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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主: 葉可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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給大家介紹一篇小說,被評為2007年最感人的文----溫暖的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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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葉可兒 發表於 2007-11-10 22:46 | 只看該作者
第十三章 決絕,自私(2)

  
  當幾乎所有報章雜誌都以佔南弦和薄一心在機場擁吻的照片為頭條時,惟獨一家大唱反調,辟了整整兩版對溫暖和朱臨路作獨家報道。
  
  報紙上每一張照片都非常清晰,依著暗紅而開大朵大朵薔薇花等待的她,臉上的哀傷幽愁真摯動人,爾後朱臨路出現,她仰首狂喜的眉睫上掛著一滴晶瑩淚珠,而她滲血的指尖,在緊緊環抱他時染紅了他背後的襯衣。
  
  溫柔合不攏嘴,「天啊,全世界都會以為你深愛他。」
  
  就連溫暖自己看罷也忍不住想,一定得打電話告訴朱臨路,她已經為他流淚了。
  
  文章寫得很含蓄,記者以自己親眼所見覺得深深感動,刻意為溫暖平反,強調現代女子在婚前誰沒有交過幾位異性?比較和選擇根本無可厚非,溫暖的行為沒什麼可被指責的。
  
  最後一段十分辛辣刻薄,嘲諷說佔南弦當初在溫暖家過了一夜似乎也沒有得到她的心,反而她往朱臨路處等了幾日幾夜把他等到后通宵不走,含沙射影地隱指佔南弦在某些能力上可能遜於朱臨路。
  
  溫柔笑得在沙發上打滾。
  
  彷彿擾攘了百年之久,當新的熱點把人們的注意力吸引過去后,這件事總算告一段落,只溫暖被野草割傷的手指反常地沒有全好,那個微小傷口似無法自行癒合,始終不能復原。
  
  當溫柔問她還回不回淺宇上班時,她很肯定地搖了搖頭。
  
  然而她才搬回家第二日,高訪已出現在她的家門口。
  
  那一刻她覺得自己仿似是古代帝王的妃嬪,萬歲爺一個不高興她就被打入冷宮,不知什麼時候皇上忽然想起此人,於是一道旨下,她又得誠惶誠恐地提頭面聖。
考慮過後,她還是隨高訪回了淺宇。
  
  上到六十六樓她看見自己的位置已經換了人,丁小岱不知去了哪裡,張端妍坐在原來她的椅子里禮貌地和她打招呼,辦公桌上所有擺設都已撤換一新,一點她曾在這裡工作過的痕迹都不留。
  
  她幾乎微笑,還以為高訪接她回來是因為佔南弦認為遊戲還沒結束,所以不准她卸下戲服離場,而今看來竟連這一點點都是自作多情。
  
  走到總裁室前,她舉手敲門。
  
  「進來。」
  
  當聽到那抹熟悉了幾十年卻又因最近分離太久而變得有點陌生的淺淡嗓音,她握在門把上的手竟控制不住微微顫抖,在原地站了半響,直到情緒穩住,她才推門進去。
  
  佔南弦依然是頭也不抬,工作時永恆認真專註,修長手指在極薄的鉑金筆記本上擊鍵如飛。
  
  「找我有事?」她淡聲問。
  
  「秘書部經理劉丹然懷孕請假長休,她推薦由你來接任,遲碧卡評估后認為可行,例循公事我得問問你的意思。」
  
  這段對話並不在預料當中,她怔了怔,反應過來后輕聲道,「我打算回英國繼續讀書。」
  
  「申請到學位了?」他的嗓音十分穩和。
  
  「差不多。」
  
  他終於停下工作,十指交握,視線依然凝定在電腦屏幕上,半垂的濃密長睫遮去了眸色,線條分明的側面慣常地勾起一抹唇弧,「上次一走就是七年,這一次呢?你又打算離開我多久?」
  
  有一瞬間她以為自己聽錯,他的話聲中怎麼可能會帶著淡淡的痛楚,還有一絲隱隱約約的薄恨,她不作聲,只覺無法適應他的變幻莫測,完全不知道他的心在想什麼。
  
  他側過頭來,她幾乎在那雙淡冷眸中看見近似虛無的思念,但下一剎他的說話馬上讓她清楚,一切和從前一樣,不過全是她自以為是的錯覺。
  
  「朱臨路比我還行?」他問,淺勾的唇角似極端懷疑,「恩?」
  
  一顆心剎時酸到無以復加,她不知道有沒有人和他說過,他大概是這個世界上最懂得如何打擊別人的人。
  
  「你到底想怎麼樣?」她問。
  
  「你呢?你又想怎麼樣?再跑一次?可是寶貝,英國還不夠遠,我隨時可以半夜探訪你的床,你如果真的想眼不見為凈,我建議你還是另尋好點的地方。」
  
  她用手按著胸口,深深呼吸,不,她回來這裡不是為了和他吵架,「南弦,讓我這麼說,你想我怎麼樣?」
  
  到底要她怎麼做,他才肯放過她呢?
  
  他冷星冽亮的眼瞳內彷彿閃過一抹怒恨和悲哀,忽地站起,手一揮桌上文件全數落地,薄唇中吐出的說話卻異樣輕柔,「我想你躺上去,然後告訴我誰比較行。」
  
  她無助地立在原地,完全不知道什麼地方激怒了他,幾乎落淚,「我知道是我對不起你,如果一切可以重頭來過……」
  
  「重頭來過?」他似輕笑,卻帶著一絲她從未見過的蒼涼,「即使一切重來又怎麼樣?我現在就可以肯定,你的選擇會和當初一模一樣。」
  
  「你到底想說什麼?」
  
  他轉過身看向玻幕之外,嗓線極其輕涼,「你不愛我。」
  
  她看著他的背影,裂了裂嘴角,「當然,普天之下都知道我愛的人是臨路。」任怎麼強忍最後也還是忍不住眼淚奪眶而出。
  
  覺得事情異常可笑,同時心口痛到幾乎枯竭,不久之前他才對她做過什麼?這麼快就忘了?還是他覺得可以隨意傷害她而無所謂?怎麼可以這麼快就大言不慚地來和她談愛與不愛?
  
  他一動也不動,良久,似疲憊不堪的聲音從空氣中傳來,「告訴我你怎麼做到的,不管是當年還是現在,教教我,你怎麼做得到自始至終只想到你自己?」
  
  那一刻她真的很想很想笑,可是她不能,因為只要牽動一絲臉皮眼淚就會繼續湧出來,這天大的誤會到底是怎麼產生的?無名指上的細疤仍因心傷牽動而無法痊癒,而他此刻公然指責她自私。
  
  三年初戀,七年離別,回來后整一年看著他和別人出雙入對而只能苦苦思念,花了兩年時間努力才來到他的身邊,他佔據了她人生整整一半的歲月,卻原來在他眼中,她愛的只是自己。
  
  還是就這樣吧。已無話可說。
  
  她走上前,把手心已緊攥出血色紅痕的印章輕輕放在桌面,然後轉身。
  
  聽到了她的腳步聲,聽到了關門聲,然後一切歸於寂止。
  
  面向幕牆而站的他依然一動不動,闊大的辦公室里靜得嚇人,彷彿有些什麼東西在門扇合上發出輕微的一聲喀嚓時被帶了出去,使原本流動的空氣被抽離了生機,寂定得就象已經在無聲無息中死去。
  
  足足過了一個輪迴那麼久,他才回過身來,眸光定在桌面那枚兩指寬的田黃色印章上,慢慢地變成無法置信,那是他對她的承諾,是當年他拿著刻刀,在玉石上親手一橫一豎刻下。
  
  溫暖的弦,這四個字,代表著他給她最真摯的心。
  
  她竟然……還給了他?她——還給了他?!
  
  胸腔內堵得幾乎無法呼吸,撐在桌面的雙手因用力過甚而使修剪整齊的指甲邊緣泛白成紫,終究,對她還是心太軟,咬緊了薄唇,他臉上出現一種恨亟滅世的冰凌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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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決絕,自私(3)

  
  有些事,或許已經結束,而另一些,卻仍遠遠未到時候。
  
  這日益眾的潘維安出現在淺宇六十六樓,高訪和管惕早已上來,與佔南弦一行四人在會議里落座。
  
  高訪道,「潘總,客氣話我不多說,讓我們開門見山,關於上次被令弟和朱令鴻搶去的案子。」當初佔南弦曾私下找潘維安談過,應允可以有條件地把這樁案子重新拿回給他,「現在我們已經有辦法了。」
  
  潘維安有些狐疑,「你們約我來就是想談這個?」
  
  管惕把手中的資料一份份交給他,「這是我們當初給貴公司做的方案,這一份是貴公司和代中最後簽定的合同,還有這份,是我們不久前買下美國ODS公司的協議。」
  
  潘維安接過這三份文件,仔細察看。
  
  高訪道,「因為在客戶關係管理和數據挖掘這方面,我們公司的技術領先全球,所以當初我們給貴公司所做的方案里,其中有一個重要的商業智能模塊是我們自己的研發產品。」
  
  「但是你看代中的合同。」管惕接著道,「由於商業智能恰恰是他們公司最薄弱的環節,所以在整個方案中,他們把這個功能模塊改為向美國知名的ODS公司購買。」
  
  潘維安皺了皺眉,「而你們則把ODS公司買了下來……」他恍然大悟,臉上盡顯欽敬之色,「佔總果然是佔總。」
  
  佔南弦微彎唇沿。
  
  淺宇當初的方案的而且確做得非常出色,如果它有紕漏,即使潘維寧和朱令鴻看不出來,他們手下的技術人員也會發現,所以潘維寧在洛岩道的別墅里拿到的是一份完美的方案書。
  
  僅僅只是,這個方案里關於商業智能的一部分,淺宇可以應用自己開發的產品,但以代中的條件卻無法做到,由此他們必須得向軟體提供商購買。
  
  而國際上在商業智能方面做得出色的公司屈指可數,除了淺宇首選就是ODS,他在知道ODS和朱令鴻磋商之初,就已經以極豐厚的條件和ODS秘密談妥了併購。
  
  在代中為了益眾的案子而與各大商業智能軟體商逐一詢談的時候,他暗中指示ODS的總經理親臨本城,以極優惠的價格和完善的售後服務承諾,欲擒故縱地去和朱令鴻面談。
  
  ODS不僅是國際上首屈一指的大公司,而且可以開出比最惠價還更有誘惑力的條件,所有明細都會白字黑紙列得一清二楚,朱令鴻自然滿心歡喜,還以為是自己把價格殺到對方無還手之力,根本沒想到背後另有乾坤。
  
  「目前的情況是,只要我們寧願賠付違約金也不把產品出售給代中,那麼代中的方案就無法實施。」管惕道。
  
  潘維安點頭,「不錯,屆時代中一定會來找我們益眾協商,希望我們公司可以同意他們更換軟體品牌和提供商,而只要我們堅決不允,就必然造成他們的違約。佔總這一招釜底抽薪果然是高之又高!」
  
  高訪笑,「如此一來,這樁案子豈不是理直氣壯地重新落回潘總手裡?之前令弟費盡心機搶走它,到頭來卻搞得身陷囹圄無計可施,還得你出來救場,潘總可說是大獲全勝了。」
  
  潘維安哈哈大笑,「高經理,客氣話不用多說,我們都爽快點,淺宇的條件是什麼?」
  「既然潘總問到,我也就直言,第一是我們繼續之前的合作計劃,雙方一起把這個案子完成。」
  
  「這是當然,這樁生意舍淺宇其誰?」
  
  「第二,以我方在合同里拉高價格的方式,把代中賠給貴司的違約金做進去,全部轉給淺宇,以此來彌補ODS需要付給代中的賠償。」
  
  「高經理,容我說幾句,ODS畢竟只是賣一個模塊給代中,就算不賣,所賠違約金最多也就上百萬,但代中和我們是幾億的生意,要是他們違約,少說也得賠給我們三四千萬,淺宇把這筆錢全要了不太合理吧?」
  
  佔南弦淡笑,「潘總,我們賠給代中的錢確實很少,如果單純只是這麼點錢,以潘總你和我的交情,我送給你都還不算個人情是不是?只不過潘總你可想到,為了你我們賠進去的可是整個ODS公司的聲譽,光這一點,已經值多少億?」
  
  更別說淺宇買下ODS所搭進去的投資。
  
  高訪接著笑道,「坦白說益眾這個案子我們接不接無所謂,其實正如佔總所言,我們接了反而是害大於利,只不過因為上次事情出在我們公司,在商講的是誠信二字,我一直想找機會給潘總一個交代,所以好不容易才說服佔總同意了這個計劃,如果潘總覺得我們條件苛刻,不接受也沒關係。」
  
  潘維安沉吟了一下。
  
  生意場上誰真比誰善良?他不是不懂佔南弦和高訪這段威逼利誘的雙簧,依他看來,即使沒有代中和益眾這件事,佔南弦本身也早就想收購ODS,只不過是碰巧兩件事同期執行,所以他順帶著打擊代中一把,反正不費吹灰之力。
  
  淺宇要把代中給益眾的賠款全部吞掉,這無疑是獅子大開口,可他們就是看準了,他潘維安只有這個唯一的機會可以重整旗鼓再奪江山,而且他自己也很清楚,不和淺宇聯手他根本不可能翻身。
  
  把心一橫,他道,「行,我答應,既然佔總這麼看得起潘某,不惜為潘某折損一家公司,我就當是報答佔總這個人情。」
  
  佔南弦微微一笑,「那我先謝謝潘總,此外還有一個小小的問題,潘總先聽聽看能不能幫忙。」
  
  「請講。」
  
  「如果我跟潘總說,把潘維寧趕出潘家,不知潘總意下如何?」
  
  這話聽進潘維安耳中著實一驚,他微有戒備,「佔總的意思是——」
  
  「請潘總及令尊,想辦法和令弟斷絕關係。」
  
  潘維安眼內的戒備之色緩和下來,「實不相瞞,我早有這個想法,只是一直沒有合適的機會。」
  
  「這次不就是?」
  
  潘維安略為躊躇,「光憑這個案子的失敗,可能還不夠。」
  
  「放心,會有人幫你推波助瀾。」
  
  「誰?」
  
  佔南弦唇角微翹,「我的對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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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葉可兒 發表於 2007-11-10 22:47 | 只看該作者
第十三章 決絕,自私(4)

  
  從淺宇回來后溫暖一直把自己關在家裡。
  
  不經意從某個角落翻出一盒五千塊的拼圖,她盤腿坐在地上,廢寢忘食地拼了起來,任窗外日出日落她渾忘時光,幾天後終於拼到只剩下中央部分,即使腰酸背痛也仍專心致志地一格格接壤。
  
  就在她以為快要拼好時,才發現獨獨不見了最重要的一塊,翻箱倒櫃找遍整個房子依然毫無蹤影,布滿裂痕的拼圖上留下一個小小黑洞,如同無法填補的創傷。
  
  彷彿沒過多久,又彷彿已不知是何年何月,朱臨路一通電話過來把她約去私人會所,自從辭去代中總經理一職后他一直在本市、澳門及拉斯維加斯三地之間飛來飛去,她比從前更難找到他,每回都只能等他出現。
  
  見到她時朱臨路大吃一驚,「暖暖你生病了?!」
  
  她摸摸自己已瘦削下去的臉,不用照鏡子也知道形容憔悴,對他笑了笑,「是啊,相思病,想你想的神魂俱毀。」
  
  他又好氣又好笑,「還懂得開玩笑,看樣子還不算太糟糕。」
  
  「臨路。」她忍不住問出心裡已經憋了很久的問題,「你對南弦的計劃就是一步步利用他來搞垮代中?」
  
  「我是利用他沒錯,不過重點是他也得願意被我利用,你以為他不知道我的意圖?吃下代中對淺宇有百利而無一害,所以他才樂得沿著我放的長線上鉤。」
  
  她微微懊惱,「你和他兩人倒是心知肚明,卻獨獨瞞著我,為什麼你不事先告訴我一聲?」害她一而再地枉作小人。
  
  朱臨路笑,「要是先告訴了你,我又怎麼知道你對我如何?」
  
  她幾乎想拿筷子摔他,「現在你滿意了?!」
  
  「滿意,非常滿意,哈哈哈。」朱臨路笑容滿面地躲過她搓成團砸來的餐巾,「我就知道,這個世界上你唯一只愛我,是不是?」精瞳笑得半眯起來,不經意間掠向不遠處她背對著的門口。
  
  溫暖惱得霍然起立。
  
  朱臨路慌忙舉起雙手作投降狀,「女友大人,我錯了!我該死!我對不起你,再給我一次機會嘛……」他可憐兮兮地拉長尾調。
  
  她忍不住被他惹出笑意,白他一眼,終於還是坐了下來。
  
  他附和著笑眯起了狹長雙眼,她背對著看不見門口的剛才,有兩道身影正從那裡經過,在他刻意挑釁地說出某句原本只屬於她與某人的誓言時,毫無意外地收到了某人瞥來的兩道淡冷眸光。
  
  似乎每次他約溫暖,這某人都會出現,他不相信會那麼巧,他尤其不相信的是,這一次竟然還巧到就連某人也俊容清減,那一眼瞥去是前所未見意興闌珊薄為消沉的樣子。
  
  眼風掠向對座的溫暖,他不在的這些日子裡,發生了什麼?
  
