倍可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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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主: 風乾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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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姿多彩的嬌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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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風乾的影子 發表於 2007-9-26 18:33 | 只看該作者
她在二十四小時內,就被救了回來。

  夜深人靜,月光迤邐進屋內,灑落在床上的人兒臉上,將她巴掌大的瓜子臉映得更加蒼白。

  江震坐在床畔,臉色陰鬱,黑眸緊鎖著熟睡的靜芸,視線整夜不曾離開。

  即使她已經安然無恙;即使她已經回到家中:即使她在歷經恐懼與驚慌後,終於在他的陪伴下入睡,他心中的憤怒,依然無法止息。

  得知靜芸被綁架的消息後,某種情緒就縈繞在他胸口,始終盤桓不去。他焦躁、他煩悶,他牽掛著她的安全——

  這樣的情緒,對江震來說,是那麼陌生。

  他是個孤兒。

  他總是一個人吃、一個人睡、一個人獨來獨往。直到他遇見厲大功,遇見了厲大功的家人,在那剛毅木訥的男人,跟厲家雙親的關懷鼓勵下,他才逐漸放下心防,收斂了年少時的逞兇鬥狠,走上執法的路子。

  在遇見靜芸之前,他根本用不著為任何人擔心。

  雖然,靜芸遭到血腥瑪莉的綁架囚禁,只有一天不到的時間。但是,只要一想到那段時間裡,她被關在又黑又暗的地下室,嚇得直掉淚,他就覺得無法忍受。

  難以想像,她是怎麼撐過去的。比起她那強悍勇敢的大姊,她是這麼的嬌弱,像朵荏弱的小花。

  他堅持抱著她回家,抱著她進屋,抱著她進浴室。

  靜芸不斷保證,自己沒有受傷。但那雙大手,仍舊以無比的堅持,逐一褪去她身上的衣衫。

  眼看抗議不成,她只能嬌羞的坐在浴缸里,乖乖的接受他的照料,任由他替她洗凈每一寸肌膚,查驗她是否真的沒有受傷。

  幽暗的黑眸,在掃見她手臂上,以及右肩後的紅腫瘀青時,眸光里驀地閃過怒火。

  她還是受傷了!

  紅腫跟瘀青,在她白皙嬌嫩的肌膚上,顯得格外觸目驚心。

  她坐在浴缸里,扯著棉質毛巾,忙著遮掩胸前與腿間的春光。黝黑的長指,卻輕輕撫過她的右肩,在傷處流連不去。

  「痛不痛?」他問。

  靜芸垂下眼兒,小腦袋左右搖了搖,眼裡湧現薄薄的淚光。雖然她這會兒已經平安了,但是想到先前被綁架的事,她還是嚇壞了。

  瞧見她的反應,以及她眼裡的淚光,江震抿緊薄唇,不再開口。

  他用柔軟的毛巾,在暖暖的浴缸中,為她洗去身上的灰塵,再替她擦乾身體,吹乾頭髮,然後抱她上了床。

  累壞嚇壞的靜芸,在江震的陪伴下,幾乎是一沾枕,就立刻睡著了。

  而他,卻因為體內殘留的腎上腺素,依舊全身緊繃,至今難以入睡,只能坐在床畔,看著她、守著她……

  他的妻子。

  她是他的妻子,他必須照顧她、保護她。但是,他卻沒有盡到這些責任、讓那些恐怖分子有機可乘。

  那麼多年來,憤怒的情緒里,第一次摻雜了擔憂,他不得下承認,為了這個小女人,他幾乎喪失了冷靜。他也首度警覺到,自己再也下能獨來獨往,這個小女人的安危,從此都將是他的責任。

  黑眸深斂,注視著床上的靜芸,眼神中沒有下耐,反而透著一絲微乎其微的暖意。

  躺在床上的她,是那麼的柔弱嬌小。

  窗外寒風又起,吹動了蕾絲窗帘。熟睡中的她,因為夜涼如水,不自覺微微瑟縮著。

  江震在黑夜中起身,關妥窗戶。

  然後,他走回床邊,脫下上衣,在她身邊躺下。

  暖暖的氣息,驅逐了夜裡的寒冷。那溫度、那氣味,都是她最熟悉的,即使在睡夢之中,也讓她眷戀不已。

  幾乎是一感覺到他的溫暖後,她就無意識的挪近他,嬌小的身軀磨贈著,調整好最舒服的姿勢,才甘心的喟嘆口氣。

  她的頭擱在他的肩窩裡,微弱的鼻息像是無形的指,在他頸邊反覆輕拂。一隻軟嫩的小手,就落在他平實的胸腹間,就連白皙的腳丫子,都緊貼在他的小腿旁,那模樣,簡直像只愛撒嬌的貓兒。

