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秘信仰之謎》

作為受過專門科學訓練的心理治療者清楚地懂得：

1、心理暗示和催眠的效果，不僅有正向良性的，也會有負向惡性的。

2、作為主動、主導的暗示者和催眠者，在與被暗示者的相互關係中起著主要的作用，因此責任重大。

3、暗示或催眠的控制需要學習專門的知識和技巧訓練，也需要治療者負責任的精神和健康人格。

4、暗示、催眠作為治療手段，在短期內可能非常有效，但要實現長期穩定的人格成長，則不是最好的方法。

5、實施暗示、催眠有禁忌，並不是所有人都可以接受，如對嚴重心臟病、嚴重肺病等危險性疾病患者，特別是有精神疾病的人，都可能出現意外，誘導疾病和加重病情。
　
6、暗示、催眠只能作為治療手段之一，而非心理治療的「萬金油」。
　
以上這些是一個自覺清醒、負責任的心理治療者所需要具備的素質。
　
那些沒有受過專門教育和科學訓練的所謂大師、超人、信仰團體領袖，包括民間的巫醫等等，不了解也不懂上述這些道理原則，只憑個人直覺、經驗進行操作，因此潛藏著極大的危險可能性。因為暗示、催眠是在暗示者、催眠者的主導下，使被暗示者和被催眠者進入到一種沒有懷疑、願意服從的意識狀態，在催眠狀態下人的意志甚至是完全被動的。如果暗示者或催眠者的暗示內容有可能損害被暗示者的身心，或者有可能危害社會與家庭，受暗示者往往也會依照去做。比如瑪麗•貝克認為疾病和死亡都是人自己的想象，原本是不存在的，只要堅信上帝不會讓惡、讓疾病存在，身體就會健康起來。所以科學基督教的信徒不去醫院治病，甚至也不帶自己的孩子去醫院看病，常常導致疾病加重和死亡事件。李 洪 志說疾病是人過去做了不好的事造成的病業，生病就是在償還業債，因此要自己承受，不要認為那是病。並且特別承諾，修鍊法  輪功的學員將由他幫助消 業，他為學員承擔一部分甚至大部分病業。如果去醫院看病，就是沒有悟性，就是不信，就是沒有把自己當作煉功人……，所以接受此暗示的法 輪 功的學員有了病也是不去醫院看病的。其直接後果就是，阻斷了部分人有可能得到醫院治療治癒的後路，導致了許多人的不治而亡。在作者的調查和親身經歷中就有這樣的事例，而且都是不在官方統計之列的。

特別是像瑪麗•貝克、李 洪 志、清海、張宏堡……這樣的精神信仰團體領袖，作為被信眾無比信奉的明師、真父、宗師、先知、救世主、主佛……，一旦他們所說的任何話都被作為真理或最高真理，實際上就具有了催眠師對被催眠者說話的力量，信仰者只能聽信和服從。

鑒於催眠能改變人的觀念和行為，產生重大影響，因此進行催眠研究和實踐的科學家和專家一致認為，催眠不能有控制人的嫌疑，在催眠過程中，催眠師要保持中立，不能灌輸是非對錯觀念，應該讓對方自己選擇，認清事實。但我們所了解的那些極端信仰團體的領袖，卻不是如此。如法輪功領袖李 洪 志就是最典型的，他將自己的言論宣稱為宇宙最高真理，因此不能懷疑，更不能批評反對，自己的學員只能反覆學習和接受，有質疑就是有「思想業」，就要去掉消掉；其他人有懷疑有反對就要去對他「講清真象」，不接受就要被淘汰、被銷毀。在這種獨裁專制式的催眠之下，其信眾很容易被精神控制，無條件地接受和執行領袖所要求的一切。這就是為什麼極端信仰團體的領袖言論具有危險性危害性的原因。

催眠研究發現，約有10％的人能進入很深的催眠狀態，有10％左右的人很難進入催眠狀態，大多數人可以不同程度地進入某種催眠狀態。同樣，人們受暗示性的比例與催眠一樣，也是兩頭小、中間大，也意味著絕大多數人是會受到各種暗示，包括受到一些在事後看來是不可理喻的暗示，卻仍然相信並跟隨行動。

特別需要提到的是，許多人產生了催眠的效果，但並未意識到自己已經被催眠，相反，他們會堅信自己是清醒的，所看到的一切幻想都是真實的。這也是邪教或極端信仰團體的精神控制會產生危害的重要方面。

這裡所論述的「自覺的大師」，包括了心理治療領域中的醫學工作者和科學工作者，也包括精神信仰領域內的一些領袖人物。所謂「自覺」，是指他們都會自覺地運用或利用催眠、暗示等方法來達到自己想要的目的。但區別在於，前者對催眠、暗示的神奇性和危險性都有理智的、清醒的認識，他們會對運用這種方法進行自我控制和制度控制，用來幫助患有心身疾病的人們；後者如果心術不正，則會利用催眠、暗示的神奇效應去贏得信眾，擴大勢力，謀取利益。而「不自覺的大師」更容易在不自覺中產生社會危害。因此，對「自覺的大師」和「不自覺的大師」，對他們的形成背景和個人狀態，我們都要有一個清醒的認識，對任何極端信仰團體危害的防範和預警，都要建立在科學認識的基礎之上。

第四部分　神秘信仰的功能及其兩面性

一、　「信」是如何產生的？

神秘信仰是對所謂神秘超自然現象的信奉，本質上是對這些現象的神學解釋或超自然力解釋的認同與信奉。

但人們為什麼會信奉難以證實的神秘現象和神學解釋呢？「信」是如何產生的？

這簡單的一問包含了許多因素和過程，可以從多個角度來分析。

如我們前面所論述，「信則靈」本身是一句地地道道的大實話，道出了一個真實的秘密和規律。信與靈之間有著不可分割的聯繫，無論是 「身體的信則靈效應」，還是「事件的信則靈效應」，信就是靈驗的條件和前提。

讓我們來看看「信」到底是什麼：

從「信」的字意上來看，是相信、信奉、信服、信仰、不懷疑，認為可靠。

從「信」的對象上來看，可以是任何物質的、精神的東西。包括信神信菩薩、信某個人、信某種觀念思想、信某種知識體系、信某些被賦予神性的物體，如一塊石頭、一碗水、一把香灰、一棵古樹、一座破廟、一顆水晶、星辰日月、風雨雷電、土地動物……可以說，幾乎人類社會的所有事物，以及一些被人們想象和製造出來的事物，都曾經被信奉過，或正在被信奉著。多神論和萬物有靈的思想就是其表現。

「信」必定有一個過程。作為過程的「信」，是與人的感覺、知覺、思維、想象、記憶等認識過程相聯繫的；信的過程，也會與人的喜怒哀樂等情感過程相聯繫，還與人的動機、意向、決心、堅持性等意志過程有關係。

「信」一旦產生之後，最終表現為一種綜合的心理狀態。作為心理狀態的「信」，包含了人的情感、意志和認知。

「信」是如何產生的？這是一個極為重要的問題。理解「信」是怎麼產生的，人們如何會信的，才可能更清楚「信」到底是什麼，進而更好地認識「信與靈驗」的關係，理解宗教及各種精神心靈現象。

首先，我們將「信」　的產生放在宏觀歷史的框架和人類境遇的大背景中去考察。

早期的人類，對自然現象和社會現象的認識，與我們今天的人類一樣，一是來自於生活的實踐、生產的實踐，來自於經驗的積累，觀察的總結；二是來自於想象、猜測與推斷。所不同的是，今天的人類，不僅繼續在實踐中總結、在觀察中積累，還有了直指認識目標的人為控制條件的實驗手段和方法。實驗可以幫助我們更精確、更深入、也可能更完整地去認識某些事物，包括認識人的精神現象。

同樣，今天的人類，對未知事物的認識，也有想象、猜測與推斷，或者用科學術語來講，叫做「假說」。古人的假說，有的是建立在已知事實基礎上的猜測與推斷，也有憑空想象和臆測。現代人類的假說，也是既有建立在已知事實和已知規律基礎上的，特別是科學的假說，同時也有對未知事物的玄學猜想、憑空臆測。即便是科學已經非常了解、有了定論的事物，由於普及程度不夠，仍有相當多的人會去相信另類的解釋和假說。　　　　

「信」的產生過程，必定與人們生產生活中的認識過程相聯繫。在生產生活的實踐中，人們不斷觀察和積累著經驗，一次又一次地檢驗著自己對自然現象和生命現象的認識，當這種認識被一次又一次證實的時候，「信」就產生了。例如在一年四季的播種收穫中，人們對季節周期、對植物、土壤、溫度、雨水、陽光之間的關係有了認識，建立起了對這種關係的穩定的看法，形成了一種知識，並經過實踐的檢驗而信任這種知識。這種「信」是建立在對經驗和事實總結概括的基礎上的。

另一種「信」的產生就較為複雜了。如果說，上面的「信」是經過觀察之後的猜想、推測，再經過實踐或實驗的檢驗、有可靠的證據證實而確立起來，那麼另一種「信」，則是只有猜想、推測，缺乏可靠的證據和實踐實驗的檢驗。比如一些被稱為玄學的思想觀念或事物。但我們認為，這種「信」的產生也不是無緣無故的，也有它的原因，它的理由，它在特定歷史條件下的作用。

以神的觀念產生為例。對於早期的人類來說，自然界和人類生命有著太多的不可知、不可控的現象，從日月星辰、到風雨雷電，從懷孕出生、到疾病死亡，……

任何超出理解能力、不可思議的現象，對於人類來說，都是神秘的；任何不可思議、不可掌控的現象和力量，對於人類來說，也是可怕恐怖的。因此，從心理上說，從把握自己的生存環境來說，人類都需要對於任何現象的理解和解釋，人有認知的需求，這個需求來自於人要消除無力感、無助感，增加生存的幸福感。任何的不可知、不可控，都是人的無力感、無助感的來源。而早期人類的生存境遇是極為脆弱的，在自然力與人力的對比中，他們幾乎只能聽天由命，幾乎沒有抗爭能力，任何一點天災人禍都可能使他們陷於滅頂之災。自然的力量、生命的力量，對於他們來說，都是不可思議的神秘的事物，也都使他們陷入深深的無力、無助境地。

那麼，他們如何解釋自然現象、生命現象？在知識很有限、科技不發達、思維很狹隘、能力很不足的古代，最有可能的理解就是將所有神秘現象背後都賦予一種看不見的力量、超自然的力量，給這種力量命名為「神」、「靈」、「仙」、「主」、「王」、「帝」……等等。於是，多神的觀念（每種事物都是有內在的神靈主宰，如日神、月神、風神、雨神、土地神、生殖神、動物神……）和一神的觀念（一個掌控天下一切事物的無所不知、無所不能的力量，或將其人格化為某神、某仙、某帝）。

神實際上是一個代名詞，它代表著一切不可知事物背後的力量。有了「神」這樣的觀念，就對所有不可知不可控現象提供了一種解釋。有了這個解釋，一切都變得可以理解了，不可知變為了可理解，變成了已知，在很大程度上滿足了人的認知需求、精神需求，消除了由於無知而帶來的種種恐懼感、不確定感。儘管這樣的解釋並不具有充分可靠的證據證實，但對於古人來說，這是最能涵蓋一切，也最有說服力的解釋。因此，神的觀念也就自然被接受、被承認，被確立起來了。

這個觀念確立的過程，也就是人們產生「信」的過程。所以，早期人類的有神信仰，成為各民族的普遍的社會現象。

然而，有神信仰的確立，並不能完全消除人們的無力感和無助感。如果神通廣大的神是與人對立的，人就更是苦難無盡、災難無邊了。更何況，人間本身就充滿著矛盾衝突，為了生存而血腥爭鬥。人類需要一種強大到可以主宰一切、又必須是公正慈悲的力量，這樣的力量才是可以信賴和依靠的，才能消除人們的無力感和無助感。因此，人們不斷將最理想的特性賦予給神，發展到後來，神性既具有超乎一切的力量，又具備無與倫比的公正，成為人類理想的化身。（魔也具有超自然力，卻沒有公正與仁慈。）神的觀念中，寄託了人類最美好的理想與追求。

如果說，人需要理解一切事物、消除不可知的無力感，人需要改善自己的處境，消除不可控的無助感，然而在古代，除了神的觀念，沒有可供替代的理解解釋，除了神的力量和公正，也沒有其它事物能最大限度地滿足人的精神需要。

可以說，正是因為「神」有如此巨大的意義和不可替代性， 「神」就這樣應運而生了。一旦應運而生，一旦確立起來，人們信仰、信奉和服從一個威力無邊又公正無比的神，也就成為必然的邏輯和必然的選擇。

我們以古代「神」的觀念的確立為例，探討了「信」產生的過程。其實，無論是古人還是現代人，「信」所以會產生出來，包括信玄奧的神秘的事物或觀念，它必定是滿足了人們的某些需要。只不過對於現代人來說，難以理解、不可思議的事物範圍，比起古代大大縮小了。日月星辰過去幾乎是各個民族崇拜的神靈，併流傳下來眾多生動的神話故事。同樣，風婆、雷公、雨神、……是中國文化也是世界各民族文化中的神靈。天文學及其相關學科的發展，揭開了披在日月星辰上的神秘面紗；氣象氣候學及相關學科的發展，揭開了風雨雷電的秘密，人工降雨等方法的實施，標誌著在這一領域，人類已替代了神秘的超自然的力量，成為了呼風喚雨的風神雨神。同樣，人的生育秘密早已揭開，過去生命的誕生是奇妙神秘的現象，是上帝之手在操控。如今，人工受孕、試管嬰兒等技術標誌著人類在這一領域所達到的認識程度。一旦這些自然現象、生命現象成為可知的、可控的，它的神秘也就不復存在了，它背後那看不見的力量也就消失了。

然而，對於現代人來說，仍然存在著與古人同樣的問題，例如，同樣有許多未知未明現象在目前的科學能力之外；同樣對生命的生老病死充滿著困惑與疑慮；同樣對命運的坎坷不定存在著無助感和無力感。……它們也同樣為「信」的產生提供了前提和條件。

這是從人類歷史的宏觀框架和人類所處的境遇上，探討了「信」是如何產生的。下面轉換視角，更具體地切入「信」的產生問題。首先以前面論及的典型事件為例來分析：

▲        「信」與認知

在「望梅止渴」一例中，當曹操告訴士兵前方有梅子林，又酸又甜，可以解渴時，士兵都相信了曹操的話，鼓起士氣向前趕路了。士兵對曹操的信是如何產生的？這種信一般會來自兩個方面，一是曹操在平時帶兵的過程中建立起來的威信、威望；二是來自於常識性判斷，認為軍官不會無中生有地對這麼多士兵說謊。

從中可以看到，「信」的產生過程，是一種對人對事物的認識判斷過程，在這個事例中，士兵的認識判斷過程或者是從平時的接觸中積累起來的認識，或者是依靠常識的推斷，通過這樣的思維過程，產生了「相信」、「信任」的結果。

▲　「信」與錯覺

在「草木皆兵、風聲鶴唳」事件中，「信」的產生是一個較為複雜的過程。但同樣也是一個認識判斷的過程。只不過錯誤的感覺導致了錯誤的判斷、錯誤的相信。回看這一事件，前秦皇帝苻堅所以會將八公山上的草木當作晉軍的士兵在運動，是有一系列的鋪墊為背景的。當時秦軍號稱90萬兵馬攻伐東晉，東晉只有8萬精兵迎戰。如此巨大的差距，使他在心理上就盲目自大，認為晉兵不堪一擊，自己必勝無疑。誰知在洛澗遭到晉軍的偷襲而大敗，晉兵乘勝向壽陽進軍。 得知此情，他大驚失色，完全出乎意料，在這樣的軍事背景和心理狀態下，他登上壽陽城頭，親自觀察淝水對岸晉軍動靜。當時正是隆冬時節，又是陰天，遠遠望去，淝水上空灰濛濛的一片。看過去那裡桅杆林立，戰船密布，晉兵持刀執戟，陣容整齊，又一次給了他心理震懾。  接著又向北望去。那裡八公山上有八座連綿起伏的峰巒，地勢非常險要。晉兵的大本營便駐紮在八公山下。隨著西北風呼嘯而過，山上草木晃動，苻堅感覺就像無數士兵在運動，頓時面如土色，驚恐不已。雖然這種感覺是錯覺，但他卻信以為真了。在前面兵敗等各種因素的鋪墊影響下，錯誤的感覺和判斷導致「草木皆兵」這個錯誤的「信」產生了。

▲        「信」與暗示

在身體變化的事例中，有的相信自己會很快死去，有的堅信自己可以得救，這其中的「信」，也是多種因素相互作用而產生。比如身處一個特定的環境（冷藏車、死囚室），這個環境提供的信息（也是暗示），容易使人以為自己處在一個生存絕境中，但如果心態冷靜理智，就可能感覺和接收到更多的客觀信息，通過對這些信息的加工認知，可能得出完全不同的結論，產生另一種「信」。　

再比如對癌症的片面理解，誤以為只要得了這種病就必死無疑，如果有更多的了解，特別是那些並未到晚期的病人，就會有更大的心理空間和信心去戰勝疾病。

在疫苗事件中，受到其他學生不適表現的信息暗示，家長和醫務人員作為有影響力的人員，更起到了促使孩子接受不良暗示的作用。孩子相信疫苗有問題，打針會不適的「信」，是在其他學生、家長及醫務人員的共同影響下產生的認知判斷。如果當時有心理學背景的專業人員在場指導，就可能預防或及時阻止群體性癔病的漫延，就不容易產生那些不正確的「信」。

以上這些事件中，或者是接收了錯誤的信息，或者是不了解完整的信息，或者是受到錯誤暗示的引導，這些信息經過人的感覺、知覺以及思維和想象的加工，最終導致了不正確的「信」的產生。

▲        「信」與傳統

傳統對於人們的「信」起到了極大的作用。特別是在年少的孩子身上，這一點表現的更為突出。人們常說，孩子如同一張白紙。白紙意味著你在上面划什麼，它就會留下什麼，接受什麼，別無選擇。家庭教育是在這張白紙上最早留下痕迹的。所謂家庭教育，就是長輩將自己的信仰和價值觀以及日常生活技能教給孩子。家長告訴孩子的信仰及價值觀，如果日後沒有受到其它信仰或價值觀的有力挑戰，就會給孩子的一生帶來深刻影響。而家長的信仰和價值觀可能也是上一輩留傳下來的傳統。

牛津大學教授理查德•道金斯（名著《自私的基因》作者），曾以一個常見的事例來說明傳統對人、特別是對孩子的巨大影響。有一次，他去電視台，和大約50個兒童參加一場討論，電視台邀請這些兒童，是因為他們是在不同的宗教環境中長大的。有的孩子被作為基督徒培養，有的作為猶太教徒、穆斯林、印度教徒等等。主持人拿著麥克風，問了一個又一個兒童，問他們信什麼。他們說：「我們印度教徒相信某某」； 「我們穆斯林相信某某」； 「我們基督徒相信的又是某某」。那麼，他們的信仰從何而來？理查德•道金斯對此心中發問，又對此回答：顯然，它們來自傳統。在這裡，傳統的意思是，信仰從祖父母傳給父母，再傳給孩子，然後繼續傳下去。理查德•道金斯說，「人們相信一些事物，僅僅是因為人們相信這些事物已經很多世紀了。也就是傳統。」 傳統也許是很早很早以前被創作出來的一個故事，「問題在於，不管這個故事創作了多久，它仍然像原始的故事一樣，或者真實或者虛假。如果你創作了一個假的故事，讓它流傳很多個世紀，絲毫不能讓它變得更真實！」理查德•道金斯著，柯南譯《關於相信：好的理由和壞的理由》，《三思科學》電子雜誌2005年第5期但傳統卻能使一代代的人們相信它。而且每一種信仰又都認為自己所信的才是唯一真實的。

理查德•道金斯所舉的事例是有普遍意義的。它意味著我們每個人在小的時候，沒有能力獨立思考的時候，也是無法選擇的時候，由於長輩的影響和灌輸，我們接受了傳統。接受意味著認同相信。而這種「信」是在傳統影響下產生的。如果這種傳統在以後又得到不斷強化，就可能成為這個人一生的信仰及信念。

▲「信」與權威　

「信」產生的另一個原因是與權威有關的。有時候人們相信某些事物或觀念不需要更多的理由，僅僅因為對方具有某種權威、是某個重要人物，那麼他所說的所做的就是可信的。比如行政權威、軍事權威、學術權威、宗教權威等等。