  她並沒有察覺他的異樣,只是問道,「現在你也離開代中了,和——南弦之間是不是沒事了?」
毫不猶豫地撇嘴,「沒事?我告訴你,我和他之間還早著呢!」
  
  她怔住,「為什麼?」
  
  一隻大掌橫過桌面拍落在她頭頂,「你還敢問我為什麼?!問問你自己啊!是誰給我戴了那麼大一頂綠帽子?如果不是念在你痴心悔改在家我樓下等了三天三夜,你看我還管不管你!」一想起某天晚上某人那種傲慢得意的笑容他就火冒三丈!沒事?想得美!
  
  溫暖尷尬地垂首,不敢再多說什麼。
  
  講到底多少還是因她而起,如果不是不知內情的她一次次在佔南弦面前維護朱臨路,他們兩個之間原本也只是王不見王而已,還不至搞成今天這樣水火不容的局面。
  
  另一方面她也委屈,朱臨路不滿意她在佔南弦身邊工作,所以許多時候用些順水推舟的手段,還故意將她瞞在鼓裡,偏偏佔南弦更是從來不會向她解釋什麼,只冷眼看著她扮演正義使者。
  
  結果那兩個執子的人都心知肚明,惟獨她象個瞎卒一樣,在他們謀略交鋒的棋局裡亂沖亂撞。終於,忍隱多時的佔南弦也火了,一出手就把朱臨路扔到被女友背叛的風尖浪口去丟人現眼。
  
  長廊盡頭某間幽雅的包廂里,薄一心半卧在韓式和榻上,眸色清淺地看著對面的佔南弦,從進來他就沒說過話,只是沉默地一小杯一小杯緩慢喝著清酒,臉容似迷離飄忽,又似凝神思遠。
  
  良久,他說,「一心。」
  
  「恩?」
  
  「幫我一個忙。」
  
  「你說。」
  
  他拿起隨意放在榻上的外套,從中取出錢包,遞向對面。
  
  薄一心接過,打開,錢包里夾著一張小照,她抽出來仔細看。
  
  那是一張很有歷史意義的合影,年少的他與溫暖穿著同款的白恤衫白短褲和白球鞋,一起盤腿坐在灑滿陽光的草地上,溫暖倒在他懷內,他雙手緊抱她的腰且臉貼著她的臉,兩人都笑眯了眼,純真稚氣的容顏異常快樂。
  
  薄一心撫了撫腹部,把照片放下,微笑道,「我先去一下洗手間。」
  
  起身出去,走到長廊盡頭,推門而入的剎那她一怔。
  
  正在洗手的溫暖見到她也是微愕,迅即反應過來,朝她笑了笑。
  
  薄一心定定看著她。
  
  溫暖走向門口,與她擦肩而過的那瞬,薄一心忽然道,「等一等。」
  
  她停下了腳步,側首看去。
  
  一雙近似寒涼的絕色晶瞳瞥來,「你真的不恨我?」
  
  「恨你什麼?」
  
  「我和維寧陷害你。」
  
  溫暖搖了搖頭,「不恨。」
  
  「為什麼?從前你可沒這麼大度,現在怎麼變了?要在南弦面前扮天使了?還是離開那麼些年你腦子燒壞了,真以為自己成了救苦救難的觀世音?」
  
  溫暖面容平靜,「一心,有句話我想和你說很久了。謝謝你,真的謝謝,謝謝你陪他走過最痛苦的歲月。」
  
  薄一心微窒,然後冷譏,「真好笑,你所謂的謝就是回來和我搶他?」
  
  「我不否認我有過那種想法,我的確想過重新和他在一起,然而我發現我錯了。」
  
  薄一心睨眼看她,「你也會錯?」
  
  「重新接觸他之後我才知道,原來一切早已經事過境遷,面對我時他根本無法忘記以前的傷痛,始終帶著意氣,報復,和不安,這麼多年來是你讓他平靜著,而我,卻只會令到他情緒動蕩。」
  
  薄一心冷嘲熱諷的神色微微放緩。
  
  「如果你象他和我一樣經歷過就會知道,一個人的理念世界在崩潰之後重建,那是一個非常非常黑暗艱難的過程,好不容易他憑著自己的頑強已經從以前里走了出來,在很矛盾的時候我問自己,我真的有能力抹平曾經發生過的一切嗎?而他要重新接受我,就必須得推翻我從前給他留下的傷痛,我又真的希望他再一次經歷那種心理的顛覆和重建過程嗎?」
  
  寂靜的空氣中盪著一抹蒼茫餘音。
  
  「我知道他對我也有著余情,然而今時今日他早不是當初未入世的少年,現在他比誰都清楚怎麼做可以讓他自己過得更好,感情這個東西,對今日的你我他而言,也許都已經不是最重要的了,我又何必非要以自己的存在,去逼著他面對那些痛苦的過往。」
  
  她望向薄一心。
  
  「因為有著那麼複雜的往事,他和我之間永遠會有些東西成為疼痛的焦點,我在他身邊這麼久,唯一的收穫是不得不承認自己再也不了解他,我不知道他在想什麼,我不知道他的心在哪,我能夠親身感受到僅僅只是,我所帶給他的更多的是矛盾和摩擦,只有很少的快樂。」
  
  一絲傷感而無奈的笑痕浮在她的嘴角。
  
  「我不是想和你搶他,我只是希望他幸福,我之所以會想回到他身邊,是因為我原以為自己可以讓他的將來變得幸福,如果他的幸福在於我,無論你怎麼樣哪怕是死是活我都不會再放手,然而,如果他的幸福在你,則哪怕你要求我此生再也別回來這個地方,我也可以為你們做到。」
  
  薄一心的神色在這短短的時間裡變了幾百次,中間想說什麼,卻始終啞口,一直等到溫暖把話全部說完之後,她靜望溫暖良久,最後眉間眼際流露出的依然還是諷意。
  
  「溫暖,我現在相信你的確是不再懂他,因為,你還是那麼自以為是,你給自己找了那麼多堂皇冠冕的理由,說到底你是怕再次傷害到他,還是怕傷到你自己?你確定他怕再次受到傷害嗎?你憑什麼用你一己的想法去冠在他的頭上?你清楚他真正的心意嗎?你是不是以為你所謂的放棄和犧牲很偉大?在我看來簡直可笑至極!你何必那麼虛偽地找借口為自己的自私作粉飾呢,說穿了你不就是懦弱得根本不敢再為他的未來負責嗎?!」
  
  淡淡地看過她最後一眼,薄一心開門而去。
  
  溫暖在原地站了許久,神色有些發獃,好半響后才走近洗手台,捧起水往臉上一潑再潑,這就是為什麼那天佔南弦和她吵架?他認為她的退卻是自私、懦弱,沒有勇氣……為他的未來負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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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遺情,恨棄(1)

  
  當高訪公開向財經界宣布早在幾個月前已經把ODS收為淺宇所有,並以合約條件過於苛刻不能接受為由著律師給代中發函拒絕履行之前ODS與其簽定的銷售協議時,整個業界為之震驚,代中內部更是炸開了鍋。
  
  正如佔南弦所料,事發后朱令鴻不得不第一時間聯絡潘維寧,希望他去說服益眾董事會同意代中以同類的其他軟體來替代ODS,然而在潘維安的刻意阻撓下,朱令鴻唯一能夠救命的一招也以落空告終。
  
  代中還沒有時間去和淺宇打官司,就已經不得不面對擺在眼前十萬火急的事實,他們必須得在一個月內向益眾支付巨額違約金。
  
  就在財經界爆出大新聞后不久,娛樂版忽然也喧聲奪人。
  
  溫暖是看到溫柔帶來的報紙后才知道,在別人茶餘飯後的談資繞了一圈后,好不容易才得以風平浪靜的她,又一次突如其來地回到觀眾的焦點裡成為熱門話題。
  
  事件的女主角還是兩個人,這兩個人同樣還是她和薄一心。
  
  不同的是這次她們兩人之間並無牽連,只不過是某報登了一張十年前她和佔南弦的合影,同天里另一家卻刊出了薄一心和潘維寧的吻照,由是引起軒然大波。
  
  要知道未幾前佔南弦才送了一頂聞名全城的綠帽給朱臨路,誰想到還沒過多久,他自己頭上也被人戴了大大的一頂,如此振奮人心的戲劇化發展,想不讓八卦愛好者們津津有味地唾沫橫飛真的很難。
  
  而本城曠世愛情故事之薄一心與佔南弦是彼此初戀情人的經典傳說,終於被溫暖和佔南弦的合照轟然推翻。
  
  娛記們又再發揮無比豐富的想象力和專業挖掘精神,先是佔南弦為什麼忽然與她爆出緋聞得到了原來舊情復熾的正解,然後薄一心在與佔南弦戀愛期間,曾遭遇潘維寧瘋狂追求的史前舊事也被翻了出來。
  
  原本已等同於「狐狸精」代名詞的「溫暖」,忽然便得到了全城諒解,憐憫,吹捧,讚美,代為不憤等種種言論如雨後春筍,看得溫柔目不暇接,哈哈大笑。
  
  「外面都在傳,說是佔南弦和薄一心外出吃飯時遺失了錢包,有人揀到后把他錢包里的這張合影以二十萬的價格賣給了報社,真沒想到他竟然這麼長情,到現在還把你的照片放在錢包里。」
  
  溫暖看看報紙,再看看自己,感慨道,「姐,我們是不是都變了很多?」
  
  「坦白說你和他都變得很厲害,以前一個鋒芒畢露一個光彩照人,走到哪裡人家不說你們是小小的一對珠聯璧合?可是現在呢,一個變得象天上的恆星遙不可及,一個變得象大門不出的深閨閨秀。」
  
  溫暖輕輕搖頭,時光易逝,世事易變,容顏易改,情緣易折,這通通原是世途不可或改。
  
  手中報紙翻過來,看到薄一心和潘維寧的照片,兩人的衣著式樣都很新,照片里的背景,豪華瑰麗大朵浮雕式牡丹花的天鵝絨牆面,意示著某些高級場所,感覺有點似曾相識。
  
  那瞬間她腦海中極其飛快地掠過一些什麼,隱隱覺得哪裡不對,可是一時之間又抓不住。
  
  在溫柔走後不久,溫暖完全沒有料到,薄一心竟會找上門來。
門鈴響時她還以為是溫柔落下了東西所以回來取,誰知道打開門一看,竟是身穿便服也顯絕色嬌妍的薄一心站在外面。
  
  她呆了呆,緩緩拉開門扇,把人請了進來。
  
  薄一心瀏覽著房子中的裝飾和擺設,慢慢踱到廳里坐下,因為溫柔來過,几案擺著成套的茶具,溫暖換過新的茶葉,盤坐在地做足一道一道藝序沏茶,時間過去良久,兩人誰都沒有開口說話。
  
  過了三盞水,她給薄一心斟上茶。
  
  薄一心端起,小口品嘗,贊道,「清氣持久,香馥若蘭,是明前龍井?」
  
  「恩,溫柔帶來的,據說是七星柴灶炒制。」
  
  薄一心垂下眼睫,「那天有些話我沒說完。」洗手間畢竟不是什麼適合談話的地方,「今天沒預約就過來,希望沒有打攪到你。」
  
  「沒關係的。」「溫暖,首先,我不會為當年向你道歉。」
  
  溫暖笑了笑,「你從來沒有對不起我。」
  
  「不管你怎麼看。」薄一心淡聲道,「我從沒否認過,當初的確是背叛了你。」她可以去和任何男生交好,但無論如何也不應該是同桌的男友。
  
  溫暖起身,「要不要吃幾件小點心?」
  
  關於多年以前,其實記憶自有主張,早已經漸殘漸缺抹輕抹忘,如果沒有人提起,也許再過幾年她便會忘得一乾二淨,相對於她人生的其他經歷,年少那段短暫的友誼是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薄一心看著她走入走出,長久不再說話。
  
  慢慢喝著茶,再開口時睫下浮起輕愁淡怨。
  
  「以前看報紙提到你和朱臨路,形容你高貴典雅,溫和含蓄,我覺得很好笑,那樣的人怎麼可能會是你?後來我問南弦,溫暖真的是那樣嗎?他說,你很自閉。」
  
  溫暖靜默。
  
  「你知道南弦為什麼會和我走到一起嗎?」
  
  溫暖好一會才笑了笑,說:
  
  「我一直有個心愿,就是希望——不管愛過我的人還是我愛過的人,餘生都幸福快樂。」所以,不管他當初為了什麼,只要現在的他寧靜開心,她始終會祝福。
  
  「你非得那麼置身事外嗎?」薄一心譏誚地牽起嘴角,「讓我告訴你吧,他當初會接受我是因為我正好和你相反,那時你鐵了心要把他推離身邊,而我卻喜歡他喜歡得發狂,一門心思只想佔為己有。」
  
  溫暖垂首,說不出話來。
  
  「有些話我放在心裡已經很多年……那時在班上你以為你最好的朋友是我,卻不知道背地裡最妒忌你的人也是我,我妒忌你從一出生就被有錢父親捧在手心,也妒忌你那麼小就交了南弦這樣的男友,但你知道我最恨你的是什麼地方嗎?」
  