  也許,是他的體溫較高,每晚入睡後,她總會一邊跟周公下棋,一邊挪移過來,直到挪進他懷裡,才滿意的不再蠢動,乖乖的睡到天亮。

  月光之下,她的臉兒白皙如雪,他伸出手,撫過秀美的容顏,大掌畫過她的肩,摩挲著她左手臂上那塊礙眼的瘀青。

  胸肺在不自覺中緊縮著,江震眸光深斂,他的眼中,有著頑強如鐵的決心。

  他不想再看到她受傷。

  靜芸的懷孕,的確是個意外。他從來沒想過,要跟一個女人共同生活,更別提是結婚, 生子。但是,事情已經發生了,她也在最短的時間內,成為他的妻子。

  在不知不覺中,她已經靠得他太近,近到他內心裡,一處無人觸及,而他更未曾與人分享的地方。

  對他來說,她已經變成一個重要的人,一個屬於他的人……

                

  「阿震,你今天不用上班嗎?」

  「我放假。」

  「真的嗎?」

  「嗯。」

  坐在客廳沙發上的靜芸,蜷起腿兒,爬到丈夫身邊,笑得眉眼彎彎。「那你今天想吃什麼,我煮給你吃。」

  「隨便。」

  江震低頭看著報紙,頭也不抬的回了一句。

  她卻不肯罷休,執意要問出明確的答案。「那你喜歡咖哩雞嗎?」

  「嗯。」

  「芥蘭牛肉呢?」發現丈夫的敷衍,她嘟起嘴。

  「嗯。」

  「那活魚三吃呢?」她眯起眼。

  「嗯。」

  她雙手插腰,看著專心看報,根本沒注意聽她說話的丈夫。「阿震,那三杯老鼠怎麼樣?」她甜笑著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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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風乾的影子 發表於 2007-9-26 18:33 | 只看該作者
  答案依舊相同。

  「嗯。」

  好!

  他要吃老鼠是吧?她就去弄老鼠來!

  靜芸氣得兩頰鼓鼓,穿上室內拖鞋,就要起身出門。

  驀地,江震突然出手,把她拉回來,粉臀兒不偏不倚,恰巧就落在他的大腿上。

  「放開我,我要去買大老鼠,做三杯老鼠給你吃啊!」她生氣的說著,鼓著臉頰的模樣,活像是嘴裡塞滿瓜子的天竺鼠,說有多可愛就有多可愛。

  瞧見她的表情,江震嘴角微揚。

  發現他仍舊不知反省,靜芸更惱了。

  「你喜歡三杯老鼠是吧?沒問題,我去問劉媽媽,她在市場賣菜,肯定會知道哪裡有在賣那種又肥又大的老鼠!」她推著他的胸膛,皺著鼻頭哼聲道,掙扎著要跳下他的大腿。

  腰上的箝制,突然加重了幾分,制止了她的動作。

  「我不喜歡吃老鼠。」

  她可不管他喜不喜歡了,鐵了心就是要去弄幾隻肥老鼠來,硬逼著他吃下去。她伸出手,還想推開他,卻赫然發現,他已經低下頭,朝著她的粉唇逼近。

  啊,他又想用熱吻轉移她的注意力!

  這招很卑鄙,但是很可悲的是,對她卻格外有效。

  血腥瑪莉的綁架事件,像是一個催化劑,江震陪伴她的時間多了。也因為公爵的案件好不容易告一段落,他上下班的時間,也變得比較正常,兩人相處的時間,比先前多了不少。

  新婚期進入第四個月,她努力融入這個家、努力想適應兩人的夫妻生活。她不再那麼怕他,甚至發現,雖然次數微乎其微,但他緊繃的薄唇,也逐漸會露出上揚的弧度。

  只是,婚姻生活里,難免有些小爭執。只要她一生氣,江震就會吻她,吻得她意亂情迷,吻得她忘了自己姓啥,更忘了自個兒生氣的原因。

  這回靜芸學乖了,洞悉他的「戰術」後,她迅速伸手,巴住那張俊臉,不讓他靠太近。

  她堅決逼問出答案。

  「那你喜歡吃什麼?」

  他回答得簡單扼要。

  「你。」

  「阿震!」她羞得小臉通紅,又窘又惱。「我是說食物、食物啦!」

  見小妻子羞得滿臉通紅,他才改了答案。「我不挑,什麼都吃。」

  「除了茄子嗎?」靜芸眯著眼問。

  他愣了一下。

  「你怎麼知道?」

  「我上次有煮啊,你一口都沒吃。」她嘟嘴抱怨,放開他的臉,舉起右手開始一個一個算給他聽。「除了茄子,還有苦瓜、紅蘿蔔、青椒、玉米、雞爪。什麼不挑,你才挑呢!看,隨隨便便數一數,都超過六根手指了。」雖然新婚不久,她對他的飲食好惡,早就記得清清楚楚了。