比較這些權威可以看到，行政權威和軍事權威都是由制度賦予的權力而具有權威，如果行政領導者、軍事領導者同時具有使人欽佩的個人品質和魅力，會增加他令人信服的威望。在行政組織和軍事組織中，人們的服從大多是制度所要求的責任和義務，由威望而產生的「信」的因素並不是主要的。

排除制度之類的因素，一般民眾最容易「信」的有兩類人，一類是學術權威或稱專家，比如物理學家、醫學專家、生物學家等等，另一類是精神領域內的各種人物，包括宗教和信仰組織中的精神領袖、教皇、牧師、高僧、和尚、道士、……，民間的算命先生、巫婆、神漢、……等等。

人們知道，世界上絕大多數國家都有濃厚的宗教傳統。宗教中的重要人物都是被視為權威的。例如在羅馬天主教會，教皇是最重要的人，人們相信他一定是正確的，因為他是教皇。又例如，在伊斯蘭教會的一派中，重要的人是蓄著鬍鬚的老年男子，稱作阿亞圖拉。如果他發話，那就是對的，要相信也要服從。對於信眾來說，他們的權威是天賦的、神賦的、或者是與某種超自然的力量聯繫起來的，比如一些占卜者、巫婆等，被認為具有超常的通靈的能力。

從表面上看，人們對專家、學術權威的「信」和對宗教、精神領域內人物的「信」都排除了制度規定的因素，都是人們自願地相信。但事實上，他們有很大的不同。人們信任科學專家，是因為他們的權威地位是在某個領域中做出了公認的成就而獲得的。這個成就或科學成果並不是他告訴我們是真就是真，他說對就對，而是有充分可靠的證據證實，這個證據也經得起任何人的檢驗。在這樣的情況下得出的結論，被稱作科學結論，也是科學成就。所謂能夠接受檢驗，就是任何人在條件相同的情況下，也能做出與科學結論相同的結果。因此，科學成就是公認的成就，科學權威是建立在可證實、可檢驗的基礎之上的。這也是人們信科學的重要原因。

科學與玄學都提出假說，都對未知事物進行猜測與推斷，但不同之處是，玄學、算命、占卜、……以及各種宗教流派、精神團體的領袖人物等等，在沒有可靠證據來證實來檢驗來重複的情況下，宣稱自己的思想、觀點、猜測和推斷是真實的、是正確的，甚至宣稱是最高真理，是唯一真理，但很難檢驗或不接受檢驗。這也是神秘信仰與科學信念的重要區別。

但不可否認的重要事實是，雖然有這樣的重大區別，所有這些難以證實的思想、觀點、猜測和推斷，仍然被數量不同的群體所信奉著。而且，以有神信仰為核心的神秘信仰的人數，佔了世界人口的大多數。

需要進一步深究的問題是，如果說，神學玄學思想遠遠不如科學成果那樣能夠得到可靠的證實和檢驗，為什麼被如此眾多的人們所信奉。

二、　宗教和神秘信仰的復甦復興現象

傳統宗教信仰和民間神秘信仰的復甦復興，在改革開放后的中國大陸，也成為一個極為突出的社會現象。

中華人民共和國建國以來，以馬克思主義的歷史唯物主義和唯物辯證法為執政黨的指導思想，這一思想也是國家的主導意識形態，提倡和引導人們相信科學，反對迷信，宣傳和倡導無神論思想與信念。整個的學校教育都貫穿著這一思想。

1949年建國至今已近60年，意味著建國以後出生的、60歲以下的中國人基本上是在無神論教育的環境下長大的。而多次帶有極左傾向的運動，特別是文化大革命，將一切與宗教信仰、神秘信仰有關的人和物都視為要掃除、要革命的對象，使得宗教影響在大多數地方都越來越小，甚至蕩然無存了。因此，到改革開放前的時期內，宗教觀念、宗教情感、宗教行為，對大多數建國以後出生的人來說，已經是越來越遠了、淡化了。

改革開放后，一個越來越明顯的事實是，傳統宗教信仰和民間神秘信仰的人數越來越多，被媒體及學術界稱為「宗教復甦現象」， 「宗教復興現象」。由此，在無神論環境中長大的、原先在信仰問題上觀念相同或相近的人群中，已經清楚地出現了多元分化，一部分人已成為虔誠的宗教信仰者；一部分人有這種傾向，正在靠近；一部分人在形式上已經入教，或加入某個精神信仰團體，但還不是堅定的虔信者；另一部分人仍保留和維持著原有無神論教育的觀點，還有很大一部分人處於模糊不確定的中間地帶，雖然沒有加入什麼宗教和信仰團體，但思想和行為介於可信可不信之間，表現為有的方面信，有的方面不信，有時候信，有時候不信，或抱著「寧可信其有」的實用態度或靈活態度。

對於宗教和其它玄奧事物及觀念的信仰，是一個自古以來就有的現象，也是一個綿延不斷至今仍存的現實。更準確地說，是至今仍然存在於各個國家、各個民族以及全世界大多數人口中的現實。讓我們先通過數字來了解這個事實，再進一步去理解和認識這個現實。

據權威的《1994年大不列顛百科全書》的統計，在全世界大約55、8億人口中，如果將16、4%的非宗教人士和4、3%的無神論者除去的話，其餘79、3%都是各種宗教（包括傳統宗教、民間宗教、新興宗教、部落宗教……）的信仰者。他們佔世界人口的比例分別是，基督教徒（包括羅馬天主教徒、新教徒、東正教徒、英國國教徒和其他基督教教徒）33、5%，伊斯蘭教徒 18、2%，印度教徒13、5%，佛教徒6、0%，中國民間宗教信仰者2、5%，新宗教信仰者2、2%，部落宗教信仰者1、8%，印度錫克教徒0、4%，猶太教徒0、3%，薩滿教徒0、2%，儒教徒0、1%，巴哈教徒0、1%，耆那教徒0、1%，神道教徒0、1%，其他宗教信仰者0、3 % 。從其他最新的資料中也不難推斷，這個世界宗教信仰者的比例沒有太大的變化，在某些地區還有增加的傾向。

據國外學者和我國學者的研究，經濟的全球化和世界範圍內的移民流動，加上宗教的普世化運動，世界宗教的人數布局也在發生變化。例如，蘇聯解體后，東正教在俄羅斯的影響日益擴大。據統計，3/5的俄羅斯人說他們相信上帝，其中2/5的人說他們原來不信上帝但現在信，大多數俄羅斯人希望在教堂里做洗禮、舉行婚禮和葬禮，認為宗教為生活提供了道德基礎，並支持著家族關係。 [美]格里利: 東歐的宗教復興《國外社會科學》2002年第5期　基督教信徒在東方儒家文化圈國家中劇增，韓國的基督徒已達人口的四分之三，中國的基督徒在改革開放的二十多年中翻了幾番。而伊斯蘭教、佛教、道教、印度教等，在西方發達國家迅速傳播和發展，到20世紀末，美國有穆斯林400萬，是1970年的四倍，有佛教徒200萬，是1970年的九倍，還有80萬印度教徒。卓新平主編《宗教比較與對話》,第三輯, ,第25頁，宗教文化出版社2001年

據《國際傳教公報》統計，百年來，世界上傳統的基督教、伊斯蘭教、印度教等宗教，信徒人數一直處於增長中，到1997年，在世界58億人口中，宗教信仰者佔81%。在二十世紀六七十年代，日本和美國都出現了宗教復興高潮。一個日本人同時可以有兩種宗教信仰，日本的宗教信徒超過了全國人口總數；生活在現代文明搖籃里的美國人90%以上信仰宗教。

中國在改革開放以後，隨著社會生態的復甦、社會環境的寬鬆和經濟的發展，各種宗教信仰從被改造、被壓制、被禁止的狀態中恢復和發展起來。中央統戰部、國務院宗教事務局等宗教管理部門陸續恢復工作，宗教研究機構也在各地相繼恢復或成立。中國政府在糾正「文化大革命」錯誤的過程中，為恢復、落實宗教信仰自由政策，作出了巨大努力，平反了宗教界人士蒙受的冤假錯案，恢復開放了宗教活動場所。八十年代以來，中國基督教每年恢復、新建教堂約600所，《中國的宗教信仰自由狀況白皮書》並在逐步出台和完善宗教政策，以保障公民的宗教信仰自由。

據中國官方公布的不完全統計，中國現有各種宗教信徒一億多人，其中9000萬佛教徒，1800萬穆斯林信徒，1000萬新教徒和400萬天主教徒。宗教活動場所10萬餘處，各種宗教教職人員約30萬人，全國性和地方性宗教團體3000多個，宗教院校74所。各教都自己出版經典、書刊，其中僅《聖經》的印數即達3000萬冊。中國各宗教團體已同世界70多個國家和地區的宗教組織、宗教人士建立了聯繫。《2003年中國人權事業的進展》

以上數字只是來源於官方承認和管理的五大宗教，既不包括天主教地下教會和基督教家庭教會，更不包括面廣量大的民間宗教和新興宗教。如果將這些都包括進去，一般研究者的估計是官方數字的2－5倍。吳梓明：《中國基督教史研究：時代的新挑戰》，載《基督宗教思想與21世紀》，358頁,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2001年

媒體的報道更生動也更多樣地展示了中國大陸的宗教復甦潮流涌動的景象：

▲        眾多民間神佛被信仰　　

去福建旅遊的人們常常會去湄洲島媽祖廟一游。1988年媽祖廟重新開放以來，越來越成為眾多信徒的聖地。媽祖的慈祥和關於她的傳說，吸引了數以百萬計的人。每年媽祖生日（農曆3月23日），成千上萬的信徒會從各地來到湄洲島媽祖廟，走很長一段水路，上島后還要爬一段陡峭的山崖。由於朝拜者越來越多，近年來不得不修建了長323米、寬99米的媽祖廟新殿。媽祖信仰是中國人融合了佛、道、儒等多元因素的一種宗教，在中國東南沿海擁有越來越多的信徒。

廣東沿海的霞嶺村的村民集資了50萬元來修建他們自己的祠堂。祠堂建在半山上，房頂上排著各種顏色的吉獸。祠堂里供奉的除了村民的先祖之外，還有四個木雕。在長者的帶領下，村民們跪在祭壇前，唱著頌詞，向先祖和四個木雕神仙獻祭。在文革期間銷聲匿跡的這些宗教儀式到1992年才重新出現，村裡的老人說，大家希望神仙能帶來運氣和富裕。

不少地方的廟宇祠堂由於能夠得到很多捐贈，並開始做一些種樹、修路、建學校這樣的公益事業，對於一些資金困難的地方政府來說，這樣的事情求之不得，對於普通百姓來說，也都視為慈善事務。

在一些地方，這樣的宗教活動甚至影響到地方的經濟發展。在山西中部，每年有約20萬人參加黑龍廟的祭祀活動。鑒於祭祀活動龐大的規模，當地政府決定發展「廟會經濟」。據說，與祭祀活動同時開展的黑龍廟廟會已經為當地經濟帶來了巨大的活力。上面所說的湄洲島媽祖廟近幾年每年都接待遊客數十萬人次，旅遊收入數千萬人民幣。鳳凰周刊2004年第22期
其實，大多數的民間神佛如同媽祖一樣，都具有地區性，其影響力只局限在一定的地域範圍內。在某個地區被傳說得活靈活現、神奇無比的神靈，在另一個地方名不見經傳。但這樣的民間神佛越來越多地「復活」了、復興了、香火旺盛了。如今在中國南方省份的許多農村地區，幾乎每個村莊都會有一座廟或一個祠堂，通常就供奉著當地人的祖先或當地的神仙。媽祖只是中國大陸宗教復甦過程中人們信仰的眾多的神佛之一。

▲　　宗教活動與宗教建築日漸興盛

改革開放以來，重大宗教活動成為媒體報道的重要內容。例如2002年到2004年，中國大陸、台灣、澳門、香港等各大媒體紛紛報道了國寶級文物陝西法門寺佛指舍利先後赴台灣、澳門、香港等地巡展的盛況。報道說抵達台灣后，第一站就安座在台灣大學體育館，4天里共舉行了8場法會，每天都有成千上萬的信徒擁入，4天里共有30萬信徒前往瞻仰佛指舍利。香港旅遊局的官員介紹，佛指舍利蒞港十日，大約有60萬人入場瞻禮。其中許多人是從中國大陸趕來觀禮的佛教徒。報道說，儘管支派眾多，但都把釋迦牟尼看作始祖的佛教，是中國大陸信徒最多的宗教，教徒超過9000萬——這是大陸改革開放之前的數倍。近年來，像佛指舍利蒞臨香港這樣的佛教盛事在大陸也時有舉辦，在文化大革命期間毀壞的廟宇也不斷得到修復。一些大型佛教建築似乎也在參與世俗的建設競賽——江蘇無錫88米高的靈山大佛剛剛建成不久，中國最南端城市三亞的南山寺就宣布填海修建108米高的「南山觀音」，據說　「可與紐約的自由女神像相媲美」。而各地民間捐資修整和新建的廟宇、道觀、教堂等等，更是不計其數。

上海徐家匯天主教堂，有著100多年的歷史。星期天早上的禮拜之後，信徒們慢慢走出教堂的走廊，太陽光線透過彩色的玻璃窗照在信徒的臉上，彷彿閃著聖潔的光芒。但是在文化大革命中，這座哥特式教堂所有的玻璃都被毀壞。如今，這些玻璃逐漸得到修復——並不是恢復原來的模樣，圖案不是過去歐洲風格的受難圖和聖徒像，而是一些中國傳統的人物和圖案，包括鳳凰等等。

在一些重要的宗教節日如聖誕，徐家匯天主教堂的走廊里都擠滿了人，教堂外等待進入的人還排成長龍。信徒數目的日漸增多，有報道說，目前中國大陸天主教徒和新教徒的總數是1949年的14倍，這還不包括中國政府不承認的「地下宗教」的信徒。由於進行宗教儀式的場所非常缺乏，北京市2003年12月開始在朝陽和丰台兩個大區——基督徒人數很多，卻沒有教堂，市政府投入資金4000萬元人民幣，支持市基督教會在這兩個區新建兩座基督教堂。海外媒體稱這是中共建政以來第一次官方修建教堂。 而其他多個宗教活動場所也在整修和規劃當中。

據新華網報道，北京市宗教事務管理局局長張恕賢說，北京市基督徒有4萬多人，教牧人員有60多人，正式登記的教堂卻只有8座。上述新建的兩座教堂落成后，均可容納1000餘人進行宗教活動。

他還表示，為滿足群眾宗教生活的需要，北京市宗教事務管理局把宗教場所的合理布局作為重點課題來研究，並且積極採取措施緩解宗教場所緊張的問題。不僅基督教教堂，一些佛寺和清真寺也將擴建、重建和恢復活動。並為在北京的外國人安排了更多的臨時宗教活動場所。

在傳統的佛教之地——藏傳佛教的西藏，有1700多處佛教活動場所，住寺僧尼46萬多人。在那裡，處處可見從事佛事活動的信徒，到處懸掛著經幡，堆積著刻有佛教經文的麻尼堆。信徒家中幾乎都設有小經堂或佛龕，每年到拉薩朝佛敬香的信徒達百萬人以上。

穆斯林是中國第二大宗教團體。特別是在穆斯林的聚集地，比如寧夏回族自治區，宗教儀式和活動處處顯示著宗教的復甦及回歸正常。近十多年來，中國大陸已經有5萬多穆斯林到麥加朝覲。

由於宗教復甦復興現象從南到北、從東到西，已經普遍發生在中國百姓的日常生活里，所以，從以上的一般描述中，即便是遠離宗教生活的人，也馬上可以聯想到各種類似的宗教現象，包括自己身邊的與宗教信仰、精神信仰有關的人和事。特別是從70年代後期開始，到80年代形成高潮並持續到90年代的氣功熱、特異功能熱，以及由此而造成推出的「大師」、「超人」，也是一段時期中奇異信仰或精神信仰的突出表現。目前，在中國大陸，神秘信仰的總體格局是，傳統宗教、新興宗教與各種流傳下來、復興復活、土生土長的民間宗教共生同存。

描述現象是為了看到和正視事實，是我們理解和認識問題的前提。對於許多在建國以後出生的人來說，對於在無神論環境中長大的人來說，甚至對於許多進行無神論教育的學校老師、政府部門工作人員、以及新聞媒體工作人員來說，神秘信仰、有神崇拜、宗教信念都是一種難以理解、令人迷惑、甚至不可思議的問題。他們會想也會說，哪裡有神啊？！那是騙人的。他們會將神秘信仰者視為迷信的、愚昧的、或者頭腦簡單的人。而信神者通常會列舉出種種「奇迹」事例，說明信神以後身體及命運的好轉變化，說明神的保佑和眷顧。還會列舉出種種善行善事，說明信神的好處和優越，並且也會將不信神者視為沒有信仰的、功利的以及其它種種負面的評價。

實際上，很多信神者和不信神者都沒有深入地考察和理解過對方為什麼相信或不相信，甚至也沒有深入地思考過自己為什麼相信或不相信。只是以我為中心——以我的觀念為中心，來評價對方，並且簡單地給對方貼上標籤——「迷信的」或者「無信仰的」等等。事實上，這樣的評價或貼標籤，無助於對問題的理解與認識，無助於尋求共識而和諧共處，更無助於將社會引向一個更合理、更美好的未來。

因此，對於大多數在建國以後出生的人來說，對於在無神論教育環境中長大的人來說，對於從事宣傳和相關工作的人來說，甚至對於已經信神信佛，或者處於信和不信之間的人來說，都有必要去了解並儘可能地理解為什麼人們相信或不相信。特別是人們為什麼會相信？與這個問題直接相關的就是，為什麼在世界大多數國家，沒有宗教信仰的人所佔的人口比例是少數？甚至沒有宗教信仰被視為非正常、是例外？另一個前面已經提出的相關問題是，如果說，神學玄學思想遠遠不如科學成果那樣能夠得到可靠的證實和檢驗，為什麼被如此眾多的人們所信奉？還有一個既與世界有共性，又有中國特性的問題是，為什麼改革開放以後宗教信仰的人和現象越來越多？

我們認為，一種現象的普遍存在，宗教信仰，或更廣泛的神秘信仰的普遍存在，蘊含著一個巨大的真相——人心和人性的真實特性。

下面，我們以中國當今現實為主要背景，探尋人們為什麼去「信」的原由，探尋人心人性的共性真相。

三、神秘信仰的幾大原由

如前所述，神秘信仰是對神秘現象的神秘解釋的信奉，是對超自然力量的相信，對神秘觀念的相信。這種相信漸漸穩固下來后，成為人的世界觀、人生觀、價值觀的組成部分，成為不易改變的信仰信念。「信」不會從天而降，不會無故產生，必有它的原由。

（一）　生存需求

在我們考察的各種案例中，為了活下去而「信」的人佔了一定的比例。這也是較常見的一種情況。

方蘋（化名），50來歲，大學學歷，是一家汽車製造企業的黨委副書記。在一次體檢中意外地查出患有癌症，而且已到了晚期。消息如同驚雷一樣，在她心裡炸開，也在全家炸開。平靜美好的生活一下子翻騰起來。她是兄弟姐妹中最小的一個，最受寵愛，生活道路也比較順利。當時企業效益不錯，收入不低，孩子也大了，一切都比較順心。突然發生這樣的事，自然全家重心都圍著她，住院、開刀、化療。雖然病情暫時控制，但她深知體內的癌細胞如同定時炸彈，隨時有爆發的可能。她第一次強烈地感覺到生命是如此脆弱，也是第一次實實在在地面對著死亡。而且死神不是像意外事故那樣，突然降臨又走開，而是時時伴隨在身邊，時時受到死亡的威脅。每天都在提心弔膽，不知道癌細胞什麼時候又會活躍生長出來。在這樣的狀況下，如同大多數人一樣，越是感到活著多好，越是留戀生命。

可是，當她不斷去了解、去查找關於這種病的治療方法和治癒可能時，一切都清楚了——現代醫學對這種病的病因了解，就到那樣的程度；現代醫學對這種病的治療方法，就是那樣幾種；一些可能更好的新葯還在試驗階段，一般情況下她是等不到新葯上市的。這是一個真實的現實，於是，她深知她下半輩子就要在這種膽戰心驚中與死亡抗爭——如果還能抗爭的話。她體驗到了什麼叫沮喪和絕望。