  溫暖輕輕嘆口氣,「你好象說過。」說她不懂得珍惜。
  
  薄一心的眼眸里升起深深的隔離。
  
  「我真的不明白,為什麼上天會特別眷顧你,你上課看漫畫下課打球周末談戀愛從不複習背書,可是分數卻永遠比努力付出的人考得還高。」
  
  不僅課業上如此,就連琴棋詩畫和各種運動也無所不會樣樣精通,在男生中更是一呼百應,不管她說什麼都沒人會逆她的意,但是這些都不足以讓人對她有太深的成見。
  
  「我最痛恨的就是你從來都不珍惜你的天分,別人費盡千辛萬苦也達不到的目標取不到的成績,對你而言卻輕輕鬆鬆就唾手可得,每一項都好象天經地義到你可以滿不在乎。」
  
  薄一心輕啜手中的茶。
 「你可以因為一時衝動而跑去夜以繼日地學鋼琴,卻在拿了比賽的第一名后覺得沒有挑戰性了而從此再也不彈,然後你改學網球,卻又在打敗校園無敵手后沒了興趣,每一項都是如此,到達一個高度后你就會放棄。」
  
  她以前一直相信,不管隨便挑哪一樣只要溫暖好好地認真堅持,以後都會有所成就,但毫無機心的溫暖偏不,全都無所謂地當成日常的消遣遊戲,根本不求上進,日復日地踐踏著她自己所擁有的別人夢寐以求的天分。
  
  這在當年,看在薄一心眼裡真是無比厭恨。
  
  「不過我也得承認,那些女生包括我在內都很矛盾,在妒忌你的同時也不由自主地喜歡著你,你天性熱情,真誠,單純,快樂得沒心沒肺,你身上有些與生俱來的東西象陽光一樣總是感染著我們,所以即使你刁蠻任性到永遠只能你打別人、別人不可以打你,那些女生們也還是對你趨之若騖,這其中也包括我自己……就說杜心同,是,是我唆使她去害你,可是當她真的那麼做時,我忽然就對她變得很厭惡,所以我失信於她。我也不知道是什麼想法,只覺得自己可以害你,可是當別人那麼做,我卻會不喜歡。」
  
  她停了下來,神色自嘲。
  
  「你知道嗎?曾多少年來你一直是我心裡無法達到的顛峰,為了超越你我從來沒有停下過努力,我今日的成就不是憑臉孔或南弦的財勢換來,而是這十年裡每分每秒都不曾放鬆過的刻苦付出,我沒有你的天賦,那我就比你更努力更拼搏,上天總不會連這樣都不許吧?」
  
  溫暖輕輕咬唇,她真的從來都不知道,自己曾經給身邊的人帶來那麼大的壓力。
  
  「這十年裡——你快樂嗎?」她問。
  
  薄一心嗤笑出聲,「快樂只對你這樣的人才顯得重要吧。」
  
  溫暖合上眼輕吁口氣,只是笑了笑,沒有說話。
  
  她與溫柔自幼失母,少年喪父,她們就沒有傷心事嗎?只怕未必。
  
  只不過是,有什麼必要以一顆殘缺的心示人呢?
  
  非要時刻提醒自己無依無靠,可能死了也沒人收屍的景況是多麼凄慘,在顧影自憐之後再自我暗示要頑強堅強,以從「活得不能比別人差只能比別人好」的成績中獲得心靈慰藉和自我滿足——非得那樣人生才算有意義么?
  
  可是如同天性的懶散,不管變故再大,她早習慣了隨遇而安。
  
  這世上,能夠登頂金字塔的人只有萬分之一,其餘萬分之九千九百十九不管再如何出眾到最後也不過是個平凡人,有著平常人都會有的喜怒哀樂和悲歡離合,她也不過是這平凡眾生中的無名小蟻而已。
  
  沉默良久,薄一心繼續緩聲道:
  
  「曾經一度,在你終於出現回來讀書時,我以為自己超越了你,不管走到哪裡我薄一心的名字人盡皆知,而從前輝煌得有如天人的你,最後也不過是個默默無聞的普通的女大學生而已。可是,從你進了南弦的公司后我才明白,這些年來他對你隻字不提根本不是表示他已經忘了你,恰恰相反,正因為感情埋藏得太深,所以他才會對你的消息和行蹤完全不聞不問。」
  
  薄一心攥著手中茶杯,眼底浮現無限悲傷。
  
  「你能明白那種感受嗎?即使我如此努力,到頭來就算能俘盡全天下男人的心,卻獨獨得不到他的,而你,那麼輕而易舉十年來什麼都不用做,卻始終盤踞在他心頭,卻偏偏直到如今——你仍然還是不懂得珍惜。」
  
  溫暖仰起頭呆看著她,似乎不太能夠反應過來她在說著什麼。
  
  「我真的很不明白,為什麼非得是你這個涼薄的女人,論感情你不會比我愛他更深,論付出你不會比我為他做的更多,論了解你不會比我更明白他的種種舉措,可是我卻永遠只能是紅顏知己,他內心有一個角落永遠只儲存著對你最深的情緒,他恨你當初堅持要分手,恨你一聲不響地離開,恨你那七年裡沒有回過一次頭,恨你直到現在還放不下往事去爭取,恨你就這樣避之不及地要把他拱手讓給我。」
  
  溫暖跳起來,「別說了!」心頭有種微弱的澀痛壓得她無法呼吸。
  
  薄一心把茶慢慢飲盡,放下杯子起身。
  
  「當年如果不是南弦,我早被欠下大筆賭債的父親逼去做舞女了,是南弦供我讀完高中,也是他在我出道之初花了大筆的錢和力氣,才使我不至於受圈子裡那些男人的騷擾,可以說沒有他就沒有我薄一心的今日,溫暖,我坦白告訴你,占太太這個稱呼曾經是我最深的夢想,這個世界上不會有人比我更愛他,只是,我做不到象你一樣自私,永遠只顧自己單方面快不快樂。」
  
  她邊說邊走向門口。
  
  「你大概不知道,南弦最恨的其實是——他仍然愛你。你好自為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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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葉可兒 發表於 2007-11-10 22:48 | 只看該作者
第十四章 遺情、恨棄(2)

  
  天空很陰,異樣的暗淡灰濛,在整一個下午,欲來的雨似在躊躇很久之後始終還是不願落下,似這種陰鬱低沉的時候永遠少不了音樂,溫暖在聽S.E.N.S.的Aphrodite。
  
  阿普羅狄,又譯作阿芙洛狄忒,羅馬神話中宙斯與狄俄涅的女兒,掌管人類的愛情和婚姻,亦即以美麗著稱的女神維納斯。
  
  溫暖不知道這是連日來所聽的第幾張碟,因為它,她想起了古老的理想王國,已經消失的阿特蘭提斯,米蘭昆德拉曾經如是說:
  
  「很久以前,美就已經消失,它滑落到喧囂的噪音之下——語詞的噪音,就像傳說中沉入大西洋底的阿特蘭提斯島。惟一還留存下來就是語詞,年復一年,它們的意義越來越失去了明晰與簡潔。」
  
  從當年離開后,她就開始厭倦言語,曾經有半年裡她隻字不說,這許多年來她唯一只喜歡音樂,一個人安靜的世界里,只有音樂才是她永恆最好的伴侶。
  
  落地長窗外的天空終於飄起了雨,扑打在樹葉和樓牆上,如絲如線,綿綿不絕地低低淅瀝,不知道為什麼心情那樣抑鬱,也許因為雨,也許因為這首帶點憂傷的低回曲子。
  
  阿普羅狄,那個美麗的維納斯,許盡人世蒼生的愛恨仇情,卻在神的天界里最終也許不了一個圓滿給自己。
  
  百無聊賴,她手中的遙控器把可以連播八碟的CD機翻過另外一張,這次是氣質神秘的北歐女郎在唱,Should it matter。
  
  這沒有什麼,
  我將做和已做的,
  和我的心一樣深,
  你始終是恆久不變的唯一。
  我聽到你如是說,
  可我想你根本不知,
  我希望我能夠是你最忠誠的。
  
  Should it matter,此時此刻仿似唱出她後悔了半世的心,有那麼一瞬她想拿起電話撥給佔南弦……然而最終還是心怯,放下一整天都抓在手裡的手機,對著空氣無能為力地合上了眼睛。
  
  薄一心有一點說得沒錯,的確,她懦弱。
她的愛情和勇氣在碾轉多年間早已消磨成灰,只剩下一點猶未肯徹底死心的餘燼,即使把它扇旺,也未必能感動佔南弦已冷硬如鐵的石心,但如若失敗,則一定會反噬她這一生。
  
  所以,她非常懦弱,一直以來不敢踏出真正關鍵的那一步。
  
  只是薄一心已清楚地讓她知道,佔南弦恨她的退避,他強硬的自尊心不會容許自己對她再有任何錶示,若她選擇再度離開或繼續沉默,一切,極可能會就此成為定局。
  
  她不肯定自己對他的愛能否克服內心深處的恐懼,因此生再不想重回那段漫長黑暗自我療傷的日子,然而這也不是最重要的,真正讓她惶恐不安的是,她不知道他對她的余情是否真的足夠讓他徹底拋開從前。
  
  他對她一步一步地撩撥招惹,向她索求無條件的全然付出,卻從來沒有說過——哪怕是暗示,他以後會和她一起。從來沒有。有沒有感情是一回事,兩顆傷痕纍纍的心重逢后能否再度在陽光下開始,是另一回事。
  
  大概就是這點,讓她患得患失,始終卻步不前。
  
  一遍復一遍,依然還是那些曲子,在已近停下的微雨中不見斜陽,惟有獨自的阿普羅狄。
  
  當夜幕降臨,她終於還是起了身,換過衣服,開車出去。
  
  漫無目的地在華燈初上的潮濕天空下遊走,擦過高樓霓虹,滑離茫茫車流駛上不知名的路,當意識到越走越幽靜,車道漸闊而兩旁林木漸蔥鬱時,已經停在了半山洛陽道一號緊閉的閘門前。
  
  熄了引擎,她伏在方向盤上瞑目許久,之後才疲憊地抬起頭,張開眼帘時看見遠程電子控制的閘門正無聲地自動打開,鑲嵌在門柱上監視器的液晶屏卻依然黝黑,沒有閃過任何光影。
  
  發動車子,雙手把在方向盤上,她久久沒有動作。
  
  到底應該進去,還是掉頭離開?
  
  躊躇一刻之後她作出了決定,咬咬唇,把車子緩緩退後,方向盤往右一打,再不猶豫直接駛了進去,世事不能重來,所以她沒有任何機會改變過去,她唯一可以做的,僅僅只是努力嘗試將來。
  
  當從後視鏡中看見閘門迅速合上,再回頭無路,她的心內反而有種豁出去后的輕鬆。
  
  林木與草地在車燈外一一隱去,生或者死,得或者失,就這樣了。
  
  遠遠便看見一道人影站在主宅外,以全白樓層作背景,空曠的草坪,橘黃的鐵藝路燈,他雙手插在褲子口袋,一動不動地看著她從車裡下來。
浴雨後的微風帶著青草氣息拂起他鬢邊髮絲,有幾縷墜落,似遮未遮著眉下那雙幽潛的眼,瞳色非常暗沉,深如黑夜沒有盡頭,眸心交織著長睫陰影和淺淺橘波形成奇特光影,彷彿透出一絲飄忽情緒又顯複雜無邊。
  
  他的眸光那麼異樣,如深海旋渦,以至後來她一直記得這夜他的眼。
  
  「為什麼來?」他平靜地問。
  
  「對不起。」她早應該親口說出這一句,「對不起,當年是我傷害了你。」
  
  「我不想聽這個。」
  
  「那枚印章,請你再送給我一次。」溫暖的弦,在事隔多年以後,你可依然還是我的弦?
  
  「我不要聽這個。」他說,薄唇漸抿。
  
  「我看了報紙上薄一心和潘維寧的照片,那是在金壁王朝是嗎?潘維寧想害我是因為他想把我從你身邊趕走去成全薄一心,而薄一心之所以想害我,其實不是因為你,而是她以為潘維寧真的追求我,還有你一而再強調不許我接近潘維寧,是因為你早知道薄一心現在愛的人是他,是這樣嗎?「
  
  「我不要聽這些!」他一把將她壓在車門上,人隱隱焦躁,「告訴我,你為什麼來?」
  
  半垂的長睫內升起霧汽,她低低地問,「你呢?你為什麼開門?」
  
  他的右手倏然握上她的脖子,力道深了又淺,似極力控制,最後以額抵著她的額,如絕望的困獸嘶啞了聲線,似脅迫,似誘哄,還似懇求,「就一句話,有那麼難嗎?乖,快說,快告訴我。」
  
  最後的心理防線被他夾雜著痛苦和渴望的急切全然扯斷。
  
  她抱著他,顫聲輕道,「我愛你,真的愛,愛到不敢再愛的地步。」
  
  他剎時再也不動,全身每一寸線條都變得極其僵硬,任她雙臂環抱著自己的腰身,整個人獃獃地全然失去反應,彷彿不相信耳中所聽到的這些說話,又彷彿一顆心在石化了一千八百年後,終於還是等來了她親口說出這一句,無邊往事一幕幕歷歷在目,此時此刻的他心底毫無歡欣,惟只覺大悲大慟。
  
  她伏在他胸前,因強抑心間直衝眼眶的酸澀而沙了嗓音。
  
  「不管過去多少年,不管遇見什麼人,不管經歷多少事,不管我身在何方……我愛你,從來,從來沒有變過。」
  
  他幾不可察地抬了抬肩,將她感覺到他動作而想抬起的頭壓回自己的胸膛,他的手臂終於環上了她的背後,把她緊緊箍在懷內,力氣之大似渴望就這樣把她勒死了讓這一刻定格成永恆,永別過去。
  
  夜色靜謐,不遠處傳來一兩聲蟲鳴,然後是風過樹梢的微沙之音。
  
  她悄然止住了微滲的淚,隔著一層襯衣她手掌下緊貼著的他的肌理,也慢慢恢復成了韌軟。
  
  他終於開口,說話很輕很輕,「為什麼現在才來?為什麼現在才說?」
  
  拂在耳際的氣息,輕到她需要確認,「什麼?」
  
  「為什麼讓我等了那麼多年?」
  
  「我——」臉龐被他熱燙的頰線擦過,他堵住她的嘴將她壓向車門。
  
  后腰被車把猛磕得生痛,她試圖把他推開一點,這輕微的抵觸動作卻如導火線一樣使他的情緒在瞬間爆發,他全身線條再度僵硬,掣住她的手幾近發狂地卷咬她的唇舌,兇猛到令她無法呼吸,下一秒臀後傳來接觸到金屬的冰涼,那種冰涼感迅速傳遞到她被外力強硬抬高的大腿。
  剎時她的緊窒被逼張到最大容限,他一寸寸無情地推入直至把她完全漲滿,她咬緊牙關,掂高著地的腳尖嘗試舒緩不夠潮潤的難受充塞感,而他忽然抽動,剛硬牽扯她緊絞著他的內壁引發尖銳撕痛,她全身每一個毛孔都因此而緊縮,忍不住叫了出聲,「弦……會痛。」
  
  「你有我痛么?」傷心到了極點的反問讓她幾乎澘然淚下,她被勒抱得喘不過氣,只在耳際聽到他恨極的輕輕悲鳴,「為什麼狠心到連一個電話都沒有?」
  
  「南弦……」她痛得苦叫,耳朵中收進他的說話,意識卻被他的抽扯撕得全然渙散,無力地攀住他的肩頸,她強忍得額上滲出了汗,「別再動……」
  
  他在激喘中停下所有動作,「第三件事。」
  
  「什……么?」
  
  「你許諾我的三件事,現在,第三件。」
  
  「哎……你……你說。」
  
  「這一生,不許有別的男人。」
  
  她一怔,別的男人?他已然動作,「快答應!」
  
  「你……」
  
  他猛然加劇,毫無耐心,「別廢話。」
  
  她的思維被震得無法集中,雖不再扯痛卻因他過快的速度而仍難消受,理智散失的她睜不開眼,徒留的反應是順承他心意,「哎……好……」
  
  唇邊彎出絕美的淺淺微笑,他終於緩下節奏,嗓音輕如夜魅,「吾愛,這一次,我會好好寵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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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葉可兒 發表於 2007-11-10 22:48 | 只看該作者
第十四章 遺情,恨棄(3)

