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整版：回首往事意難平(內含作者照片)

呵呵，在這張照片里，我還是沒有戴安全帽。所有戴帽的都是寶鋼人員或廿冶的，其他就是外單位了。我是那個頭髮很長，蓬頭垢面地站在後排當中戴帽旁邊的一個。另一個是負責機械的。中央戴帽下面第二排的就是岳陽的小夥子。我們仨是保證項目能完工的主力。那當中戴帽的是寶鋼主要驗收人員，所以我們仨把他團團圍住。岳陽小伙旁邊穿白襯衫的就是去歐洲考察，回來不做事，項目完工時來湊熱鬧搶功的人。二排左起第一人是我們的經驗豐富的電工師傅，幫我查線，焊接頭。前排右起第一位是我們的卡車駕駛員。天天把我們送到現場，往往回來時廠里的人都早下班了。右上角的就是我提到的吊具之一，全靠鋼板的自重用剪式槓桿作用把它們夾住。起吊時夾緊，越重越緊，放下時自然就鬆開，很管用。電磁吸盤沒有在畫面內，當時也是攻關項目之一，也很好用。

謝謝影兒的讚美。我的情況確實是有點特別的，也許是大難不死必有後福，也算是苦盡甘來吧。

"內含作者照片"――引人注目/引人駐目

(十二)

起重機和皮帶運輸機是廠里的主要兩種產品。除此之外，我們還造過首都機場的旅客登機橋，煤礦里的液壓支撐架。寶鋼回來后，廠里成立了研究所，我被分配到研究所電氣組暫代組長。那時機械組搞了一台液壓渦輪制動器，用於皮帶運輸機的制動。在煤礦底下，皮帶機把採下的煤往下運到主井，然後用升降機運往地面。由於採煤機採下的煤有時多有時少，煤的自重過重會使往下運煤的皮帶機超速運行。這時就需要制動器來減速。我們畢業設計的測速儀就是和此制動器配合成反饋閉路系統。我和那位搞制動器的機械工程師曾經把制動器和測速儀拿到徐州附近的一個煤礦里使用過。為了安全，礦里專門安排我們在一個通風良好的礦道里測試。即使那樣，到那麼深的地底下工作，總不是滋味。現在聯想到最近頻繁發生的煤礦事故，真是非常同情這些煤礦工人和他們的家屬。我們下井時，身上換上礦工用的工作服，再帶著一個電瓶供給頭盔的小燈以作照明用。乘電梯下去前看到上來的礦工都是滿臉黑黑的。電梯下得很快。到了井底還要一腳高一腳低地走到測試點。由於是在易燃易爆區域，我們帶的東西都必須不能產生點得燃易燃氣體的火花。我們的儀器可以設定報警的加速度值和速度值。當皮帶的速度或加速度超過這一警戒值時，儀器便啟動制動器使皮帶機慢下來，甚至停車。我們還有繪圖儀把這段速度記錄下來，可惜在出井的路上讓我給遺失了。

在家裡，新添了一個嬰兒，剛退休的岳母過來幫我們帶孩子。我姐也特地在月子里來幫忙。我們還請了一位鄉下小姑娘來做些粗活，吃住全包。月子里我也請了假。在月子里，再多的人手還是要忙得團團轉。這小嬰兒對我們男女雙方來說都是頭一個第三代。岳母又特別認真。當時房間里也沒有空調，又是寒冬臘月，岳母卻要天天給嬰兒洗澡，因為她認為新生兒特喜歡洗澡，每次洗完澡，喝好奶，保證能睡個美覺，而且也長得好。她就從廚房接來煤氣管，在卧室里點上紅外取暖器，一個塑料大盆，倒上滾水再加冷水調到適合的溫度，手腳利索地解開包裹嬰兒的蠟燭包就把她放到盆里洗。每次都洗到兩人的臉孔都紅彤彤的。小女也確實喜歡洗澡。外婆也很以這外孫女為榮。每次帶出去散步或乘車，一路總會吸引不少路人的目光。每次回來都有一些故事要向我們炫耀一番。有岳母的幫忙，我們是省心省力了不少。岳母也是苦出身。丈夫很早就去世，她一個人把三個孩子拉扯大，裡外一手包，既當娘又當爹很不容易，也很能幹。

那時在廠里，由於曾經當過高中複習班的班長，各個車間里都有同學還記得我，所以有什麼需要加工的，拿到下面總是一句話。工人們還是挺照顧我的。在畢業設計時，就因為和車間的關係，不少需加工的零件都通過我同他們的關係輕而易舉地解決了。對此我至今仍心存感激。雖然我一路跌跌撞撞地走來，但總有不少好心人在關鍵時刻伸出手幫我忙或拉我一把。也許因為我是從當過農民和工人才去上大學的，與一路從學校讀到畢業的大學生可能有點不一樣。我對下面工人、顧客的要求都肯聽，也聽得進。他們的要求也盡量滿足。即使在美國公司里，我這點習慣也是有點與眾不同，很得工人們和銷售員們的歡迎。只要有可能，我就會儘力辦到，而且不懂得打官腔。雖然現在國內是改革開放了，但我相信我這個脾氣，加上不會奉迎拍馬，是混不出名堂的。當初，剛從寶鋼回來，有事到車間一轉，才發現正當我在寶鋼玩命地奮戰時，廠里原來有點能力的，或者談得攏的，都找途徑出國去了。我不是象影兒在引子里所說的『受了啟發』，而是差點就氣炸了。我一個從國外回來的，還在國內苦幹，而原來在國內的卻出國去了。這下我是下了決心了。上次是在夫人的督促下才籌劃赴加拿大，自己思想還不通，總覺得廠里培養了自己讀大學，總該為廠里做些事情吧。幾年干下來，學到了不少經驗，也領受了不少教訓。既然下了決心，就開始複習托福，GRE。目標已不是加拿大而是美國了。在申請學校錄取的過程中，朋友還給了芝加哥一所大學不需要托福成績的訊息。後來同時收到芝城這所學校和密西根州理工大的錄取信。衡量下，芝加哥的可以馬上去上暑期班，而密州的要等到秋天，就選了芝加哥。把房產證明準備好，還帶上新加坡小時玩伴父親公司獎學金的信去美領館第一次就簽出來了，這可能是看我出生在新加坡的關係吧。其實，我根本就沒有拿過任何獎學金，朋友的信只是為我能得到赴美簽證增加籌碼而已。

母親知道我的簽證批出來后，打算到香港來為我送行。所以我選擇了從香港走的路線。原以為可以從上海坐飛機到廣州，然後乘車去深圳，當天就想過海關。那時的心情就象是要儘快逃出牢籠一樣。可是飛機晚點，長途汽車也開開停停，等我拿著大包小包冒著雨趕到海關時，他們已經要下班了。幸好他們還是同意讓我把兩個大皮箱放在他們的辦公室，第二天一早過關時才取。我就背了個行軍用的大背包，找到一間旅館通鋪住了下來。馬上就給在香港的母親掛了一個電話。她們曾在九龍火車站等我等了好久，後來看時間是不可能過關了才回到朋友住處。這位朋友就是同年出生的三夥伴之一。那天晚上，在旅館房間里能夠收看到港台。同房的看到天亮，我是累壞了，倒下就睡到天亮。出了深圳海關，還要步行走過羅湖橋。別人都匆匆忙忙地奔過去。我到了橋上，不禁停住了腳步，耳聽橋下的流水聲，環顧四周的景色，不禁心潮澎湃。十八年了，我終於就要又回到自由世界了。

出國后十多年我一點也沒想過要回去看看。我最小的堂妹有次出國進修，回程時繞道來看我，說我不管怎樣也應該回去看看叔叔。叔叔確實把我從庸醫手上救回來好幾次，還包括我的女兒。還是另一位姑表妹說到了我心裡：「他肯定是在國內受到了什麼心靈傷害，所以至今從未想過回去看看」。就因為我的固執，到我真的回去時，我的另一位叔叔已經病逝了。擁抱著旗人後裔的嬸嬸，我只能說，我來遲了。

(十三)

回憶寫著寫著就沉迷在往事之中了，特別是這一段讓我迷失了好一段時間，讓大家久候了，謹此致歉。

話說經過香港海關入境還費了好幾個小時，也許現在快多了。我那時算是過境，憑著從香港去美國的飛機票，可以在香港逗留一星期。但仍然要經過個別到小房間問話的程序。幸好我把早飯的早點留了一點在身邊，尚可暫時充充饑。可是到了要辦手續時，他們只收港幣，而我在國內只兌換了一點美金。只好趕快同旁邊的同路人商量。她倒是肯幫我付了，不過對匯率不清楚，我到旁邊的櫃檯問了，我提議以1:7的匯率向她買港幣。她卻要等同行的香港親戚過了關見面后才能作決斷。我只好再等到她的香港女伴來了，當然不會有異義，因為港幣是緊盯美元，一般就是在1:7.7到1:7.8之間。為了方便計算，我才建議1:7。

海關出來，還得乘火車到九龍。那時手機還不像現在那麼普及，如果大家都有的話，在火車站裡或其他公共場所找起人來就方便多了。媽媽是在火車站等我。算我們運氣好，在亂鬨哄的火車站竟還遇到了。後來我飛回馬來西亞的吉隆坡，而我妹夫從星洲開車載著我父母、妹妹、七姨、姨丈趕來接機。在機場里就用上了手機，看著妹妹從自動樓梯下來手裡還在聽著手機，感慨萬千，因為我倆已經超過三十五年未見過面，生怕見面不認得，所以邊走邊靠手機指路。其實我是沒怎麼變。妹妹可變得更加漂亮了。我離開時她還沒到十四歲。