這時，不斷有親戚朋友給她介紹正規醫學治療之外的另類方法，特別是一種被稱為有神奇功效的氣功。這些朋友熱心也是真誠地告訴她，一些像她一樣身患絕症的人，在練了這種氣功以後，奇迹般地康復了，其它慢性病康復的就更多，並且舉了一些活生生的事例。還告訴她，這門功法的師父是法力無邊的主佛，只要真心誠意地修鍊，按照師父所講的大法去做，不要把自己的病當成病，不要去吃那些葯，師父就會幫助她消除身上的業力，病也就自然好了。開始聽到時，她覺得有些離奇，並不相信，但禁不住熱心的朋友一再勸說，而且又有那些事例為證，於是抱著試一試的想法，加入進去，與那些功友們一起虔誠地學習這種功法的教義思想，或者他們稱之為的「宇宙大法」。並且拖著虛弱的身體堅持練功。隨著身體似乎漸漸有所好轉，再加上其他功友的鼓勵，她也越來越虔誠，真的按照「宇宙大法」的要求，葯也不吃了，精神也好了許多，甚至能夠去上班了。她自然就更加相信了。

請設身處地地想一想，當現代醫學承認目前能力有限，無法治好她這樣的病，當人面臨這樣的生命絕境時，人的心態會是怎樣？是無所作為地等死，還是無論什麼方法，只要有一線希望，就去嘗試一下？顯然，大多數人要去嘗試，哪怕是某種另類的、過去嗤之以鼻的方法。甚至為了活下去，傾家蕩產也在所不惜。生存是超越一切的第一需要。

人們常說要承認現實、要面對現實。然而，有時現實是殘酷的，殘酷到你面對它承認它就等於承認自己沒救了，等死了。這是許多人無論如何也不能接受的。作為一個長期受無神論教育、也教育別人的黨政幹部，方蘋過去決不會想到自己竟會去參加一個什麼信神的團體。但是，要活下去的強烈願望壓倒了一切、超越了一切。家裡人對她加入這樣的團體組織，也覺得有問題，但由於有熱心親朋的勸說，又有實例證實，又覺得說不定有效呢？後來她病情複發，去世了。

人都有活下去的本能願望，生存需求是人的最基本需求，當現代科學還沒有發展到可以提供這種希望時，人們必然會去嘗試其它的可能性，只要有人宣稱可以提供這種希望。儘管這種宣稱可能是虛假的、虛幻的，但在一時難以判別的情況下，嘗試會是許多人的必然選擇。
事實上，國內外一些走入某種信仰團體的人，甚至走入邪教組織的人，其中有的就是由於面臨生命的困境，在無助無奈之中進入其中而「信」的。生存需求是「信」的一大原由。

（二）健康需求

與生存需求緊密相關的，是人的健康需求。大家知道，在人們的求神拜佛行為中，幾乎大多是為了家庭和個人的某些需要，比如婚姻、錢財、陞官、升學、生子、前途、還有健康等等。多數人即便沒有像上述事例那樣直接面臨死亡的威脅，但疾病和嚴重的疾病卻是許多人和家庭經常面臨的。特別是疾病的折磨、疾病的痛苦、疾病導致貧窮、疾病導致生活的無意義、無幸福感的狀況，同樣使人陷入一種生存困境，嚴重時常有生不如死的感覺。

如果將人的健康需求放在人類歷史和世界範圍內來看，可以說，從古代到現代、從外國到中國，一直有兩條途徑在滿足著人們的這種需求。一條是醫學發展的途徑，一條是神秘信仰的途徑。

大多數疾病對於早期的人類來說，幾乎是不可戰勝、難以治癒的，也自然被視為不可知、不可控的事物，被認為背後有著神秘的力量在掌控著。許多疾病甚至被冠以神靈的名稱。例如，死亡率極高的天花病在一些地區被稱為「痘娘娘」並被供奉。歷史研究告訴我們，早期的人類社會，醫巫同源、醫巫同職，為人解除疾病的醫者和為人呼喚神靈的巫者是一個角色。巫，或者掌管宗教禮儀的神職人員，宣稱通過某種儀式或方法與神靈溝通，他們代表著能夠通靈的能力，或者直接就代表著神靈的化身，代表著超自然的神奇力量。人們相信這種力量可以幫助消除疾病。

所以會相信，一是因為在人類尚未發展出醫學科學的時候，或者醫學對某些疾病束手無策的時候，除了向神靈乞求、向神靈禱告之外，別無它法，或者只有此法；二是人們的禱告和乞求，有時似乎也能起到作用，他們不了解為什麼起作用的原因，以為是乞求禱告靈驗了，也就更加相信。這是神秘信仰的途徑和方法。

另一條途徑是，人們在實踐中積累著對疾病的認識，積累著治療的經驗和方法，這個進程是極為緩慢的，靠著一代一代的摸索，靠著不斷地試錯，靠著偶然的發現，再積累為對疾病規律的認識。

以天花為例：人類征服天花的歷程，也是靠著偶然的發現和試驗。中國古代的人們在實踐中，受偶然的啟發，慢慢看到某種毒性可以制服毒性，總結出以毒攻毒的方法。於是，有了用提取天花患者瘡中膿汁傅於皮膚的辦法，也有將痊癒后的天花患者身上的痂皮，研成粉末，吹進健康兒童的鼻子里，用來簡單預防天花。稱為人痘接種法。

18世紀的英國鄉村醫生愛德華•琴納發現，一些擠奶工的手上常常有牛痘，而有牛痘者全都沒有患上天花。1796年，他為一名8歲男孩接種了牛痘，此後這個男孩再沒有患過天花。這也是人類通過有意識預防接種來控制傳染病的首次科學實驗。在更多成功的試驗后，琴納發表了題為《接種牛痘的理由和效果探討》的論文。到19世紀，這種接種牛痘的技術在歐洲許多國家推廣開來。

20世紀50年代初，每年全球估計仍有5000萬個天花病例，到1967年，患天花的人數已經降低到1000多萬，就是在這一年，聯合國世界衛生組織發起了推廣接種、消滅天花的運動。70年代后，天花在中國和大多數國家停止傳播。1980年，世界衛生組織宣布天花徹底消滅。如今，天花病毒的樣本封存在美國和俄羅斯保留的幾個試管里。「痘娘娘」這個曾經不可一世、掌控人類生死大權的神靈或病魔，如今反過來乖乖地被人掌控著，呆在狹小的空間里不得動彈。

當某種事物成為已知也可控的對象時，它原本的神秘性就消失了。任何的神秘，都來自於不可知和不可控。一旦已知可控，曾經的神靈就退出了歷史舞台。科學，就是這樣不斷地去認識未知的事物，不斷擴大著自己的領地，不斷讓人類有更多的空間來掌握自己的命運。
然而，現代醫學科學也誠實地承認，還有許多醫學領域是未知的空白，對許多疾病的認識是一知半解，對許多疾病還束手無策，還有新的疾病在出現。仍以天花為例，在人類認識和掌握預防方法之前，天花一直是危害人類的重大疾病，幾千年來在世界流行，是全球流行最廣的一種傳染病，人們對它毫無辦法。過去，大約1／4的病人會被天花奪去生命，僥倖生存下來的病人，因臉上豐富的皮脂腺遭天花病毒侵害，大多留下永久性瘢痕，俗稱「麻臉」。
3000多年前，古埃及的木乃伊身上就已見到天花的疤痕。公元前6世紀，印度發現天花流行。在中世紀的歐洲，平均每5人中就有一位「麻臉」。至高無上的國王也難逃厄運，法國國王路易十五、英國女王瑪麗二世、德國國王約瑟一世、俄國沙皇彼得二世都被天花奪命。中國清朝的同治皇帝死於天花、順治皇帝二十四歲時也死於天花。18世紀，歐洲人死於天花的總數達1、5億人。1872年天花在美國流行，僅費城一個城市就有近2600人死於天花。
天花的猖狂肆虐給人以強烈的震撼和恐怖，當時人們對它完全不了解，它的降臨給人類的感覺，就如同覆蓋一切、不可一世的神秘力量，在掌控著人的命運。除了神靈或魔鬼，誰還有這樣的力量？當醫學科學在這個領域是空白時，人們除了相信神，乞求神以外，別無它法。相信神、乞求神是人除了等死以外的唯一選擇。對許多人來說，科學和神靈都是給人提供希望的事物，當在有限的生命時光中看不到科學給予的希望時，神靈就成了許多人唯一的希望。健康需求、生存需求是人們信神靈、信宗教的重要原由。

（三）安全感需求　

人活一生的數十年中，自己和家庭成員都可能面臨突發的天災人禍、意外事故，除了自然界造成的地震、水災、火災、乾旱、暴風雪、龍捲風、火山爆發、颶風、泥石流、海嘯、冰雹、滑坡塌陷、高空墮落、……，還有車禍、礦難、傳染病、工傷事故、……等等交織著自然和人為因素的災害，都會給人帶來極大的衝擊，造成極度的身體傷害和心理傷害，甚至由此改變一個人的一生和一個家庭的命運。

還有種種社會性的突發事件：經濟危機、社會動亂、政治革命、地區戰爭、種族衝突、迫害殺戮、……，以及由此帶來的失業、貧困、飢餓、疾病……和由此而來的精神壓力與恐慌，身陷其中的人們無法逃脫，無處躲避，只能聽由形勢的發展、時間的推移，等待局勢的穩定和變化，這一切給人以命運不定、難以掌控的無力感和無助感。

職業、婚姻和家庭是給人們提供安全感的最基本因素，也是每個個體最切身最需要的。但這也是人們最經常會失去的。與上述那些天災人禍、意外事故相比，失去職業、失去婚姻、失去親人所發生的概率，要更加高一些。對很多人來說，也是難以承受的。所有這些或者突然降臨、或者長期身處的災難性事件，都可能使人不知所措，無以應對而出現精神危機。

宋陳氏是一位賢慧的家庭婦女，丈夫常年在外掙錢養家，她在家撫養孩子。孩子幾乎是她生活的一切。然而，在她生養的3個孩子中，先後有2個夭折，她傷心欲絕，感到活著沒有意義，幾次動念要自殺，又因為還有一個孩子，一時下不了決心。這時，一位鄰居好友，也是一個虔誠的佛教信徒，來安慰她並向她宣傳佛教的思想，使她痛苦的心靈感到了慰藉和依託，她由此成為了佛教信仰者。過去鄰居也曾來勸導她信佛教，但她覺得照顧孩子的事情已經夠多了，再要像鄰居那樣念經、燒香、做佛事，怎麼有時間呢，就一直含糊推託，直到發生了使她難以承受的家庭災變。

吳剛，一個身材高大的英俊男子，某公司的財務主管，也是許多年青女子傾慕心儀的對象，30多歲的他一直未婚，雖然父母著急，但他抱著決不將就的態度，耐心地尋找自己理想中的另一半，甚至為此和父母鬧得很僵，特別反感父母的介紹和安排。但後來在一次勉強同意見面的介紹人那裡，竟然意外地發現，對方無論從外貌到氣質到言談舉止都與自己的理想相符，交往一段時間以後，兩人更是心心相印、相見恨晚。吳剛覺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幸運最幸福的人。結婚以後他們很快有了孩子，小家庭其樂融融、安寧快樂。就在孩子已經9歲的時候，妻子卻忽然提出要離婚，說她已經無可挽回地愛上了另一個人。如果不同意離婚的話，她就自己出走，不再回來。吳剛在這樣的打擊下，精神處於崩潰的邊緣，久久不能從傷痛中解脫出來。這個世界對他來說，不再是安全的，而是處處危機四伏，時時有可能出現意外。他無法理解這一切到底怎麼了？為什麼上天要給他如此沉重的打擊？他甚至回顧自己是否做了傷天害理不該做的事情。他無法集中精力正常上班，不得已辭去了工作。這時，他在書店裡看到了一本關於精神信仰的書，深受感染和啟發，從此沉浸其中，並加入了某個信仰團體，成為其忠實的成員。

……　……

2003年9月10日是世界第一個「預防自殺日」，來自衛生部門的資訊稱，中國每年約有28、7萬人自殺身亡，除此之外還有約200萬自殺未遂者，自殺已成為排名第五的死因，其中不乏高學歷人士。　　

1993年，世界衛生組織和中國衛生部在北京聯合召開了「高層精神衛生研討會」。在這次會議上，世界衛生組織公布的報告，中國的自殺率為每10萬人中22．2人，中國已成為高自殺率的國家。

儘管自殺的具體原因有很多，但走到這一步，都是已經感覺未來沒有希望，活著沒有意義。其中一些人就是遭受了重大人生打擊無力承受，又沒有及時獲得幫助和支撐。而更多的人，雖然沒有走到真正實施自殺這一步，但在生活中遭受突如其來的意外事故和傷害，或者長期身處無力改變的悲慘處境，都給人們強烈的、持久的不安全感，也會給人們命運坎坷、捉摸不定、無法把握的不確定感。特別是在人類社會的早期，或者在自然環境嚴酷的地區，人們的生存更為艱難，遭受各種天災人禍的頻率更高，無力無奈感會更強更普遍。而宗教信仰，對超自然力量的信仰，會使人感到與一種無比強大的力量聯繫在一起，由此使人感覺獲得了依靠、受到了庇護，獲取了安全感。宗教將人與神、與超自然力聯繫在了一起。

在有宗教傳統的環境中，對於大多數人來說，遭遇不幸之後依賴宗教信念、信賴宗教神職人員以及宗教同道的幫助和支撐是自然而然的事。而在沒有宗教傳統的環境中，如果這時沒有其它適當的社會支撐力量進行幫助，個人也沒有找到可以轉移和替代的事物或精神理念，那麼，宗教信仰或神秘信仰就是可替代的選擇之一，一些人會因此走入宗教或其它精神信仰團體。
　　
其實，不安全感不僅存在於普通百姓中，手握重金的商人和手握重權的官員甚至更有不安全感。或者準確地說，每個階層有每個階層特定的不安全感。這也是為什麼在我國經濟發達地區的許多有錢人，更願意花大錢燒香拜佛、算命許願、信風水、造寺廟、捐善款……的原因之一。在燒香拜佛的官員中，一些人「官本位」意識強烈，對自己的前途或官位抱有強烈的期望，但又對前途不確定、不自信，沒有安全感。一些從事風水、算命行當的業內人士透露，「要賺這些官員的錢，就要了解他們的心理，對症下藥。這些人往往非常擔心失去現有的地位，擔心升遷受阻。」另外，從一些「落馬」的官員身上可以看到，他們之所以相信神秘事物，燒香拜佛，還因為害怕犯罪事實敗露，希望以此求得神靈的保佑。破解部分官員「求神拜佛情結」的謎底，與普通人一樣，就在他們的心理需要，安全感需要。
　　
安全感需求是人們宗教信仰或其它神秘信仰的原由之一。

（四）心理平衡需求　

現存的社會是不完美、不理想的。這種不完美的一個最突出表現，是各種各樣的不公平、不公正。

經濟上的不公平、不公正表現為部分人的勞動及付出沒有得到應有的回報，貧富差距過大。還有獲得就業機會的不平等，獲得升遷機會的不平等，城市和農村居民享受社會福利的不平等，競爭條件的不公平、不公正，……等等。

政治上的不公平、不公正，例如，對權力缺乏有效的監督和制約，使得一方可以享有特權、濫用職權，另一方則成為二等公民、甚至是被任意踐踏的下等人；政治參與機會的不平等，知情權利的不平等，法律裁判的不公正，民主權利得不到保障，……等等。

文化上的不平等、不公正，例如受到各種歧視，包括性別歧視（特別是對女性在就業、升遷、從政、從事管理等許多方面）、種族歧視（例如對黑人、對少數民族的人……）、職業歧視（例如用鄙視的口氣說，掃馬路的、掏糞坑的、……）、身份歧視（例如，鄉下人、……），還有對艾滋病患者、同性戀者、……的歧視，甚至對相貌、身高及其它生理缺陷的歧視等等。

不平等、不公正現象是遍布社會各個階層、各個群體的。所謂弱勢群體是一個相對的概念。每個階層和群體都有人感到不公平、不公正。這種不公平、不公正使人感到了被剝奪。

剝奪理論是社會學解釋人們信仰宗教、皈依宗教原因的一個代表理論，也用來解釋新的教派、新的精神團體形成的原因。最初由美國學者查爾斯•Y•格洛克闡述。他認為，生活中存在著各種剝奪或短缺，第一種是經濟的短缺，包括有限的收入和有限的物質必需品，它可以被客觀地衡量，也可以被主觀地體驗到，使人感到自己是窮人，在經濟上被剝奪。第二種是社會的短缺，指特權、權力、社會地位的低下，被排斥在社會活動與組織之外，感到自己是低等公民。第三種是機體的短缺，這是指一些人在肉體和精神健康以及生物機能方面的短缺。第四種是倫理上的短缺。當人們感到在社會上占統治地位的價值與規範不再是明確的和有意義的答案，便會重新尋找某種替代性的價值觀及世界觀。第五是心理的短缺。人們覺得缺乏充分的心理回報，沒有感到自己真正為社會所接受，心裡充滿著不平衡、不滿足、失落感和被剝奪感。

查爾斯•Y•格洛克認為，當許多人感到一種或幾種短缺，而且這些人又相互發現，有著同感共鳴，這時，如果有一個領導者出來提出一種解決方法，為人們描繪一幅美好的前景，做出各種許諾，就會成為精神領袖，就會有人自願跟隨，也就形成了一種教派、一個新的宗教或者一個膜拜團體。Glock.C.Y：「The role of Deprivation in the Origin and Evolution of religious Groups」,in R.lee and M.E.Marty ,eds.,Religion and Social Conflict ,NY:Oxford University Press,1964.

前面我們描述了中國宗教及各種神秘信仰的復甦復興現象。這一現象的出現有多種原因造成。其中一個公認的原因重要是，中國正處於改革開放后的轉型時期，這種轉型是一種整體的、巨大的、全新的社會變革，一切都處於探索之中，一切都處於建立、調整和發展的過程之中。與過去計劃經濟體制下的穩定性、確定性相比，不確定的因素大大增加；與過去平均主義大鍋飯相比，各種差距越來越大。過去的工人階級老大哥，現在許多成了下崗失業者，過去待遇相近相同的階層和群體，現在許多人被邊緣化，成了弱勢群體。

河北省社科院的一項對弱勢群體心理困境的調查表明，他們有著強烈的失落感和被剝奪感。而且弱勢群體的這種喪失感是全方位的，包括財富收入、社會地位、發展機會、精神領域、文化教育機會、政治權利等多方面。
　　
調查選取了下崗職工、城市搬遷戶和外來務工人員較為集中的地區。下崗職工反映最多的是對生活水平不滿意，最多的要求是政府要想方設法提高他們的收入。一些人已經退休多年，收入卻比當地最低工資標準還低，他們認為，當年他們為國家建設、城市建設做出了極大貢獻，而且那時幹活不講報酬，只知道奉獻。現在經濟發展了，卻沒有得到發展帶來的實惠。物價往上漲，工資卻十幾年沒漲，不由地發出疑問和呼喊，「這個社會到底怎麼了？！前人栽樹，後人乘涼。現在該想想我們這些前人吧。」在作者對下崗工人的調查中也發現，這種看法決不是個別的，而是具有代表性的相當一部分人的想法。
　　
調查還發現，中青年下崗職工思想波動比較大，抵觸心理強，對社會不滿的情緒強烈，部分人對政府有明顯的不信任感，有極少數人表示，如果有社會風波自己願意參與。曾在一次群體事件中帶頭的下崗職工孫某說，下崗后活著太壓抑，覺得自己被社會遺忘，別人過的什麼日子？自己過的什麼日子？商場里沒有自己能買得起的東西，社會上各種活動自己也沒份參加，正好借這個機會發泄一把。

調查反映出弱勢群體的對抗情緒特彆強烈。特別是對政府官員、企業老總等，普遍認為社會進步的成果被這部分人「竊取」了。中國從一個收入相對平均的社會，轉變成貧富差距明顯拉大的社會只用了20多年的時間，弱勢群體普遍感到沒有享受到社會發展帶來的成果，自己應得部分被富人、被特權階級佔有。如果差距進一步拉大，又沒有得到有效的平衡與調控，這種被剝奪感也會變得更強烈。

河北省社科院的這項對弱勢群體心理狀況的調查表明，70％以上的受訪者對自己目前的生活狀況表示不滿意，其中5％的人認為極不滿意。只有26％的人滿意現在的生活狀況。76％的人認為自身利益受到損害，有強烈的被剝奪感。78％的人認為自己的社會地位低下，認為經濟上比別人差，政治上沒有發言權，已經被社會遺忘。還有76％的人不同程度的存在精神憂鬱和焦慮。《瞭望新聞周刊》2005年第七期