  
  近來各大報皆爭相報道,對於之前溫暖事件淡不回應的佔南弦,在薄一心和潘維寧傳出緋聞后,在出席某個宴會於入場前被記者攔下時,一反常態地面對攝像回答了問題,高調錶明自己的態度是絕對信任薄一心。
  
  由此眾皆揣測,佔南弦是否因此事而非常不悅。
  
  這日下午,淺宇六十六樓總裁辦公室里,高訪和管惕剛從益眾回來。
  
  「事情辦得怎麼樣?」佔南弦問。
  
  管惕嘿嘿笑道,「高訪很委婉地轉達了你的意思,如果潘家無法就此事給出一個讓你滿意的答覆,你會不惜任何代價象打擊代中那樣擺平他們。」
  
  此話一出,當時會議室里在座的潘家大老們無不臉色微變,業內有眼所見,佔南弦在短短几個月內,就把已經富過三代的代中玩得一蹶不振面目全非,已到了很難翻身的地步。
  
  佔南弦勾了勾唇,「高訪,我們幕後所控益眾的股額已經達到多少?」
  
  高訪笑,「要是讓各大基金聯手拋盤,足夠把益眾股價打下去百分之四十。」
  
  管惕驚道,「真狠,基金這樣異動,肯定會引起大戶和散戶們的恐慌而跟風出倉,到時益眾想控制局面都很難。」
  
  「先出一部分,下午收市前把他們的股價打下百分之十,當作是警告,如果明天他們還沒有明確的答覆,就等著籌錢救市吧。」
  
  管惕假裝抹抹冷汗,「高訪,我發現一個真理,就是這個世界上誰都可以惹,但絕不能惹到佔美男,否則一定死無全屍,你說潘維寧誰不好追,偏偏去追一心,唉,真想為他掬一把同情淚。」
  
  佔南弦瞥他一眼,「據我所知,最近好象有一個人你還真的惹不起。」
  
  管惕眼光閃爍,「我不是惹不起,我是大人不記小孩過,隨便讓讓她。」
  
  高訪搖頭,「你明知道她和溫暖要好,所以不喜歡張端妍,還非得一視同仁,在她面前象逗溫暖那樣逗張端妍,她不給你臉色看才怪。說真的,你在鬧什麼彆扭?」
  
  佔南弦淺笑,「他是吃醋,前段時間有個新聘回來的經理,上來六十六樓開會時發現丁小岱竟然是他高中學妹,一時同門相認,忘乎所以,天天約她午飯,於是就——」他攤攤雙手,一副「你明白啦」的樣子。
  管惕嘟嘴,「佔美男,說到底還不是因為你,你說你既然那麼重視一心,為什麼還去招惹溫暖,要不是那個豬小妹認定是你害得溫暖離開,無端遷怒把我當成豬的朋狗的友,我也不用遭受那些非人待遇。」
  
  「好吧,既然是因為我,那我把你的豬小妹調下去做你的私人助理,隔絕除你以外其他任何男人的狼爪,這樣你總該滿意了吧?」
  
  「恩哼,這還差不多,我勉強原諒你一次。」
  
  一旁的高訪失笑,他看看佔南弦,「說起來,挺長時間沒見溫暖了。」
  
  佔南弦靠向椅背,微微一笑,「我上星期見過她。」
  
  兩人一怔,管惕道,「難怪,我說你最近怎麼那麼反常。」整日里笑咪咪地好象心情出奇地好,那些高階們因為摸不著頭腦反而變得心驚膽戰,私下都在問總裁是怎麼了,卻原來是從小溫妹妹那裡充電了,「佔美男你到底和哪個在一起?不會真的想妻妾同堂吧?!」
  
  佔南弦星眸一挑,「我就是這麼想,不然你告訴我——我喜歡和一心戀愛,卻喜歡和溫暖上床,你說我該選誰?我聽你的。」
  
  管惕叫起來,「佔美男你瘋了?!」
  
  「說,如果你是我,你選誰?」
  
  管惕為難地蹙眉,「按說一心跟了你那麼多年,無論如何你也不應該拋棄她,可是在情,我又覺得你心裡真正喜歡的是小溫妹妹,這還真是個兩難的問題。高訪,要是你你選誰?」
  
  高訪笑,「你還是先擔心你自己吧。」
  
  這時桌面的電話響起,佔南弦摁下對講,擴音器中傳來張端妍的聲音,「佔總,溫暖在一線。」
  
  他的雙眸驟然閃過晶光,下一瞬卻暗得如鬼似魅,緩慢彎起唇線,神色深得格外難以捉摸,他道,「以後凡是她的來電都說我不在。」說完便切斷了通話。
  
  管惕和高訪愕然對望,後者忍不住道,「南弦你在幹嗎?」
  
  佔南弦轉過皮椅面向玻幕,背對著辦公桌對面的兩人,隔著又高又厚的椅背,平穩得不帶一絲情緒的說話聲從空氣中傳來,「你們知不知道為什麼會有淺宇?」
管惕和高訪面面相覷。
  
  「你們知不知道為什麼我和一心到現在還不結婚?你們知不知道當初我為什麼會同意讓溫暖上六十六樓?你們知不知道為什麼在她做我的秘書後我就搬到了淺宇附樓?你們知不知道為什麼我要在洛陽道建一座宅院?」
  
  高訪皺眉,管惕卻似有所悟。
  
  「惕,還記得在飛機上,你問我發生了什麼嗎?」
  
  「記得,你說那時你母親管不了你,只好叫你父親回來。」
  
  皮椅后一片死寂,靜得能聽見一絲細微的有點紊亂的呼吸,佔南弦低聲道,「我父親沒有回來。」從此以後再也沒有回來。
  
  「怎麼了?」
  
  「他所乘的航班……飛機失事。」
  
  當他知道這個消息時,第一個反應就是想毀滅全世界,他覺得人生已經到了盡頭,往後不管如何都再沒有意義,不過最終他沒有把那個瘋狂的念頭付諸行動,因為有一個人比他更不想活下去,那就是他的母親,他在她面前跪了三天三夜,陪著她不吃不喝,最後才讓她重拾生存的意願。
  
  「你們相不相信有時候世事真的很邪?當我陪我媽去航空公司領取賠償金時,竟然發現,溫暖的爸爸也在罹難名單中。」
  
  原本遷怒使他恨到無以復加,禁止任何人在他面前提起她,當看到溫和也在是次空難里死於非命時,他的心情在震驚中變得非常複雜,第一個想法是不知她怎麼樣了,緊接著想以後她怎麼辦好?
  
  她從小被父親捧在手心裡象公主一樣供養,世界單純得沒有灰色,也完全不懂得照顧自己,如果連他都接受不了這樣的打擊,更無法想象她會是什麼樣的情形。
  
  「我強忍著一直沒去找她,這樣過了兩周,在父親的事情處理完之後,終於還是忍不住,我找了一個下午去她們學校……我很想看看她,想知道她還好不好……誰知道去到時,卻看見她的座位空空如也,一心這才告訴我,她在舉行完溫爸爸追悼會的第二天就去了英國……當時我覺得心裡有些什麼東西,徹底死了,永遠也不會復活。」
  
  當一種傷害足夠巨大,人就會在心死的麻木中變得平靜。
  
  那時他就是這樣,因她的離去,曾經的一切全都隨風而逝。
  
  他恢復了正常生活,每天早上按時回校,下午回家陪伴母親,晚上按時休息,專心課業,成績斐然,然而只他自己知道,在她走後很長的一段時間裡,除了上下課外他完全不記得自己還做過什麼。
  
  那段空白的記憶要過許多年之後,他才能夠慢慢回想起來。
  
  曾那麼深愛過。
  
  玻幕外遙遠天邊出現火燒一樣的紫霞,漫天絢麗美得驚人,卻在短暫的黃昏里迅速黯淡,最後消弭於悄然拉起的灰暗色夜幕。
  
  佔南弦收回飄離無限的視線,嗓音平靜依然。
  
  「你們知不知道,今天這個電話,我已經等了多少年?」
  
  答案是,整整十年。
  
  這十年裡他所做的每一件事都是為著一個目標,這十年來的每一天,他無時無刻不在想,到底還要再過多久,多少年,多少時候,她才會——回來他的身邊。
  
  「從我十八歲和她分手到現在,今天,是她第一次找我,十年來這是她第一次打電話給我,是她第一次和我聯繫,是她第一次想到我。」
  
  整整十年。
  
  誰又知道,這十年對他意味著什麼?
  
  記得漁夫和魔鬼的故事嗎?
  
  在她離開后的第一年,他曾天真地心存祈盼,希望她什麼時候看開了,放下了,想他了,會主動和他聯絡。
  
  第二年,依然還是沒有她的一點音訊,他開始失望。
  
  第三年,對她的思念漸漸變成了恨,他想不通,難道過去的感情全是假的?她怎麼狠得下心就這樣消失?
  
  第四年,他在等待中逐漸絕望,開始刻意讓自己遺忘。
  
  一年又一年,他把自己徹底投入到工作中,曾經有一段時間,每天早上醒來他都去照鏡子,想看看自己的頭髮已經等白了沒有。
  
  七年過去,在漫長的等待中對她的愛和恨終於兩皆變淡,終於,他接受了她再也不會回來的事實。
  
  就在他決定重新開始自己的人生,認真地向薄一心提出訂婚之後,她卻在他的訂婚宴上突然冒了出來,沒有人知道那一瞬他的感覺,如果可以,那一刻他很想、親手殺了她。
  
  在她家樓下決裂的那一晚,他曾指著她的鼻子說,總有一天他會超過朱臨路,總有一天他會讓她回到他身邊,事隔七年,七年後當他在自己的訂婚宴上見到她的那一刻,他在心裡告訴自己。
  
  總有一天,他會把她施之於他的種種,一樣不少通通還給她。
  
  他對著玻幕上自己的鏡影彎了彎唇,鬢髮尤未白,在十年之後終於還是被他等到了這一天,不管淺宇的成就再大,從來就不是他的目標,他努力那麼久,無非就為了這一天。
  
  他會讓她知道,這世上哪有那麼好的事,她說走就走,想回頭就回頭?
  
  唇邊悄然彎出深得異樣難解的笑痕,「高訪,叫人看著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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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葉可兒 發表於 2007-11-10 22:48 | 只看該作者
第十五章 拒見,反追(1)

  
  在淺宇的多重施壓下,尤其益眾股價異動讓潘家大駭,一查,發現拋售他們股票的各大基金手中仍持有的益眾流通股總額高得超人意料,如果這些股票繼續被大量拋售,後果會不堪設想。
  
  事態緊急,潘家當機立斷馬上召開家族會議,潘維安自動請纓去與佔南弦磋商,帶回來的結果是,佔南弦的態度非常強硬,什麼條件都不接受,只要求潘家必須把潘維寧除名。
  
  關係極其複雜兼心裡各有盤算的潘家人,很快就以超過半數的同意通過決議,決定由潘父出面登報公開和庶出的潘維寧斷絕父子關係,把潘維寧趕出家門,有生之年不得重回潘家大宅。
  
  得勢的潘維安又趁機提議,不如把原來給代中的案子還給淺宇去做,並適當給對方多一點利潤,以使益眾和淺宇的緊張關係得到真正緩和,讓佔南弦熄下余火,這個建議幾乎得到所有潘家人的贊同。
  
  然後潘維安在操作合同時,暗中把代中給益眾的賠款分散做進各項採購里,變相地把錢轉移給了淺宇。
  
  至此,佔南弦和潘維安的暗箱交易全部達成。
  
  當潘維安好奇問及潘維寧和薄一心的照片是誰提供給報紙時,佔南弦淡笑不語。
  
  至於禍不單行的代中,在賠款之後更是資金短缺,信譽破滅、股價暴跌、霉事纏身、生意稀少、周轉不靈加上不少機敏的高階另謀出路,內部還傳言為了縮減開支要小規模裁人,簡直是敗如破竹,大勢已去。
  
  而佔南弦更在和益眾簽好協議的翌日,公開宣布收購代中。
  
  形勢比人強,消息一放出去,還沒等高訪逐一聯繫,那些手裡握有代中不能在流通市場出售的股權份額的董事已急不可待地上門,就連代中的親族皇戚們也蠢蠢欲動,都想趕早一步向淺宇賣個儘可能好的價錢。
  
  溫暖放下手中的報紙,看著版面上佔南弦的側影,有些怔然。
  
  這些日子以來,無論她什麼時候撥打他的手機,都是一把溫柔的女聲說,「您撥的電話暫時無法接通……」
  
  打到他辦公室,直線永遠沒人接,打給他的秘書,張端妍總是禮貌地和她說他出差了,打給丁小岱,誰知道她調到技術部跟了管惕,職員卡換過之後已經不能再上六十六樓。
  
  溫暖看著自己的手機,沉思了下,她撥給高訪。
  
  響過三聲後有人接通,「溫暖?」
  
  「高訪,打攪你了,請問——南弦在哪?」
  
  「他出差去了。」
  
  「你能不能聯絡上他?」
  
  高訪遲疑了下。
  
  溫暖的心終於微微一沉,勉強笑笑,「不方便?」
  
  「其實——」
  
  「他不想接我的電話,是嗎?」
  
  高訪沉默,讓他說什麼好?
  
  溫暖輕聲道,「我明白了,謝謝。」
  
  掛了電話后她躺在沙發上,怎麼也想不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麼事,為什麼忽然之間,毫無端倪地,她已經成了佔南弦的拒絕來往戶。
  
  她抄起車匙出去。
  
  二十分鐘後到達淺宇地下二層,把車停好她去按他的專用電梯,按鍵上方的小屏幕要求輸入密碼,她摁入零九零九,液晶屏閃了閃,打出一行字,「密碼錯誤,請重新輸入。」
  
  她怔住,重新一個數字一個數字再輸進去,確認沒有錯。
  
  液晶屏再閃了閃,「密碼錯誤,請重新輸入。警告,如再出錯將通知保全中心。」
  
  退後兩步,她深深呼吸,密碼被改了。
  
  她望向冰冷鏡面中的自己,那鏡影的最上方是攝像監視器,如果此時總裁辦公室里有人,那麼她的影像早被投在牆面的白熒上,系統會自動發聲請示端坐在辦公桌后的主人,是否打開電梯讓人上去。
  
  朱臨路一直說她蠢,也許,她剛才的蠢樣,已經落在了別人眼裡。
  
  她再度撥通高訪電話,「請他抽空見一下我,只需要三分鐘。」
  
  他不能這麼殘忍,如果真的只是一場遊戲,也請給她一個明確的結局。
  
  「南弦真的不在公司,他有很重要的事去美國了。」
  
  「那麼請給我他的聯絡電話。」
  
  高訪沉吟,似乎在斟酌該如何用語。
  
  「高訪,如果你可以直接告訴我他的意思,我會感激不盡。」
  
  「你等我一下。」
  
  兩分鐘后高訪來到樓下,遞給她一個小盒子,「南弦走之前交代我,要是你來找他,就把這個給你。」
  
  溫暖打開盒子,紫絨上是一根精緻的鉑金項鏈,那枚她還給他的田黃石印章串在鏈子當中成了吊墜,石身已被雕成精巧玲瓏的弦月樣,中間還鑲嵌有她說不出名字的青藍色寶石,隱隱閃著流光。
  
  她笑了笑,「他什麼意思?送給我的紀念品嗎?」
  
  她的反應之快令高訪驚訝,「是,他說給你留做紀念。」
  
  「就這樣?」沒別的話了?
  