話說回來，媽媽同我會合后，就叫了部計程車(海外都叫TAXI，即的士)渡海赴香港。我兒時玩伴的三劍客，我是老大(就大那麼兩、三個月)，妻子的兄長是老三。而老二繼承了他父親開創的產業已是星島數得上的老闆了。他母親，我從小叫她阿姨，在香港太古城買了一個單元，我們就在她那裡落腳。剛一安頓下來，她們就買了榴連讓我解饞。接下來，拜祭叔公、同堂叔們見面、遊覽香港、到九龍購物。在電器店營業員的推薦下，買了一個小電爐。這小玩意還帶小鍋和碗，套起來就相當一本小字典那麼大，並能根據電源調節輸入電壓。在美國開始的一段時間，它陪伴著我，讓我能經常吃上熱飯菜。出門旅行也很方便，除了熱飯菜，還可以泡速食麵，甚至炒個小菜或煮個蝦什麼的。直到如今，仍能工作如初，真是價廉物美的好幫手。因為母親送我走後會順便去上海，我也買了一點東西托她帶回去給太座和女兒。

香港的交通規則同星洲一樣，和中國相反。行人都行色匆匆。有人形容港人的生活是在跑步，而美國人則是在走路，以此類推，澳洲人就是在閑逛了。我剛到香港就如同土包子進城。幸好在語言方面，我沒有任何困難。我狠狠地連看了好幾場電影，也到書店逛了逛。一個星期的時間很快就要過去了。朋友從遠方打來電話，在知道我沒有人接機后，馬上聯繫了他公司在美國芝加哥的一位職員接機，並給我在市中心訂了旅館房間。兒時的夥伴是不一樣。雖然十多年未曾見過面，但仍然為我想得周到，在我需要幫助時，二話不說就按排得頭頭是道。

是時候了，我懷著忐忑不安，又有些激動的心情，登上了西北航空從香港飛東京的飛機。母親在送走我后，於同一天也坐火車北上赴滬。

(十四)

這是我第一次坐飛機遠渡重洋。飛機上有不少空位子。在從東京飛芝加哥的航班上，一排有十個座位，兩邊各有三個座位靠窗，隔開走道后，當中就是一連四個位子。我和另一位乘客就是坐在中間的四個位子靠走道的座位上。對時差還沒有概念的我和那位乘客就把空位的把手翻起來，大家輪流躺下來睡。到達芝加哥的歐海爾國際機場時，我們不能用旅客橋下機，而是要坐巴士去海關受檢。在飛機上，航空小姐就已經逐個問我們是否美國公民。如果不是，就要多填一張I-94表。這張表在離開美國或拿到綠卡時要交回給移民局，所以必須妥善保管。

過海關時，雖然我帶了兩個大皮箱，外加一個隨身大背包，但海關檢查人員並沒有要求我開箱檢查。回想起我從新加坡回廣州在黃埔海關，不僅開包檢查，還沒收了我很有用的一本英漢四用詞典，弄得我最後剩下一個小枕頭裝不回去，這裡的海關給了我一個好印象。

拖著兩個箱子，剛走出海關門口，就看見一位高大的老美手裡舉著一塊牌子，上書我的英文名字。我們倆可是從未謀面，也幸好他接機的經驗豐富，不僅等在門口，而且手舉寫著名字的牌，我自然就向他靠攏報到。他就是我兒時玩伴所託來接機的。歐海爾國際機場位於芝加哥的西北約二十多英里處，從芝加哥市中心有地鐵直達，交通還是方便的。但我人生地不熟，那時又沒有網址可以預先查看，所以有當地人接機確實必要。他直接把我載到市中心的旅館，朋友已經讓他訂好了房間，一切都不必我操心。我要上的學校就在旅館往北走幾條街便是。到的那天正好是周末，無人辦公。芝加哥市中心在周末就如同死城，除了星期六有各種遊行慶祝，如愛爾蘭的聖派翠日以外，星期天一大早馬路上空無人影，只見到幾個無家可歸的黑人流浪漢在人行道上溜達或還在躺著睡覺。看到這種情況，我一開始是有點擔心治安。我住宿是沒問題了，可是還要填飽肚子。旅館里不能自己開伙，去餐館吃又捨不得。所以我就在四周逛逛。附近有一家超市，那時的超市食品服務還沒有現在的品種齊備，冷熱俱有。我買了點麵包和冷盤，湊合著過了一個周末。那兩晚由於時差作怪，半夜兩三點鐘就醒了，再也睡不著，就起來看電視，驚訝於芝加哥的深夜電視台仍有那麼多。原想一到就去發電報，哪知周末大家都休息，其實打電話比電報還便宜，雖然一分鐘要兩塊多美金，還要接通費，但還是比電報便宜，誰叫自己還是老腦筋。不過，打電話要看準時間，因為時差關係，別把對方從睡夢中吵醒，那就不大好了。


提到時差，我忍不住要多嘮叨幾句。即使是住在新加坡的父母對時差也不是很清楚。美國本土，不包括阿拉斯加州和夏威夷州，共分四個時區，即東部時、中央時、山區時和西部時。每個時區與其相鄰時區在時間上相差一小時。在當地的電話號碼簿上都有一頁全美地圖，除了標明電話地區號外，還註明時區的劃分。舉幾個例子如下：
屬於東部時的城市：紐約(New York)、底特律(Detroit)、印第那波利(Indianapolis)、邁阿密(Miami)。
中央時：芝加哥(Chicago)、聖路易(St. Louis)、奧克拉荷馬(Oklahoma)、休士頓(Houston)。
山區時：丹佛(Denver)、鹽湖城(Salt Lake City)、鳳凰城(Phoenix)。
西部時：西雅圖(Seattle)、波特蘭(Portland)、舊金山(San Francisco)、洛杉磯(Los Angeles)、拉斯維加斯(Las Vegas)。
如果北京時間是晚上九點，在美國的東部時就是同一日的早上八點。以此類推，中央時是同日早上七點、山區是六點、西區是五點。

目前，從每年四月份的第一個星期天開始到十月份的最後一個星期天，美國實行夏時制。時鐘往前撥一小時。他們叫「Spring Forward and Fall Back」。即春天往前撥，秋天再撥回來。在夏時制，北京晚上九點在美國的東部時就是同一日的早上九點，中央時是八點、山區是七點、西區是早上六點。阿拉斯加州比西部晚一小時，而夏威夷則比西部晚兩小時。

一個疆土遼闊的國家實行多時區有利有弊但利大於弊。首先，各時區的人們可以按自然時間正常作業，其次，錯開了電網和電訊的消費高峰。然而，如果你在西區，有事要同東區聯繫，就要抓緊時間打電話，否則他們可能早已下班了。此外，還有旅行跨區的人也要記得更改時間，不過這只是人們的習慣問題，而且旅行的人還是佔少數。

話說回頭，在學校辦公室一開始辦公的那天，我就去聯繫。還正好遇上一個為外國學生辦的法律講座。在課室里認識了一些中國學生，其中一位F聽說我住在旅館，大為驚訝。他已經找到一處單元，正想找人合租。於是我們一拍即合。那單元在二樓也就是頂樓，有三卧室，廚衛俱全。F、P和我三人合租了一段時間。離學校不遠。通知接我飛機的老美來幫我把行李搬到『新』居。在星期天，到跳蚤市場(Flea Market)擺攤上買了輛舊自行車，舊電話機、水果。在超市買了米、蛋、蔬菜、油鹽。我們就在這單元住了下來。

(十五)

我上的這所美國大學因為不需要外國學生先考托福，所以對新來的外國學生都要進行一次英文摸底考試。然後，分配他(她)們到不同程度的英語口語班和寫作班去上課。我還是抓緊加了一門專業課。但看著帶來的錢只有出沒有進，總數越來越少，心裡確實挺慌的。

和我同住的F來自廣州，原是一所中專學校的副校長，會開車床。我們的房東自己有個小作坊，他自己設計、加工、裝配製造幸運簽語餅（Fortune Cookies)的機器。F就和他談妥在他小作坊工作。另一位P來自北京，父母是高校的教職員工。他也找到一份私人作坊工。F看我沒有工作，就同房東說讓我在小作坊干。但也只做了兩回，後來有房屋裝修工要找小工，我就去了。那是一所年代久遠的兩層樓房子。房主要更新外牆夾縫中的絕熱材料。我們在牆外搭好腳手架，就開始拆外牆。美國民房的牆壁大都是用2X4的木條作柱，兩邊蓋上牆板便算是牆壁了。外牆拆開時，夾縫中的陳年積塵鋪天蓋地往我們身上撲下來。一天干下來，回到住處，不僅面目全黑，連口水、鼻涕都是黑的。第二天學乖了，纏上一條毛巾蓋住口鼻。身上髒了可以洗，但把陳年積塵吸進肺里或吃進肚裡，天知道會生什麼病哪。在干這活的當中，有一天被雇我的那人的朋友借去作小工，幫他朋友為人做的車道收尾。那老美對其車道完成的質量很不滿意，那朋友花了不少口舌，最後我們調水泥，修修補補算完工了。後來還做過替人家油漆內牆的工作。