對於自身困境的處理，人們會有這樣一些有意識和無意識的方式：

第一種是向外轉移。向外轉移有兩類方式，相對健康的方式是，向家人、向朋友傾訴，宣洩內心的不滿和鬱悶，尋求勸慰和幫助。在有宗教文化的環境中，人們會去教堂、寺廟祈禱及其它宗教方式來獲得支撐和幫助。另一種是相對偏激的方式，例如以對方難以接受的方式（打、罵、砸東西等）向親人、朋友、甚至向不相干的人發泄；對社會不公的看法、不滿的心態會成為「火藥桶」，會在特定條件下引爆，導致偏激行為，用對抗進行宣洩，釀成社會突發事件，更嚴重的會走向違法犯罪的道路。

第二種是向內轉移。向內轉移也有相對健康和不健康的兩類方式，前者是以積極的心態、向前看的眼光來自我調整；或者用自己的宗教信念、宗教思想來平衡心態，化解怨氣；後者就是消極地被動承受、自我壓抑，自卑、自閉、逃避、厭世等等。嚴重時會發生自虐、自殺等內罰性行為。

無論是向外轉移還是向內轉移，宗教或類似宗教的思想觀念，都起到了某種平衡與化解矛盾的作用。（當然，極端的宗教觀念也會導致偏激行為甚至狂熱行為，後面將會詳細闡述。）在宗教環境中生活的人們，宗教組織對他們來說，是一種社會支撐系統，宗教思想對他們來說，是一種心理支撐系統，是人們發生心理危機和各種困境時自然會去尋求幫助的對象。在沒有宗教文化的社會環境之中，更多的人會以非宗教的方式來恢復心理平衡，但宗教方式也是備選、可選的方式之一，只要各方面條件機緣相合，一些人就會皈依宗教或加入其它類似的精神團體，從神秘信仰中尋求解脫和平衡之道。還有的形式上沒有加入什麼教、什麼團體，但心理上已有了這種傾向，成為了精神上的成員。中國改革開放后宗教復甦復興現象也說明了這一點。

弱勢群體的概念是相對的，是與自身可比範圍內的群體相比較的結果。因此在任何國家，包括經濟發達、社會穩定的國家，也普遍存在著相對弱勢的、感覺不公正、被剝奪的群體。而弱勢個體更是遍及各個國家、各個階層、各個群體。每個弱勢個體和群體都有心理平衡的需要。當社會制度和社會機制還不能很好地調控某些不公平、不公正，還不能提供給一部分人看得見的前景和希望時，如果宗教信仰或其它類似宗教的精神信仰提供了平衡機制和希望，它就會成為人們願意相信它、依靠它的又一個原由。

（五）死亡恐懼和生命永恆的需求　

一些哲學家和歷史學家說過，「世界上若沒有死亡的存在，就不會有宗教。」換一種方式說，對死亡的恐懼和超越死亡的需求，是宗教產生和存在的一大重要原由。對死亡的恐懼，也是人的一種終極情感。

活在世界上，每個人都要與死亡打交道。一般人會面對自己親人、朋友的死亡，醫生要面對病人的去世；火葬場的工作人員會每天面對死亡，但這是已經去世的人。有一種特別的職業，卻是每天主動地迎接將要臨終的人。他們對死亡的感受非同一般。

李松堂，1987年自費創辦了中國首家也是國內目前規模最大的臨終關懷醫院——北京松堂關懷醫院，任該院院長。從1987年到2004年的17年間，醫院先後送走了16000多位經過臨終關懷而去世的人。這是一個驚人的數字，很少有人在十幾年的時間中，如此高頻率地每天直接面對死亡。

所謂臨終，是指如果一個人有兩個以上的臟器系統出現不可逆轉的衰竭，其生命品質無法復原而退化，醫學上把這個時期稱為臨終，也就是死亡階段。

松堂醫院有一個很有意義的統計，在上萬個病例記錄中，97％為老年臨終者，其中有93％的不可逆轉病人的存活期為9到10個月，只有7％的人超過10個月。

但觀察表明，無論臨終期有多少，每一個人都有延續生命的需求與渴望。在97%中，有93%的病人沒有虔誠的宗教信仰，（不是堅定的虔信者，可能只是一般地似信非信，或根本就什麼都不信）。與那些虔誠的宗教信仰者相比，他們更恐懼死亡並拒絕死亡的到來。

在李松堂的著作《每天擁抱死亡》中記錄了這樣一個真實的事例：鄭亞美， 82歲，患癌症已經六七年，入院時已到肝癌晚期，任何醫療專家和設備都已經束手無策。杜冷丁、嗎啡等止痛藥對她來說是不能缺少的。開始疼痛的時候四五小時打一針，之後一兩個小時要打一針，入院時已產生了藥物依賴。後來經過松堂醫院的各種方法的綜合治療，病情逐漸穩定，三四個小時打一次杜冷丁已經可以接受了。

她是一個虔誠的佛教信徒，相信佛教有20多年了，堅持吃素食，枕邊放著佛教的書，天天看，看得極為投入。有時給護士和護理人員講做好事是能得到好報應的，能夠擺脫痛苦的生命輪迴，如果德行好，將來還能到西方蓮花世界去。當她病情越來越重，意識到自己快要走時，她請求院長讓一些共同學佛的居士來為她提供臨終助念。為了不打擾其他病人，醫院安排了距病房較遠的房間，20多個居士每天分班，從凌晨到深夜，24小時輪流不斷地頌詠著阿彌陀佛的佛號，老人閉著眼睛安詳地享受著助念，自己也在默念著。24小時過去了，沒有打過一針止疼葯。又是24小時過去了，老人還安詳地躺在那裡，幾次回答告訴院長不疼痛，直到最後平靜地離去。顯然，她的宗教信念支撐著她安詳地走過了生命的最後路程。居士們說，看到了她頭上有彩色的光環和蓮花。顯然認為她的靈魂有了好的去處。李松堂著《每天擁抱死亡》163－167頁，北京出版社2004年而臨終助念這種儀式，如同西方宗教對人臨終時的各種儀式一樣，體現了宗教對人的精神關懷。

我們的祖先與我們現代人相比，要面對和經歷頻繁得多的死亡。不說幾千年幾百年前，就是在1949年之前的幾十年中，中國人口死亡率還高達25－33‰，嬰兒死亡率在200－250‰以上，城市和農村人口平均壽命僅有35歲，而到20世紀末，我國的人口死亡率下降到6‰左右，人口預期壽命2000年達到71、4歲。第五次人口普查資料（人口預期壽命或人均預期壽命是指0歲人口的平均預期壽命。例如，2000年中國人口預期壽命為71、40歲，指的是按照2000年的死亡水平，剛出生的0歲人口平均可以活71、40年。）一個可參照的數字是，美國研究者估計，1725年英國人口預期壽命為32歲，法國1750年為26歲； 1800年英國人口預期壽命為36歲，法國為32歲。

李兵：「1949年之後——中國的人口、食物、知識與制度」《 北京社會科學》2002年第1期　
這些數字讓我們可以確切地推斷，更早期的人類，是如何更頻繁地面對著自己共同生活的親人死去，也無法理解他們為什麼突然之間肉體活動和思維意識全部終止，同時意識到自己有一天也將面臨死亡，這是極為可怕的事情。要擺脫對死亡的恐懼，必然去尋求超越死亡的可能。由此，不同的地區、不同的種族，孕育出不同的關於生死的文化，包括圖騰文化、宗教信仰等等來擺脫和超越對死亡的恐懼。中國人有關於死後去陰間的說法，意味著靈魂不滅，一直沿續至今。基督教信仰者認為，死後存在一個脫胎靈魂生活的天堂。伊斯蘭教也認為有永恆的樂園可居其中。印度教說：死亡使人脫去人間的俗衣，換上永生的華服。善良正直的人將獲得永生。耆那教認為，人間有來世，罪人下地獄，好人升天堂。在天堂里的靈魂得以完整。錫克教信奉，好人死去像是回家，他沒有死，只是獲得了永生，天堂是聖徒之家。……　。死亡在幾乎所有的宗教中都決不是生命的終結，而是一種再生、一種輪迴、或是一種解脫和升華。因此，它解除了人們對死亡的恐懼，滿足了人們生命永恆的渴望與夢想。　

對死亡的恐懼和超越死亡的需求是人們信仰宗教的又一重要原由。

（六）傳統神秘文化的影響

傳統文化中佛教、道教、民間宗教、地方神靈對於中國人信仰宗教、相信神秘事物的影響是毫無疑問的。前面論述「信」是怎樣產生的問題時，以在宗教環境中出生和成長的兒童為例，說明傳統文化對人的巨大影響。

在中國，建國50多年近60年來，一直在進行著破除迷信的無神論教育，但另一種教育也在同時進行著，而且這種教育大多是在自然的生動的狀態下潛移默化進行的。幾乎每個建國后出生的人都會從自己的父輩、祖輩、書籍、從宗教寺廟、宗教信仰者那裡，聽到看到體驗到各種各樣與神秘事物、與佛道信仰有關的人和事。這種影響在自然狀態下，不知不覺地滲透著、傳播著、甚至強化著（如果受到影響的頻率高、強度大的話），它必然在每個人的思想深處中留下印痕，埋下伏筆，如同悄悄種下的種子，其中的一些影響對一些人是極為深刻的。如果在以後的人生道路中，遭遇特殊的困境，遇到特殊的需要，又有適當的說服等條件，就像種子遇到了水分、土壤、空氣，很可能就被說動，進入某個信仰團體，或形式上沒有加入，但思想上相信，成為其精神成員。在中國這樣倡導無神論思想的環境中，傳統神秘文化的影響作用，就是埋下伏筆，種下種子，至於會不會在以後生長出來，成為神秘信仰者，是由多種因素決定的。

在西方和世界其他國家，由於宗教對國家、對社會、對人的重大影響和重要性，長久以來一直被作為極端重要的問題在研究著、認識著。一些專門從事這方面研究的專家有一個共同的認識，他們常說，只要恰逢其時地給予規勸引導，任何人都可能被某個教派所吸引、所俘虜。［西班牙］佩佩•羅德里格斯《痴迷邪教》32頁，新華出版社2001年版所謂某個教派，可能是正統宗教，可能是民間宗教，可能是新興宗教，也可能是邪教。
　
我們注意到，專家說的是「恰逢其時」和「任何人」。有人對這種說法不以為然，很自信地說，不可能，我就決不會信什麼教、信什麼神神怪怪超自然的東西。然而，在作者的調查中，有許多人過去都是自稱不信神的無神論者，也有許多受過多年科學教育的知識分子、高級知識分子，還有自認為經歷豐富、頭腦清醒的中老年人，更有對所謂迷信現象不屑一顧、嘲笑鄙視的人，就是這些人——「恰逢其時」——在20世紀80－90年代的特異功能熱中，崇拜某些特異功能大師，相信他們超自然的神秘能力，並由此進入某個所謂氣功團體。實際上按照國外學者的研究，這些無論打著什麼名義的團體，如果帶有個人膜拜的特徵，帶有超自然信仰的性質，就可以稱之為新興宗教。作者的一個熟人是北京大學的研究生，是人人讚賞的聰明人，在當年特異功能熱中放下學業，跟隨著某個名氣極大的「大師」走南闖北，對其崇拜至極，奉若超人、神明，後來出現精神分裂癥狀而住進了醫院。類似這樣的「聰明人」，在當時是大面積地「恰逢其時」地進入到這種神秘信仰的熱潮中。

20世紀80－90年代這股熱潮能夠熱遍全國，熱了許多年，造出了許多「神」，迷倒了許多人，自然有多種因素共同作用，但傳統文化中的神佛觀念、神奇傳說、神秘力量、各種燒香拜佛的膜拜行為、……早已在人們從小到大的成長過程中悄悄地熏染著、鋪墊著、積累著……，然後在特定條件下被接通激活了。

傳統神秘文化的影響是人們神秘信仰的另一大原由。

（七）神秘體驗的影響

神秘體驗從現象來講，是一種純個體的、主觀的感覺和感受，如同神奇的夢境一樣，會給人以強烈的印象，甚至極大的震撼。這種體驗因其獨特、奇異、難以理解會使不同的當事人有不同的反應，或者困惑不已、或者興奮不已、或者嚮往至極、或者害怕畏懼……。一些人由此而與自己原有的宗教信仰相聯繫，稱之為宗教體驗，更強化了對超自然事物的相信；一些受到神秘文化影響但並不全信的人，也可能因此而走入宗教信仰或神秘信仰。

《大眾科技報》曾在「學者沙龍」專欄里討論過這一問題。其中的參與者之一何宏，是物理學博士，又在牛津大學作過博士后，最後放棄本專業回國研究人體「特異現象」。而他轉向研究特異現象，就是與自己的神秘體驗有關。他在討論中介紹了幾件自己經歷的奇異幻象。　　
20世紀80年代在全國的氣功、特異功能熱影響下，他出於好奇心練氣功，很快出現了被稱作「氣感」的感受。這種感受真實而深刻，激起了他對氣功的興趣。後來到國外留學的時候，也經常抽時間練功。他說，只要一入靜或者進入所謂「氣功態」，就能在腦海間隱然聽到潮汐般的聲音。這時，只聞內息而不知外物，對體內的各種變化變得敏感，對體外的各種刺激變得遲鈍。身體處在輕鬆舒適的狀態之下，時而如沐春風，時而感到氣機涌動。

他說，「當年在德國的時候，有兩位年青的美國摩門教徒敲開我的宿舍門，又是送材料，又是宣講教義。一則因為他們純正的美國英語，二則因為強烈的好奇心，我與他們聊了一兩個小時。此後沒過十天，我體驗到一次非常奇異的幻境。我睡在床上，大概到夜裡兩三點鐘時，突然看到滿室白光，在我腳部上方不到2米的高度有個奇亮無比的光團。我倒沒有恐懼，因為直覺這是一種『神性』的存在，即有關愛又很嚴厲。不知為什麼，右腿從床上抬起來，成30－40度角，心中風馳電掣地湧出千頭萬緒，對其中一些想法好像感到電擊式的震顫。前後不到一分鐘，我恍惚一下就醒了，光團消失了，周圍的一切都沒有改變，我無從斷定是否剛剛只是一場夢。我當時的感受是：生命是有安排的，有些事情是不允許做的。我由此從對氣功的好奇，轉而對宗教發生興趣。

「後來在牛津大學做博士后時，遇到一位沉默寡言的小個子香港年青人。我感到他很孤單，就主動對他表示友好，與他搭話。他告訴我，他信佛，嚴格吃齋，每日打坐。我把心中的一些疑團，包括那些體驗拿來向他請教。不料他聽了之後相當興奮，他說，他在英國呆了幾年，幾次想回香港，卻留下來，不知是在期待什麼，原來就是為了接引你啊！他說我的這些感受說明頗有夙緣、有慧根。我在入靜中聽到的是虛空的『萬籟之音』，夢見的那團光亮，是自心佛性的顯現。他說這些體驗載於《愣嚴經》等佛家典籍之中，並屢屢為後來的修鍊者驗證。他勸我修鍊他奉持的法門，並稱他師父是得道明師、在世活佛。……這個修鍊門派里的人，嚴格吃素、持戒，打坐、練功，此外盡自己所能布施、行善，為的是達到高境界以至最終『成佛』。」

由於有了前面一系列的體驗鋪墊，何宏被他所說打動了，開始接觸這位香港的朋友，學練他們的功法。此後，不到十天半月時間裡，又經歷了兩次幻境。何宏說：「這種身臨其境，難以與現實區分的『幻境』過去從未有過，這幾次的體驗都因為接觸到了有強烈宗教信仰的人。究竟怎麼解釋才好，可以好好討論。不過，在有了這些體驗之後，我非常理解為什麼在他人看來很愚昧的、甚至瞎編的宗派和氣功組織竟能吸引到那麼多信徒。因為我自己的親身體驗，知道有些神奇經歷別人難於體會，卻使當事人著魔般地相信，所以我還是很理解對各種功法入迷上癮並稱自己有神秘體驗的人。這類體驗能夠自然發生，跟是否有知識、是否懂科學並沒有多少聯繫。」

在作者的調查了解以及朋友圈中，也有一些人曾有過 「神秘體驗」。大多是練了什麼功、信了什麼東西之後容易出現。也有的是過去曾經有過，但不知如何解釋，就作為一個謎放在心裡。一旦遇到合適的外部條件，比如有神秘信仰的人講到類似的體驗，看到玄學思想的書籍，這些人或書對此做了宗教的、神學的解釋，例如何宏的神秘體驗被解釋為有夙緣、有慧根，聽到了『萬籟之音』，又能顯現自心佛性。

我們注意到，這種說法沒有解釋現象本身，而是賦予它一些意義，通常將其解釋為體驗者有緣分、有慧根、有悟性等等，包含著對人的肯定、讚賞，是宗教及精神信仰團體引導新成員加入的常見方法。因為這種解釋有一個最大的特點，就是它從根本上來肯定一個人的本性、肯定一個人的價值和潛力，這是最能打動人、最有誘惑力的。再加上找不到其它對神秘體驗的解釋作為參照和思考的資源，當事人就會很自然地被打動而進入其中，至少是想嘗試一下。當然，嘗試的結果會有兩種，一種可能是，從此以後成為某一宗教、某一氣功團體、某一精神派別的信徒，以這一宗派的教義或思想體系作為自己的世界觀、價值觀，信仰它並用來指導自己的行為和生活方式。嘗試的另一種結果是像何宏那樣，「經過幾個月時間，覺得不會有更多收穫，就出來了。」《大眾科技報》2000年9月-11月

何宏在這裡強調的是，真實而神奇的感受帶給人的深刻印象和心靈衝擊，強調這種經歷對人的影響，特別是對一些人走進宗教、走進某個信仰團體的作用。

信仰者的宗教感情和神秘經驗是互為因果的，神秘經驗常常以宗教感情為前提；而有了神秘經驗，又會進一步鞏固和加強其宗教感情。國內外不少精神信仰團體或膜拜團體專註於追求神秘體驗，以增強信仰者的宗教感情。雖然對於這些現象，宗教心理學、宗教社會學、精神分析學、……，都有了許多研究，但研究本身尚未達到足夠的完整透徹，已有的結果也沒有較好地普及。

我們認為，神秘體驗從現象上來說，如同夢境一樣，是一種純個人的、純主觀的感覺和感受。這種感受是真實的，但做何解釋、如何理解，卻因人不同。觀察和研究表明，如果當事人做了神秘解釋，往往是與傳統文化中的神秘觀念、神秘思想、神秘事物的影響有關係的，也是與內心對這些事物迷惑不解、或追求嚮往有關係的。如同鬼神附體現象出現的條件一樣，那些自稱鬼神附體的人，一定是成長在一個有著此類影響的文化環境中，或者一定是受到過此類思想和事物的影響，也一定是在思想意識或者潛意識中相信超自然事物的存在，相信鬼神的存在，相信靈魂存在。

在作者的調查和國外一些專門研究邪教問題的學者那裡，都得到一個共同的印象，一些有著神秘經驗的信仰者，比如聲稱自己天目（又有叫天眼的）打開了，能看到另外空間的神奇景象，聲稱自己能聽到天外的聲音，等等，如果這些體驗對當事人極為深刻，他們又固守著這種體驗和神秘解釋，有時即便從理性上認識到自己所加入的精神團體可能是有害的、極端的，但從中走出來仍有相當的難度。

在科學對這一現象的內在機制和規律還不能完滿地認識和解釋時，宗教的、玄學的解釋就給了體驗者以極大的吸引力和感召力。

神秘體驗及其神秘解釋是誘導人們走向宗教和堅信宗教（包括邪教）的又一原由。

（八）公眾科學素養的局限

科學的發展使人類對世界的認識、對自身的認識越來越深刻、越廣闊、越接近真實，也使得人們的世界觀從原先佔據主要地位的神學宗教體系，逐漸地向科學世界觀轉變，或者是更多地融入了科學的因素。公眾科學素養越來越成為基本的也是重要的國民素質。在當代，世界各國，特別是發達國家不僅提出各種促進本國公眾科學素養發展的措施和行動計劃，還定期進行測量和調查，以便及時了解公眾科學素養水平的變化規律和影響因素。

中國科協在20世紀90年代初，借鑒國際通用的測試指標體系和方法，於1992年、1994年、1996年、2001和2003年進行了5次中國公眾科學素養調查。調查範圍為除台灣、香港和澳門以外的中國大陸18～69歲成年公眾。

國際上普遍認為，公眾科學素養由三個方面組成：1、對於科學知識的基本理解程度；2、對於科學的研究過程和方法的基本理解程度；3、對於科學技術對社會和個人所產生的影響的基本理解程度。只要同時達到對這三個方面有基本的理解，就是具備了基本科學素養的水平。
2003年最新的調查結果顯示，我國公眾具備基本科學素養水平的比例為1．98%，也就是100個成年人中只有近2人具備了基本科學素養。這個比例在前幾次調查中更低：2001年為1．4%， 1996年為0．2%，1994、1992年在0．2－0．3%左右。雖然最新調查表明我國公眾的基本科學素養在逐漸提高，但比例顯然還是非常低的。