  「他和一心——」高訪輕呼口氣,「他們會在兩個月後舉行婚禮。」
  
  手中的鏈子應聲落地,溫暖僵在當場。
  
  婚禮?他和薄一心的婚禮?兩個月後舉行?
  
  這就是為什麼——那夜他會說那麼怪的話?他要她承諾為他守身,就是因為他打算去和別人結婚?在她那樣對他剖心掏肺之後?他準備就這樣一腳踹開她去和薄一心結婚?
  
  不知道過了多久,她微笑,彎身揀起地上的鏈子,再微笑,轉身離去。
  
  佔南弦和薄一心的婚禮,會在兩個月後舉行。
  
  不知道把這個消息賣給娛記,她可以得到多少報酬?
  
  佔南弦和薄一心的婚禮……他要結婚,他要和薄一心結婚。
  
  結婚?哈哈哈,結婚!要恭喜他了,結婚。

她撥通朱臨路的電話,「你在哪?現在能不能來我家?」
  
  「暖暖?怎麼了?」
  
  她輕輕一笑,「沒什麼,就是想找個人陪我一下。」
  
  「發生什麼事了?你現在在哪裡?」
  
  「回家路上——」
  
  眼前車影一晃,她猛踩剎車,吱聲厲響后對面的車子停在路邊,車主推門而下,氣勢洶洶地走過來,「你瘋了?!」
  
  朱臨路緊張地問,「暖暖,什麼事?!」
  
  她掛掉電話,一手把方向盤,一手擱在車窗,微探身子出去,站在車前方的男子長著一張峻臉,濃眉大眼神采奕奕,體魄挺拔強健十分帥氣,她笑顏如嫣,「給你三秒鐘走開。」
  
  他明顯一愣,馬上怒容滿面,指著她喝道,「你下來!」
  
  她收回腦袋,腳踩油門,三,二,一,車子疾飆過去。
  
  「啊——死瘋婆子!媽的——下回別讓我再見到你!」
  
  叫罵聲被撇得越來越遠。
  
  居然沒有撞到,真是讓人遺憾,下一次她找佔南弦來試試。
  
  手機在響,她看也不看,連連衝過紅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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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葉可兒 發表於 2007-11-10 22:49 | 只看該作者
第十五章 拒見,反追(2)

  
  當朱臨路臉色發白地衝上溫暖的住處時,發現門大開著,她躺在沙發里,睜眼看著白色的天花板,象具失去精魂的長發娃娃,就連有人進來也毫無反應。
  
  雖然神色不對,起碼她人安安全全在這裡,他鬆了口氣,蹲在她面前,搔搔她的腦袋,「怎麼了?」
  
  她搖頭,翻身朝里蜷成一團。
  
  茶几上有一個沒拆開的大信封,朱臨路拿起看了看,是某所私家醫院快遞過來,他關心地問,「你生病了?」
  
  「沒有。」她懶無情緒,「早些時候有天半夜心口疼醒,南……弦讓我去看醫生,一直拖著沒去,最近有空,所以去做了個全身檢查。」
  
  他將她的人扳過來,「那發生了什麼事?為什麼這麼不開心?」
  
  她也很想知道發生了什麼事,輕聲道,「他避開我。」
  
  朱臨路不出聲。
  
  「高訪說……他兩個月後結婚,和薄一心……」
  
  「暖暖。」朱臨路看著她,欲言又止,最後他抹了把臉,道,「我一直沒有告訴你,其實當年我沒把你的履歷寄給淺宇,我抽起了那一份沒寄出去。」
  
  溫暖只覺腦袋一陣暈旋,她強迫自己慢慢坐起身。
  
  「這就是你一直反對我接近他的原因?」
  
  從頭到尾——都是一個局?
  
  佔南弦從開始就設了一個局?只等著她心甘情願,一步一步地踏進去?她用雙手按著太陽穴,很暈,面前的茶几和人影如同相機調了四十五度天旋地轉,想站也站不起,失重的身體軟綿倒下在沙發里。
  
  「暖暖!」
  
  她在黑暗中勉力撐開眼皮,「給我一杯水。」
  
  他匆忙倒來,滾燙的玻璃杯暖著冰冷手心,她慢慢喝下去。
  
  被震碎的思維逐漸連了起來,串成清晰的線。
  
  首先是兩年前,她畢業時投給別家公司的履歷不知為何出現在了淺宇,遲碧卡約她面試是有人刻意的安排,目的是為了讓她獲得這份工作。
  
  然後,不久前佔南弦的前任秘書楊影離職,按規定升任者必須在淺宇服務超過三年,工作成績比她優秀的杜心同和張端妍都被刷了下來,獨她以短淺的兩年職資被破格提升。
  
  電梯密碼,他在附樓住所里的CD,他在洛陽道的房子和設施,他所說的每一句話,所做的每一件事,包括薄一心一而再在她面前的出現,全都是——只是一個博大縱深的局?
  
  就因為當年他曾經發過誓,要讓她自己心甘情願回到他身邊?由始至終,他對她所做的一切不是出於余情未泯,而是,而真的僅僅只是——為了實現他當初的誓言?
  
  從兩年前她進淺宇時就開始布局,他要把她當初曾加諸於他的痛苦釋數還回,讓她也領受一趟那種被深愛的人無端拋棄的痛苦和絕望?他對她就象對待冷氏、代中、益眾和大華的生意一樣?一環扣一環的連環計只不過是為達目的?她——只是一項他需要完美實現當年目標的案子?

溫暖合上眼,用力搖頭,不,「臨路,我不相信。」
  
  朱臨路不可置信地瞪著她,「你說什麼?!」
  
  「臨路,你不明白,不應該是這樣的。」
  
  全世界都可能會傷害他,但絕不應該包括佔南弦。
  
  沒有人曾比他更寵她,那時她少一根頭髮他都會自責半天。
  
  「我他媽的——」朱臨路中止自己的暴喝,煩躁地耙耙頭髮,女人怎麼都他媽的這副德性!蠢起來全世界找不到葯醫!
  
  「暖暖,當我求你,別做夢了好不好?到底我不明白還是你不明白?我以在女人堆里打滾超過半輩子的經驗告訴你,當一個男人真心愛上一個女人,絕對不會是佔南弦對你那種遊刃有餘的表現!你是眼睛瞎了才看不出來?他不但自己始終收發自如,對你的情緒更是拿捏得恰倒好處,你知道這代表著什麼嗎?!」
  
  她深深呼吸,無法反駁他說的都是該死的事實,「什麼呢?」
  
  「這意味著他在泡你,僅僅只是泡而已!他在泡一個他感興趣的女人,但並不打算真正投入,在我們這些公子哥兒的圈子裡,通常這種情形的結果都是,泡到手后玩膩了遲早拜拜,也許可能會收起來做一段時間的情人,但絕不會把這種隨時隨地都能上的床伴考慮作妻子人選。」
  
  手中的水從杯里晃出潑落地面,她全身發抖。
  
  「你怎麼了?為什麼臉色這麼白?!」
  
  她將臉伏下埋入膝頭,本來已抱定主意不管朱臨路說得再有理有據,她都要等一個佔南弦親口承認的答案,但,胸腔內最軟的肋骨被他無心的說話如薄刃劃過,完全無備之下斷成兩截。
  
  隨時隨地都能上。
  
  心口好痛,好痛,象被強力撕扯,難受得無法抵擋。
  
  她用手撫上,不覺碰到一抹冰涼,掛在胸前的田黃石此刻就象利刃一樣,剖開了記憶提醒著過去的種種。
  
  「暖暖?!」朱臨路輕拍她的肩。
  
  「讓我靜一靜。」
  
  讓她好好想一想,他曾經給過她多少暗示?他叫過她離他遠一點,以前不明白他那種無來由的憫憐眼神,原來……是因如此?隨時隨地都能上……從一開始他就無懈可擊地演繹了這一點?
  
她,溫暖,只是一個他隨時隨地都可以上的女人,僅此而已?
  
  朱臨路嘆氣,「任何一個男人這輩子都不會忘記自己的初戀情人,但這僅僅只是天性使然,就算他真的對你還有點殘留的余情,也並不代表什麼特別的意思,他和你在一起的那段時間很可能只是為了緬懷自己的過去,你告訴我,這麼久以來你什麼時候曾聽他說過會離開薄一心?」
  
  「你的意思是……」
  
  「他現在純粹只是難以啟齒和你說聲到此為止。」
  
  「所以才選擇避而不見?」希望她自己知難而退?
  
  「我相信是這樣。」
  
  她蜷成團縮回沙發里,一切已接近水落石出。
  
  只除了還有一點她想不通,她已如他所願,把自己的心捧出去任他宰割——卻為什麼,他還開口向她要一個此生不能再有別人的承諾?為什麼他還要這樣做?
  
  那個心思如謎樣變幻叵測的男人,在反覆玩弄她的情緒后突然丟給她一顆炸彈,他打算拍拍屁股去結婚,而以她有生以來對他的了解,偏偏知道他就算把結婚當成某個計劃中的一環在玩,也是玩真的。
  
  思緒混亂如麻,且彷徨恐懼,他到底,要她怎麼做?
  
  說不清楚為了什麼,只是一種直覺,一種從前曾無數次出現在他與她之間的心靈默契,她有隱約的感知,彷彿他在給她最後一次機會,謎底卻隱晦得她無法捉摸。
  
  如果她就此撤退,那麼兩個月後他會成為別人的丈夫,從此與她真正陌路,絕不會再有任何交錯。
  
  而即使她鐵了心對他死纏到底,過程中只要有一步出錯,不能讓他完全滿意,那麼他也會——她不知道他打算怎麼做,但有一點顯而易見,定是以某種她不知道的行事方式折磨她,而這種折磨會貫穿未來,他已經向她預支了一生的時間。
  
  不許有別的男人……從她離開到返回,到再次對他親口說愛,她曾從他身邊消失的時光,他反過來要她承諾還他一輩子。
  
  儘管當初的分離幾乎讓兩人徹底割裂,然而再度重逢之後她與他共知,不管過去多少年,他們之間有些純真的東西永遠不變,那是獨獨只存在於他與她兩人之間,一種奇特的無條件的信任和相互了解。
  
  她的一句說話一絲眼神只有他會明白,他的一個動作一些念想也只有她會瞭然,這就是朱臨路薄一心或其他任何人所不能感受到的,只存在他與她兩心之間的一些東西。
  
  除了他與她,這世上誰都不是,曾加入他倆當中親身經歷的人。
  
  由此好比她固執地認定他不會真正傷害她,可能他也有些確信的東西,譬如,她對他的愛——他一直在等她開口,繼而在確認她的感情后,以此為籌碼,來達到一種她未明的目的。
  
  計劃如此縝密精心,一切盡在他的掌握。
  
  如果他的目的僅僅只是要她也去經歷他曾經因她而受過的傷害,那麼就算要她求他一萬年也沒什麼,她願意付出一切去換回他的心,世界那麼大,她唯一的心愿無非是餘生都想和他在一起而已。
  
  然而讓她深深害怕的卻是,所有這些全出於她不能確定的猜想而已,在真假當中只佔一半的幾率,要是——要是萬一事實正如臨路所言……她翻來覆去,怎麼也想不明白,他到底想幹什麼?
  
  先布起一個迷陣,然後給她留下一點似有似無的蛛絲馬跡,讓再怎麼了解他的她也始終不能確定,他到底想做什麼?他到底想要她做什麼?
  
  是把他的遊戲展開到最顛峰,將她玩弄至對他的愛念欲罷不能,期待有朝一日看著她在他面前求生求死?還是想把情景還原到他們決絕的最初,等待著這一次她是再度放棄還是真正懂得了珍惜?
  
  萬千思緒延伸到盡頭皆觸及銅牆鐵壁反彈而回,怎麼也理不出一個清晰的頭緒,只絕望地知道,黑暗中看不見的死途無數,而她,從洛陽道那兩扇古銀的大門在身後關起時已不能回頭,只能無助地在他布下的迷宮裡找尋不是死巷的出口。
  
  一顆心空懸在極其脆弱的細絲下無邊恐懼,只要有一點點風吹草動,都可能會使那根細絲斷裂,而她會就此沉亡。
  
  活路只有唯一的一條,但願——但願他仍愛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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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葉可兒 發表於 2007-11-10 22:50 | 只看該作者
第十五章 拒見,反追(3)

  
  可能是成年後已柔順得太久,所以連溫暖自己幾乎都忘了,一旦對某件事卯起性子,她會有多固執多堅持,不分白天黑夜,她每天不是堵在淺宇就是守在洛岩道佔南弦和薄一心的住所,或是在洛陽道占宅的大門外。
  
  當溫柔和朱臨路發現不管如何苦口婆心或破口大罵,都無法扭轉她不見棺材不流淚的固執時,最後不得不雙雙放棄了電話和人肉轟炸試圖與她溝通。
  
  而佔南弦偏偏就象已人間蒸發,無論她費盡千方百計,永遠都是徒勞,連他的影子也見不著絲毫。
  
  如此反覆一周后已是人盡皆知,溫暖三番四次闖上淺宇六十六樓。
  
  履度撲空似乎也在她意料之內,她極其沉默,只是堅持不懈地日復日早出晚歸,把所有時間都花在了苦海無邊的守侯上。
  
  年少時她曾把許多東西都當作理所當然,尤其是對佔南弦。
  
  不料風水輪流轉,今年到她家,現在換她追求他。
  
  記得那時,假日里不管什麼緣故外出,他永遠與她攜手出現,從不會放她一個人落單,而要是他沒空,她也沒興趣獨自參加什麼活動,寧願留在家裡等他忙完來找,久而久之,他們生活的全部就是對方,兩人活在甜蜜的小世界里,每日只要有著對方已覺心滿意足。
  
  佔南弦寵她甚至遠遠超過她的父親。
  
  每個周末他都會早早過來,因為他需要花一小時甚至更長時間的耐心,才能把她哄起床來吃他認為重要的早餐。
  
  只要溫和與溫柔不回家吃晚飯,不管他人在哪,都會六點前準時過來為她煮三菜一湯,因為他知道她不喜歡外賣,在沒人照顧的情況下肯定是抓起餅乾水果隨便了事。
  
  不管她怎麼生氣,怎麼打他,怎麼跟他吵架,怎麼把他趕走,半小時后他一定會再出現,至少也一定會給她電話,因為他知道她的火花脾氣維持不到十分鐘,過後就會覺得委屈,會很鬱悶地想他。
  
  她的所有衣物,從外到內連鞋襪帽子手帕,全是他一手包辦。
  
  第一次來潮,是他一項項教導她生理知識。
  
  生病發燒,是他徹夜不眠陪著她在醫院的病房裡。
  
  從前的每一分每一秒,全都是一段讓人柔腸百轉的回憶。
  
  所以,她很想很想知道,她必須得知道,最後見到他的那一晚,他俯首在她耳邊輕吟的究竟是「這一次」,還是「最後一次」?那時她的神志被他纏得凌亂混亂,而他說得又啞又低,她根本沒有聽清。
  
  溫暖向淺宇地下二層總裁專用電梯緊合的鏡面輕呵,然後用指尖在薄汽中,一遍復一遍勾畫那雙含星的眼睛。
  
  「溫暖。」
  
  一聲輕喟讓她倏然回首。
  
  高訪站在五米開外,不遠處的員工電梯正緩緩合上。
  
  她微微失望,「是你。」
  
  「適可而止吧。」
  
  「我的要求不高。」只要他肯見她一面,哪怕只一分鐘。
  
  「你的行為已經給我們帶來了很大困擾。」
  
  「有么?」她微微一笑,雖然每次出現都會讓淺宇所有員工第一時間停下手中工作,豎起耳朵收聽一層層傳遞上去的最新進展,但起碼,她還懂得沒給他們引來其他不必要的麻煩,譬如記者。

「南弦的性格相信你比誰都了解。」
  
  她當然了解,他想做或不想做的事沒有人可以改變他分毫,只是,「高訪,我相信他也比誰都了解我的性格。」既然他要把她逼得無計可施,她會出此下策不是應在他意料之中?
  
