字時,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在雷鳴般的掌聲中我走上前接受最佳第三年住院醫和最佳科研成果的證書。彼醫生介紹了現場嘉賓,我的第一任英語老師米勒博士。米勒博士激動得只說了一句話,今天是他一生中作為教師最值得驕傲的一天。

著名音樂學院畢業的米醫生走向鋼琴,音樂從她修長的手指間流淌出,環繞在每個人的心頭。在米醫生的伴奏下,我為大家領唱了經典百老匯歌劇Fiddler on the Roof 中最著名的一段:日出日落(Sunrise, Sunset)。這是劇中主人公和她妻子在女兒的婚禮上唱的:

Is this the little girl I carried?

Is this the little boy at play?

I don't remember growing older,

When did they?

When did she get to be a beauty?

When did he grow to be so tall?

Wasn't it yesterday when they were small?

在場的每個人都加入了合唱:

Sunrise sunset,

Swiftly flow the days,

Seedlings turn overnight to sunflowers,

Blossoming even as they gaze . . .

Sunrise sunset,

Swiftly fly the years,

One season following another,

Laden with happiness and tears . . .

彼醫生,您的學生準備好了!

祖國啊,您的女兒準備好了!

三年煉獄至此結束。
正常生活的意思, 是指除了一個人的勇氣,品格,和能力之外,不需要依靠出賣自己的人格尊嚴,來達到人生的目的,尤其是不必依靠權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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籽棠 發表於 2012-5-4 08:44 | 只看該作者
嗨,朋友被錄取確實挺戲劇化的,挺費解的彼醫生到底看中了你哪方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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籽棠 發表於 2012-5-4 08:49 | 只看該作者
還有看你在美國的從醫生涯也不像是煉獄啊,怎樣起個這麼殘酷的文章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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