2003年中國公眾科學素養調查數據顯示，高達26．6％的人相信「相面」；22．3％的人相信「周公解夢」；20．4％的人相信「求籤」；14．7％的人相信「星座預測」；4．8％的人相信「蝶仙或筆仙」。根據追問分析，其中真正相信迷信者佔13．3％。
　　
可以比較的數據是，1985年美國公眾達到基本科學素養水平的比例為5％，1990年為6．9％，2000年為17％； 1992年，歐共體公眾科學素養水平達到5％；1989年，加拿大公眾科學素養達到4％；日本在1991年已達到3％。  2001年，歐盟15國、美國和日本都對本國公民的科學素養進行了調查。我國在所有採用國際通用的指標體系進行本國成人科學素養調查的國家中排名最後。

另一個可以比較的數據是， 2000年 第五次全國人口普查， 中國12．95億總人口中，接受大學（指大專以上）教育的共有4571萬人，約佔總人口的2．8%； 如果按照公眾科學素養調查的年齡範圍來推算，每千人中的大學以上人口比例會更高。再做如下比較：2000年全國100人中大約2．8人受過大學及以上教育，2001年全國18－69歲的人口範圍內，100人中只有1．4人具備基本的科學素養。這兩個數字的比較告訴我們一個基本的事實真相，那就是：至少一半以上受過高等教育的人不具備基本的科學素養。更不用說沒受過大學教育的人了。
然而無論是否受過學校教育、科學教育，人都有理解和認知的需求。早期的人類更像我們今天看到的動物一樣，為了生存靠著一代一代的經驗傳授，本能地教育著下一代。後來發展出高級思維能力的人類有了學校教育，將已經認識的科學規律和方法傳授給下一代。但這只是人們所受教育的一部分，那些科學未知的領域、不確定的領域、不完全不透徹的領域，都給神學的神秘解釋、玄學解釋留下了許多空間，而在科學已經有著透徹認識的領域中，由於教育和普及程度的問題，那些未普及之處的廣大範圍，仍然是混沌蒙昧的。 因而類似杞人憂天的事情每天都在發生著，而且也在受過科學教育的知識群體中不斷發生著。

2005年7月4日，是一個舉世矚目的日子，各大媒體以 「驚天一吻」、「太空上演深度撞擊大片」之類的標題，報道美國「深度撞擊」探測行動。新浪等門戶網站不僅設立專題報道，還做了這樣的調查：「你認為本次撞擊彗星會影響地球嗎？」　投票結果為，28．2％（17650人中的4977人）認為對地球「會有影響」，23．27％（4107人）認為「不好說」，而認為「不會有影響」的有48．53%（8566人）。網易科學頻道和鳳凰網以「你認為撞擊彗星會影響地球安全嗎？」為題，進行網上聯合調查，結果為33%認為「不會」（3342票），60%認為「可能會」（6112票），6%承認「說不清」。從調查結果可以看到，相當多的人對此次撞擊行動擔憂，而從留言中看出網友們擔心的主要是撞擊會影響彗星的軌道，威脅地球的安全。

然而事實上，這次撞擊對彗星軌道的影響，通過科學計算知道，幾乎完全是可以忽略不計的。美國宇航局噴氣推進實驗室「深度撞擊」探測計劃科學家唐•約曼斯說：從科學角度來看，「深度撞擊」計劃就好比讓一隻蚊子衝進一架波音767客機。因而這麼多人的擔心被認為是現代版的杞人憂天。

值得思考的是，投票的人群基本上都是有條件接觸電腦並上網的知識群體。然而調查中這麼大比例的人擔心地球的安全問題，看來主要是因為對這種「深度撞擊」的不了解，加上宇宙空間對於大多數人本來就是一個所知甚少的領域，充滿神秘的領域，也是充斥著神話與超自然力的領域，越是不了解就越是有威脅感、不安全感。不了解就是無知，無知導致無謂地擔憂。

而對於做這件事情的科學家來說，這決不是一個冒險，一切都建立在對這個領域空間的了解之上，一切在計算之內，一切在掌控之內，偶然的不可知因素並不是沒有考慮到，但其發生的可能性幾乎為0。而且決不會去考慮神的影響、超自然力的影響。例如，神會不會從中插一手？神會不會生氣，不允許人破壞宇宙空間的原有存在和秩序？神會不會因此來報復人？……等等。

歷史告訴我們，神學、玄學的解釋和教育，曾經充滿在人類知識的一切領域——充滿在對自然界的解釋，如萬物有靈、地球為宇宙中心；充滿在對人類社會的解釋，如神的安排和獎懲；充滿在對人自身的解釋，如靈魂、病魔、……　如今，這些領域正一點點被科學的理解取代，神學、玄學的領地在一點點後退、縮小。然而，說科學已經可以取代宗教解釋的斷言是過於樂觀的。

各國的公眾科學素養狀況的調查告訴我們一個基本真相，現有的科學教育更多地只是科學知識的教育，而對科學方法的理解，對科學對人類社會的影響的理解，不僅在低文化階層中，就是在高文化階層中，也遠遠未達到基本的理解和認識。在科學與玄學的較量中，各自有自己的領地，各自有自己的信仰人群，很大部分的人處於中間狀態，既有對科學的信任，也有在特定條件下，隨時進入神秘信仰的可能性。

科學目前有限的探索能力，人們對科學的有限了解，公眾的科學素養狀況，成為人們神秘信仰的又一大原由。

綜上所述，我們從生理、心理的因素（包括生存的需要、健康的需求、安全感需求、心理平衡需求、超越死亡的需求、神秘體驗、科學素質的局限）、社會的因素（包括社會制度的不完善、科學發展的不充分）、還綜合了歷史的、傳統的、文化的因素，闡述了人們宗教信仰及神秘信仰的原由。

每個人相信神秘事物、相信超自然力量，走進宗教、走進某個神秘信仰團體的原因和理由不一樣，但普遍而真實的人心人性與社會、傳統、文化的多重因素，共同孕育了神秘信仰。而且，這些因素將在可預見的時間內長期存在，因而宗教現象、神秘信仰的現象也將會長期存在。

四、神秘信仰的功能及其兩面性

（一）對神秘信仰者的理解

傳統宗教信仰也好，民間神秘信仰也好，它們伴隨著人類社會的存在都有了千萬年的歷史，絕大多數的教派、教義和教主也都隨著歷史的變遷而消亡了，甚至沒有留下歷史記錄。新的大大小小的信仰團體和組織又在不斷地產生和發展，無論他們宣稱的教義教理如何不同，基本的共同之處是有神的信仰。

在中國，由於大多數人從小所受的學校教育是無神論教育，這種教育、特別是對科學精神的宣傳是非常需要的。但我們認為，這種教育中缺少了一些重要的組成部分，因而是不完整的教育。包括人們為什麼會去信奉宗教及各種神秘信仰？宗教有神信仰為什麼會必然存在和長期存在？等等。特別是「文革」中打棍子、扣帽子的批判和清掃，以及人們很少有機會去真正了解宗教及其信仰者，因此在很多人的思想意識中，自然將所有的有神信仰和宗教簡單化地等同為迷信和愚昧。有宗教信仰的人在當今中國社會的背景下仍是少數，在一些人心目中他們是「另類」。

而在其它宗教信仰占國民大多數人口的國家中，沒有宗教信仰或是無神論者，則被視為「另類」。例如在美國，80%以上（也有統計90%、95%）的美國人相信上帝的存在。宗教強有力地影響著美國的經濟、政治、文化和美國人民的日常生活。每到總統大選以及參議員眾議員換屆之年，那些參加競選的人們都在強調自己宗教信仰的虔誠和堅定。在美國，不能想象一個不信上帝的無神論者能競選總統或議員。這倒不是有什麼明文規定，而是美國社會不成文的默契和真實的現實。

另外，在主流媒體上也見不到聽不到任何質疑上帝存在的文章和聲音。如果你是無神論者，要想生活得平和安靜，就不要公開與基督徒們爭論上帝是否存在，也不要公開宣稱自己是無神論者。要想與社區居民和諧共處，最好是與大家一塊兒星期天去教堂做禮拜。在美國很多地方，尤其是在南方，無神論者被老百姓認為是絕對的異類，甚至被認為是「被魔鬼迷了心竅的人們」。在當代美國、西歐這些發達國家，相對來說，人們對於文化的多樣性、信仰的多樣性還是更具有包容性的，無神論者可以正常地發表自己的言論見解，出版自己的書籍刊物宣傳品。在其它一些宗教國家，無神論者可能更被視為難以接受的另類。了解這些事實，可以讓我們理解和認識到，不同文化背景下的人們在不同社會環境中的生存狀態，也可以讓我們看到，人們具有什麼樣的信仰和價值觀，常常是與他們的社會環境和文化背景緊密聯繫的。

一些去美國的中國人看到一些無神論者創辦的雜誌，其中許多文章在勞神費力地講述中國人小學時、中學時就知道的科學事實。一個有意思的對照是，儘管在每一次的公民科學素養調查中（中國在1992年－2003年共進行了5次），中國公民的綜合科學素養在所有進行這項調查的國家中排名倒數第一，然而卻有三個科學知識的回答正確率高於其它發達國家，這三個問題是：1、就我們目前所知，人類是從早期動物進化而來；2、地球圍繞太陽轉；3、地球圍繞太陽轉一圈為一年。我國公民對這三個問題回答正確的比例（應該選擇「對」）分別是65、7%，80、3%，66、7%。（1996年調查數據。）

第一個問題是關於人類起源的，在許多宗教那裡解釋為上帝創造了人，稱為「神創論」。例如基督教的經典《聖經》中就是這樣說的。在美國社會和其他許多國家中，主要的大宗教就是信仰「神創論」的。而中國作為無神論佔主導地位的國家，凡是建國後上學的孩子，所學的都是達爾文的「進化論」，都是說「人類是從早期動物進化而來的」。「地球圍繞太陽轉」對於中國人特別是青少年來說，更是簡單得不能再簡單的問題了，但了解一些宗教歷史的人會知道，「地心說」（地球是宇宙的中心，太陽圍繞地球轉）曾經是某些宗教神學包括基督教等對宇宙結構的解釋，也是許多人的重要信仰。為什麼我國公民在這三個問題上的正確率高於其它發達國家？一個最合情理的解釋是，這是我國長期的統一的唯物主義及無神論教育的結果。這也又一次地告訴我們，人的認識和信仰，與他們所處的時代背景、所受的教育和社會環境息息相關。

在中國，不少人對有宗教信仰的人不理解，簡單地按照自己的想象或理解給他們貼上各種各樣的標籤，有的將他們視為頭腦簡單的，有的將他們看作精神空虛的，有的認為他們愚昧、迷信、淺薄，……等等。相反，在宗教國家，這些標籤可能又是貼給無神論者的。總之，人們經常會以自己的思想觀念和經歷體驗為標準去衡量與自己不同的人，這就導致了相互的不理解。

所謂理解，意味著懂得其他與自己不同的人為什麼會與自己不同，懂得他們為什麼會去做、會去相信在自己看來是不必做和不該相信的東西。理解意味著對背後原因的了解，甚至是對某種規律的認識。真正的理解才會有真正的包容，才會去尋求和諧共存的基礎。而不理解或認識的偏差，會導致社會不同信仰群體的隔膜、疏離，會埋下不和諧的隱患，甚至會上升至國家政策的層面，導致重大的決策失誤，如文化在革命中的極左的宗教政策，其中一個重要的原因就是對宗教信仰產生的必然性和存在的長期性認識不足。在經歷了這些重大麴折之後，我們才又開始去認識事物的本來面目和規律，探索和糾正對宗教和宗教信仰者的不正確認識和做法。

在現實社會中，我們常常觀察到這樣一個現象，有神信仰者會非常強調有神信仰的好處，包括對個人、對家庭、對社會的。而無神論者又往往強調有神信仰的危害，也包括對個人、對家庭、對社會的。事實上，如同事物都有兩面性一樣，有神信仰也是一把雙刃劍，也有它的兩面性。任何一個嚴肅的研究者，在探討信仰問題、宗教問題時，都會客觀地闡述它的兩面性，也就是宗教信仰、有神信仰對個人、對家庭、對社會的正功能和負功能。這是事物的本來面目，需要去全面完整地把握。任何一個國家都是一個各種信仰和價值觀群體共存的社會，認識有神信仰的正功能和負功能，對於不同信仰者的自我理解和相互理解，對於不同群體之間的交流、對話與溝通，對於社會的和諧進步都是有益的。

（二）有神信仰的正功能（出書時編輯將此節內容與後面的（三）調換了）

20世紀90年代，作者（編輯將所有的「作者」改換為「筆者」）在江蘇南部地區調查中遇到了一位當地基督教牧師，年已70多歲的他紅光滿面，目光慈祥，平靜地講起了他在神學院的學習，在文革中的非人遭遇。我們驚訝於在這樣一個鄉村地區，還會有神學院畢業的神職人員。他告訴我們，當地居民信奉了基督教之後，鄰里之間有什麼矛盾不找村幹部，都是找他去調解，鄉風民風比過去好了許多，近幾年的刑事案件發案率都是零。他指著不遠處的教堂告訴我們，那是信教的村民們集資捐助修建起來的。一到做禮拜的時候，遠近的教民們都會趕來。我們跟隨他走進教堂，看到前來參加宗教活動的村民有一兩百人，好像是一個洗禮的儀式，其間牧師讓助手給大家發放聖餐，很少一點點像干饅頭一樣的東西，當時對宗教基本不了解的我，看到村民們在嘰嘰喳喳中傳遞這些東西，心中很不以為然，不像電影中看到的西方教堂中那樣莊嚴肅穆的氣氛。可是，當牧師領著大家唱起讚美詩時，這些穿著樸素的，甚至可能沒有來得及更換，衣著看上去有些骯髒的農民們，認真熟練地唱了起來，有的看著手裡的讚美歌詞，雖然音調不準，卻神情虔誠。

共同的宗教信仰將這些農民們凝聚在一起，他們交流著信教體驗，傳播著牧師告訴他們的教理教義，那是一些已經通俗化的人生道理，既便於農民們接受，又將神的概念貫穿其中，以神的教導的名義來述說，增加了其威嚴與神聖性。

在這裡，有神信仰的正向功能在鄉風民風的變化中體現了出來，鄰里之間的矛盾衝突減少，對個人對家庭都是好事，而發案率的降低，則體現出宗教信仰對社會穩定的正功能。
由於世界大多數國家都是宗教國家，有神信仰者占人口的大多數，宗教又是一直存在於人類社會的有重大影響力的事物，因此，對有神信仰、宗教信仰的正功能中外學者特別是西方學者多有研究。中國有它的特殊性，一提到宗教，很多人下意識的反應就認為是迷信愚昧而排斥，對宗教信仰、有神信仰的正功能很少有人去特意關注，但實際上，由於改革開放后宗教信仰、神秘信仰的人越來越多了，在可預期的將來，這一群體的人數還將會增加。因此，應該對這一問題有更多更深入的理解和認識了。

人是一種很特殊的生命，無論是缺衣少食，還是豐衣足食，無論是高官，還是巨富，哪怕是什麼都有了之後，很多人還要問：人活著為什麼？死了以後到哪裡去？長久以來，人們或者通過宗教、或者通過科學來尋找和回答這一類的問題，所謂對人的終極關懷的問題。然而，有人問過這樣一個耐人尋味、引人深思的問題：為什麼科學的無神論的答案卻很難贏得大多數人的喜愛呢？

讓我們結合中國的現實情況，先從正功能的角度來理解宗教和有神信仰的作用。

第一，宗教和有神信仰的心理調節功能。

有神信仰的心理調節功能是指通過宗教思想和信念，把人們原來心態的矛盾、衝突、不平衡調節到相對平衡的心理狀態，由此使人們在精神上、行為上和生理上達到有益的適度狀態。

（1）給人的存在賦予了意義和目的

幾千年來，人類一直在苦苦追問，我活著為什麼？宗教及有神信仰將人類放在一種宏大的、神聖的、超自然的體系中，來解釋和定位人類的角色。通過將人與無所不知、無所不能又慈悲無比的神聯繫在一起——只有信仰才能與神聯繫在一起，從而受到其庇護，並獲得永生，甚至自己就可以通過修鍊來成神成佛而獲得超越。有神論就是這樣通過「信仰」、「庇護」、「永生」、「永恆」和「超越」來幫助人們回答這一類問題。通過認同和接受這種回答，許多人從中找到了自身存在的意義和目的，獲得了內心的安寧和平靜。而科學不僅誠實地承認自己的局限性，承認只能隨著時間的推移慢慢進步，卻不承諾任何生命永恆的擔保，不提供永久強大的庇護，也不承諾信我就可以改變命運。

與宗教和有神論的承諾與提供相比，科學的無神論的真實，顯得過於理智、冷靜甚至對有些人來說是冷漠、殘酷，因為它提供的是有限的緩慢的希望，剝奪的是人們長久的永恆的期盼。儘管科學的無神論說，那是一種虛假的希望，虛假的承諾，但正如許多研究者和智者看到的那樣，只要當事人相信那是真實的，虛假的承諾同樣能夠提供真實的安慰，而這正是人所需要的。所謂效果是硬道理。如果說，有神論提供的是精神需要，科學提供的是真實真相，那麼很顯然，人既需要真實真相，也需要無限的希望，這就是真實的人心人性。

此外，在人類對生命意義的探求中，也包括了對絕對的道德內涵和標準的追求，總是要問：「什麼是最高的道德標準？」這也是人類的一個夢想，想要找到一種最終的盡善盡美的道德評判標準。不同的宗教教義或有神信仰的理論體系中，也都往往包含了這種內容，使信仰者可以從中得到解答。因此，宗教同時也充當了評判各種行動、目標、理想、觀念的準繩，成為超越於一切之上的評判官。信仰者與這種凌駕一切的「真理」相聯繫，也從中獲得內心的踏實與安寧。

（2）為人們提供精神上的支持和慰藉

人類的基本處境之一，就是要始終面對未來生活的不確定性。人的現實存在，就是要面對客觀世界的各種偶然性和複雜性，面對各種無法預知的突然事件。在戰爭地區、貧窮地區、社會動蕩不安的地區，這種不確定性更是時時懸在人們的頭頂上，災難隨時可能降臨。在當今中國，社會轉型期的變革帶來了更多的未知，就業的壓力和不確定性增加了，婚姻的不穩定性增加了，人際關係和所處環境的變化增加了，還有其它打擊挫折和不幸遭遇的來臨……。宗教或有神信仰的另一個心理調節功能，就是將信神與人的命運改善相聯繫，從而幫助人們去面對生活的不確定性，有助於人們克服對未知的恐懼和對未來的焦慮。還有非常重要的一點，幾乎所有的宗教和有神信仰的教理教義，都有對來世的解釋和承諾。如果說，有神信仰對人們活著的時候的未知和不確定性提供了精神上的支持，那麼，多數宗教也為死亡這一最終的未知領域，提供了特定的安寧和希望。

（3）使人們可以超越平凡生活

由於感到自身生命的平庸、脆弱與短暫，人們自然產生了一種強烈的渴望，或者是能夠與一種強大的無所不能的超越了日常生活界限的「他者」建立起某種關係，比如與上帝、真主、神、佛、教主建立起聯繫，成為其信徒、弟子，而獲得超越自我和超凡脫俗的感受；或者是通過建立這種關係，在其指導下修鍊、修行，達到超脫凡塵的願望。如當今許多新興宗教和精神團體的領袖、教主，都承諾加入其團體、聽從其指導，就可幫助人們實現他們的願望。

（4）幫助人們發展出一種認同感

認同是人們在思想上趨向於共同信念和價值觀念的一種現象。宗教中的人們主要是通過兩條途徑來達到認同的：一是通過加入某個精神團體，獲得成員的資格，幫助人們回答「我是誰」、「我是什麼」的問題。例如加入基督教、佛教或其它信仰團體，成為其中的一個成員，團體中的人們就有了共為一體的認同感。二是通過它的社會意識形態，它的教義教理。成員在學習教理和參加信仰活動的過程中，接受並相信了各種有神論所提供的道理，形成了共同的信念和價值觀，產生了認同感。與其他組織相比，宗教信仰組織提供了更強的認同紐帶，因為它鼓勵人們去領略和分享那些「終極」的價值和信仰。而世俗社會的價值觀相對而言更多元，特別是不具有「終極」的特性。美國宗教社會學家威爾•海伯格曾經指出：「美國人建立其認同的一個重要途徑，就是到新教、天主教或猶太教這『三個民主宗教』之一中去當教徒。」托馬斯•F•奧戴：《宗教社會學》177頁，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1990年可見宗教在美國社會中的重大群體認同功能。在中國也是同樣。作者在參與式調查的過程中，也深深地感受到了這一點，傳統宗教和民間宗教的成員內部之間，共同的信念和信仰把他們聯結在一起，有一種自己人的感覺。這與靠血緣關係聯結的自己人感覺是不一樣的。這種融入群體的認同感、歸屬感也有助於人們的心理調節與平衡。