  江震看著她,有半晌無言,黑眸深處,似乎撩過某種波瀾。圈在纖腰上的手,更緊了些,卻也更溫柔。

  「我沒有不吃玉米和雞爪。」他緩緩開口。

  「你明明就沒吃!」

  她仰起小臉,皺眉咕噥著。

  「只是沒時間吃,那種東西要慢慢啃,太浪費時間了。平常我還是會吃的。」

  「那茄子、苦瓜、紅蘿蔔和青椒呢?」見他難得說那麼一大串話,認真的回答她的疑問,靜芸不禁湊上前,好奇的繼續追問。

  「我不喜歡它們的味道。」

  「喔,那你喜歡吃什麼?」

  「我沒有注意過。」

  她呆了一呆,衝口而出。「怎麼可——」江震的表情,讓她無法再說下去。

  他說的是真的。這個男人,真的不曾注意過,自己喜歡吃什麼。

  他一直是一個人,也一直都很忙,對他來說,食物一直都只是能填飽肚子,提供營養的必需品吧?

  她的心,微微的發疼。

  「沒關係,我會幫你找出你喜歡的食物。」她忍不住環住他的腰,緊緊抱著他,把小臉埋在他懷裡。

  「嗯。」

  低沈的聲音,透過他的胸膛,震動了她的耳膜。這個答案,雖然跟他敷衍回答時的用字相同。但是這一回,她卻清楚的感覺到,他語氣中的認真。

  她偎在江震懷裡,柔聲問道:「那麼,我今天煮清蒸魚給你吃,好不好?」

  「好。」

  靜芸抬起頭來,對他綻出一抹甜美的微笑,接著就開心的跳離他的大腿,放棄出門買老鼠的主意,匆匆進廚房煮清蒸魚了。

  直到那雀躍的背影,消失在視線之外,客廳里再度變得安靜,江震才又低下頭,繼續瀏覽報紙。

  只是,連他自己也沒有察覺,薄唇上微揚的弧度,與他眼裡的笑意,始終未曾淡去。

                

  啊,天亮了。

  靜芸慵懶的翻了個身子,赫然發現,江震也才剛起床,還沒出門上班。她連忙精神一振,匆匆起床盥洗完畢後,就下樓往廚房走去。

  懷孕的初期狀況,終於在這幾天逐漸趨於緩和,她不再嘔得頭昏眼花,也不再貪戀床鋪,甚至還能夠在清晨起床。

  她在廚房裡,七手八腳的忙著,要趕在他出門之前,泡好牛奶、做好兩個三明治。

  快快快,她得在江震上班前,把早餐準備好。

  結婚至今,因為懷孕不適的關係,她總睡得比他晚,一等她睜開眼,外頭已是日上三竿,她還沒親自送他出門上班過呢!

  替丈夫做營養早餐,再送丈夫上班,夫妻兩人在門口交換早安吻,這是她從少女時代至今,就一直夢想的事。

  今天,她好不容易早起,心中已經打定主意,絕對要按照心裡的夢想,做個標準的好妻子,親手做好早餐、送他上班,然後站在門前,拾起小臉,等著他印下一個纏綿的吻——

  江震的聲音,突然從後頭傳來。

  「怎麼這麼早就起來了?」

  她臉兒一紅,匆忙抹掉腦子裡的幻想,關熄爐火,把兩顆煎得嫩嫩的蛋,放進盤子里。

  「我睡飽了。」她彎唇淺笑。「剛好你還沒出門,我就下樓來,替你做早餐了。」她拿出烤得酥軟的吐司,抹上沙拉醬,再擱上火腿與荷包蛋,撒點黑胡椒粉跟香料,把做好的兩份三明治,跟熱騰騰的牛奶,送到他面前。