此外也幫朋友去頂過兩天餐館的BUS BOY 工作。那朋友是去別的餐館試工，卻又不想失掉現有的這份，所以輾轉託到我這無固定工作的代他兩晚。那是一家韓國餐館
位於芝加哥北郊。從市中心坐地鐵(或稱之為高架)也要一段時間才能抵達。芝加哥總的來說，住南邊的一般比較窮，黑人也多。我的任務就是在客人進來，坐下后，倒茶，遞上一碟韓國酸辣泡菜。點菜、端菜則是招待的事。客人吃飯當中及時給他們加水。吃完后負責收拾桌面。關門時打掃衛生。工作不是很繁重，代工的日子又不是周末，所以來客也不多，但一連站那麼七、八個小時還是把我這嬌生貫養的累得夠嗆。第二天晚上，工作人員多了一位華人女招待。她對我相當照顧，下班時還開車送我回去。我就只同她見過這麼一次，也忘了名字和哪裡人。在路上，她講起有一次剛拿到工資在深夜走回家的路上，就在一座橋洞下遭到黑人的搶劫。幸好她把大部份錢藏在腹部，加上身孕的掩護，損失不大，也沒有受到傷害。歸途中，她半路下了高速，因為她的舊車需要不時加機油。雖然是停在一個超市停車場，有路燈，但看著那幾個在閑逛的黑人，我心中還是有點慌。倒是她比我還沉著，我想我一個大男人還不如她呢。

在我剛到芝加哥那陣子，母親肯定是比較擔心，在她好友(即我兒時玩伴的媽媽)前經常表露出來。所以兒時玩伴奉母命特地到芝加哥來看我。雖然已經是大老闆，但仍象童年時代那樣兩小無猜。他在機場租了部車，開到我們的住處，用那部車教我開車，讓我開著在我們的四周兜了幾圈。他講解了手排擋和自動擋的不同之處，因為我以前在新加坡只見過手排擋，所以在香港坐他的司機開的車時，不禁對自動擋感到新鮮而好奇，問了點傻問題，大概傳到他耳里，因此特地幫我補上一課。然後他載上F一起(P不在家)到西郊一個高爾夫球場俱樂部同他的手下，接我飛機的那位老美共進午餐。那是我來到美國后最豐盛的一餐，而且還是海鮮混合大餐，有蟹、蝦、魚、海貝，不僅吃不完，剩下的帶回去還吃了好幾頓。由於我從小就坐父親開的車，對駕駛汽車和交通規則並不陌生，加上在國內也曾於上海松江校園內開三輪卡和解放牌大卡車轉過一圈，(不過開卡車時對車寬不熟悉，把學校布告欄的擋雨板給擦了一下) 到了美國經過實地開了幾圈，心中更有底了，所以便開始申請社安卡，考駕照的筆試。通過筆試的那天，同房的P說在附近有一輛兩門的小車待售。我們便一同去看。車主讓我們開開看看。這是一部手排擋的車。我把它開到住處隔壁的修車行給我們檢查了一下，發現有兩個問題，一是排氣管的消音器沒有了，所以開起來象坦克一樣全街坊都聽得見，二是離合器已經不很傳動得了動力，不久就必須更換。我們回去想討價還價，但對方咬定625美元，無商榷餘地。考慮了一下還是買了下來。當天晚上，P要到郊區的一所餐館見工。我就開著這輛坦克，噗、噗噗地上高速去了。

在高速還行，一下高速，就分不清東南西北，而且天早黑了。幸好旁邊有P在看路牌和電話本上的地圖，好不容易才找到那所餐館，卻已打烊。不過這麼一次來回，給了我一個鍛煉機會，也使我認識到還需要多多練習，象這樣初生牛犢不怕虎的舉動還是少來為妙。接下來，我還練過路旁停車，即如何插入前後都已有車的空檔。這主要是先把車子開過空位，在倒車時，逐漸往右轉方向盤，使車尾開始插入，注意不要擦到前面的車。當退到前車左車尾過了駕駛員就開始往坐轉方向盤，在車頭逐漸插入時，注意不要擦到前車，也不能車尾撞到後車和人行道。這麼來來回回地練了幾回，讓同房給我在人行道上看著並提示。總算心中有了底，就去路考了。第一次在市中心離家最近的考場，考官是位黑人，在把車從停車位倒出，到出口處停下，剛要轉出停車場，考官就叫我退回去。第一次路考失敗的原因是我在出口處停車時沒有停在白色的停車線後面。凡是有STOP牌子的地方，必須先在白線后完全停下，然後可以慢慢往前挪一點以便看清橫道上的車輛。我雖然有停下，但停在白線外面了。第二次，我換了一個西郊的考場，考官就和氣多了，後來，F、P以及我太太都是到這西郊的考場考出了駕照。如果對汽車不熟悉的初學者，第一次就開手排擋會學得很辛苦。我那時做了件傻事，就是用我的那部經過修理好的車子去教F和P學開車，自己脾氣又不好，沒有耐心，所以他們也沒少受我的訓責。因此，即使他們考出了駕照也不會領情。

我們仨都是有妻室還在國內的『單身漢』。那時都給這些單身的配對以便相互幫助。F的女伴也是廣東的，P則找了個日本女。F給我牽了個北京的，每次搬家都叫我開車去給她運床墊。不過她也在不知不覺中幫了我一次忙。那是在我父親特地遠途來看我時，她正好給我打電話，又是我父親接的，引起老爸的猜疑。父親怕我單身在外，不能守身自潔，所以很快就擔保了我妻女出來團聚。她們是同年過了聖誕節出來的，那是后話。

父親在芝加哥期間，我們開著那輛小車去了底特律(Detroit)，半路在高速上爆了胎，把爸爸嚇壞了。後來換上備胎，到了底特律立刻換上新胎。其實那輛車子的輪胎都不行了，後來我自己開車去機場接那位剛到的曾經給我芝城大學訊息的朋友時又在高速上爆了另一個胎，在換備胎時過於匆忙還擰斷了輪胎螺栓，以致開動時，輪子一扭一拐的，結果高速不敢再上，慢慢地開去開回。我還買了機票同父親到舊金山、洛杉磯、聖地亞哥玩了一圈。在洛杉磯，又是兒時玩伴的手下接待。那經理派了一位職工開車送我們遊覽迪斯尼樂園和聖地亞哥的海洋世界。從他開車的習慣，我又學到一點很有用的技巧，幫我避免了以後自己開車可能會出現的事故。他在要換車道以前，
除了瞄一下相應的邊鏡外，還把身體往前傾，再看一眼同一邊鏡。因為這樣做可以看到原來看不到的死角，防止因為在後視和邊視鏡中都無法察覺旁邊已經幾乎和我車平排前進的車子而產生錯誤判斷換道的危險情況。

父親離開后，F和P都出了情況。

(十六)

首先是P的私人作坊賴帳不給P工錢，知道P無工卡，明著吃他。P氣極了，差點要去砸那作坊或作更衝動的舉動。在F和我的勸阻下，總算平靜下來。P早已沒有去上課，打算就黑下來，他在北京高校的父母知道他不打算繼續讀書也很不高興。後來他妻子借出國到加拿大考察路經美國的機會來和他團聚，回程時就留在了美國，兩人就都黑下來了。相信後來因為六四，他倆應該也能拿到綠卡了。不過，我們已很久沒有聯繫了。

F的問題是他考駕照。第一次路考時，剛從停車處往後倒車，因為看到後面有人走過，他沒有停車讓人卻提前轉方向盤。原意是要躲過行人，但沒有考慮到停在旁邊的車子，把旁邊停著的箱型車給撞了。考官立刻叫他停回去，然後回到大廳里，大聲問外面的那部箱型車是誰的。車主是一位女士。因F答應負責她的修理費用，所以她也就沒有報警，相互留下電話號碼就分手了。後來，那人修了車，打電話來要錢，F卻反悔了。為了F的原因，我們三人只好匆匆忙忙地搬了家。

新地方的單元是一樓，只有兩間卧室，我和F住大間。為了鍛煉我的車技，在報紙上看到一則招外賣工的廣告，就去應聘。那是一家小中餐館，起初是夫妻起家，專賣中餐外賣。可以電話預定，送貨或自取。外賣工的工作時間是：午餐11點到1點，晚餐5點到11點，周末晚上可能要做到半夜1點。我自以為會看地圖，送外賣應該不成問題。第一天上工是做午餐。接電話的把訂單交給老闆炒出菜，加上裝好的白飯盒，就出車挨家送上門。芝加哥市中心都是辦公大樓，中午時分，不少白領們出來吃午飯，車水馬龍，交通很是繁忙。我跟著車流根本來不及看橫路的路牌或地址門牌，沿著東西向的大馬路朝西越開越遠。一看情況不對，趕快調轉頭沿原路開回去。老闆還算體諒，沒有大發雷霆，一方面也是老闆娘在旁的規勸制止的作用。他在我迷路的時候已經幫我送了幾單。然後他詳細地解說行走的路線。第一次熬下來后，接下來就越做越順手。老闆認為替他做過外賣的人當中，幹得最好的是個伊朗人，接下來就算我了。我離開時，介紹F去做。老闆對F很不滿意，除了速度不夠快以外，還不聽老闆的指令。在芝加哥，有的高層排屋是政府建的福利房，讓低收入的家庭申請居住，所以住在裡面的大都是黑人。由於個別幾個黑人在裡面結黨營私，販賣毒品，嫖賭打鬥，樓里治安很不好。老闆特別囑咐過，凡是從這些樓里打電話來訂飯的，都要在出車前打電話叫他(她)出來在馬路邊交貨。還警告我們不要下車。我送的幾次都是一個或兩個黑少女出來付錢取貨。F卻不信邪，硬是把貨送到樓里，結果很久很久都沒有回來。後來F也沒有告訴我在樓里發生了什麼。反正老闆很不滿意。