（5）幫助那些處於生命轉折階段的人們度過心理振蕩和心理危機期

幾乎所有的宗教對人類生命周期中的主要事件，如出生、疾病、老邁、死亡，以及青春期、結婚等等都進行了註解，都有自己的特定解釋，賦予了能給人安慰或期待的意義。許多宗教還圍繞這些事件發展出了一套儀式體系。人生中的這些轉折階段總是會給人們及其家人和朋友帶來緊張，帶來心理振蕩，甚至難以承受的心理危機，而宗教所提供的儀式，如婚禮、洗禮、葬禮等，有助於人們消除這種緊張和危機。在親友們共同參與的喪禮和臨終告別等儀式中，在神職人員主持下，整個過程的運行也給人帶來安慰。在中國，除了有些宗教可以提供這些儀式外，沒有儀式的信仰團體成員也可以從自己的信仰理念中獲得心理上的支持和幫助。

綜上所述，有神信仰的心理調節功能包括了給人的存在賦予意義和目的，為人們提供精神上的支持和慰藉，幫助人們發展出一種認同感，使人們可以超越平凡生活，幫助那些處於生命轉折階段的人們度過心理振蕩和心理危機期，等等。

第二，宗教和有神信仰的行為規範功能。

宗教和有神信仰的行為規範功能主要是依靠宗教道德來施行的。而宗教道德具有其特殊的神聖性、約束性和感化性。表現在：

（1）強化了社會的基本規範和價值觀念。宗教和有神信仰的行為規範與世俗社會的法律與道德規範在內容上有許多是重疊相同的，它們的最大差異，是宗教借用神的名義，將其行為規範神聖化，使其行為規範具有了神聖性。這既強化了社會的基本規範和價值觀念，而且還具有其獨立的自我規範作用。例如《聖經》中對於信徒行為規範的十誡，其中許多都與世俗社會的道德規範是相同的，如孝敬父母；不許殺人；不許偷盜；不許作假見證陷害人；不許貪戀他人財物等，但因為出自《聖經》而被神聖化，猶太教以此為最高律法，基督教亦奉為戒條。禁止婚外性關係的規範也因為聖經中「不應通姦」的戒律，而被給予了強大的道德支持。再如佛教十戒及其它宗教的各種戒律，由於被賦予了特殊的神聖光環，而具有了特定的行為規範功能。經過神聖化了的道德規範與價值觀，可以在人們的個人願望與社會需要發生衝突時，使個人毅然面對必須做出的犧牲。例如在戰爭年代中，在艱苦環境下，在其它需要個人奉獻社會的地方。

（2）有助於控制越軌行為。世俗社會通過人為的獎勵和懲罰來鼓勵人們遵紀守法。宗教或有神信仰則增加了另外一種尺度：超自然力。

一是超自然的獎懲力：幾乎所有的宗教教義或教理都包括這樣的內容，如果服從宗教戒律、遵從社會規範的人，將會得到人力所不能及的回報：例如，在危急時刻神的相助、保護虔誠的信徒不受敵人傷害、來世將會幸福、生命將會永恆等等。這些只有超自然的神力才能做到。而那些背離了戒律和規範的人，則會受到超自然力量的懲罰，比如說命運不佳、挫折眾多、備受折磨等等。中國人用一句通俗而流傳甚廣的話語做了描述：善有善報，惡有惡報；不是不報，時辰未到；時辰一到，一切都報。這裡的所謂「報」也是指超自然力的獎懲報應。

二是超自然的洞察力。宗教還為社會控制過程增添了人力所不能及的超自然的洞察力。對於不信神、不信超自然力的人來說，如果犯下越軌行為，只有在有人看見並舉報的情況下，才會受到社會的制裁。而宗教和有神信仰通過無所不知的神靈或超自然力，將洞察力或偵察力延伸到所有人看不見的地方，人無論做什麼都有神在觀看著、監視著。中國人有「三尺頭上有神明」的說法，就是說人的一舉一動都逃不過神靈的監視。神靈或者是超自然力，自會明辨是非、揚善除惡。更加令信仰者擔憂和害怕的是，有些宗教對於人僅僅是藏在心裡的越軌想法，或者是不道德的念頭，都進行譴責，甚至給予宗教的懲罰。因此，宗教對個人的良知有著很大的影響。一些宗教也為越軌者提供了贖罪並重新加入社會的方法，例如懺悔和洗罪儀式。在許多現代宗教中，贖罪常常還伴隨著某種適當的自我懲罰形式，例如，更經常地去教堂，嚴格的齋戒，或者是從事義務服務，取消某種休閑娛樂活動等等。

三是特殊的感化力。宗教道德用以規範行為的另外一個重要特點，是宗教道德的感化性。基督教的感化形象是耶穌基督，伊斯蘭教的感化形象是穆罕默德，佛教的感化形象是釋迦牟尼。《聖經》、《古蘭經》和《佛經》及相關的宗教經典中，都有大量的關於他們感人聖跡的記載。這些既生動又具有典範性的形象，被奉為人類真善美的化身，被視作至高至善的典範。對於他們的崇拜更能促使信徒發自內心地遵守社會及宗教道德的行為規範。

相比較而言，宗教道德是在遵照神明意志的前提下來調節人與人之間的關係。這一點使它比一般世俗道德多了一層信仰機制的約束力。

第三，宗教和有神信仰的社會控制與整合功能

在政教合一、國教制和宗教民族化的國家和民族中，宗教或者佔據著統治地位，或者具有重大影響。一切居統治地位的宗教都具有維護和穩定現存社會秩序的功能，非統治地位的宗教也往往能夠團結和凝聚不同的社會群體，平衡他們所遭遇的社會不公，從某種程度上起到了輔助的社會控制與社會整合功能。

（1）通過宗教活動和儀式，把社會成員聯結在了一起

宗教活動以它的特定方式，把社會價值觀念神聖化，使信仰者在參加宗教活動時產生巨大的忠誠感。

著名社會學家迪爾凱姆注意到，那種共同的忠誠感是潛伏在人們的宗教儀式和信仰中的一種巨大而神奇的力量。在對澳大利亞土著部落阿倫塔的神聖圖騰進行分析的基礎上，迪爾凱姆指出，信仰者們在參加宗教活動時所感受到的那種令人敬畏的力量，其實質是社會對其成員所施加的一種強制力。作為宗教社會學中的重要觀點，迪爾凱姆認為，在對神聖力量和超自然力的頌揚中，人們實際上是在構建某種類似物，通過這種構建，人們表達出了潛意識中對社會加在個人身上的強大力量的感知。

迪爾凱姆進一步指出，當與我們同樣虔誠的其他人也在場時，尤其是當我們參加以讚頌對社會中的他人承擔責任為主題的宗教儀式時，我們會更加敏銳地感受到這種力量的存在。因此，阿倫塔人為了表示對他們圖騰的敬意而跳的儀式性舞蹈，同時也是對其部落統一的象徵性表達，它使人摒棄個人私利，併產生一種可以共享的、被放大了的部落成員間的團結感。圖騰成為了社會所擁有的某種能力的外顯象徵物，這種能力使得社會可以接受或拒絕個人，以及改造和塑造個人。［美］戴維•波普諾《社會學》454頁，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2000年版
宗教儀式是一種組織信仰者的手段，通過它將信徒們集合為一個群體。心理學家認為，儀式的莊嚴形式和不斷重複有助於恢復人們的整合感、認同感和安全感。一位沒有宗教信仰的朋友在遭受了某種人生挫折之後，參加了一次基督教的禮拜活動，深有感觸地對作者說：「那種宗教形式真的很有魅力，很有誘惑力。在那裡你可以安心地承認自己弱小，把自己交給上帝，信任他，依附他，被他包容，他永遠不會拋棄你。人有的時候很弱小，很多事情是自己能力達不到的，但人又要去抗拒痛苦，想要把自己的心鍛煉得很強，不斷這樣去做會很累。而走進教堂，敬仰著看不見卻想象完美的上帝，聆聽那讚美的歌詞，很美，真的很美，讓人覺得非常安然，可以舒適地躺在上帝的懷抱中，不必有任何痛苦和彷徨。」宗教儀式和活動帶給人的安全感、整合感在這裡得到了很好的表達。

（2）有助於人們在艱難生活和社會不平等中獲得平衡

實際生活是不完美的，理想與現實之間差距巨大。弱勢群體對此感覺更深。地位較高的群體和個體也會在人生的不同時刻有他們的特定問題和需要。在人的眾多需要中，消除痛苦的需要是最基本的。對一些人來說，疾病的痛苦、貧窮的痛苦、婚姻不幸的痛苦、失業及工作不順的痛苦折磨著他們；對另一些人來說，未來死亡的痛苦、抱負未展的痛苦、成就感不足的痛苦等等，同樣苦惱著他們。而真實嚴酷的現實是，對一些人或人群來說，在他們有限的生命時光中，我們的社會難以讓他們看到結束痛苦的希望，或者，他們也沒有能力扭轉他們的不幸。在這種狀況下，宗教和有神信仰就會成為人們消除痛苦最有效的心理機制之一，因為現實生活和可預期的將來不能給底層的、貧困的、弱勢的人們提供有力的回報和補償，而宗教卻承諾在來世提供這些。一般的宗教教義都宣傳天命論和宿命論，認為每一個人的生活命運都是由上帝、真主和神決定的，無法改變。服從神的安排，安於自己現實的社會地位和生活狀況，甘心承受一切現世中的苦樂福禍，是應有的態度和選擇。任何宗教還給其信徒們提供達到較高道德地位的機會，這有助於彌補他們社會地位的低下。一些宗教強調信徒一律平等，一些宗教則把其擁護者們看成是特殊的精英。

宗教還試圖通過影響強勢群體或地位較高的群體的行為來解決不平等問題。宗教一般都提倡仁慈、寬恕、友好、幫助不幸者以及放棄傲慢和虛榮。雖然這也許無助於改善貧困者和無權者的現實境況，然而這些主張卻有助於減緩弱勢者的不滿情緒。宿命論、來世論等宗教思想有助於人們妥協於艱苦的生活和社會中的不平等，從而達到了社會控制與社會整合的目標。

（三）有神信仰者是否更有道德

正因為有神信仰對於人的心理、人的行為、對於人類社會，在一定條件下，會產生較好的甚至強大的正功能，因此許多宗教信徒都會強調有神信仰的好處。歷史上和當今世界也有不少深刻體會到宗教信仰正功能的學者和信仰者，期望將優良的宗教情操、宗教道德擴展為整個人類的共同價值。特別在社會道德和社會風氣出現問題，被人們普遍關注時，他們更會強調有神信仰對於道德建設的好處。　　　　

有一種具有代表性的、在我國也是在一定範圍內流行的看法認為：無神論教育是社會信仰危機的根源，也是社會道德危機的根本原因。認為如果人相信神，相信善惡有報，相信做什麼事情有神看著，就不敢去幹壞事，相反，不信神就會使人為所欲為，什麼壞事都敢幹。這聽上去確實非常有理。由這個看法延伸出來的結論是，有神論信仰可以使人有內在的道德約束和行為約束，社會風氣、社會道德就會相應的好。繼續延伸的極端結論是，有了有神論信仰的內在約束，也就不再需要法律等外部力量了。持這種觀點的人也常常會舉一些實例來證明。這種觀點也從一個特定角度極大的支持和支撐了有神信仰者，得到強烈的共鳴。

那麼，有神信仰是否更能夠使人有道德呢？或者，有神信仰者事實上比無神論者更講道德？這裡我們通過比較的方法來做一些分析。

1、有神論和無神論分別用什麼來約束人、規範人？

我們看到，有神論約束人、規範人的主要方法，是依靠有神的思想觀念來進行教育，比如通過學習教義、教理、戒律等等。凡是以有神論為基礎建立起來的宗教、教派及團體組織，都會有一套關於神與世界、神與人的關係的理論。比如世界是神造的，神是來拯救人的，人應該如何信神、敬神，違反教規和懷疑、褻瀆神靈有什麼後果，等等。相應地還有許多關於倫理道德的思想觀念，例如，人應該如何做好人，如何行善等等，並特別以因果報應、地獄懲罰等理念來進行警告警戒。也就是說，用這種人神關係的理念以及派生出來的規範規定，對人進行教育和約束。

無神論用什麼來約束人、規範人？相同的地方有，也是用思想教育的方式，教育的內容包括了（不認為神在其中起作用的）科學的道理、倫理的道理、以及所有關於人與世界、人與人、人與自然關係的理論，也就是目前人類科學已經認識的許多規律和道理，通過教育傳授給人。人還有在自己生活中積累起來的（也不認為神在其中起作用的）經驗和常識，用以自我教育和教育下一代。

除了思想教育外，無神論者還主動運用法律的力量、制度的力量、家庭的力量、輿論的力量、經濟的力量、……，來規範約束人的行為。

2、有神論和無神論規範人的機制是什麼？

有神論期望依靠完全的自律、自我約束，也就是通過讓受教育者完全接受有神論的思想觀念，完全相信人神關係等理論，使這些思想內化為人的信念、人的價值觀，並成為人的行為準則。它的約束機制是：教育——內化——自律。期望依靠信神者的內部力量或主觀意願去實現普遍的長久的道德自律。（這是否只是一種主觀的不可靠的理想，只要去面對古今中外大量信神者的所作所為，會不難做出判斷。）

無神論者的約束機制是自律與他律的結合。自律來自於自我道德理性，他律來自於多重社會合力。 「自我道德理性」是人在接受倫理的教育、生活的教育、科學的教育、實踐的教育中形成的，是自律的力量；「社會合力」是由法律的、制度的、經濟的、家庭的、輿論的……社會力量共同組成，是他律的力量。它們共同作用形成了行為約束機制。

無神論對人的行為約束機制，既有教育——內化——自律這種作用過程，也有眾多外部力量作用的過程，兩者相輔相成，不可或缺。其實，這些外部力量同樣對生活在現實中的有神論者起作用，很多時候還起著主要的重大的作用，只不過有些人不願正視不願承認。如果承認的話，僅僅靠有神信仰就可以拯救道德、提升道德的觀點就站不住了。

3、有神論和無神論對人的規範建立在什麼心理基礎上？

有神論 建立在人對神權力量、對超自然力量的敬畏心理上；對報應懲罰的恐懼心理上，對來世未來的希望心態上；無神論建立在人對自然規律社會規律的理解和尊重上；對法律法規的認同順從上（法律法規也是人對社會規律的認識與提煉）；對美好社會的追求期待上。實際上，兩者的心理基礎心理特點都是人所共有的，都指向個體幸福、社會美好。所不同的是，有神論者對神的敬畏順從，是因為神的力量對人而言，是絕對的無限的，而且永遠是不可知、不可控的，是異己的力量；而無神論者對自然規律的認識服從，是因為自然規律的力量對人而言，是相對的，是可以被不斷認識的，雖然認識永無止境，但可以逐步接近和更大範圍的把握，可以由此增加人的福祉。例如天花病對人來說，曾經是無法控制令人恐怖的神靈， 隨著天花被認識被控制被消滅，痘娘娘這個神也就不復存在了。又如，當人對自然資源過度利用而出現了種種不良後果，使人認識到生態平衡是自然界的一大規律，於是人們學會去尊重這一規律而約束自己的行為。再如，在國與國、人與人等各種社會關係、經濟關係、國際關係中，如果人們一味強調自己的利益而忽略對方的要求，就可能不斷碰壁受阻，難以推動事情的解決和進步，於是人們逐漸認識和總結出社會關係中的「換位思考」、「互利共贏」等各種顧及他人和整體的道德觀，也是某種科學的規律，並去遵循它。

所以說，無神論者最基本最常態的自我約束就是，尊重科學和自然規律，不斷調整和改變自己違反或不了解規律的行為。這也是無神論者講道德的心理基礎、科學基礎和根本體現。
　　
相比較而言，有神論約束人的力量，建立在人對超自然力量的非理性相信的基礎之上，而無神論約束人的力量，建立在人對規律的認識與尊重的理性基礎之上。   

4、有神論和無神論用什麼來衡量是否有道德？

我們知道，衡量標準不同，結果也就不同。我們看到的一些情況是：

▲以是否信神為衡量標準。衡量的結果自然是不信神者都是不道德的。

▲以是否信我這一門的神為衡量標準。按這個標準衡量，不僅無神論者，其他門派的有神信仰者都是不道德的。而且有些門派的說法，如果不信，不要說是有道德，還可能受懲罰甚至下地獄。

▲以是否符合本門教義規定為衡量標準。不同的宗教教派、類宗教團體有不同的教義和規定，而這些規定中，會有部分與其他門派相一致，與世俗的法律法規相一致，也會有矛盾衝突的，那麼，矛盾衝突的部分，只有按照我這一門要求去做才是正確的道德的。

以上這些道德衡量標準有一個共同特點，都是以我為中心，以我為準則。將這種特點換一種表達就是：「我的信仰至上」，或者更準確地說，「我信仰的真理（教義）至上，超越一切。」可以看到，古今中外層出不窮、延綿不絕的宗教紛爭、流血衝突，很大部分都來源於此特點。

那麼，無神論者用什麼來衡量是否有道德？首先以社會公認的法律法規為標準。一般來說，法律法規是實踐的總結與提煉，是得到共識和公認的道德規範標準。而且在完善過程中，又體現了發展著的道德觀，是相對而言，更合理、更公平、更好操作，也更體現正義的。法規之外的道德標準，也是以社會公認共識的一般標準來衡量，例如不損害他人、以大局整體為重，等等。

如果比較的話，有神論的道德衡量標準，大多建立在門派理論、教義規定的基礎上。這些規定，既有普遍公認的一些標準，（如不能殺人、不能偷盜等等，）也有許多隻反映了當時歷史條件下的需要和認識，在今天看來卻是不人道或不符合科學規律的（如將人工流產視為殺人等等）。無神論的道德衡量標準，更全面更深入地建立在人類對自然規律、社會規律不斷了解和認識的基礎之上，也能夠跨越宗教偏見和定見，更普遍地反映了人們的道德共識和公認。

5、有神論者和無神論者遵守道德規範和行善做好事的原因動機是什麼？

一般來說，有神論者遵守道德規範往往是因為害怕神的懲罰，害怕不良報應，或者為了取悅於神，還有對來世的顧忌和期待。由於在有神論教育中，人與神的關係，神對人的絕對權力，人的生前行為與死後去向的關係等等，都是基本的內容，因此信仰者的害怕、取悅、期盼等心態的產生，應該是自然正常的了。

無神論者遵守道德規範的原因，主要是在社會實踐中認識到，只有遵循法律法規、公共道德，才會有正常安寧的社會秩序和生活環境。他們對於生活中觸發或引誘違法的因素，雖然不會害怕神的作用，卻同樣害怕法律的懲罰、輿論的譴責；雖然沒有對來世的顧忌，卻同樣希望今世今後更美好。因此，如果就有神論者和無神論者遵守道德規範的原因來比較的話，或許不存在誰比誰更道德的問題。

有神論者慈善行為的動機形成，也與有神論的教育有關。所以他們的行善， 往往是作為死後上天堂的投資，付出是為了回報。有些宗教中講行善不求回報，但是可以積陰德。其實就是不求現世的眼前的回報，但求來世長久的更好的回報。行善如同存銀行的資本，多行善多積累多得到。因此有其偽善的一面。

無神論者行善做好事的原因動機眾多複雜，有物質的原因、精神的原因，有經濟的原因、政治的原因，個人感情的原因，有主動的，有被動的，……有發自內心真誠付出的，也有明確說明各種原因的，還有不表明真實目的的。所以，如果就有神論者和無神論者行善做好事的原因動機做比較的話，也是要具體分析的。一般來說，有神論者或許更多地掩蓋了其為私自利的目的；而無神論者可能更多地體現了自利和他利的統一、自我滿足與公共利益的統一。這或許是更真實也更道德的。

