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我進入大學, 一切都開始變化. 早在一年前, 大學已經開始實施所謂雙軌制, 開始收費. 入校之初, 已經有風聲放出: 從93級以後, 不再包分配. 大學已經不再是就業保險箱, 大學生也不復為所謂天之驕子.
儘管如此, 大學的生活仍然令人回味, 收穫頗豐.
很幸運, 我和我哥考入了同一所學校, 同一個系. 我入校, 他已經進入大三. 進校之初, 所有的注意事項, 不論巨細, 不厭其煩. 他與我個性迥異: 我喜靜, 他喜動. 知弟莫過兄. 第一年, 有空就帶我四處拜訪老鄉, 在學校和城市裡轉悠. 周末拽著去小操場看電影, 或是干點其他勾當. 唱歌跳舞, 吟詩作畫, 一概不會. 起先, 試圖教我玩電腦遊戲, 不成, 我完全沒概念. 好在當時學校周圍比較雜, 可玩的東西多. 一見把我培養成電腦遊戲高手的目標不能實現, 就轉為電子遊戲. 簡單的東東, 我倒是一學就會. 逐漸的, 兄弟兩個就能佔台遊戲機, 或是三國, 或是雷龍, 玩上半天. 餓了就鑽進旁邊的小店, 兩碗面, 一瓶啤酒, 倒也快活. 不過這樣的日子只維持了一年. 第二年, 他就得不停地找工作, 專業本身比較生僻, 辛苦之狀, 不可描述. 見此情形, 心裡也不斷發緊. 我曾經問他: 哥, 你怎麼不考研究生呢? 他搖頭: 厭煩了. 勸說未果, 很悵然了一陣. 他走的時候, 還不忘記告訴我: 我同學xx留校, 有事不要忘了找他.
大學四年, 曾經歷過幾次宿舍調整, 但室友從來未變. 一年生, 二年熟. 每天回到宿舍, 總歸是熱鬧. 老大是學俄語的, 有一陣在宿舍整天推銷這玩意兒: 今天教老四如何用俄語向女友示愛, 明天代我用俄語往長沙發信, 再不就整天罵大向是豬頭之類. 喜歡踢球, 腳法欠佳. 也跟著去湊過幾回熱鬧, 很快就意性索然. 老大向來有色心無色膽, 想吃窩邊草, 又不敢下手, 在哥幾個反覆慫恿下, 鼓足勇氣, 倒是很費了一番工夫. 眼見大功告成, 畢業在即, 天各一方. 大向打排球是一把好手, 也喜歡音樂. 我也跟著他, 聽涅媻, 邦喬維, 槍炮與玫瑰, 等等, 也積攢了不少磁帶. 有一陣他學彈吉他. 晚上自習回來, 老在宿舍叮里隆東, 大家都退避三舍. 小四的女朋友這一陣也不大願意來, 弄得小四很鬱悶了一陣. 等他終於練成了, 就只彈給一個人聽. (為此遭受了不少指責. 不過畢業的時候, 還是很在宿舍自彈自唱了幾次, 獲得整樓掌聲無數) 小四最好玩. 一開始他老在圖書館的視聽閱覽室看原聲英文片, 我也跟著去. 慢慢地, 除視聽閱覽室以外, 也逐漸光顧其他角落. 這傢伙很多時候都晝伏夜出, 早點一般由大家代打. 平常上課, 很多時候也都由哥幾個輪流應卯(偶有穿幫, 一起受罰). 考試的時候, 一老坐我旁邊, 雷打不動. 大二下學期考有機, 被老師強行拉開, 遂不及格. 按說我這麼幫他, 瞅機會就扣押我的信, 用來蹭飯吃. 他對電腦極為熟悉, 純屬無師自通. 大三的時候, 曾一度幫藍星負責售後維修. 聰明人總是厲害. 別看他平時弔兒郎當的, 考研一點也不含糊. 半年坐下來, 最後和女友雙雙去了上海. 冬天周末經常偷偷架起小酒精鍋, 打牙祭, 你爭我搶, 熱鬧非凡. 四個人實在好. 不多也不少.
大四開始, 我因病做手術, 住院其間, 哥幾個輪流護理. 備感溫暖. 接下來, 各自忙碌. 考研的考研, 找工作的找工作. 老大經過無數次的努力, 終於經學長推薦, 進入青島一家企業. 大向經過一年的努力, 考研未果, 返回本市. 小四順利去上海. 我原本也有直接工作的打算, 但眼見形勢不佳, 不得不放棄:當年全城本專科畢業人數約三萬, 但卻只有大約6000個職位. 儘管因病有所延誤, 還是拿著院里的推薦順利找到了東家. 自從眼見我哥找工作, 我老是預想自己將來的愈加難料. 卻未料以這樣一種方式, 迴避艱難於一時.