但這工作工資不高，送一單向顧客加收一元外賣費，再加上顧客給的小費，基本就是除工資外的另一半收入。所以能夠在同樣時間裡多送幾單就可以多賺點。別看晚上時間長，收入卻同午餐的兩小時差不多。通常都是在辦公室工作的白領麗人，快到中午時來個電話，訂好幾時把飯送到。在芝加哥市中心都是單行道，如果不熟悉，兜了半天還到不了。在那裡又沒有地方停車，往往會吃罰單。在冬天，高樓背陰處的地面往往有層薄冰。在奔跑趕時間時，一不留神就會摔個四腳朝天。幸好我摔倒時已把貨送到，否則還要回去再出貨就更亂套了。晚上的小費會高些，特別是天氣不好時，顧客大都會體諒我們的艱辛而多給點小費。P也曾經送過外賣，據他說還曾經送到過『花花公子』的兔女郎的高層住處，那香味，那充滿誘惑的軀體，把他暈得神魂顛倒。他是比較肆無忌憚的一個。曾經拉著我去成人影院看成人片。第一次，兩人跑錯了影院，怎麼老是放映男的同性戀片子。趕快退場到門口一問，才知道正確地址。回想售票處看到我們兩個男的進場肯定把我們當成同性戀了，一陣尷尬好笑。看完了一場成人片，發現觀眾都跑到前排去坐，原來接下來是真人表演脫衣舞。舞完還邀請觀眾與演員合影。P有點蠢蠢欲動。我出國以前，妻子與我約法三章：可看不可碰。 所以我不同意就離場了。同P還在感恩節時趁放假驅車去尼亞加拉大瀑布。半夜啟程，開了十個小時，卻逢節日，商店、遊船與辦公室都不開門，也沒有遊人。只能從美國這邊望了望，便匆匆趕回來。那一天在24小時里，我一個人開了20小時，開得我昏頭昏腦，幸好沒出事故。想想也后怕。

話說回來，在芝加哥，沿著芝加哥河，有一條地下的高速公路，進出口只有很隱蔽的兩三個，所以知道的人不多，車輛也少，如果我有需要從芝加哥的東北送貨到西南，老闆就告訴我用這條高速，現在我只記得在東北和西南盡頭處各有個進出口。現在的跑車電子遊戲里，在芝加哥的那段就有一段是模擬這條地下高速，裡面都是用頂著上層路面的水泥柱子來分隔來往車道，光線比較暗，另一邊就是芝加哥河。


由於我經常晚上干外賣，很晚才回來。與F同房，F又比較容易驚醒，故頗有微言。後來太太和女兒的簽證獲准，原說好是F和P搬出去，但他們臨時在最後幾天改變主意，我只得急忙去找到一個二樓的單元，房主住樓下，以前曾在我送外賣的那家餐館做過大廚。移民前是國內的工程師。來美后從未再做過本行的工作。現在靠近唐人街的義大利人集居地買了一棟房，不提供傢俱。其面積還是相當大。講好我家人到的那天，我就搬進去。由於國內尚未知道這個新住處，我在搬離和F、P共租的單元時，他們又不在家，我就留下了一張字條上書新住處房東的電話號碼。後來，果然派上了用場。

(十七)


妻女原定的航班是從上海飛東京再轉飛芝加哥。在上海機場，遇上一位回國探親的男士幫人帶回美一個小男孩。岳母和妻弟便上前托他照顧一下，因為妻女都不懂英文。那位年輕人也真是位樂於助人的好人。於是他們四人便儼然形成個小家庭。一路上，他負責對外打交道，如填寫表格，聯繫轉機航班的登機門。而妻子便照看兩個小孩和隨身行李。也幸好遇上了他，因為西北航空的飛機晚點抵達上海，有一部份人已經轉乘別的航空公司的航班飛東京。而他們仍然等著西北航空。可是這麼一來就沒有趕上西北從東京飛芝加哥的航班。我到機場接機時撲了個空。這時，我是六神無主，更本不知道她們身處何處，而且也不知道她們有好心人一起同行。

西北航空給他們聯繫上飛西雅圖的航班，再從西雅圖飛芝加哥。所以抵達時已經是半夜，到了機場一看無人接機，就由那男士幫忙打電話到我的舊住處。幸好F在家，立刻按照我留的字條給我撥了電話說她們現在到了歐海爾機場。我立刻趕去接她們。相見時如隔世重逢。剛滿四歲的女兒是第一次坐飛機，一路上暈機難受。到了芝加哥機場又無人接機，眼看同行人都漸漸走光了，不禁眼淚汪汪。看到我時是一陣緊緊地擁抱。深情盡在不言中。

為了讓她們儘快適應新的環境和新的生活，我給女兒聯繫了一所託兒所。第一次，我教了最根本的幾個英語單詞，如廁所，喝水等。老師是位和藹的黑女子。到底是小孩子學語言快，女兒很快就在班上交上了好朋友，英語也說得很好，根本沒有我們的外來口音。離開時，老師還發動全班給小女畫了一張畫並每人在上面留言。

妻子則去上教堂晚間的英語補習班。從那裡她學到不少生活常用辭彙。起初無論去哪裡都必需我陪同，超市簽支票也是我來。逐漸她認識了不少蔬菜和肉類的名字，學會了簽支票。為了讓她學會開車，我特地去買了一部全新的自動擋。從不會英文到通過筆試到在芝加哥考出路考，也難為內子下了多大的決心、花了不少的精力。芝加哥有兩個動物園和不少博物館。在芝加哥大學附近的科技博物館更是遠近聞名。我們去時都是免費入場，有不少觀眾可以親自動手的項目。動物園更是小女喜歡的場所。幾乎每個周末芝加哥都有慶祝遊行。市中心位於密西根湖和密西根路之間的GRANT PARK經常有音樂會。一年一度的美食節和CHICAGO BLUE FESTIVAL更是令我們流連忘返。

不過，我並沒有忘記自己出國的目標。一開始，F就幫我們在學校圖書館查找大學研究院的資料。我又去考了一次托福。在美國本土查資料比在國內容易得多。在這個英語環境里，英語的進步也是較快的。因為我上的那所大學只是在讀UNDERGRADUATE，所以找到一些讀碩士的資料便投信去申請。後來果然有錄取我讀本行，即電氣工程碩士的，我們便舉家遷過去了。

在臨行前，請F和P在家裡吃了頓便飯辭別。另外還有我上學期同班的一位上海女同學。在實驗課與我一組。題目是設計交通燈管理，要用實驗板接上集成電路和發光二極體來模擬控制的思路。她原本不是這個專業，所以基本由我一人完成，還因此得了個A。她的丈夫是美國人，他們一直住在芝加哥。因為是上海人，所以一開始就介紹妻子與她認識。臨行前也請了她。後來還有聯繫，她也越過越好，父母也辦過來了。在超市裡也認識一家大陸人。臨行前去他們家參觀，我們很羨慕。他們說五年以後你們也可以辦到的。果然如此。

我做過外賣的老闆已經同我很談得攏，還告訴我他是如何偷渡到香港再移民美國，與夫人成親，帶著初生兒在外賣餐館創業的經過。偶爾也吟詩作對，以表自己也是一位文人。知道我要離開了，幾乎要掉淚。特地在唐人街餐館請我們一家吃早點送行。

我把那輛舊車給賣了，聽說買下的新車主也是大陸留學生，沒多久就把車子撞得一塌糊塗。不過那已是別人的財物了。雖然這部舊車對我來說是勞苦功高，但遷家過程中，我只能開一部車子，不得不把它捨棄。

我們把全部家當塞進了那部本田喜美四門新車後座和後行李箱。女兒和妻子擠在前面的位子里，我就開車上路了。

(十八)



我們離開芝加哥時已是下午，沿著州際80號高速公路，往西一路狂奔。由於心急，想在學校辦公室放假以前抵達，以便拿到預定的家庭宿舍鑰匙。可憐小女和內子擠在那小位子一直到我自己也累得吃不消了，停在路旁打個小盹。然後在前面的小鎮旅館住了下來。接下來的白天大家都埋頭呼呼大睡。這種趕路方法其實是得不償失。

目的地懷俄明州是美國的高原地區，相當於中國的西藏。當初，F就是寧可留在芝加哥讀UNDER而不願到這山溝溝里來。這裡海拔高，土地廣闊人煙稀少，一年裡只有兩季，九個月是冬天，三個月是春天，地里不長莊稼，只有野草和荊棘。剛到的時候，我還在學校的運動員食堂干過一陣子。後來，我就沒有再打工。電氣工程系有一位從英國來的教授給了我一份Research Assistant的工作，為他做自動調節數字濾波
方面的研究，於是我才能認真讀書。學校里提供的學生家庭宿舍是一層平房，一廳一室，廚房帶冰箱。衛生間有盆浴和淋浴，後有一個儲藏室。廳里的長沙發也是摺疊床，把坐墊拉出來就成了一張床。儲藏室則成了我的書房。