（四）神秘信仰的負功能

在上面的論述中，我們比較了有神論和無神論的道德觀和道德基礎，論述了有神信仰的正功能，也初步涉及了包括有神信仰在內的神秘信仰的兩面性或多重性。在調查研究的過程中，我們深深地感受和認識到，無論是有神論者還是無神論者，在一定條件下都會走向有害的極端。下面，我們將著重論述神秘信仰的負功能、負作用。這是許多有神信仰者沒有意識到，或不願看到的。但只有正視事物的兩面性、多重性，全面完整地認識事物的本來面目，才是一個清醒的信仰者。

近幾十年中，在世界範圍內，由於各種帶有神秘信仰特點的新興宗教和各種有神信仰的精神團體層出不窮，其中有一些在發展的過程中逐漸演變，對社會、對人類產生了很大危害，引起了極大的社會關注，如奧姆真理教、人民聖殿教、太陽聖殿教、大衛教、天堂之門教等等，中國也出現了一些對社會和人的身心健康產生危害的精神團體。在西方，自從當代邪教出現以後，許多英文文獻將其稱為cult。新英漢辭典對cult的解釋為1、禮拜、祭禮；2、狂熱崇拜，迷信；3、［總稱］崇拜者，群信徒；4、異教、邪教；5、（排斥科學）依靠信條的治病方法。《新英漢辭典》上海譯文出版社299頁，2000年　西方研究者一般認為cult是一種膜拜團體，其教主的類型是卡里斯瑪（Charisma）型的，綜合中文對Charisma的解釋有：神授的能力，（吸引效忠的）領袖氣質，領袖人物的超凡魅力，感召力, 教皇般的指導力等。這種類型的精神領袖很容易與狂熱崇拜的信眾相輔相成，互相造就——信眾對領袖無比崇拜，領袖對信眾精神控制。正因為這一類型的精神領袖對信眾有極大的感召力、號召力，容易形成個人崇拜的狂熱，教主也就很容易成為一切個人說了算的獨斷專制者，當然他多半會藉助神的名義使獨裁專制合法化，或者自己就是神，自己所說的就是神在宣說真理。

奧姆真理教、人民聖殿教、太陽聖殿教、大衛教、天堂之門教等等，就是cult類型的膜拜團體，他們也是在逐步發展的過程中漸漸演變，一步步走向極端，成為具有危害性的邪教組織或團體。他們的教主對信眾也是具有極大的思想影響力和掌控力，甚至達到了精神上的控制——讓信眾一切聽從服從的地步。一旦達到了這種程度，潛在的危害就時刻有可能出現。因此，力圖進行精神上的絕對控制，是一般膜拜團體或精神團體走向極端的最重要因素。
有神論信仰是一把雙刃劍。劍的一面是，信神確實能對人的行為起到某些規範作用、約束作用。但需要強調的是，這種約束是有限的，也是有條件的。如果「神」的主張、教義教規的主張與社會法律、公共道德的要求是一致的，那麼一般情況下，信神能起到較好的作用。遵守教義實際上就是遵守社會法律、公共道德。或者更進一步，為了得到來世或永生的利益而放棄或貢獻一些現世的個人利益。（放棄個人利益並不一定是有道德的，有時會縱容助長非正義非公平，阻礙社會進步和人類成長。）

馬克思認為「宗教是人民的鴉片」，實際上既表述了宗教的心理調適功能，也清楚地指出了它可能帶來的負功能。宗教信仰或有神信仰會像鴉片一樣使人對身體和精神的傷痛感覺遲鈍，宗教使人們相信宿命，消極對待或逃避現實。降低人們改變自己現實狀況的願望，降低人們推動社會進步的行動力和意志力，阻礙必要的社會變革。

同樣，宗教也會延緩思想領域的變革。宗教強調信仰虔誠，強調神諭的不可變更性，因而很容易將人的思想僵化和絕對化，妨礙人們對科學發展和社會變化的適應。例如「地球是宇宙的中心」這一推斷，曾經是人類憑著自己在地球上的觀察，憑著日落日出的現象得出的錯誤結論。而這一結論被宗教神學擴展為對整個宇宙結構的推斷，並以神的名義將其神聖化，絕對化，束縛了人們的思想，對科學和社會進步產生阻力。歷史上很多國家的天主教會都有自己的「異端裁判所」，也就是「宗教法庭」，殘酷迫害「異端分子」和「異端嫌疑者」，包括進步思想家和自然科學家，對他們秘密審訊，嚴刑拷打，沒收財產，監禁流放和火刑。
宗教和有神信仰的另一個負功能是，使社會衝突更難解決。作為一種社會意識形態，宗教和有神信仰通過使個人接受宗教價值及信仰而產生認同。但這種認同的專註與執著也會束縛著人，阻止人們學習和接受可能更適合於自己的價值觀和人生觀。還容易引起排斥其他宗教、教派和文化價值的情緒。例如在印度的印度教、伊斯蘭教和錫克教教徒之間的鬥爭中，就是相互之間各執一端，排斥異己，表現出強烈的宗教認同所帶來的負效應。在全民族共同信仰某種宗教的地區，宗教所帶來的認同感往往會導致狹隘的民族主義，容易造成與其他民族與國家的緊張關係。中東阿拉伯人與以色列人的長期衝突中，一直有宗教因素在發揮著作用。
通觀人類歷史，宗教的狂熱和理想已經導致或加劇了許多地區和國際間的糾紛。特別是在原本是世俗的政治爭端中，當鬥爭雙方都給對方貼上宗教的標籤時，衝突的解決就會變得更加困難。如果用世俗的眼光來看待對手，較之宗教的眼光、道德的眼光，會更容易達成妥協。而宗教過度的自我認同偏執和對異己的排斥，加劇了矛盾衝突解決的難度。

從中外歷史和當今世界的現實看，已經非常深刻地揭示了，宗教及神秘信仰在一定條件下，更容易將人的行為推向極端而難以約束，更容易使人為所欲為、什麼事情都敢幹。因為只要認為自己的行為符合自己相信的教義、符合自己相信的神的旨意，就可以去做、甚至去殉道、去獻身。而人類歷史上自稱為或被稱為神、救世主的（還有其它名目眾多但含義一樣的稱呼，）歷代層出不窮。在神的名義號召下出現的種種對抗爭鬥，以及殘酷血腥的事件，如果願意去查閱，太多太多了，數不勝數……挑起這些對抗最簡便也最有力的方法，就是對信眾宣稱，這是神的旨意、這是天意、這是護法、這是聖戰……在神意天意的名義下，還有什麼不可為不正當的事情呢？！（在某些特定條件下，相信或利用神的名義有時有其歷史的合理性，需要做具體分析。）

再看一看當今世界眾多恐怖組織和恐怖主義者的有神論信仰背景：那些飛向世貿大廈的9.11鬥士，是如何按照神的召喚奔赴他們嚮往的至高榮譽；那些準備赴死的人肉炸彈，臨行前給親人和世人的錄像錄音中，稱神稱主的誓言和目光是何等從容堅定；震驚世界死傷一千多人的俄羅斯人質事件，一位倖存女孩告訴記者，「綁匪跟我們說，真主是唯一可以信仰的神。我看到他們試圖說服我朋友的母親成為一個黑寡婦，……」《金陵晚報《俄人質事件六大內情曝光》》2004年9月6日這裡我們不是非議人的信仰本身，任何人的信仰都應得到尊重，而是要了解極端行為有可能藉助信仰變得為所欲為，難以控制。

有神信仰者干出的種種非人道非道德事件，在當今世界的每天每天都在發生……只要相信、只要認為自己的行為符合教義、符合神意，一切都可不必顧及。
所以說，有神論教育或有神論信仰是不是更能起到道德約束作用，一定要具體分析。事實上，只要真實面對當今人類的真實現狀，就可以看到，信神只是維繫社會秩序和道德的多種力量之一種。如果僅僅以這一種力量來維繫道德，來約束人的行為，顯然是太脆弱、太不可靠、也太容易被利用了。同時，許多有神論者的「信仰至上」特點、「排他性」特點、「自我中心」特點，「為了來世得到」的特點……，都可能也容易使人走向極端。

在當今中國，在氣功、特異功能熱潮中影響最大、參與人數最多的團體之一法輪功，其影響至今在國內外仍然存在並延續，對於它的考察和認識，將會是極有意義的，也是具有代表性的。下面我們以法輪功為研究個案，以精神控制問題為專題，探討有神信仰的負功能。
　
我們看到，一般的邪教組織或極端團體，所以會產生各種社會危害，與這個團體組織的領袖人物有著直接的關係。如果其教主或領袖宣講的理論含有極端的成分，又試圖在思想上行為上控制其成員，以使他們絕對服從，那麼，其有害的成分遲早會發生作用。這裡以精神控制作為研究主題，以法輪功群體的心理和行為作為分析的對象，從思想影響的程度、來源、方式、後果等多個層面，比較一般的思想影響與精神控制有什麼區別。通過比較的方法來認識法輪功進而認識更普遍的類似事件，認識思想控制這一複雜的人類精神現象和社會現象。

我們知道，精神控制是一種思想影響，而思想影響在人類社會無處不在，精神控制則是一種特殊的思想影響。精神控制，也可稱為思想控制、或洗腦。人們發現，這種現象在當代一些逐漸演變走向極端的組織、團體、教派中，能夠被最經常、最明顯地觀察到和感受到。

1999年下半年以來，中國政府根據法輪功的理論所帶來的社會後果，將其定性為邪教，並將精神控制作為法輪功的一個重要特徵。然而，除了法輪功群體對所謂精神控制根本不承認之外，許多外圍的人們也很難理解。法輪功作為一個介入人數眾多又興起不小波瀾的團體，在不少人心裡留下困惑。困惑之一是，怎麼會有許多知識分子，以及經驗豐富的領導幹部、頗有閱歷的中老年人陷入其中呢？然而讓我們看一看當代歷史中與我們最接近以及直接相關的大事件，或許我們就不會輕易地以為我們能夠不捲入那些在事後看來極為荒唐、不可思議的事情中去了。我們知道，第二次世界大戰前，大量德國人在各種因素的影響之下，就漸漸形成了自己是優等人種的信念，並衷心擁戴希特勒為國家元首。二戰期間，那些原來在政府部門工作的公務員，可以不帶任何感情，日復一日地安排火車時刻，發出一輛輛前往波蘭屠場的死亡列車；那些曾經過著普通生活的正常人，親自參與了滅絕種族的大屠殺。再看一看當今中國幾億人都親身經歷過的文化大革命，純真善良的青年學生，會成批成批地投入到對自己師長和領導幹部的殘酷批鬥中去；純樸老實的城市工人，會為了捍衛自己認定的真理，拿起刀槍棍棒，狂熱地投入到武鬥中去；更多的人沉陷於對領袖毛澤東的崇拜之中，並由此而產生一系列在事後看來可笑可悲的甚至極為慘痛的行為。

在理性成長相對最充分的當代人類史中，這樣大面積人群捲入的無理智事件就已經很多很多。而微觀的事件更是普遍地經常地發生，例如很多人都曾經購買過自己並不需要的商品，事後才意識到是聽從了他人或廣告的引導誘惑；又如人們往往信任了那些欺騙自己利用自己的人。這種小範圍的短暫的事件可以被很快覺察並糾正，但大面積人群捲入的事件所造成的社會後果，其影響和危害則是巨大和長久的。我們不能盲目地以為自己總是清醒理智的，總是能超然於外。我們需要做的是，回顧並深刻地反思這一切為什麼會發生。

1、從影響程度上比較精神控制和一般的思想影響

思想影響在人類社會無處不在，無時不在，是一種常態，而精神控制是思想影響的一種，是一種達到極端的思想影響，是在一定條件下才會發生的非常態。

一個可以普遍觀察到的事實是，對於被影響者來說，不同的思想影響，其強度或影響力是不同的，我們根據影響程度將其分為三大類：朋友級的思想影響、師長級的思想影響、聖者級的思想影響。

在朋友級中，影響者和被影響者的關係是平行的，表現為雙方對於對方的語言、文字和其它信息，保持著高度的自主思考、自由選擇的心態和能力，可以對影響者進行無障礙的分析、質疑和評價。

在師長級中，影響者和被影響者的關係是傾斜的，表現為被影響者更傾向於尊重和接受影響者的思想觀點，而自己的思考、分析、質疑、評價則限制在一定範圍內。

在聖者級中，影響者和被影響者的關係是垂直的，被影響者基本上是完全地、無條件地接受影響者的思想理論，將其視為真理、或最高真理，放棄了自主思考，甚至行為上也看似自願地完全服從。

通過對法 輪 功群體的直接考察，通過間接了解世界一些極端團體、組織、教派的存在狀態，能夠很深地體驗和了解這種聖者級的強力影響。在我們生活中的大多數思想影響，都是朋友級和師長級的。特別在現代社會，信息開放程度和多樣程度達到了前所未有的地步，社會的民主化進程也在拓展著人們自主思考和自由選擇的更大空間。因此，人們在對待師長級的思想影響中，哪怕是高度權威的意見出現，比如代錶行政權威的領導意見，代表學術權威的專家意見，都有可能聽到不同側面的以及相反的意見。並且，民主和法制機制的不斷健全與完善，也在保證著各種社會性的質疑、評價和選擇更加規範地運行著。朋友級與師長級、師長級與聖者級之間，雖然不會有非常清楚的絕然的界線，但它們在影響程度上的差別還是非常明顯的。

這裡所稱的一般的思想影響，就是指最普遍的朋友級與師長級的影響。而影響強度達到聖者級，就是極端的思想影響了，也就能起到思想控制或精神控制的作用。

2、從影響來源上比較精神控制和一般的思想影響

一般的思想影響，其來源是廣泛的、多元的。可以是來自親人朋友的，可以是來自廣播電視的，也可以來自書籍、網路、官方文件、民間言論等等。

而聖者級的思想來源，往往是單一的、一元的。那些自稱為或被認為掌握著最高真理終極真理的，其來源只可能是唯一的。對於信奉者來說，不會將多個人（神）的不同思想同時奉為最高真理。只要看看世界範圍內那些極端的教派、團體、組織，都是絕對以自己門派的在世的師尊、宗師、真父、教主……的思想言論為最高真理，奉為神或神的化身、神的代言人；在法  輪 功中，則以「主佛」李 洪 志的言論「法 輪 大 法」為最高真理，在其他思想影響與李 洪 志的思想言論相衝突時，絕對以「法 輪 大 法 」作為終極標準、終極指導。又例如文革中毛澤東的言論被作為最高指示推向極端，一句頂一萬句，是放之四海而皆準的真理，在當時成為聖者級的思想影響。但這裡需要作一個明確區分，國際和國內那些極端團體、教派中，領袖人物一般都自稱自己是神、是非凡的聖者、是具有特殊使命的救世主、掌握著最高真理。而毛澤東決沒有稱神的任何意願，他的思想言論也是被他人稱為最高指示，並非他自己自稱。自稱與他稱決不是一個簡單的區別。自稱自己是神、是最高的神、最高的主佛、掌握著最高真理、……等等，意味著自稱者可能具有要絕對控制的慾望和動機。這種可能性是否為真，需要以事實為基礎來具體考察了解。

當我與一些仍在法 輪 功中，或剛剛走出法 輪 功的朋友談到李 洪 志將他的言論「法 輪 大 法」作為整個宇宙的最高真理時，他們往往不願正視這一點，會迴避或繞彎子說，李 洪 志沒有直接這樣說。讓我們來看看李 洪 志的原話：「他（法 輪 大 法）其實是宇宙的根本，造就宇宙眾生，以及萬事萬物的一切一切的根本。」李 洪 志《1996年悉尼講法》又說： 「那部法可是造就一切洪大穹體無量王、主的，那是一切宇宙生命與各種因素的存在的保障，……。」 「我用人的話講白了吧，法是我造就的。……誰要說這個《轉 法 輪》有多高層次，他就在講魔話了。無量無計的大穹、無量無計的天體空間，每一個空間都有無量無計的生命，都是這法造就的，沒有任何生命能夠評論法！」李 洪 志《2003年元宵節講法》 「我今天傳的大法如果度不了人，那麼人就再也沒救了，因為宇宙中再也沒有高於造就宇宙的法了。」李 洪 志《1999年悉尼講法》

類似的言論還有很多，限於篇幅，不再多選。從這些言論中，我們應該可以清楚地判斷出法 輪 功的領袖人物是如何將自己的思想言論定義為造就一切並拯救宇宙的最高真理的。

思想影響來源的單一與廣泛，決不是一個簡單的差別。多元廣泛的來源，意味著人們可以有多樣的了解、認識、比較、選擇，也可以有補充、完善、否定、發展，因而有著前進的巨大空間和餘地。如果有人將自己的所謂「法理」明示為「造就宇宙一切的根本」，論斷為「再也沒有高於它的法了」，也就明確肯定了它是最高的真理、終極的真理、絕對的真理，那麼，信奉者實際上別無選擇，只能有唯一的聽從、服從。事實上，在法 輪 功群體的心目中，師父李 洪  志就是全宇宙最高的「主佛」，「法 輪 大 法」就是全宇宙最高的終極的真理。
很顯然，當思想影響的來源是廣泛多元的，精神控制的可能性就大為減少；當某一種思想影響被定位為最高，其來源又是唯一的某個人，精神控制的可能性就大為增加，在別無選擇也不再選擇的情況下，聽從服從是唯一的選擇，被全面控制就是必然的了。

3、從影響方式上比較精神控制和一般的思想影響

法 輪 功成員（包括國內外其他類似團體的成員）否定存在精神控制、存在洗腦的一個重要理由是，其領袖人物並沒有強迫誰去相信他所說的一切，也沒有強迫誰去聽從服從他，都是人們自願選擇、自願相信的，因此，不能說是精神控制。這裡有兩個問題需要思考，一、自願相信、自願選擇的就不存在精神控制嗎？二、法 輪 功等團體的領袖確實沒有任何形式的強迫嗎？

第一個問題舉例來說，如同日常生活中經常出現的一樣，幾乎所有的受騙上當，都是在人們自以為自願選擇的情況下出現的。如果不是自願的話，就不會稱作受騙上當了。而這種自願，是在欺騙者的引導下誘惑下暗示下發生的。在不自覺受騙的那段時間中，不正是相信了欺騙者所說的一切，思想被其暫時地局部地控制了嗎？再例如，世界上許多極端團體或邪教組織的成員，他們的經歷與心態也完全證實了這種看上去的自願性。甚至，在他們認為是神的教主死亡或者被判刑的情況下，他們仍然「自願地」忠誠地信奉他們的領袖。（例如奧姆真理教的許多成員，等等。）事實上，大多數的精神控制都是在被影響者自以為自願相信、自願選擇的情況下發生和發展的。

第二個問題，洗腦在人們印象中，一般是與強制方式聯繫在一起的。因此講到洗腦，人們就容易聯想起強迫。作者通過了解中外類似團體組織對其成員的思想控制過程，深深認識到，洗腦，或者說精神控制，在大多數情況下，並不以顯性強制的方式出現。在顯性強制中，明顯的意圖和外在的強制方式，初期容易使人將施加影響者視為敵對者，視為對立的一方，因而被影響者的順從往往是不得已而為之的。

而大多數的思想控制與此不同，在初期、在入門階段，其領袖人物就會宣稱加入本門本派、學習本門功法或本門理論會有諸多益處。而這些益處肯定是迎合人們的願望和需要，甚至是迫切需要的。例如法 輪 功在入門階段就大力宣揚該功法不同於其它功法的八大特點，法 輪 大 法研究會精心準備了宣傳資料，各個練功點將其製作成橫幅懸掛於練功處。而先期加入的成員向自己的親朋好友宣傳，這種熟人傳播方式也減弱或消除了人們的防衛。李 洪 志將這種傳播說成是「人傳人、心傳心」，實際上如同傳銷經營方式一樣，也是利用熟人情面效應和熟人信任效應，降低人們的警覺，增加傳播的容易程度。特別是那些極端團體的領袖，肯定無疑地承諾給人們想要的種種利益好處，比如祛病強身、躲避災難、比如全家受益、永久幸福……等等。因此，無論是直接還是間接接受影響，在被影響者心中，這個團體的領袖人物開始就被視為友善的也是非同尋常的導師、指導者、或聖者。利用人們趨利避害的正常心理來促使人們接受宣傳，在日常生活中是非常常見的。問題在於這種方式被用來做什麼、背後的動機是什麼，特別是產生的後果是什麼。