  「溫暖,聽我勸一次,回家去好好休息,暫時別來了,等南弦回來我會告訴他你來過。」
  
  她垂首,「謝謝你,不過……我還是想等到他回來。」
  
  高訪無奈地搖了搖頭,「等到了又怎麼樣?能改變現狀還是能改變結果?你何苦——」他把後半句咽了回去,然而那不忍出口的幾個字,在他愛莫能助的眼內已表露無遺。
  
  她何苦——如此辛苦自己,又為難對方。
  
  背挨著電梯慢慢滑坐在地面,她習慣性地將臉埋入膝頭,拋開一切這樣苦苦守侯,到頭來,他派人來叫她走,她在黑暗中笑,「就算想我死,也應該讓我做個明白鬼是不是?」
  
  「他過兩天回來。」高訪輕道,「會召開記者招待會宣布婚訊。」
  
  溫暖緊緊咬著膝頭的褲子,襯衣內田黃石觸著的心口不可抑制地又隱隱刺痛起來,她聽到空氣中飄起一把嘶啞無助的聲音,說話出口才知道原來發於自己。
  
  「你走,走開。」
  
  原來一切推斷都是敏感和多餘,原來不管她知不知道背後的事實,他的目的那麼明確,就是決意要和她一刀兩斷。
  
  百分之五十的幾率,這一次,還沒與他正面交鋒,她已全盤皆輸。
  
  她的死纏爛打除了讓自己顯得如斯卑微外,再無別的意義。
  
  可是,她那麼,那麼愛他。
  
  背靠著電梯門,伏在膝上無人看見的臉,再忍不住淚如雨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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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拒見,反追(4)

  
  「你是不是真的瘋了?!」
  
  門口開處,溫柔直衝而入溫暖的家中,把一樣東西摔在她的面前。
  
  溫暖不答,只是揀起跌落地面的請柬,打開,君凱酒店三樓牡丹廳,下午三到五時,底下是佔南弦的簽名,不知道原來是發給哪家報刊。
  
  「謝謝。」她說。
  
  「溫暖!」溫柔懊惱地跌坐在沙發里,「你到底還要瘋到什麼時候?你能不能清醒一點?你打算就這樣跑去他和薄一心的記者招待會?讓所有人都經由明天的新聞頭條把你當一個笑話看?」
  
  溫暖看看錶,應該還來得及,「我想去剪頭髮。」
  
  溫柔呆住,雙手掩臉,再抬頭時大眼裡滿是悲哀,「溫暖,我——」
  
  「姐。」溫暖打斷她,「你要不要去做一下保養?」
  
  兩行眼淚從溫柔美麗的臉龐上滑下,彷彿悲傷已經去到盡頭,她反而變得平靜,「我直到現在才知道,原來你是這麼鐵石心腸的人。」
  
  溫暖蹲下去,輕輕擁抱她,「今天真的不行。」她只有兩個小時的時間,「改天,改天我們好好談一談。」
  
  溫柔拭去淚水,搖頭,「不用了。」
  
  溫暖將臉埋在她的手心,「對不起。」
  
  「該說對不起的人是我,雖然這十年來你從不想聽。你走吧。」
  
  「你知道——」溫暖艱難出聲,「我從來沒怪過你。」
  
  「是嗎?」溫柔扯扯嘴角,「你從來沒怪過我?」
  
  溫暖咬唇,溫柔不相信,此刻不管她說什麼,溫柔都不會相信。
  
  「你不怪我?如果你不怪我,又怎麼會讓那件事至今還壓在我心裡?這十年間,你從來不肯給我一個向你道歉的機會……我們是親生姐妹,你對佔南弦——愛到了連自己都不要,但,對我呢?」
  
  溫暖不能置信地抬頭,她仰望著溫柔,眸色竟然無波,只是靜靜地問,「你以為——我是故意的?」
  
  溫柔反問,「你能讓我怎麼想?」
  
  溫暖起身,想笑,卻發覺自己怎樣也笑不出來,她們是親生姐妹。
  
  也許正因為太親了,所以最應該相互了解的人反而在交錯之後變得陌生,不是面前有鴻溝,而是在本應最親近卻日漸相離的背後。
  
  溫柔認為她避而不談是為了懲罰。
  
  溫柔認為她不愛她。
  
  正如她從沒想過自己的姐姐竟會對自己有如此誤會,原來溫柔也從不了解,她的妹妹不管做什麼想什麼,但有樣東西從小到大永不會變,就是不撒謊。
  
  那一剎她覺得無比悲哀,連解釋都失去了力氣。
  
  「姐,謝謝你幫我弄到這份請柬,有什麼話我們以後再談。」

以時速超過一百三十飈在馬路上時溫暖想,一切都會變成習慣,從這樣疾駛的速度直視車流塞涌的路面,她已不再感到害怕,既然佔南弦想一把將她推下懸崖,讓她經歷他曾經的恐懼,她又何妨飛給他看,最壞的結果也不過是手中的方向盤在某秒失穩而已。
  
  車廂里如舊環繞著歌聲,很老的老歌,原本應是梅艷芳的胭脂扣,此刻播的卻是張國榮所唱,那低沉婉轉,慢悠輕息一句「只盼相依」,乍聽之下恍見其人,覺得十分凄酸。
  
  似乎還在不久前,那齣戲,是他們一起演,這首歌,是他們一同唱,可是眨眼之間竟已雙雙離世,離去時還不知各懷著多少遺憾心事,她想,不知道他們在另一個世界,是否已經重遇?
  
  不知道如果此刻她也去了另一個世界,是否會讓某個人想與她重遇?
  
  神思恍惚間車子已順利駛到君凱,她步入二樓的美髮沙龍。
  
  年輕的髮型師挽起她的長發,驚疑不定,「小姐,你確定要剪掉?」
  
  「是。」
  
  他一臉惋惜,「留了有四五年吧?這麼好的發質剪掉很可惜啦,真的不再考慮考慮嗎?」
  
  她合上眼,「請快一點,我趕時間。」
  
  也許別的女子會是長發為君留,短髮為君剪,但她不同,當初之所以留長,不過是想改變短髮時的心理習慣——每次從浴室出來,都不期然地渴望仍然有一雙暖洋洋的手掌為她拭發,而這種念頭會刺傷自己。
  
  如今剪掉,也只是不想在佔南弦即將開始的招待會上被人認出,僅此而已。
  
  自然而然地,她又想起了Sinead O'Connor的綠眸和光頭,是否那個唱著Should it matter的歌女,也曾想過從頭開始?
  
  長發大把大把落在面前。
  
  有歌詞說,只需要這樣,就可以剪斷牽掛。
  
  可惜不是每個人都可以從頭開始,譬如她,就無人肯給她重來的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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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葉可兒 發表於 2007-11-10 22:50 | 只看該作者
第十六章 病變,結束(1)

  
  穿著襯衣牛仔褲,垮著大大的帆布袋,戴上淺啡色纖維片的眼鏡,胸前掛著數碼相機和錄音筆,手中一塊方帕捂著鼻子和嘴連聲咳嗽,遞上請柬后溫暖就這樣混進了人來人往的記者招待會場內。
  
  牡丹廳里人頭簇擁,熱鬧的景象讓每位新入場的人都如她一樣怔了怔。
  
  「不是說才邀請五十位記者嗎?這裡怎麼看都超過兩百位啊。」身後傳來低聲議論。
  
  「開玩笑,這可是佔南弦第一次正式接受媒體採訪,有哪個同行不擠破腦袋想辦法鑽進來?就算沒有獨家新聞,回去寫一兩版花絮也能提高不少銷量。」
  
  大廳中央的主位是以百褶紫藍天鵝絨團簇著的長桌,長桌前為記者而設的十排軟椅早座無虛席,就連兩旁過道也已被扛著攝像的職業人士搶佔一空,大家都在等待的空隙中交頭接耳。
  
  溫暖移步到一個幾乎是死角的角落,這荒僻一角不起眼到別說前面的人不會回望,就連偶爾從她身前走過的人,都不會有意識偏過頭來看她一眼。
  
  准三時正,當幾道人影從長桌旁邊的側門走進來時,全場起立。
  
  站在所有獻給他的熱烈的掌聲背後,那一刻她只想落淚。
  
  思念彷彿走了十萬光年,又彷彿從地球誕生走到了毀滅,她已經追尋了他那麼那麼那麼久。
  
  射燈交織下長桌明亮,居中而坐的他連外套都不要,只見式樣別緻線條簡潔的白襯衣,映得俊美面容似阿修羅又似天使,懾人的眼瞳依然閃耀著清亮星光,便連習慣性微彎的唇角都絲毫無變,渾身上下雍容淡冷,貴氣閑雅。
  
  伴在他身邊的薄一心美顏令人驚艷,笑眯的眸如兩泓水月,望向他時柔情萬千,這對金童玉女令溫暖想到一個古典的詞,賢伉儷。
  
  長桌后,薄一心臉上笑顏完美如昔,只是壓低了聲音,「你怎麼會臨時改變主意?」
  
  「恩?」漫不經心地應著她的話,佔南弦的眸光停在右手掌心,手機屏幕上左下方有個小紅點正一閃一閃地發著提示,他打開,接收從衛星發來的信息,然後把衛星拍攝到下傳而來的圖片一一看完。
  
  明白到他不想多談,薄一心只得改變話題,「美國那邊都談好了?」
  
  他抬首,梭巡的眸光最後落在人群中的某一點,「大方面我已經敲定,細節留給歐陽慢慢去談,再過一個月對方會來香港,到時候我去簽約就可以了。」他收回淡冷視線,轉頭問薄一心,「如果女人突然把長發剪短,這意味著什麼?」
  
  薄一心一怔,「通常是想結束過去,重新開始吧。」
  
  佔南弦勾起薄唇,「結束過去?」
  
  放下手機,他環視全場,微微一笑。
  
  待位的工作人員馬上遙控打開擴音系統,一切在幾秒內迅速就緒。
  
  佔南弦揚聲道:「感謝各位來參加一心和我的招待會,今天主要想講兩件事情,第一件就是——最近大家都很關注的一心和潘家二公子的吻照事件。」

現場有記者插話,「有知情人說,薄小姐和潘維寧的照片是朱臨路提供給報社,想籍此報復佔總裁之前和溫暖鬧出的緋聞,不知道佔總裁對這個說法怎麼看?」
  
  「朱臨路先生有沒有給報社提供過照片我不清楚,不過我可以很肯定地告訴各位,報紙上所登的那一張照片是假的。」
  
  薄一心微笑著接過他的話,「我也是昨天才知道,整件事其實是一個人為錯誤,電影公司未經我同意就擅自把我和潘維寧先生的照片用電腦合成,然後發給了報社,想以此為我擔綱的新片進行炒作。」
  
  場下嘩然,沒想到紛紛擾擾那麼久,原來不過是招老套的冷盤翻炒。
  
  只有站在角落裡的溫暖,似發獃又似瞭然地遠遠看著長桌后的兩人。
  
  不能怪她會踩進他的陷阱,實在是他的圈套設得無懈可擊。
  
  那麼巧,他和她年少時的合影被披露了,彷彿在向她暗示他一直對她念念不忘,又那麼巧,薄一心和潘維寧的照片同時也登上了報紙,彷彿在向她暗示他和薄一心其實毫無瓜葛。
  
  他就象一簇憑恨而燃的火焰,別有用心地向她這隻愚蠢的飛蛾發出種種誘惑信息,而她,竟真的信了,就那樣奮不顧身地撲去洛陽道,此刻她終於想起克里斯蒂筆下大偵探波洛的台詞:世界上真正的巧合是很少的。
  
  那個在鎂光燈照耀下勾出絕世微笑清智銳睿的男人,那個對記者們花樣百出的問題答得凝練得體幽雅自如的男人,那個為了他的女人站出來應對全世界的男人,根本無法與記憶中深夜裡在她窗外守候的痴心少年重疊。
  
  他的眸光不經意間掃來,彷彿是種錯覺,似乎定睛看了她幾秒。
  
  而她的視線回落在他交握於桌面的雙手上,他左手無名指戴著的那枚鉑金凈戒閃過一線亮光,在那剎深深刺傷她的眼,直到此時此刻,她才真正意識到自己確然來錯了。
  
  直到這一刻她才突然明悟,為什麼所有人包括他自己都曾與她暗示,他不再是她的弦,蘇軾的詞無端湧上悲涼的心口,十年生死兩茫茫,他與她,在此刻縱使相逢,也已應不識。
  
  原來,一個男人和他的少年,隔著記憶被紛亂的塵世拉開,會遠至不僅只是三萬英尺的距離,原來,這就是她一直不肯面對的現實,他已不再是,早已不再是她的弦。
  
  「小姐?你沒事吧?」有人壓低聲音問。
  
  無意識地回首,直到對上旁人訝然的注視,她才恍覺自己在流淚,方帕迅速掩臉,隔阻了數道疑惑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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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葉可兒 發表於 2007-11-10 22:51 | 只看該作者
第十六章 病變,結束(2)

    「佔總裁,請問你和溫暖到底是什麼關係?」現場有記者揚高聲音問。

  她轉身離開,答案是什麼,已經不再重要。

  如同外頭是晴天還是陰天,不管她知道與否,它都不會改變。

  「溫暖——」

  身後從遠處傳來的熟悉嗓音低如魔咒,迎著一張張陌生的臉,她在擁擠的人群里執意前行,離門口還有五米,再過五米她就可逃出生天,「借過。」她不住輕道,說話出口才發覺全場都在屏息等一個人的答案,自己細微的聲音在寂靜中惹來小範圍窺望。

  「她是我這輩子也不會忘記的人。」

  她在突發而來的喧嘩聲中閃身穿行,徑直走向門口,還有三米。

  「佔總裁,能不能講詳細一點?」

  「我們是彼此的初戀。」

  情緒適度的和悅聲線從空氣和人群中傳導而來,聽進她耳中感覺那麼陌生,且覺得好笑,又一個美麗的圈套么?還是早就事先演習的標準答案?忽然記起有個作家寫過兩本書,曾經深愛過,如何說再見。

  「佔總裁,可以談談你和溫暖的戀愛經歷嗎?」

  「認識她時我才十六歲,那段感情沒維持多久,三年後我們就分了手。」
  
  他的說話似遠在天涯,又似近在咫尺,嗓音中一抹顯而易辨的懷念和遺憾與她心頭信任毀滅后的衝擊形成奇特交織,明知答案已經不再重要,一切的一切都不再重要,可她還是不由自主地慢下了腳步。