第一個學期，外國學生部組織了英語會話結伴活動，我去參加了。這是由土生土長的美國學生同外國學生結成對子，每周聚一次，用英語交談，解答外國學生的語言上的疑難問題和其他問題。我的對子也是電氣工程的碩士生，這是他最後一個學期，他是一位基督徒，就稱他為R吧。他還有另外一個對子，是巴基斯坦的留學生，穆斯林。我們三人曾經在一起談論過聖經和可蘭經的相似和不同，以及兩部經文對歷史的描述。那時，我還沒有信主。我旁聽了R的畢業論文答辯，是關於斬波電源的設計。簡單地說就是通過全濾波把交流變成直流，再由微處理機控制，根據需要把直流斬波成不同頻率的正弦交流。如果用這種方法應用到電動機的調速上去，其性能就是最硬的。也就是說，操作員只要設定一個速度，無論負載如何變化，無論負重是輕或重，這種調速系統都能使整個電機拖動系統保持同樣的速度，並能無級調速。我過去在寶鋼的經歷，令我深知這門技術的重要和實用。這技術國內也應知道，只是其中的主要高功率部件國內還不能生產。可惜由於自己直言不諱，可能僱主對出口到大陸有忌諱而沒有錄用我，那是后話。

R也是住在家庭宿舍里，離我們的只有幾步路。他是浸信會成員，而浸信會在美國南方是最強大的。他一畢業就舉家搬到了德克薩斯州。臨行前，他把我委託給另一位教友D。D早已畢業是為教會工作的全職工。他繼續每周與我會面。

讀的專業課中，有幾門印象較深。有位波蘭來的教模擬電路。他教的材料特別多，考試時題目也沒有學生能做得完。有一門是專講無線電天線的設計。老師出了個定向天線的課外題目，要同學們設計出的天線在某一方向上最強，並用圖形證明之，也是很有趣的。還有一門是講數字濾波器。傳統的模擬濾波器是用電阻、電容、電感和運放器來組成濾波器。事先規定了參數，選定了元件即使外界條件變化了，要改也比較麻煩。而數字濾波器是用我以前數學課上學過的Z轉換，只要修改軟體就可以更改參數。至於自動調節的數字濾波器，更可以根據輸入信號的變換而自動調節其參數而達到濾波的效果。我的畢業論文就是以此為題。做成的展示系統是以搖滾樂為雜訊源，演講人的講話為信號源，但兩者混合時，根本無法聽見那人在講什麼。可是一打開我設計和製造的自動調節數字濾波器的電源，講話就清晰可辨了。

然而這一切得來也不是一帆風順的。在最後系統調試以準備答辯時，系統並不工作。對數字訊號處理器DSP的指令一步步地測試，發現存進內存的數據讀回來時卻同原來的不一樣。眼看交論文的期限越來越近，我可真是心急如焚。最終有一天，我幾乎心灰意冷，種種法子都試過，導師處也請教過，已經到了黔驢技窮的地步。我踏進自己的實驗室也沒有開燈，低頭默默地禱告，求主給我指點迷津。在冥冥之中，有個聲音在我腦子深處輕輕地說，查一查你的地址線看看。一語驚醒夢中人。在選用這款DSP處理器時，我就發現其地址線中有兩條沒有按次序排列，可是到畫線路圖和排印刷板時我卻把這點給忘了。難怪存進去的和讀回來的不相符。這一失誤一解決，剩下來的就水到渠成了。真正信主的人是應該謙虛為懷，一切功勞歸於主。所得到的成就或所發現的自然規律只是主有意揭示給你知道的一小部份。如果能夠明白這點，你就不會因為自己的成功而洋洋自得，也不會因為失敗而垂頭喪氣了。D和R都同我說過，其實這也是聖經新約里揭示的：主愛世間每一個人，他一直在敲我們的心扉之門，如果我們願意打開門，讓他進來作主，我們求他的，他必答覆。他要運用每一個信徒來向不信的人顯示其大能。我信主后，向他禱告祈求的幾件事都得到了實現，這在以後我會陸續講到。有不少朋友覺得教徒老是向他們宣傳而厭煩。其實回過頭來想想，如果你找到一樣好東西，你是否願意你的好朋友們都知道，都能分享？當然，在教徒中也有真假之分，這同共產黨員是一樣的。真正信主的人，四周的人會發現其行為舉動同以前的他或她不一樣了。噢，我該煞車了，否則離題越來越遠了。

在學校的一年暑假，我們一家三口開著那輛喜美(CIVIC)車從懷州出發，下賭城，洛杉磯，聖地亞哥，舊金山兜了一圈回來。那次旅行是玩得很痛快。我預先安排好行程，吸取了從芝加哥來懷州趕路的教訓，我把路上要花的時間都算好，然後沿途訂好汽車旅館。那時我們都住MOTEL6，既便宜又乾淨。從懷州往南先到丹佛(Denver)。沿70號州際高速公路往西，越過洛基山脈，在上山時，喜美車的馬力不夠，會越爬越慢。這時就要把自動擋往下推到D3甚至D2就可以保持速度往上沖。但要注意別讓引擎熱過頭。這段公路有一段是高速工程的傑作，公路建在懸崖邊，一邊往下是河流，另一邊是峭壁，卻不破壞自然環境。

過了山就掉頭往南去大峽谷(Grand Canyon)。大峽谷雄偉壯觀，風景如畫，谷底流動著科羅拉多河，曾有懷州年輕的大陸學生一時興起，沒有準備就衝下到谷底。但回來的時候就千辛萬苦了，口乾舌燥，飢腸轆轆。眼見就要走到自己的車旁，再三告誡自己到了車上不要暴飲暴食。聽他道來，不禁莞爾。

離開大峽谷，經過胡佛水灞就到了賭城拉斯維加斯。這雖是賭城卻真是老少咸宜。後來帶岳母大人來也是玩得樂不思蜀。賭城最好看的時候是在晚上。霓虹燈齊明時，加上人行道上的間歇噴水柱和燈光噴泉表演，吸引了眾多遊客，來了又來。賭城主要靠賭博賺錢，而它的住宿和餐飲相對其他地區就比較便宜。市內到處都有吃角子機，也有很多各式各樣的自助餐。但州法律還是禁止非成年人在賭博場所逗留的。由於我們有孩子就只能去小孩可以去的地方，如看馬戲團表演。從賭城也有很多旅行社組織到大峽谷的一日游。

(十九)

從賭城出來就直奔聖地亞哥，這一路多是沙漠，天氣很熱加上車內必然要開冷氣，汽車引擎的負擔就更重，特別是在上坡時要密切注意引擎的水溫，以免引擎過熱。否則汽車拋錨，就要變成曬人幹了。如果汽車有過熱趨勢，就要在上坡時暫時關掉空調，熬一熬。或者在路旁休息一下。或選擇清晨時過山。

在聖地亞哥，我們只去了海洋世界。這都是上次父親來看我時，我和他去過的地方。不同的是，這次是我自己開車，載著妻女重遊故地，多少有點熟門熟路。海洋世界和洛杉磯的迪斯尼樂園都是大人小孩都喜歡去的地方。小女同很多扮成卡通形象的人物合影。太太則對美食更感興趣，但她不喜歡洛杉磯，卻對聖地亞哥情有獨鍾。所以我後來也曾到聖地亞哥去面談過。相比之下，舊金山更是吸引遊客。這裡的科技博覽館可以同芝加哥的比美。建造在山坡上的城市令我們大開眼界。這同蜜月旅行中到過的重慶山城雖同是山城卻又很不同。但夜幕下從下往上看，燈光點點如天上的繁星這點還是很類似的。舊金山的唐人街如芝加哥一樣有新舊之分。舊的道路狹窄，骯髒零亂擁擠。新的唐人街則衛生大有改觀，卻少了牌坊，騎樓和中華總商會的大樓。在橫跨海灣的金門大橋上或其旁邊的海灘上遙望西方的太平洋，在大洋的另一邊就是中國了。海風帶著海洋的鹹味把豐富的水氣往金門大橋罩來，很多時候這裡都是雲霧環繞。濕度增加了人們寒冷的感覺。在這裡的海邊一年中適宜游泳的時間不多，同新加坡完全不能相比。望著大洋，又讓我想起了小時候的歡樂時光。四處漂泊，也不知道何時才能回到童年的家鄉。

告別舊金山，我們就沿著80號高速踏上歸程。途中還在另一個賭城，雷諾，稍息。雷諾同拉斯維加斯相比就小多了。其附近的達荷湖(Lake Tahoe)也並未令我們有驚艷的感覺。後來，我們又專程去了懷州的黃石公園。雖是同在一州，但從我們住處到黃石公園也要開上近八小時。裡面有各種野生動植物、噴泉、溫泉、硫磺泉、泥漿泉等等。有的溫泉水溫相當高。由於黃石公園所在地區海拔高，很早就下雪，長期不化，卻因為有溫泉所以孕育了不少生物，如氂牛，鹿，大角羚羊，高山羚羊等等。我們對那定時噴發而且一噴就是十幾丈高的『老忠泉』更是覺得驚訝。人們經過多年的觀察，已經能夠預報其下一次及近幾天的噴發時間，難怪被冠上『老忠泉』(Old Faithful)的桂冠。

我們是在黃石公園露營。第二天一早，因為空氣清新，很早就醒了。鑽出帳篷，還可看到小鹿悠然自在地在營區尋找食物。告示牌上都提醒遊客要把吃剩的食物收藏好，以免引來比梅花鹿更麻煩的熊大哥。

懷州東北角還有一處小平頂山，山坡象是被熊抓出來的一道道痕，名叫魔塔(Devil Tower)是登山者喜歡去的地方。再往東進入南達科達州就是四位美國總統在山體上的雕像。晚上在集光燈的照射下更是另有一種神奇感。途中還去了一個溶洞。不過比起桂林的就乏善可陳，只是洞很深，人工建造的鐵樓梯顯示出工業國家的發達而已。