大學四年的時光不算短, 在宿舍的收穫, 遠超過課堂.
98年, 順利進入研究所, 開始科研生涯.
研究生有工資, 第一次拿到工資的時候, 很激動往長沙打電話, 那邊歡呼. 研究所的補貼並不低, 從此無需再向家裡伸手(我哥例外), 父母身上的重擔方才卸下. 在以為已經逐漸遠離艱難的時候, 卻經歷了最大的煎熬.
第一年的前半段, 在天上. 不過瞬際掉回地面.
是年春節過後, 被強行帶往西北, 臨走前的眼淚, 和父母的目光, 交織出現, 晝夜煎熬. 掙扎了這麼多年, 眼見已經快要從泥潭裡拔出. 將出未出, 最為艱難. 於是下定決心準備出國.
先使勁背單詞. 一本紅寶書, 來回鑿. 其間聯繫不斷. 壓力與鼓勵兼備, 半年下來, 略有小成. 正考慮去新東方培訓.
當然, 準備出國的同時, 實驗室的事情是不能落下的. 一到單位, 老闆就給了我一個設計好的project. 我查了查, 覺得技術線路沒有新意, 自己重新設計過. 他比較滿意, 從此開始注意. 他溫和而且寬容, 也沒架子. 當時兼任所里的行政職務, 事情頗多, 到申報課題的時候, 經常抓我和現在hopkins的一位師兄, 幫他查文獻, 甚至寫初稿, 經常一起弄到半夜. 當時師兄已經準備考清華的博士, 苦留不成, 言談之間苦惱不已. 於是盯上了我, 許諾可以在職. 我一門心思出國, 對此並不熱衷. 一邊上課, 一邊實驗, 還要開足馬力準備出國. 忙碌, 但是踏實.
暑假前的聯繫突然中斷, 加上幾張莫名其妙的照片, 將第一個夢想打的粉碎. 從家裡逃離之後, 回到單位, 整日悠蕩, 不知何往. 出國幹嘛? 幾天之後, 下定決心回復了老闆. 到這時, 我也算醒過神了: 先從泥潭裡掙扎出來吧, 不出來, 一切都是空談. 辛苦了半年之後, 將所有的資料封存, 連同其他舊物, 大半年以後搬入蝸居. 某天, 被領導從角落裡不慎翻出, 驚訝: 啊, 你還準備過GRE啊? 當初為什麼放掉了呢? 我笑.
隨後幾年, 辛苦, 平靜, 愉悅.
論文完成的過程遠甚於長征(一天實驗下來, 還是很要走點路的). 你可以設計課題, 但結果卻往往不是你想要的. 需要不停的修正, 甚至推倒重來(研二以後, 大概每個月能見著老闆一次). 前三年, 除了第一個小課題以外, 零零總總, 更換了三四次主課題. 看著整天在實驗室忙的昏天黑地, 卻一無所獲. 好在領導鼎力支持, 並且發動兩老一起支持. 經過前三年的折磨, 從第四年起, 方才艱難入門. 到第四年年中, 在一再拖延的中期彙報上, 仍然面臨窘境: 既拿不出像樣的數據, 也說不出像樣的故事. 回到家, 垂頭喪氣到極點. 領導笑: 這不有小東西了嗎? 你還想要什麼? 也是. 隨後一切平穩而且迅速. 等第一篇文章寫好, 投稿, 一看審稿人意見, 哭笑不得: 請英語熟練者修改後重投. 等一切妥當, 已經到了04年. 答辯不過老生常談. 隨後, 與老闆商量, 準備出國. 他總是再等等. 接連錯過兩次機會以後(一次去歐洲, 一次來美), 終於答應放行.
出來之前, 與老闆交心: 我從未有什麼遠大理想, 也從未預料到自己會做研究. 所有的努力, 都只是為了在某個城市找一個落腳點, 並且努力使自己站得踏實. 他笑: 我開始的時候, 也是一樣.
從踏上飛機開始, 就設計著第二個夢想. 這一回, 就不會讓它再碎了.
[ 本帖最後由 jydeng 於 2008-10-28 08:44 編輯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