  她慢慢回首,看向人海的另一端。

  那整整半個多月來拒絕不肯見她的人,眸中兩簇星光似一直定定盯著她的背影,看見她回身,面帶冷色的他微譏微誚,還微惱微恨地彎了彎唇,她的心口控制不住微微一顫。
 
  「佔總裁,我想問在那段純真的戀情里,你印象最深的是什麼?」

  「印象最深?讓我想想……有一次我們聊電話,從晚上七點一直聊到十二點,兩個人都捨不得掛掉,不過十二點是她必須休息的時間,再晚她第二天會起不來,所以我還是強迫自己放下了話筒。」
  
  「可是掛了后心裡卻想著她鬱悶的嘟囔,人怎麼也安定不下來,於是索性坐車到她家,因為太晚了怕影響她休息,所以我沒上去,那天晚上月光很好,我就站在樓下,看著五樓她的房間,有一種——異常滿足的感覺彌滿心田,記憶很深,但是——難以形容。」

  半垂眼睫的身影揉合著唇邊淺笑,彷彿陷入回憶。

  「大約過了半個小時,我忽然看到她的窗戶被推開,她穿著睡袍出現在月光中,微微仰起腦袋看向天空,當時我心裡蓬地一聲,象有什麼非常美好的東西很激蕩地炸了開來,只覺得此生再不會有別的一刻更能讓我狂喜的了。」

  有女記者發出輕微嘆息,似被他所描述的情景打動。

  佔南弦抬起了頭,很輕很輕地道,「然後,她看見了我。」

  這一次溫暖終於肯定不是她的錯覺,他的眸光確是向她遠遠掃來。

  那夜看到他時,她快樂得幾乎蹦起三尺高,馬上飛撲下樓,與他緊緊擁抱誰也不肯放手,然後她把他偷偷帶回房裡,那是她第一次在他懷內入眠,單純的相擁而眠,翌日他便改口叫她……老婆。
  
  「佔先生,既然你們感情這麼好,為什麼會分手?」女記者惋惜地問。

  回憶帶起的微暖瞬間從他臉上消失,他勾唇,漾出一絲迷離的笑,「分手是溫暖提的。」
  
  「是什麼原因導致她提出分手?」

  「這些陳年往事我們可以稍後再說。我今天要談的第二件事是,和溫暖分手之後我經歷了一段非常黑暗的時期,在這段讓我受盡折磨的日子裡,是一心一直陪在我身邊,可以說沒有她就沒有我的今天。」

  「佔總裁——」

  佔南弦作了個暫請安靜的手勢。

  「其實今天召開這個招待會的目的,是想告訴大家——」隱藏了淡冷的眸光不期然飄向門口,唇邊微笑似滲入一絲外人不明的寒涼,「一心已經有兩個月身孕,我們的婚禮定在九月九日,屆時希望各位賞臉光臨。」

  幾句話驚得全場起立,不知是誰率先反應過來,帶頭熱烈鼓掌,剎那間廳內掌聲如雷,所有人滿臉堆笑連聲道喜。

  在影影幢幢的一排排背影后,溫暖一步一步後退。

  這就是他給她的答案。

  時間對受傷的人而言是撫慰傷口最好的良藥,對於愛戀的人卻是致命的分離毒藥,十年滄海桑田,他與她的緣分不知不覺已消磨殆盡。

  陪伴在他身邊和他一起走來的早是別個女子,她說沒有他就沒有今日的她,他同樣說沒有她就沒有今日的他,那十年時間已使他們的生活和生命糾纏成團,再也容不下別人,哪怕舊人。
  
  「佔先生,還是有一個問題,溫暖到底為什麼提出分手?」

眸光掠向已退至門邊的那道瀟湘身影,佔南弦靠向椅背,唇弧一彎,「你們何不問她本人?」
 
  這句話無疑引起極大震撼,所有人無不回頭,視線沿著佔南弦望去方向的朝溫暖洶湧射來,一雙雙凝聚成火眼金睛逼人現形。

  旁邊的記者迅速向她包圍過來。

  「溫小姐,你今天為什麼會來參加這個招待會?」

  「請問溫小姐,當初你和佔南弦分手的原因是什麼?為了朱臨路嗎?」

  「溫小姐——」

  溫暖一手掩耳一手遮睫,無措地想避開淅瀝不斷的鎂光燈和人潮。

  慌亂中從指縫間仍然一眼看到,那個與她分隔在人海兩端的肇事踴者,臉上正掛著淡而遠的神色冷眼旁觀,薄一心依在他身邊,輕輕挽著他修長手臂,不管從哪個角度去看,兩人都堪稱完美絕配。
  
  紛繁嘈吵中忽然湧進一聲無奈到極點的嘆息,「暖暖。」

  漂浮無依的心終於遇到了救命稻草,她發狂地推開所有人,衝過去偎進朱臨路懷內,她緊緊抱著他,臉埋在他胸前,嘶聲啞語,「我們結婚吧。」為什麼……為什麼會有人以為她堅強得足以承受這一切……為什麼……黑暗中她想發問,張了張嘴,卻問不出來。

  朱臨路輕輕嘆息,說不出憐愛地輕撫她的後腦,「都是我不好,沒有早應承和你結婚。」精瞳迎上廳內那道目光森冷的白色身影,他怒意和嘲諷共生,「如果一個人遇見另一個人是有因緣的,那麼有沒有一種可能,上天安排他與你相識,最終不過是為了成全你和我?暖暖,我們現在就去結婚。」
  
  她在他懷裡無意識地應道,「恩……」

  模糊中在頰邊摩擦的柔軟面料變成了白色棉恤,熟悉的懷抱和紮實肌理與當年無異,青春蓬勃的心在他胸腔內一下又一下地跳動,和著血液汩汩溢出愛意,腦後再度被他暖熱的掌心憐愛地撫住……不需要毛巾嗎?她痴然而笑,「最喜歡你幫我擦頭髮了。」

  「暖暖!」她的身子猛然被人推開一臂之距,一聲驚惶暴喝如閃電劈入她不清的神志。
  
  似有精氣從四肢百骸往外遊走,腦袋暈旋不堪,她用力甩了甩頭,幻覺停頓,魔影和魅聲變成了清晰的嘈雜,她抬眼,勉力接收從頭頂灌入的一絲清明,茫然不解為何朱臨路臉色大變。
  
  「你怎麼了?」為什麼她好象很想笑,膝頭一軟,已被他攔腰抱起。

  「醒醒!快睜開眼睛!」朱臨路氣急敗壞的聲音鑽入她越來越模糊的意識,「我帶你去看醫生!暖暖!暖暖你醒醒!佔南弦!你最好祈禱她沒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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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葉可兒 發表於 2007-11-10 22:51 | 只看該作者
第十六章 病變,結束(3)

  
  要過十天,十天之後溫暖才意識到自己經歷了一場驚心動魄的病情。

  從入院伊始她就昏迷低燒,吊了一夜藥水熱度也不退,連續三天沒睜過眼,只是嘴裡不停地發出模糊的囈語,溫柔被嚇得半死,只差沒逼迫看著她們兩姐妹長大的世交叔叔主任醫師周世為,要他二十四小時守在溫暖的床前。

  直到第四天,溫暖才勉強能認出人來。

  第五天她稍微清醒了一點,但仍無法起床,只覺全身上下沒一處正常的地方,扁桃體,咽喉,上呼吸道和支氣管全部腫痛,連吞咽口水都困難,聲帶完全失聲,要什麼不要什麼,除了點頭就是搖頭。

  熱度退後轉成傷風,眼淚鼻涕一起來,塞得她腦袋悶痛難當,身上還發出大片紅疹,而由於除了葯和水連續多日吃不下東西,胃已變得神經性淆亂,不吃就痛,一吃就吐,完全無法進食,只能靠輸液維生,由是雙手手背全是青紫針痕。

  她虛弱得連抬手抹虛汗這樣的動作,都象足了電視里的慢鏡頭,是一秒一秒,異常吃力遲緩,喘著氣完成。

  無法離床,活動範圍只限於是躺著還是靠著床板稍微坐起,半躺的時間超不過十分鐘,因精神無法支持,復又得躺下去,意識間歇性混沌,彷彿魂魄早已離體飛升,徒餘一身皮囊不肯腐壞,在人世間作最後抗爭。

  到了第七日,半夜忽然在虛夢中醒轉。

  看到自門縫外往房內投下一線白光,光上有人影閃動,她以為自己眼花,把眼睛閉上再睜開,果然什麼也沒看到,再閉上睜開,依然什麼都沒有,迷糊中人復沉沉睡去。

  再醒來已是清晨,見到已好幾天不休不眠的溫柔趴伏在她的病床床沿,臉色灰白,頭髮凌亂,衣服皺痕明顯,過往一切如潮水般湧上溫暖的心田,凝視溫柔疲憊中沉睡的臉孔,在該剎那溫暖完全放下了往事。

  第八天她的胃翻江倒海,吐得腸子都翻了卻只吐出一口苦水,奇異的是,吐完之後胃腹反而平穩下來,人漸覺精神,中午和晚上已可以吃下五分之一碗的稀粥。

  同樣的情景在下一日重複上演,胃裡鬧騰,惡吐,吐完反常地精神轉好,勉強可以進食——每頓她只吃得下幾調羹的流質食物。

  夜裡依然不平實,漫長夜半,每兩小時即從夢中咳醒,睡睡咳咳。

  清晨朦朧,翻身間兩眼驟開剎那再次幻覺凝聚,似見一道人影立在她蓋著床單的腳邊,半透明的長身,幽然淡黯的眼眸,心裡想不可能的,復眨眼后也不知是幻影消失還是她又沉迷睡去,翌日清早醒來,只覺依稀一夢。

  仍然無法象平常一樣飲食,但已感覺精神好轉良多,晚飯後溫柔用輪椅推著她出去散步,從前所熟悉的自己的身體,大病初癒后仿似已成陌生之軀,此時再見花草人樹,恍惚中只覺如同隔世。
  
  她想站起來,膝蓋卻酸軟無力,腿輕飄飄的似沒著體。

  紫藤架下,晚風習習,右手指尖習慣性拂向鬢邊,落空時才記起,早在上一世已剪掉三千煩惱絲,忍不住微微失笑,不恨天涯行役苦,只恨西風吹夢成今古。

  原來,已成今古。

  經歷有生以來最大病劫,靈魂往他世轉過一趟後人似被點化,心胸豁然徹悟,只覺世間種種都不重要,即使景再好,情再深,呼朋喚友或樹仇立敵,再怎麼投入,若註定無福消受,所謂良辰美景也不過是一場鏡花水影。

  夜半時分,深靜悄暗,月光從窗外灑進來。

  吱呀一聲有人推門而入,溫暖被驚醒,迷茫中看向站在門口的暗影,有兩道幽如淵潭的眸光落在她微微驚惶的臉。

  佔南弦在原地站了良久,直到她從迷朦中清醒,臉上驚懼的神色慢慢退去,他才緩步踱到床邊,拉過椅子坐下在她跟前。

  「南弦。」她輕聲道,右手從白色被子里抽出,抬起向他。

  他伏下身來,握著她的手,把臉頰貼上她的掌心,合上眼輕輕摩挲。

  好半響,他才輕柔道,「我真的恨你。」

  微微沙啞的聲線帶出無人知曉的凄酸,埋在心底已多少年。

  她苦澀地輕裂嘴角,「我知道。」

「不,你不知道。」他輕吻她的指尖,每一根,然後逐一噬咬,「你根本不知道我有多恨你……你記住,在你對我的恨如同我恨你一樣深之前,你不能死,不能走,不能有事。」
  
  她驚惶,不安地看著他,「你要我……恨你?」

  「單方面的愛無法維持太久,很容易就會被時光沖走,如果愛和思念沒有變成又深又痛的恨,也許我早已經遺忘了你……」他俯身,微悄氣息在她的唇邊徘徊,如同亟欲勾魂,「恨我吧,用你愛我的心來恨我,用你的恨來牢記我,用我曾痛徹肺腑的思念,來還給我……用你的恨,來還我的恨吧。」

  「南弦……」她惶惑無助地抓緊他的手,為什麼要她恨他?他明知她無法做到,恨他,最痛的那個人只會是她。

  他喃喃細語,「暖……你不明白,只有當你象我一樣,愛一個人愛到無比痛恨,恨到自己幾乎發狂,恨到了錐心刺骨萬念俱灰求死不能,只有嘗過那種滋味你才會領悟,我曾經愛你多深……只有當你恨我,當你的心經歷我所經歷過的,你才會了解,這些年來我等你等得多苦,曾多痛和多絕望……」一滴冰涼透明的水珠,從他一動不動的長睫,滴落在她的掌心。

  「就算是千針齊刺,也比不上你離開后我心頭萬分之一的慘傷……你知道嗎?如果你不回來,這一生我無法復原。」

  她作聲不得,胸腹中湧起的痛楚堵得心口幾乎不能呼吸,只想牽他的手去就自己的臉,無能為力地想籍此讓他心安,想告訴他她從來不知道自己傷他這樣深,想擁抱他撫慰他,想和他傾談很多很多說話。

  他反握她的手,站了起身,手掌既眷戀不舍又決然絕然地,輕輕從她的指縫間滑走,只有語聲依舊輕柔,「恨我吧,只有這樣我才知道,這一次,你愛我有多深。」

  「南弦……」她驚惶地看著他悄然後退的身影,急聲叫了起來,「別走!南弦……我知道我錯了,這次一定不會再和以前一樣,我再也不會離開,我發誓!再也不會,求你信我一次,不要走……南弦……南弦……」

  西下的斜月隱入黑雲,寂夜中詭異地「砰」聲一響,玻璃碎裂的清脆聲尖銳得驚魂,令人從床上紮起。

  黑沉沉中溫暖左右望望,不知自己在何世何方,直至感覺到手背上傳來扯痛才恍然明白,是她別著針帶的右手打翻了床頭的水杯。

  靜悄中忽然聽見緩慢的輕微的嗑吱聲,象是有人從外面合上還是擰開了門鎖。
  
  她馬上緊張地瞪向門后,離奇的夢境仍然清晰地盤踞腦海,還沒來得及感到害怕,電光火石間已脫口輕喚,「是南弦嗎?」

  門外一片死寂。

  她傾耳細聽,黑暗中沒有一絲一毫的聲音。

  她一動不動,定定看著門板,靜等良久,直等到精神疲乏,終於確定那細微聲響不是夢中殘餘就是錯覺,重新躺下縮回被子里,困意湧上,潛入睡界時她嘴中無意識地輕輕喃道,「南弦……」
  
  不知過了多久,微風穿窗而入,與迴廊的風息連成氣流,將門扇輕輕扯開一線,廊道里的燈光沿著門縫切入,在房中投下細長的白光,過了會,似乎微風又過,那一掌寬的白光慢慢收縮為三指寬,然後兩指,接著細成一線。

  最後伴隨著一絲微不可聞的合上門的咯嚓聲,全然消失。

  病床上溫暖在囈語中不安穩地翻了個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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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葉可兒 發表於 2007-11-10 22:51 | 只看該作者
發作得毫無緣故如山倒來的一場兇猛大病,在去時似抽絲。
  
  恢復緩如一點一滴,又過幾日,溫暖感覺元氣終於回來了百分之六七十,雖然說話鼻音仍然沉重,身體仍時出虛汗,咳嗽還在繼續,嘶啞的聲帶也未完全恢復,但已有精神看看電視。
  
  新聞里說淺宇的代中收購案已發展到白熱化階段,原本計劃周詳且進展順利的案子,因朱令鴻不知從哪裡拉來了大財閥的支持而陡生波折,雙方持股不相上下,已成近博之勢。
  
  此外,因收受傭金而鬧出醜聞的原大華老總楊文中已被正式落案檢控,目前保釋侯審期中,等待開庭日的到來。
  
  佔南弦在洛陽道的房子也終於被媒體刊出大幅圖片,極盡文字奢華地介紹,可同時容納五百人的宴會廳預備在他和薄一心的婚禮當日首次對外公開宴客。
  
  溫暖正看得專心,不意有個挺著大肚子的女人走了進來。
  
  仔細一看,竟然是杜心同,在她的身後還跟著郭如謙。
  
  溫暖意外而驚喜,「幾個月了?什麼時候結婚的?怎麼連消息都沒有?」
  
  郭如謙牽來椅子小心地侍侯杜心同坐下,不好意思地笑笑,「還沒結婚,心同不肯。」
  
  杜心同白他一眼,轉而對著溫暖嘖嘖連聲,「你怎麼把自己搞成這樣,那時對我不是很兇嗎?怎麼,現在鬥不過薄一心了?那天的報紙真是精彩啊,看得我簡直心花澎湃,如果不是溫柔一直不肯告訴我你在哪個醫院,我早想過來當面對你表達景仰之情了。」
  
  溫暖無奈地搖了搖頭,「別告訴我你的新工作是靠這條毒舌混起來的。」
  
  「奇了怪了,我明明和你不是很熟,你怎麼就那麼了解我。」
  
  溫暖莞爾,看向郭如謙,關心地問,「郭經理還在代中?」
  
  朱臨路辭職時帶走的全是業務和管理人才,技術那邊並不曾動,如果淺宇成功收購代中,那麼郭如謙的身份可能有點尷尬,不知是否已提前作打算到時何去何從?
  