在我求學的幾年裡，夫人挑起家庭的經濟重擔。她打過不少工。麥當勞、塔蔻貝爾、西舍等等。到我順利通過了答辯。父親高興地要來參加我的畢業典禮。那一年在我們的畢業典禮上致詞的是後來當上國防部長，現在是副總統的錢尼。他也是從我們學校畢業的。上午是全校畢業生的畢業典禮在室內體育館舉行。體育館的看台是學士生，他(她)們的禮服都是自己買的，比較薄。運動場中坐的是博士生和他(她)們的導師，以及碩士生。校長一個個地叫博士生和他(她)的導師的名字，然後由導師為他(她)掛上披風。博士生的禮服臂膀上有三條黑橫杠。不同大學的披風是不同顏色組合。從導師們的披風可以看出是從哪所學校拿到博士學位的。碩士們則要到下午各個學院的典禮上才會由導師加披風。碩士們的禮服都是租的，比較厚重。禮帽上的穗子則是買下的。在未宣布畢業前應該放在右邊。畢業后才是放在左邊。父親是從頭笑到底。我也很高興他在為我操了那麼多年心思后我總還能讓老人家有所開懷。典禮后，載父親去大峽谷和賭城遊玩。然後又帶女兒和父親一起再去黃石公園。夫人因為要上班，而且她認為都去過了，所以沒有同行。一圈兜下來，三人卻都病倒了。那時是累得夫人夠嗆。我在賭城回來的路上就因為副鼻竇炎而頭疼得不能開車。這毛病從初中就一直困擾著我，直到後來鼻竇幾乎都比瘤塞滿了才通過光縴手術並同時恢復了嗅覺。因為新加坡是靠左行，和美國不同，父親也不敢接手開車。不過，他倒教了我不少開車的常識。例如，在雙行高速道上，要超車就要先儘可能靠近前車，這樣在超車時路程儘可能縮短，所費時間也短些，這也會讓前車知道你要超他了，其次在超車過程中，只要你的車頭已經超越前車，在緊急情況下就可以往原道上擠，前車必然要讓你。如果車頭沒有超出就必須煞車減速退回到後面去。

父親回星后，我的當務之急就是找工作。我的導師一直希望我能跟著他繼續讀博士。但考慮到自己的年齡，還有家庭，不能再拖下去了。導師知道我心意已決，便告知當地有個公司要聘EE工程師。我去應聘，並得到面試。可是後來他們說另外找到人了。那個大學城的工作機會不多，我想起以前的英語會話夥伴R，便同他聯繫。他已在德州工作了兩年，租有一個單元。他叫我們到他家暫住並找工作。於是我們就把全部家當裝箱，用UPS託運到R那裡。好傢夥一共託了二十幾箱，結果堆滿了R的客廳。和兩年前從芝加哥過來時的家當已不能同日而語了。我在系裡秘書處留下了德州R的通訊聯絡地址。就開著車往德州去了。

[CENTER][B]圖17 體育館內的全校畢業典禮圖17 體育館內的全校畢業典禮

圖18 工程學院的畢業典禮圖18 工程學院的畢業典禮[/B][/CENTER]

忘了提一句。在黃石公園開車要當心前面的車輛會因為看到路旁有野生動物而突然停車。

(二十)

那時正是六月底，懷州仍然很涼快，但一進德州，熱浪就撲面而來。汽車的冷氣還勉強湊合，但伴隨著冷風卻不斷有小水珠迎面噴過來，很是討厭。後來讓車行檢查了一下，原來是空調的出水管被卡住了。本應流出車外的冷凝水滴才會被風扇吹到車廂里來。

R一家熱情地歡迎我們三人。他們的第一個女兒已近一歲。我們就在他的單元里住下來。R給我詳細講解了求職的細節和注意事項。求職有幾條途徑：托朋友介紹、去獵頭公司登記、自己看招聘廣告寄簡歷、自己登門送簡歷。在每天的最高溫度都是超過100度華氏的濕熱天氣下，西裝筆挺地登門造訪是最累的一項。不要因為幾次挫折而垂頭喪氣，因為公司只有在公司的需要和你所能提供的才能基本吻合的情況下才會考慮你的申請。在絕大多數的情況下都不會有好消息。特別是象我這種外國留學生，連獵頭公司也很為難，因為我要求公司要幫我辦綠卡。R在我求職時給我出了很多有用的主意和建議。他帶我參加他們的讀經班和主日崇拜。他們的教會沒有教堂，每個星期天上午租用當地大酒店的禮堂，教友人數不少。平時則分成小組活動。要加入該教會，首先需經過小組學習和推薦。在教會裡，大家是主下的兄弟姐妹，相互幫助，訊息面也廣多了。R幾次的更換工作都是教友們提供的訊息。有熟人在公司里推薦肯定是在眾多的求職者中佔了優勢的。R幫我聯繫了獵頭公司，也託了教友。我自己也到圖書館查資料，寄簡歷，穿戴整齊到公司集中的地區，挨家挨戶給門口的接待秘書送自己的簡歷，順便詢問一下她們公司的經濟情況。

正當我在德州找工作剛剛起步，到了德州還不滿一星期就接到從原懷州大學城打來的一個加急電報。我們拆開一看，原來是我曾面談過的那家公司問我是否願意回去他們那裡工作。並提供了一個免費電話號碼以便我同他們聯繫。這公司僱用了一個設計科科長，和一個既懂機械又懂電子的工程師，但還需要一個電子工程師。想到了我曾去過面談，便到我們系裡來問，幸好我留下了通訊地址，為了免得失之交臂，馬上發了加急電報來。

R給我出謀劃策：由於我才剛到德州，既然有此機會，不妨同他們聯繫一下。因為我們已經離開懷州了，所以主動權在我手裡，可以同對方談條件。R根據當時市場的情況給我定下可以接受的工資底線和福利，並要求對方負責我回去的費用和把我的家當運回去的運輸費以及找到住宿以前的儲存費。當然，我們沒有忘記對方為我申請綠卡的首要條件。在隨後的電話交談中，對方都很爽快地答應了。工資方面，對方提出的高於我們的底線。他們將會寄來正式的信函並負責聯繫搬運公司。雙方對結果都很滿意。我也放下了心頭的一塊大石。

接下來是獨立節假期，R一家將出門遠行，他把家交給我們，並建議我們利用回去的路上慢慢地一路遊覽過去，因為所有費用都是公司負責的。我們預定離開他家的日子，他們還沒有回來。而搬運公司則約了一個日子是我們已經離開以後才來把堆積在他客廳的那幾十個箱子搬走的。由於我們都是主內的兄弟姐妹，雖然他們不是華人，但彼此都很放心和信賴對方。我們在德州的時候，D也從懷州來看望他在德州的父母，並按慣例約所有從懷州來的教友共進早餐。大家訴說近來情況，往往條件好了，工作忙了就和主疏遠了。早餐后大家各奔前程，半路上女兒才想起她把隨身的小布娃娃遺忘在餐館了。R開車同她回去拿。回來時不僅帶回了她的洋娃娃還幫她買了一份禮物作為她給我找到工作的祝賀。令我感動得許久無言。我們在R上班時也帶他的妻女去主題公園玩，由於他的女兒還小，不能上雲霄飛車，我就在下面陪著躺在娃娃車裡的小女娃。結果，我太太因為乘坐雲霄飛車太過緊張，用手臂緊夾扶手以致手臂上還留下了烏青淤血塊，惹得我們一陣好笑。不過從此她再也不肯坐這種雲霄飛車了。R的夫人卻玩得興趣盎然，很是開心。

工作有了，身份也開始轉。我們還請了個移民律師為我們辦理所有文件。其實，象我們這樣循規蹈矩而且文件齊備是不必花幾千塊錢請律師的，完全可以自己辦，只是有律師代辦，公司不會拖拉，移民局也不會刁難。遵照律師的意見先轉成H簽證以便有更多的時間。然後申請勞工部的工卡。這些都需要公司作後盾。在幾份專業雜誌和附近大城市的報紙上刊登招聘廣告。職務要求和我的工作一模一樣，但廣告一開始或最後都會附有一個勞工部的號碼。如果大家看到這種廣告最好別去應聘，因為成功的可能性極其微弱，即使萬萬一給你成功了，等於是你砸了那正在辦工卡的外國人的飯碗，於心何忍乎。在期限內收到的簡歷由公司處理，對每一份找出其欠缺處，所以連進一步的面談也不可能。這是勞工部規定的程序，以此證明在附近找不到適合的美國人來做此工作，所以非用這外國人不可。在工作許可批准以後，就等排期了。其中當然還有到規定的地點體檢及歷史政治審查。最後移民局約我面談，律師還帶了一大包文件陪同。但移民官和律師是很熟悉的，我的情況又無造假，有關國內的所有的公證都在出國前已經辦妥，如出生證、結婚證，父母子女證等等。所以移民官也沒有問什麼，只見他飛快地在申請表上寫著，然後就收回了我們的I-94卡，在中國護照上蓋了美國永久居民從何年何月何日開始的圖章就完事了。過了一段時間就會收到移民局寄來的綠卡，但不是綠色的。

我們回到懷州，一些朋友又把我們離開時送給他們的一些日用雜貨給我們送了回來。大家相逢都覺好笑，真是命運作弄人哪。這時爸爸來電話了，還寫信。總之，反反覆復要我們考慮再要一個孩子。