表面上看，法 輪 功在入門階段的宣傳與一般的廣告宣傳、與一般的團體招攬會員一樣，只是提供一種可能的選擇——你認為好你就來，但由於他的宣傳承諾與虛假廣告一樣，帶有誇大和隱藏的欺騙，看起來比同類氣功更好更有吸引力，因此入門的人就更多。（比如承諾煉法 輪 功有我李 洪 志的法身保護，不會被外邪侵擾、不會出偏。事實上從法 輪 功傳播開始到今天的十幾年中，一直有各種各樣的嚴重問題出現。除了媒體披露的大量事實外，幾乎每個法 輪 功成員都可以講出自己周圍、自己直接認識和間接了解的功友中間出現的各種問題，只是李 洪 志不承認是因為他的暗示引導造成的。）也就是說，法 輪 功在入門階段，並沒有人們所認為的強制問題，而隱藏的欺騙在初期、在當時氣功熱的大背景下也是不容易很快了解的。
那麼入門之後，是否有強制的或精神控制的方式呢？實際上，進入法 輪 功團體之後，始終伴隨著的是隱性的精神強制。這種強制方式，不表現於外在手段的強制，而是利用人們的各種心態和願望，通過無形的精神壓力來進行。

例如進入法 輪 功團體后，如果你不按照李 洪 志所說的去做，或者你有懷疑，或者你想退出，或者你後來不相信並反對，那麼，他在「法 輪 大 法」中反覆明示暗示你，不僅得不到他所承諾給你的各種好處，還將有可怕的後果、報應伴隨著。包括輕則將「業力」還給你，遭受病痛折磨，留在人間「輪迴吃苦」、重則「下地獄」、生命被「淘汰」、被「銷毀」、「形神全滅」等等，有著許多更具體更多樣更可怕的描述。特別在法 輪 功被取締后，李 洪 志多次強調，對「法 輪 大 法」是好是不好的一念，就決定了人的存與滅，就決定了人在不久的劫難中被淘汰還是被留下。而且針對法 輪 功成員的退出轉化，一次又一次地發出各種警告：「你一旦走向了反面，後果是可怕的，……。」李 洪 志《精進要旨（二）》

這種以恐怖後果作威脅來進行精神強制的方式，貫穿於整個「法 輪 大 法」。 對於相信李 洪 志的法 輪 功成員來說，這事實上構成一種強大的隱形壓力。雖然平時從表面上看，這種壓力並不顯現，因為李承諾只要修鍊他的法 輪 大 法，只要不退出不放棄法 輪 功，就不會有這些後果，更會有圓滿帶來的永生永久的幸福。然而，一旦有懷疑發生、有退出放棄的想法做法發生，這種隱性的強制、潛在的壓力就會不知不覺在成員內心出現，併發生作用。由此而出現了許許多多在其他人看來荒唐可笑，卻又絕對真實的故事。比如，很多人對於直呼和書寫李 洪 志的名字，內心都是戰戰兢兢、充滿障礙的，特別在走出法 輪 功的初期和將出未出的階段更是如此；一旦身體有些不舒服，就會立刻想到，是不是惡報來了？是不是我不該退出？一旦走路絆了一下，被什麼東西碰撞了一下，……，也立刻會想，是不是師父在點化我不該放棄法輪功？凡是遇到不順心的事，都會與報應聯繫起來。由此而產生極大的焦慮、擔憂和恐懼，有些人在這樣的心理壓力折磨下，或者再加上其它因素，又回到了法輪功中。我目睹耳聞了許多這樣的在國外被稱為「退教恐懼」的事例。大量這樣的真實故事如果詳細記錄，幾十萬字的書也寫不完。退出恐懼的普遍存在，也反過來證實了法 輪 功一類團體精神強制的存在。

事實上，強制在人類社會普遍存在，比如紀律強制、法律強制等。讓我們來比較一下正常的社會強制與法 輪 功一類團體的精神強制。

比較一：建立的基礎不一樣。一般的社會強制，比如單位的紀律強制，國家的法律強制，是建立在人們對社會規律的認識並達到共識的理性基礎上的。人們通過社會實踐不斷探索客觀規律，逐漸認識到，制定並共同遵守紀律和法律法規，是保持社會秩序和生活安寧的必要條件和重要基礎；而法 輪 功一類團體的精神強制，是建立在對領袖人物及其言論無條件相信的非理性基礎上的。

應該看到，非理性的相信，在一定條件下有其正面的作用。例如當人們對自然規律社會規律的認識很粗淺，尚未建立起完備的法規體系和其它社會機制來規範人的行為，就會更多地依靠宗教的力量、藉助信神的力量來維持社會秩序和道德，在早期的人類社會更是如此。而現代社會也遠不是一個完美的社會，因此現代社會中的非理性相信，也仍然具有社會控制、精神補償、心理平衡、群體歸屬及其它一些心理功能、社會功能。然而，非理性相信的負作用也非常明顯，特別是當它被一些自稱為神、或宣稱是神的旨意的人利用時，信眾就非常容易被操縱，容易被推向極端，從而具有極大的現實危害性和潛在危險性。歷史上以及當代世界範圍內，這樣的事例舉不勝舉。例如一些恐怖主義組織及恐怖主義者的思想行為背景。

比較二：調整的關係不一樣。正常的社會強制，調整的是個人與他人、與集體、與國家、與社會的關係，調整的是小我與大局的關係，個體與整體的關係。總體原則是維護社會的正義與公平，保障每個人的正當利益。而法 輪 功的精神強制，如果仔細地考察、深入地梳理就會發現，調整的是法 輪 功成員，甚至是全體社會成員與李 洪 志個人、與他的言論集「法 輪 大 法」的關係。也就是說，當正常社會的法律法規、倫理道德、或者其它宗教理論與法 輪 功發生矛盾的時候，最終都要以維護法輪功、維護李 洪 志的「法 輪 大 法」為至高至上。

表面上看起來法 輪 功也有叫人不做壞事、善惡有報的內容，然而這種善惡有報的最後的落腳點，最終都落實到與李 洪 志、與「法 輪 大 法」的關係上——相信李 洪 志及其言論「法 輪 大 法」的，就有善報；反對的，就有惡報；服從李 洪 志要求去做的，哪怕違法違規，也是正確的、「偉大神聖」的；信守法紀和道德良知沒有服從的，則是「被魔控制著走向邪悟」。而且，認為法 輪 功好還是不好，決定著人是否被淘汰、被銷毀。總之，順我者昌，逆我者亡，一切關係都圍繞著是否維護法 輪 功、是否維護李 洪 志的思想言論「法 輪 大 法」來衡量、來決定。法 輪 功的這種特點，同樣存在於國內外的其他極端團體、邪教組織中，被稱作「特許生存」——被特別准許了才能夠生存。意思是只有信奉領袖的在教信徒、只有加入本團體的成員才有權生存，其他退教成員、反對者、持不同意見者無權生存，要受懲罰和毀滅。

比較三：相對性與絕對性的區別。正常的社會強制，包含著相對性。表現為人與法律法規的關係，一方面行為上應該也必須遵守，另一方面，如果你認為某種紀律、某種法規不合理有問題的時候，可以有正當的渠道和方式去上訴、去要求改變，去提出新方案，或者去等待改變。因為人們知道法律法規等社會強制的相對性和局限性，它會隨著時間和情況的變化而變化。決不會認為它絕對正確，永遠正確，不能改變。

而法 輪 功一類的精神強制，立足於絕對性。首先，這些團體的領袖如李 洪 志，將自己的個人言論定位為「宇 宙 大 法」，明確說全宇宙再也沒有高於它的法了。這樣的定位就意味著它具有絕對的終極的正確性，也就不可能有任何問題。事實上這也是李反覆明示暗示的。因此，信奉者除了聽從、服從外，別無選擇，更不可能去要求改變完善。文革中毛澤東的言論也被放置到了絕對的不容懷疑的位置上。這種絕對性的危害已經是眾所周知，為歷史所證明了。
對於正常的社會強制，人們不僅可以質疑、上訴、控告、要求改變，如果不滿意局部的強制，也可以離開所在的單位部門地區，應有的正當利益仍然受到保障，不會被剝奪，更不會受到生命威脅。而法 輪 功 及類似團體的精神強制，則不允許成員對領袖人物及其言論有負面的想法和行為。一旦懷疑、不信任、退出、反對發生，相應的利益剝奪包括毀滅生命的威脅就始終伴隨著。這對無比信任「師父」的當事人來說，是真實而沉重的巨大壓力。

比較四：開放性與封閉性的區別。法 輪 功在不承認有精神控制的同時，大力宣傳中國共產黨、中國政府才是對人民搞精神控制。我們將兩者從開放與封閉的角度再做比較。

在思想精神領域，意識形態領域，如同其它政黨政府一樣，中國黨和政府在其領導職責中，也運用著各種控制方式，包括強制、管理、引導等。一方面，通過法律、行政、市場等各種手段，倡導弘揚積極健康的思想文化，全方位提供豐富多樣的精神產品。另一方面，打擊和限制有可能危害國家和廣大人民利益的精神產品。（包括打擊和限制像李 洪 志這樣宣傳人類在末劫時期將被毀滅，只有信仰他這位「法力 無 邊」的「主 佛」，加入他的團體，認為法 輪 功好的人才可以得救的思想理論。）同時，在控制的範圍和尺度上，在信息透明公開的程度上，隨著改革開放的歷史推進，也已表現出前所未有、越來越大的開放性和靈活性，努力在實踐著實事求是、解放思想、與時俱進，學習和吸收全世界一切優秀先進的文化。

與中國黨和政府的日益開放性相比較，法 輪 功精神控制的封閉性就顯得尤為突出明顯。李 洪 志在將自己的言論封為至高無上的「宇 宙 大 法」的同時，必然會排斥和貶低一切人類文化。事實也正是如此。例如，他將科學說成是邪惡的外星人給人類帶來的，而且在他正法之後就不會存在了；將所有的宗教（包括各大傳統宗教）說成是早已偏離了宇宙大法，不純不正了，不能度人了；將「人的理」說成是與高層次的理反過來的，人認為好的在高層次上看就是不好的；將人的各種情和興趣愛好說成是骯髒的，是修鍊法 輪 功必須最終捨棄的。……　想一想，既然所有的科學、宗教、人的理、人的情都是低層次的、不純不正的、或者是邪 惡的，人類生活中還有什麼可學可做的呢？也就只有去學法  輪功了。於是我們看到，一方面是中國黨和政府的全面開放，吸納包容，一方面是法 輪 功的唯我獨尊，自我封閉。

4、從影響後果上比較精神控制與一般的思想影響
　　
我們從被影響者的心理反應和行為反應兩個方面，來比較一般的思想影響與精神控制的後果。

（1）比較心理反應：

這裡重點從信眾對待其領袖言論的態度、對待人類社會的態度、對待其他社會成員的態度幾個方面來比較。

▲　法 輪 功類群體對其領袖言論的態度。　

對於一般的思想影響，即我們所稱的朋友級、師長級的思想影響，人們的反應會是多樣的、變化的，在不同的情況下有不同的心理反應，比如認同、懷疑、接受、排斥等等。法 輪 功一類的思想理論，對於剛剛進入這些團體中的人們，並不都是聖者級的影響，因此對它們的反應也如同對一般的思想影響那樣，有認同、有懷疑，……，各種反應並存著。

然而，一旦將某種思想言論作為最高真理來信奉時，人們發現並反反覆復地看到一個特別的現象，例如法 輪 功群體（除了入門不久的新學員外）對於領袖人物的任何說法幾乎只有一種反應——相信並接受。（也如同世界上一些極端的原教旨主義者對教義的反應一樣。）如果僅僅是像宗教信仰一樣，相信神、相信超自然力量、或相信其它玄奧的難以檢驗查證的說法，也是能夠被理解的。然而那些極端團體領袖的言論中往往充滿著明顯的錯誤、虛假和矛盾，面對這樣的問題，信眾表現出的心理反應，可稱其為漠視，並仍然相信和接受。

這裡所說的漠視，與一般人對一般思想影響的漠視不一樣。一般的漠視是因為與自身關係不大或不感興趣而漠視。而法輪功一類群體成員的漠視對象，卻是與自身關係極大，並作為自己一切思想行為準則的「宇宙真理」。當然不是漠視「真理」的全部，而是對其中明顯的錯誤問題都忽略、含糊、淡化、不正視、不質疑、不追究。而且這種表現不是個別地偶然地出現，而是群體的普遍的現象。因此在他人看來，法 輪 功群體對領袖人物的任何說法，基本上是無視事實真相而無條件地相信和接受。如同文革中的兩個「凡是」，在法 輪 功一類團體中，成了凡是領袖人物說的就一定是正確的，就一定相信和擁護。

舉例來說，李 洪 志書中多次說過（包括近期也仍在說），中國大陸學煉法 輪 功的人數達到了「一億人」、「上億人」，而且李 洪 志的法身已經在管他們，已經是大 法 弟 子了。這意味著除去不懂事的嬰幼兒，中國每12～13人中就有一人是法 輪 功成員。然而，無論用官方和媒體公布的數字，還是用取締前一些法 輪 功最熱地區（如吉林長春）輔導站公布的數字推算，或者是各地法 輪 功成員和負責人的了解， 或者直觀地將每個單位的共產黨員人數與本單位的法 輪 功人數相比（全國黨員6000多萬，遠少於一億人），用任何一種方法來判斷，所謂「一億人」都顯然是一個被大大誇張了的虛假數字。法 輪 功成員只要願意去面對，就會清楚這一點。然而他們卻仍然忠誠地維護這一謊言，並不斷地宣傳這一謊言。

再例如，李 洪 志說，「中國政府為了迫害法 輪 功用了國民經濟的四分之一的財力。」李 洪 志《2003年元宵節講法》任何有一定宏觀經濟概念的人，都會驚訝於李怎麼敢這樣輕率出言，說出這樣容易被揭穿的假話。且不說他的意思是否是從1999年國家取締法 輪 功以來歷年積累的財力，就單以李 洪 志說這話的2003年為例，全國國內生產總值11萬多億元，全國財政收入2萬多億元，國家用這些錢重點投入的任何一個方面，比如教育、科技、衛生事業、就業和社會保障、生態環境建設、農村和農業投入、西部大開發、2900萬貧困人口的扶貧脫貧、抗災救災（每年全國平均受災人數在2億，2003年達4億多人。）……等等，這些真正需要花大錢的任何一個方面，也不會要用四分之一的財力。而國家設立的處理法輪功問題的部門，只是眾多黨政部門中一個不引人注目也不為許多人所知、人員編製又很少的一個小部門。其它涉及到的機構組織也只是作為日常工作之一或之外兼做一些工作，一般並不需要財政另外撥款。然而法 輪 功成員仍在盲目地維護四分之一的說法並不斷宣傳。

除了許多這樣的錯誤和謊言外，作為一個反覆明示暗示自己無所不知、無所不能的宇宙最高主佛，在他的「宇 宙 大 法」中，還充滿了科學常識的錯誤。而這些涉及科學的問題，如果明說是我李 洪 志認為的，那麼也就如同其它那些玄而又玄、神乎其神的說法一樣，無法查證、無法核對，只要你信就行。問題是他聲稱這是人類認為的、科學認識的，結果一查一核實就露餡了證偽了，或者不用查對就知道是錯誤的。（大量這樣的問題，讀者如有興趣，可查看天鑒網http://www.tianjian.org　　新語絲網http://xys.dxiong.com/pages/zhuanji.html提供的相關資料。）也有一部分人因為這些明顯的錯誤和矛盾而失去了對李 洪 志的信任，很快離開或漸漸淡出了法 輪 功團體。

然而，對於虔信的成員來說，對所有的錯誤和矛盾，都以無視事實真相而無條件相信的態度來反應。而且，為了躲避和抑制內心產生的疑慮，便會不自覺地出現漠視反應來含糊過去，以避免正視問題可能帶來的心理衝擊、信仰危機以及更深層次的危機。這種無條件相信並漠視問題的心理反應並不是一開始就如此的，它的形成也有個過程，直到成為一種慣性狀態。

▲　法 輪 功群體對人類社會及其他社會成員的態度。　　

一般人對人類社會的態度首先是相容的，也就是首先認為自己是人類社會的一員，一個組成部分。然後每個人又會由於各自的經歷、環境、所受的教育等，對自己身處的社會有不同的評價和態度。有人傾向於批判，有人傾向於兼容，有人態度激進一些，有人保守一些或辯證一些，或在不同情況下兼有不同的態度。

國內外那些極端團體的成員在反覆學習了領袖人物的言論之後，對人類社會的態度都會有一個巨大的變化，由過去的基本相容成為排斥的，不相容的。（他們中的一些人或許並沒有自覺地意識到這一點。）仍以法 輪 功為例，由於其成員相信李 洪 志所說的，人都是變得不好了「從宇宙各個空間掉下來的」，因此，「地球就是宇宙的一個垃圾站。」李 洪 志《轉 法 輪卷二》地球有劫難也是因為人類社會極其敗壞了，所以就有一次次的毀滅。而且說，現在社會的人都已經「十惡不赦」了，也就面臨著再次劫難的「危險邊緣」。然而由於「法 輪 大 法」在地球上弘傳，得了法的人成為好人了，也就不會有災難了，有難也與法  輪 功弟子沒有關係。李 洪 志反覆明示暗示，通過修鍊法 輪 大 法不僅可以躲避劫難，還可以回到另外空間的天國世界中去得到永生不死的永久幸福。法 輪 功成員在日復一日，年復一年的「學法」中，已對此打下了深深的烙印並深信不疑。他們內心都很清楚，自己修鍊法 輪 功的最終目的就是要成佛成道，圓滿升天。因此在深層意識里，與國內外其他類似團體一樣，實際上已將自己這個群體視為人類社會的另類、異類，是不同於他們的精英。

與此相關聯的，是法 輪 功一類團體的成員對其他社會成員的內在態度，是一種超越於他們之上的道德優越感和自我精英感。而這，同樣來源於其領袖人物的定位。在法 輪 功中，有幾個關係的定位是反覆論述，非常清楚的。第一，領袖人物與宇宙中所有生命的關係是——安排造就一切的「主 佛」與被安排被造就的「所有眾生」。這個「所有眾生」還包括了一切高級生命佛道神。法 輪 功成員都非常清楚「師父」這種至高無上的地位。第二，法 輪 功成員與其他社會成員的關係，初期的定位是法 輪 大 法修鍊者與常人。這個「修鍊者」的含義至少包括——是修鍊宇宙大法的人，是得到主 佛拯救的人，是明白高層次法理的超越於常人的人，是最終要成佛成道的人，……。而「常人」則是沒有「得法」的人，道德低下業力巨大的人，不明白或不相信高層次法理的人，要在輪迴報應中吃苦的人，……。這樣的定位，自然使法 輪 功成員感覺自己非同尋常。而這種自我優越感，精英感，在人們與他們的交往中，常常可以被強烈地感受到，是一個非常普遍的現象。

後來，當有輿論發出了不同聲音，再到國家取締法 輪 功以後，李 洪 志迫切需要其成員來做一切宣傳和維護法輪功的事，否則法 輪 功 已在岌岌可危中難以立足。於是，李 洪 志在這個時期，開始將原來的法 輪 功成員與其他社會成員的定位——「修鍊者與常人」提升為「救度者與被救度者」的關係，用不斷拔高成員的手法來穩定和激勵他們，不僅將他們說成是來自於遙遠天國的佛道神、主和王，更說成是負有特殊使命來到地球上「助師世間行」，是在主佛「正法期間」邊修鍊邊「救度眾生」的高級生命，而且「是在救度著每一個龐大的天體大穹中的眾生」。李 洪 志《2003年元宵節講法》　

我們在與世界其他極端信仰團體的比較中發現，這種拔高和提升信徒地位的做法，是古今中外許多極端團體的領袖拉攏成員的慣用手法。如美國的「天堂之門」，其領袖愛潑懷特聲稱自己是來拯救人類的外空間生命，聲稱自己的追隨者也都是來自宇宙空間的特殊生命。這種不斷拔高的定位，更使法 輪 功成員在不知不覺中膨脹著道德優越感和自我精英感，也更願意按照李 洪 志的要求去「講清真象、救度眾生」。

如果做比較的話，一般的社會成員也會出現某種優越感，但這種優越感和精英感往往來自於社會的現實存在，如社會地位的優越、階層的優越、職業的優越、聲望的優越、收入的優越、技術手藝的優越，等等，當然也會有誤判現實、曲解真相以及不能完整認識自己而產生的自戀、自我欣賞等虛假優越感。但這種虛幻的優越感一般不會像法輪功一類群體那樣深刻而普遍地存在，也相對容易在客觀現實的教育中得到糾正、得到矯治。而且一般朋友級、師長級的思想影響，對人再高的評價也不會像法輪功那樣，說成是高於人類的佛道神、天國世界的主和王、負有特殊使命的救世群體，當然也不容易使被影響者產生強烈而虛幻的優越感和精英感，而這在法 輪 功及類似的信仰團體成員中卻能被明顯和普遍地觀察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