  就見郭如謙和杜心同對視一眼,神情顯得略為窘迫。
  
  溫暖微微一笑,「原來是無事不登三寶殿,有什麼就直說吧,毒婦。」
  
  杜心同抗議,「我現在可是孩子的娘,別把我叫得那麼不積德好不好。」說完瞥了郭如謙一眼,悶聲道,「你自己說吧。」
  郭如謙不安地低著頭,「溫小姐,對不起,其實……我,我一直和管學長有聯絡。」
  
  溫暖怔了怔,心念電轉,淺宇、代中和益眾的種種剎時在腦中飛掠而過,漸漸全部歸位串成一條清晰的線,頃刻后她恍然大悟。
  
  佔南弦越是不給任何解釋地以郭如謙個人請辭為由讓他離開淺宇,業界就越想知道郭如謙出走的真正原因,所謂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這一招欲蓋彌彰反而會使眾所周知郭如謙其實是被革職,由是朱令鴻也就越相信他和淺宇確實是撕破了臉。
  
  郭如謙的技術才能在業內小有名氣,在朱臨路把他引進代中后,朱令鴻就算未必盡信,但在人手告急的情況下也不得不暫時倚重他,由是他便乘機建議朱令鴻和ODS合作——因為只有這樣才能夠解釋,為什麼佔南弦可以先發制人,在代中和ODS簽定合同前就已經無聲無息地把ODS買了下來。
  
  就算朱令鴻選的不是ODS而是別的公司,結果也會是一樣,只要郭如謙把消息告訴了管惕,佔南弦都會想方設法把該公司買下來,造成代中對益眾最終違約。
  
  杜心同愧疚非常,「對不起,溫暖,我也才知道不久,沒想到會是這樣,當初你幫了大忙才把他介紹進代中,誰想到他卻……我覺得真是很對不起你,為了這件事我已經和他吵翻了天,我跟他說了,如果沒有取得你的諒解,我決不會同意結婚!」
  
  溫暖側頭想想,問郭如謙,「你是什麼時候開始幫淺宇做事的?」
  
  郭如謙紅了紅臉,「是在我和心同陷害你之後,其實離開淺宇前的最後那天管學長有幫我向佔總裁求情,佔總裁已經答應只是撤去我副經理的職務,薪資減三分之一,但還是可以讓我繼續留在淺宇工作,我知道后還沒來得及告訴心同,沒想到她去找你幫忙,那麼巧她回來和我說時剛好被管學長聽到了,所以,所以就……」
  
  溫暖理解地點點頭,「所以管惕和佔南弦就順水推舟。」
  
  「什麼順水推舟?」人沒到聲先到的朱臨路大踏步從門外進來。
  
  「朱、朱總。」郭如謙緊張得結舌,和杜心同兩人神色局促到了極點。
  
  朱臨路的眼光在他們三人臉上狐疑地掃過,笑了笑,坐下在溫暖的病床邊上,不說什麼。
  
  溫暖微笑著對杜心同道,「你們先回去,趕緊去補辦喜酒,別等孩子滿月了還沒寄請柬給我。」
  
  杜心同囁嚅一下,溫暖已搖了搖頭,「沒關係的,他不會介意。」
  
  在兩人離去后朱臨路才捏捏她的鼻尖,「誰不會介意?說我嗎?」
  
  「恩,你當初答應我讓郭如謙進代中時,是不是已經猜到了他會幫淺宇做事?」
  
  「不算百分百猜到,但確實有想到這個可能性。」
  
  「為什麼你會想到有那個可能?佔南弦也不過是臨時起意而已。」
  
  「所謂知己知彼,在生意場上了解對手的性格很重要,我覺得有可能的原因很簡單,郭如謙實際上並沒有給淺宇帶來實質性的損失,以管惕和郭如謙的交情不可能不為他說話,更別說管惕本來就有能力保住他,佔南弦又一向不過問主管的職權行使,在這種情況下,郭如謙卻毫無懸念地迅速從淺宇離職,多少會讓我覺得蹺蹊。」
  
  溫暖感喟,「我對你們這群人真是佩服得五體投地。」
  
  「所以我才說,以你這種還沒入門的道行,怎麼可能斗得過佔南弦?」
  
  溫暖微澀,「在感情里有必要鬥智斗勇嗎?」
  
  到最後也許不過是兩敗俱傷。
  
  「你不想,但對方偏要,你怎麼辦呢——」朱臨路忽然打住,笑了笑,改口道,「其實也沒什麼難辦。」
  
  「哦?你有好主意?」
  
  「我已經決定了,不如一次過把你以後的難題全都解決掉,免得你什麼時候再來一場這樣的大病,簡直把我嚇個半死。」
  
  溫暖輕輕一笑,「臨路——」
  
  「暖暖。」朱臨路打斷她,一臉嚴肅,「我決定同意你的求婚。」
  
  笑容瞬間凍結,溫暖呆看著他。
  
  「你沒忘記還欠我一件事吧?我現在就向你要求,暖暖,我們結婚。你要麼和我結婚,要麼繼續發蠢對他痴心不改,這次你必須二選其一,再沒有商量餘地。」
2009,我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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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葉可兒 發表於 2007-11-10 22:52 | 只看該作者
後天再來..

明天向夫子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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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竹青青 發表於 2007-11-10 23:58 | 只看該作者
可兒小乖辛苦了.
轉貼比上班還累.
以後誰再說上班累,俺就讓他去轉貼

明天要出去,後天再看
簡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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區分小大寫 發表於 2007-11-11 11:12 | 只看該作者

回復 #75 葉可兒 的帖子

啥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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區分小大寫 發表於 2007-11-11 11:21 | 只看該作者
可兒的貼怎麼能夠不頂的呀

那可是犯錯

俺把這下到電子書里慢慢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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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葉可兒 發表於 2007-11-11 22:52 | 只看該作者

回復 #77 區分小大寫 的帖子

夫子..夫子.  夫子是啥你不知道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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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葉可兒 發表於 2007-11-11 23:07 | 只看該作者
第十六章 病變,結束(4)

作者有話要說:

上一節弦的到訪不是真實發生,僅僅只是暖的夢。
這個夢不是表示弦會繼續什麼舉動,而是影射暖的意識,是她的潛意識對弦的種種行為背後含義的理解。
以及剝離現實外殼之下,真實的她內心仍是渴望可重獲他的感情,盼望兩人可回到事情發生前的最初。
此念頭只是深夜時分她內心深處的幻望,一旦脫離了黑夜,回到白天,面對現實,
這些噬骨的東西就會淡去,會被清醒后的理性無聲壓制。

而弦當其時在暖的門外,聽到暖在夢中連聲叫他,本想推門進去,
但其後的杯子碎裂聲以及她的發問,讓他知道她已從夢中醒轉,由是他不再動作。

大家周末快樂,真的深深抱歉,更新只能維持在周六周三...對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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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發作得毫無緣故如山倒來的一場兇猛大病,在去時似抽絲。

  
  恢復緩如一點一滴,又過幾日,溫暖感覺元氣終於回來了百分之六七十,雖然說話鼻音仍然沉重,身體仍時出虛汗,咳嗽還在繼續,嘶啞的聲帶也未完全恢復,但已有精神看看電視。

  新聞里說淺宇的代中收購案已發展到白熱化階段,原本計劃周詳且進展順利的案子,因朱令鴻不知從哪裡拉來了大財閥的支持而陡生波折,雙方持股不相上下,已成近博之勢。

  此外,因收受傭金而鬧出醜聞的原大華老總楊文中已被正式落案檢控,目前保釋侯審期中,等待開庭日的到來。

  佔南弦在洛陽道的房子也終於被媒體刊出大幅圖片,極盡文字奢華地介紹,可同時容納五百人的宴會廳預備在他和薄一心的婚禮當日首次對外公開宴客。

  溫暖正看得專心,不意有個挺著大肚子的女人走了進來。

  仔細一看,竟然是杜心同,在她的身後還跟著郭如謙。

  溫暖意外而驚喜,「幾個月了?什麼時候結婚的?怎麼連消息都沒有?」
 
  郭如謙牽來椅子小心地侍侯杜心同坐下,不好意思地笑笑,「還沒結婚,心同不肯。」


  杜心同白他一眼,轉而對著溫暖嘖嘖連聲,「你怎麼把自己搞成這樣,那時對我不是很兇嗎?怎麼,現在鬥不過薄一心了?那天的報紙真是精彩啊,看得我簡直心花澎湃,如果不是溫柔一直不肯告訴我你在哪個醫院,我早想過來當面對你表達景仰之情了。」的



  溫暖無奈地搖了搖頭,「別告訴我你的新工作是靠這條毒舌混起來的。」
  
  「奇了怪了,我明明和你不是很熟,你怎麼就那麼了解我。」

  溫暖莞爾,看向郭如謙,關心地問,「郭經理還在代中?」

  朱臨路辭職時帶走的全是業務和管理人才,技術那邊並不曾動,如果淺宇成功收購代中,那麼郭如謙的身份可能有點尷尬,不知是否已提前作打算到時何去何從?

  就見郭如謙和杜心同對視一眼,神情顯得略為窘迫。

  溫暖微微一笑,「原來是無事不登三寶殿,有什麼就直說吧,毒婦。」

  杜心同抗議,「我現在可是孩子的娘,別把我叫得那麼不積德好不好。」說完瞥了郭如謙一眼,悶聲道,「你自己說吧。」

  郭如謙不安地低著頭,「溫小姐,對不起,其實……我,我一直和管學長有聯絡。」
  

  溫暖怔了怔,心念電轉,淺宇、代中和益眾的種種剎時在腦中飛掠而過,漸漸全部歸位串成一條清晰的線,頃刻后她恍然大悟。



  佔南弦越是不給任何解釋地以郭如謙個人請辭為由讓他離開淺宇,業界就越想知道郭如謙出走的真正原因,所謂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這一招欲蓋彌彰反而會使眾所周知郭如謙其實是被革職,由是朱令鴻也就越相信他和淺宇確實是撕破了臉。

  郭如謙的技術才能在業內小有名氣,在朱臨路把他引進代中后,朱令鴻就算未必盡信,但在人手告急的情況下也不得不暫時倚重他,由是他便乘機建議朱令鴻和ODS合作——因為只有這樣才能夠解釋,為什麼佔南弦可以先發制人,在代中和ODS簽定合同前就已經無聲無息地把ODS買了下來。

  就算朱令鴻選的不是ODS而是別的公司,結果也會是一樣,只要郭如謙把消息告訴了管惕,佔南弦都會想方設法把該公司買下來,造成代中對益眾最終違約。

  杜心同愧疚非常,「對不起,溫暖,我也才知道不久,沒想到會是這樣,當初你幫了大忙才把他介紹進代中,誰想到他卻……我覺得真是很對不起你,為了這件事我已經和他吵翻了天,我跟他說了,如果沒有取得你的諒解,我決不會同意結婚!」

  
  溫暖側頭想想,問郭如謙,「你是什麼時候開始幫淺宇做事的?」

  郭如謙紅了紅臉,「是在我和心同陷害你之後,其實離開淺宇前的最後那天管學長有幫我向佔總裁求情,佔總裁已經答應只是撤去我副經理的職務,薪資減三分之一,但還是可以讓我繼續留在淺宇工作,我知道后還沒來得及告訴心同,沒想到她去找你幫忙,那麼巧她回來和我說時剛好被管學長聽到了,所以,所以就……」

  溫暖理解地點點頭,「所以管惕和佔南弦就順水推舟。」

  「什麼順水推舟?」人沒到聲先到的朱臨路大踏步從門外進來。

  「朱、朱總。」郭如謙緊張得結舌,和杜心同兩人神色局促到了極點。

  朱臨路的眼光在他們三人臉上狐疑地掃過,笑了笑,坐下在溫暖的病床邊上,不說什麼。

  溫暖微笑著對杜心同道,「你們先回去,趕緊去補辦喜酒,別等孩子滿月了還沒寄請柬給我。」
 

  杜心同囁嚅一下,溫暖已搖了搖頭,「沒關係的,他不會介意。」

  在兩人離去后朱臨路才捏捏她的鼻尖,「誰不會介意?說我嗎?」

  「恩,你當初答應我讓郭如謙進代中時,是不是已經猜到了他會幫淺宇做事?」

  「不算百分百猜到,但確實有想到這個可能性。」

  「為什麼你會想到有那個可能?佔南弦也不過是臨時起意而已。」

  「所謂知己知彼,在生意場上了解對手的性格很重要,我覺得有可能的原因很簡單,郭如謙實際上並沒有給淺宇帶來實質性的損失,以管惕和郭如謙的交情不可能不為他說話,更別說管惕本來就有能力保住他,佔南弦又一向不過問主管的職權行使,在這種情況下,郭如謙卻毫無懸念地迅速從淺宇離職,多少會讓我覺得蹺蹊。」

  溫暖感喟,「我對你們這群人真是佩服得五體投地。」

  「所以我才說,以你這種還沒入門的道行,怎麼可能斗得過佔南弦?」

  溫暖微澀,「在感情里有必要鬥智斗勇嗎?」

  到最後也許不過是兩敗俱傷。

  「你不想,但對方偏要,你怎麼辦呢——」朱臨路忽然打住,笑了笑,改口道,「其實也沒什麼難辦。」

  「哦?你有好主意?」


  「我已經決定了,不如一次過把你以後的難題全都解決掉,免得你什麼時候再來一場這樣的大病,簡直把我嚇個半死。」

  溫暖輕輕一笑,「臨路——」

  「暖暖。」朱臨路打斷她,一臉嚴肅,「我決定同意你的求婚。」

  笑容瞬間凍結,溫暖呆看著他。

  「你沒忘記還欠我一件事吧?我現在就向你要求,暖暖,我們結婚。你要麼和我結婚,要麼繼續發蠢對他痴心不改,這次你必須二選其一,再沒有商量餘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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