我父親原有五兄弟，早逝兩位。剩下的兩位叔叔都只有女孩。所以難怪父親覺得責任重大，但他也知道謀事在人，成事在天，只希望我們再嘗試一次，不強求結果。我們理解老人的心愿，也下了一些功夫，查閱過資料(在海外這方面的資料比較容易得到)，向主祈求過，在飲食和行房上進行了科學控制(詳情不宜在網上公開，請鑒諒)。一懷孕，就聯繫好婦產科醫生全程監護。其中因為有情況還做過超聲波，在一同觀看超聲波影像時，醫生說是女嬰，但我看出是男嬰。不過，不敢否定醫生的判斷。父母見我一直悶聲不響，估計又是女孩。母親還特地月子里來幫忙。我們也申請了岳母來探親並獲准。由於妻子腹肌無力，無法進行自然分娩，所以醫生準備用剖腹產。國外的剖腹一般是橫切因為考慮以後穿露臍裝或三點式泳裝時的美觀。而中國的剖腹產卻是豎割。由於夫人已有一豎刀疤，美國醫生只好仍舊是豎切，特別是裡面子宮的刀痕不明，估計也是豎的，所以只得沿用國內做法。與國內產房最大的不同是，作為丈夫的我可以陪伴在妻子身邊經歷全過程。據說讓丈夫陪伴產婦有不少好處，首先讓產婦心情平靜些，其次讓為夫的目睹生產的痛苦過程(自然分娩和剖腹產都是痛苦的)，能更體會為妻生產之不易。下次要三思而後行。

妻子只是半身麻醉，所以神志是清醒的。我穿著無菌衣和鞋，坐在她左側靠近頭部，握著她的左手。我看著醫生割開妻子的肚皮，再剖開子宮，然後伸手進去掏了一陣，提著一個嬰兒出來。我一眼就看到是個男嬰，這說明主的恩賜和我們用的方法使我們的願望得以成真，不禁激動得握緊了夫人的手。到她叫痛才察覺自己的失態。婦產科醫生結紮和割斷了臍帶，就把嬰兒交給在旁等候的小兒科醫生。他替嬰兒清潔、消毒、接種疫苗、量身高體重、蓋腳印、帶上識別環。雖然是剖腹產，護士卻更強調要產婦儘早下床走動，因為只有這樣，產婦才能更快復原。醫院的床可以調節讓上身抬高或抬高兩腿。病房還有電視。我們當初租的單元就在醫院旁邊。為了讓我能照常上班，母親和岳母晚上輪流值班，把兩位老人累得夠嗆。我記得母親在我們姐弟妹小時並沒有這麼溺愛，但現在對孫子可真是寵得不得了。白天小兒喝完奶，總要扒在奶奶肩頭上睡。奶奶就這麼一直抱著他，坐在搖椅上爭取時間打個瞌睡。

[CENTER][B]圖19 兒子十個月大了圖19 兒子十個月大了[/B][/CENTER]

(二十一)

因為母親是第一次來美國，小兒滿月後，我們便全家出去遊玩。說來也怪，雖然才剛滿月不久，小兒已在岳母的訓練下，每天一早便能定時在岳母的嗯嗯引導下排便。所以我們的遊玩都很省心。在科羅拉多州有一個「皇家峽谷」Royal Gorge，上面有一道弔橋堪稱工程一絕，是我們這次周末出行的主要目的地。這弔橋從橋面到谷底超過一千英尺。橋上可以開車。沿著旁邊的峭壁，還可以坐纜車下到谷底，也可以坐橫跨峽谷的纜車來回峽谷。從這橫跨峽谷的纜車上遙望弔橋，令人驚艷。兩旁的峭壁幾乎是垂直上下，其景象唯有親歷其境才能體會，恕我這拙筆難以形容。我們在另一個長周末去了黃石公園，就不再贅述。

[CENTER][B]圖20 Royal Gorge Bridge(1)圖20 Royal Gorge Bridge(1)
圖21 Royal Gorge Bridge(2)圖21 Royal Gorge Bridge(2)
圖22 旁邊的懸崖和山頂建築圖22 旁邊的懸崖和山頂建築
圖23 遠眺Royal Gorge Bridge圖23 遠眺Royal Gorge Bridge
圖24 沿峭壁而下的有軌纜車圖24 沿峭壁而下的有軌纜車[/B][/CENTER]

小時候生活在相對優越的環境中，來到美國，也受了那麼多苦。意浮大哥的生活能力一定很強。友人能千里迢迢從新加坡來到美國看您，說明大哥也一定是位義氣之人。

一家人在美國團聚，又添新丁，值得祝賀~

在思考這句話：「真正信主的人是應該謙虛為懷，一切功勞歸於主。所得到的成就或所發現的自然規律只是主有意揭示給你知道的一小部份。如果能夠明白這點，你就不會因為自己的成功而洋洋自得，也不會因為失敗而垂頭喪氣了。」

哈哈，人的能力是逼出來的。每個人都有潛力，在適當的環境下，都會有所發展。

在國內插隊時，不可謂不苦。第一次挑水，水在桶里晃蕩，走起路來左搖右擺的，甚是好笑。深挖洞、廣積糧那陣子，我挖的那山洞，只能勉強容身，轉身的餘地都沒有，更是荒唐。

我是個隨遇而安的人，沒有遠大的理想，如果不是母親和姐姐的堅決反對，我很可能就真的在農村安家落戶了。在懷州念書時，遇上一位同住在宿舍里的泰國博士生。他善看手相，課餘給我們看了看。硬是說我有過那麼一段情事因家庭阻撓，沒有成功。我一開始莫明其妙，當然否認。他卻一而再、再而三地又回到這點上，尋求證實。他是在完成了博士論文及課題后，自學泰文的手相書而免費替人看手相的，故希望能得到證實。我只好苦想，只能把農村那一段勉強充數，其實我那時還很小，還不到二十歲。

兒時玩伴雖很久不見，但相遇時視同知己，推心置腹，毫不設防。

從新加坡剛到大陸，也把大陸的人人都當作好人，等吃多了虧后才漸漸有所改進。

初到美國，又會重犯同樣的毛病。

信主可以放下心靈上的重擔，得到心靈上的平安喜樂。學聖經如同以前的學毛選，有熱衷的，也有平常心的。從新約讀起，比較容易接受。不必強求自己，在國內的那種政治第一的方法在美國是不需要的。我是個比較自私的人，有了好東西或好經驗也很少同別人分享。在倍可親里談了那麼多基督的好處對我來說已是極其少有的事了。以後我可能不會再提了。

我的經歷比較獨特。由於我在任何一個國家或地區都呆得不長久，我沒有一種落葉歸根的需求。這也可以說是悲哀，別人可以說我是無根浮萍，漂到哪算哪。最近，我回去過馬來亞，和相隔多年未見的表兄弟姐妹見了面。我已不能適應那裡的氣候了。然而去暫住和拜訪親朋好友仍是我喜歡做的事。

我儘可能平鋪直敘，一些比較傷心的事或觸動大陸人神經的事就忽略不提了。中國那麼多人口，要搞得好是很不容易的。我也希望能搞好。至於把我或孩子們放進去讓他們當摸著石子過河的試驗品是我絕對不能答應的。

(二十二)

母親來幫忙帶初生兒，同我們住了三個月，因為不能適應漸漸轉冷的天氣，所以就回新加坡去了。我很幸運，岳母和母親原來就是朋友，我剛出生時，我們兩家就一同住在印刷廠的兩層樓里，所以現在兩親家住在同一屋檐下並沒有發生有的家庭經歷的那些矛盾。岳母的長子比我小三個月零三天，據岳母說，在她臨產前因為我在哭，她還抱了我一陣才去醫院。母親出生在吉隆坡，從小就生活在熱帶環境，但思想開放，也曾想過到北京或美國過一個冬天，她還曾經去過哈爾濱看冰雕和三九嚴寒在北京住過呢。因為是新加坡公民，她只需要第一次到美駐新的大使館申請簽證，以後再來就不必再簽了。岳母就不同，在替她簽證延期后，她還是要回去，以免下次再來簽不出。岳父在內子五歲時就已去世，岳母在國內沒有牽掛，也喜歡這裡的環境，她第二次來時，我們就給她申請綠卡，在辦理期間就不必去做簽證延期了。現在她的歸化公民證也拿到了。家裡有一位老人照看是很難得的，也是我們的福氣。

我工作的那家公司雖小，但五臟俱全：設計科、生產科、銷售科等都有。我們有自己的品牌，自己設計產品，自己製造裝配，自己銷售。每次全國性的展銷會中都有我們的攤位。然而，這公司是私人所有，沒有上市股票。當淡市時，老闆為了降低成本就裁員。設計科有一位工程師同生產科的一位監工意見不合，由於兩位科長沒有一開始就處理他們的矛盾，到後來甚至發展到在走廊里大打出手。最後老闆把兩人都辭退了。其實這兩人在其各自的工作崗位上都是好手，如果兩位科長能及時解決，就不會發展到勢不兩立的地步。

以前在德州的R後來在西雅圖找到一份工作。他們公司有位工程師因為妻子的碩士學位即將拿到並打算到別州去工作，所以公司需要找到他的接班人。R便推薦了我。約好了面談時間，公司為我買好了從懷州大學城經丹佛飛西雅圖的機票，由於日程安排緊湊，一下飛機就是一連串同各個部門的面試，我就穿著西裝上了飛機。哪知道竟然和老闆坐在同一架飛機上。雖然我沒有回答他問我去西雅圖幹什麼的問話，但他也猜到八九不離十。在丹佛機場分手時，他囑咐我要等他回來才作決定。我到了西雅圖，同R談起飛機上的這件尷尬事。R分析說，看來我還是有戲。因為一般老闆在發現我在另找工作，可以當場把我給辭了。而且R還保證如果真是那樣，他所在的公司會把我雇下來。在接下來的各個部門面試中，我對他們的產品產生了濃厚的興趣。我在前面也講到過在寶鋼調試起重機時對其電機拖動控制的落後深有感受。這家公司的產品就是把三相交流轉換成直流，再根據需要把直流斬波成不同頻率的三相交流來控制電機轉速。用變換頻率來調速的系統，其負載特性是最好的，也就是說，無論負載大小，提供一定頻率的三相交流電源，電機就可以運轉在一定的轉速上，波動最小。其他的調速，在負載增加時，電機轉速就會下降。用變換頻率的系統，需要快些，就只要增加頻率，慢些就降低頻率。特性硬就使得電機的轉速與負載無關或關係極少。可惜我沒能進一步了解這公司的技術。回到原來公司，老闆馬上同我談話，提出給我加薪到對方所能提供的數額，希望我能留下來。由於西雅圖的公司可能是根據老闆與我同機的情況分析了挖角的可能性不大，也可能是我表現出對其技術應用到中國的極大熱忱而遲遲未給我聘用書。我只得接受了原老闆的留用。

後來幾年，生產科長在出差時，突發心肌梗塞，死在了旅館床上。繼任的科長是位女的，倒很得工人們的擁戴。然而，老闆又請來了一位總管，作風強悍，辣手辣腳，群眾意見很大。後來老闆發現他暗地裡同俄羅斯人談生意，要用公司的技術謀私利。老闆大嘆看錯了人，不過也給他留了臉面，限期讓他另謀高就。可是接下來請的總管也是不可一世。進來不久就把那位既有機械文憑又有電氣學位的老工程師給辭了。懷州是個高寒地區，冬天特長又冷，夫人早就想離開，我便託了一個獵頭公司給我找對口的公司。後來離開時，老闆在我指定的義大利餐館請公司的全體職工午餐給我送行。會上，他仍不明白我為啥要離開。我的理由是氣候不能適應。午餐后，同事們一個個來和我握手告別。個別女同事還給我一個擁抱。看得女兒大為不解，她說好像不是送行而是送葬。其實經過那麼多年的工作，我已成為公司的主要技術骨幹，在把那位老工程師辭退後，我再離開，即使公司能再招到人，也要有一段時間才能熟悉起來。除了公司的午宴，同事們還在一個同事的家裡周末開了個歡送會。那位老工程師一家也來了。他很高興我為他出了口氣。公司的制度不很健全，技術文件的管理也欠缺。很多資料只儲存在我們兩人的腦里和電腦上。所以，接手我工作的原技術員在我走後要封存我用的電腦以便需要時可以查找資料。後來，公司就搬到科羅拉多州去了。老闆也不再問事，並患了老年痴獃，有可能是我的離去對他打擊太大了。公司的事務就交給了他的兩個兒子和一個女兒管理。新主管必然要用新人，所以我走得早還是做對了。

「家裡有一位老人照看是很難得的，也是我們的福氣。」。真是這樣

職場風波過後，將是一片艷陽天~~

我們接下來要去的地方倒是一年到頭大部份時間都有日照，不過在氣候上卻是四季分明。由於是太平洋西北國家實驗室的所在地，博士畢業生在居民中的比例相當高，據說是全美比例最高的。

(二十三)

要去的地方在西海岸的華盛頓州。由於山嶺的阻擋，季風從太平洋上帶來的水汽都化作雨水降落在山脈的西邊，所以座落在山脈西側的西雅圖一年內平均只有六十天可以看見太陽。我上次在西雅圖面談時，幾天都沒見到太陽，每天不是下雨就是陰沉沉的布滿陰雲。在閑聊時，有一老美講到兩、三個月不見太陽，終於有一天太陽在雲層中偶爾露了臉，辦公室里的人們馬上扔下手中的一切，跑到室外去享受那短暫的陽光。長期的陰雨天氣也會影響人的情緒。而我去的城市則在山脈的另一邊，東邊。在那裡，雨水不多，一年裡平均有三百天能見到太陽，所以到處都有高爾夫球場。雖然有三條河流匯合於此，但卻是個亞沙漠型的地區。從飛機上往下看，只有灌溉到的地方才有綠色。機灌系統是沿著中軸轉，所以從飛機上看到的都是一個個園形的綠地。我對這地方的第一印象並不好。我雖然是認真對待面談，但科長也看得出我有點Cold Feet (淡漠、不熱心)。他們也曾經去問過我所提供的參考人。其中有一位就是機械電氣都懂的老工程師。他告訴他們我就是他們要找的人。於是他們給了我聘用書。但我還是猶豫不決。索性請了幾天假，帶上家裡人坐上廂型車從懷州開到了華州。讓家裡人看看是否喜歡？結果夫人和女兒都一眼看中公司附近的新建不久的購物中心(MALL)。大家一致贊成搬過來。我只好服從多數。因為公司急需我馬上工作，所以我就先單身過來，暫時租了一個單元，由公司負責三個月的房租。夫人在懷州則張羅把房子賣掉。趁九月初的勞動節長周末，我回去，既宣誓入籍也把他們接過來。

公司只提供給我一筆定額的搬家費。為了節約，我們租了U-HAUL搬家公司的最長、容量最大的大卡車，另加一個拖卡，把那輛在芝加哥買的小車開到拖卡上由卡車拖著。夫人開我原來開的廂型車，兒子跟她。女兒和我則在大卡車上。一般的卡車還好開，但後面多了個拖卡就是另一碼事了。往前開、轉彎都問題不大，只要記得自己現在有一條長尾巴。在啟動或煞車時，因為尾巴的重量就必需預留更多的時間或提前量。更麻煩的是倒車。我剛把車子帶拖卡開回懷州的老房子時，怎麼弄都沒法把車子在門前馬路旁停好。那條尾巴老是往路中心翹。我只得下車，來回琢磨了一陣，才總算把它給停好了。一路上我就盡量避免陷入要倒車的情況，例如到旅館停車要找一塊大空地以便可以往前開出去而不必倒車。這卡車燒的是柴油，上山是越開越慢，油門多踩一點車尾就冒黑煙。往往在上坡時，有車子跟在我們後面，我一踩油門，一冒黑煙，那車子就趕快超過我往前逃去，惹得女兒哈哈大笑。下坡也不是件容易的事。由於車身重，下陡坡往往會越來越快。為了避免損壞煞車，同事們囑咐我在山頂上開始往下時，初速要儘可能慢。否則越沖越快還會有翻車的危險。

幸好一路平安，到達了目的地。我已事先租好一間儲藏室。把大件傢俱都卸下。租的一廳一室單元只能容納少量必需的傢俱。接著馬上帶子女去相應的學校報到。安定下來后，我們就開始找房子。花了好多個業餘時間和周末，還是沒有找到滿意的房子。最後決定在一處好區的空地上請建築商按我們的要求造一幢。在選擇房型時，我喜歡一層樓的，因為考慮到年紀大了爬樓梯不方便，可是家裡其他人都要造樓房。他們覺得一層樓太乏味，我又一次不得不讓步。我們對建築商提供的原圖作了不少改動，除了正面入門處改得更壯觀外，還在一樓加了個套間作為客房，目前主要是讓岳母居住。另外還加了個裝修好的地下室。地下室里有一廳一室，帶有全套浴衛。廳里放了一張撞球(撞球)桌。這是運動量不大的娛樂項目，老爸就曾玩得笑逐顏開。除了地下室有一套浴衛外，其餘兩層都各有兩套浴衛。三部車子的車庫也是必不可少的。車庫外裝了一個遙控開關，小孩上學也就不必帶鑰匙了。放學回來，只需輸入密碼便可打開車庫門入內。廚房是家人呆的時間最多的地方，除了寬敞外，檯面用的是花崗岩不怕高溫和撞擊，剛燒的鍋子也可以往檯面上放，還可以當刀砧板。一樓交通繁忙的地段、大門口、走廊、廚房、餐廳都鋪上真正的地板。我們不喜歡鋪石板，一是石頭涼，二是太硬。全屋中心空調和中心吸塵。由於算上地下室就是三層的樓房，我們還加裝了傳呼系統，那樣就可以在吃飯時分不必跑上跑下地叫小傢伙們吃飯了，也可以不時偶爾監聽他們在各自的房間里幹什麼。當然他們是不樂意我們監聽的，實際上也很少這麼做。

因為我要上班，這監造房子的重任就落在了太太的身上。從破土動工到交房用了不到六個月的時間，他們還把前後的草皮都鋪全了(一般只鋪屋前的草皮)。籬笆則要我們自己解決。由於兩旁已有住家，我們只要樹立房后的一條長籬笆和前面與隔壁鄰居連結的兩小條籬笆。每一道籬笆都開了個籬笆門，進出方便。房子後面是一小片空地。市裡規劃不會在這空地上再造房子，而是把它建成綠化地帶，當中造了一條人行道，讓居民休閑散步用。所以望出去也挺舒暢。再過去一點的小山上，正在新建不少住房，入夜望去如點點繁星點綴在夜空，有點象重慶山城的夜景。我對家人說，如果再搬家，恐怕就不能有這麼好的房子和居住環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