  江震擱下報紙,坐在桌邊,在小妻子的注視下,吃完了兩份豐盛的三明治,又把那杯九分滿的牛奶,也一併喝下肚。

  她暗自慶幸,替他「掌廚:這麼久,對他的大食量,心裡早就有了準備。所以,她才做了兩大份的三明治,知道這樣才能讓他吃得飽飽的。

  「好吃嗎?」她問。

  江震點頭。

  日光從窗外灑落,她跟著江震走過客廳,一路走到門口。然後仰著小臉,清澈的眸瞳眨啊眨,期待他的道別吻,能夠完成她多年的夢想。

  只是,江震拿著公事包,穿上外套,腳步絲毫不停,筆直的就往門外走去。

  「等一下!」她連忙喊住他。

  「怎麼了?」他回頭,看了她一眼。

  靜芸咬咬唇,走到他身邊,然後嘟著嘴、紅著臉,閉著眼,仰起頭,做出最明顯的暗示。

  只是,等了一會兒,江震始終沒有反應。她偷偷睜開眼,只看見他望著她,壓根兒沒有要吻她的意思。

  為了完成夢想,她只能鼓起勇氣,自己踮起腳尖,送上一個香吻。只可惜,跟高大的江震相比,她實在太嬌小,就算踮起腳尖,也只能吻著他的喉嚨,吻不到他的唇。

  嬌羞的她,只是輕輕碰了碰他的喉嚨,就迅速退了回來。

  這、這這這這,這夢想執行起來,可不太容易,非但沒有她幻想中的溫馨甜蜜,反倒讓她緊張得心兒怦怦亂跳。

  她撫著胸口,瞧見他仍看著她,目光格外灼亮。她的臉羞得更紅,急忙轉移話題。

  「你今天要不要回來?」她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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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風乾的影子 發表於 2007-9-26 18:34 | 只看該作者
  江震點頭。

  「那……幾點回來?」

  「七點左右。」

  「好,那我做一些菜,等你回來吃飯。」

  江震點頭,邁步往外走去,轉眼就出了大門。

  她站在原處,心中不知怎麼的,竟覺得若有所失。從醒來到現在,她忙東忙西,雖然順利的餵飽他、順利的送他出門上班,但是她的心情,跟醒來時相比,卻顯得低落許多。

  她的付出,似乎都得不到他的回應。他對她的態度,雖然比先前溫柔了些,但是仍舊有著疏離感。

  如果婚姻是一個舞台,那麼,她已經入戲,他卻似乎還在戲外。

  懷抱著那陣失望,她轉身走進屋裡,抓起電視上那兩個布娃娃,再回到沙發旁坐下。

  這兩個布娃娃,算得上是她的得意之作,不論是五官或手腳,還是穿在身上的結婚禮服,都是她一針一線,仔細縫製出來的。兩個布娃娃,一個像她,一個像江震。

  她一手抓一個,忍不住對著男娃娃碎碎念。

  「你出門上班前,怎麼能忘了早安吻呢?」她抓著把兩個布偶湊在一起,讓他們嘴兒相貼,還慎重的提醒。「你要記得親她啊!」

  無辜的男布偶被她擺弄著,對著女布偶鞠躬道歉,再伸手抱住女布偶。靜芸又說話了。

  「你要對她好一點啊!」

  「你要常常對她笑啊,或是親親她啊、抱抱她、多說些鼓勵她的話,你們才新婚耶!電視上都是這麼演的啊!」

  「昨天煮的蘑菇,你為什麼不吃?你連蘑菇都不吃嗎?」她拿著女布偶,靠近男布偶,手指一彎,就逼著男布偶低頭懺悔。「蘑菇很難處理呢,你如果不願意吃,要先告訴她啊!」

  女布偶步步逼近,男布偶已經被迫跪地道歉。

  靜芸還念得不夠過癮。

  「還有啊,三明治好吃嗎?是她特地起床,為你做的耶!」她拿著女布偶,在男布偶身上又跳又踩。「既然好吃,你就要說好吃啊!不要只是點頭——」

  平穩的腳步聲驀地響起,她停下布娃娃間的家暴運動,猛地抬起頭來,愕然看見江震走進客廳。

  「我忘了拿東西。」他靜靜說道,從容的走進書房。

  靜芸僵在原地,抓著兩個布娃娃,完全無法動彈。

  天啊,他聽見了嗎?他有聽見嗎?他聽見她對布娃娃胡言亂語了嗎?

  羞恥的浪潮,一波波的湧來,她滿臉通紅,抓緊兩個布娃娃,眼睜睜看著江震走出書房,穿越客廳,又朝門口走去。

  這次,他在門口回身,薄唇上揚,徐聲說道:「三明治很好吃。」

  接著他轉身出門,沒過多久車聲響起,而後逐漸遠去,再也聽不見了。

  僵硬的靜芸,羞得立刻丟下布偶,快快跑回房間,整個人縮進棉被裡,雙手抓緊被子,在床上踢腿尖叫。

  噢,討厭討厭討厭討厭!

  嗚嗚嗚,他一定聽見了!他一定聽見了啦!

                

  日落月升,晚飯後的時間,總帶著悠閑的氣氛。

  江震坐在沙發上,瀏覽著手邊的文件。靜芸則是坐在旁邊,一邊做著布偶娃娃,一邊還分神注意著電視裡頭,八點檔大戲的劇情發展,甚至還會為他解說劇情的來龍去脈。

  這彷彿已經成了慣例。

  用過晚飯後,他在客廳里閱讀資料或文件,她就湊在一旁,報告這一整天發生的事情。她說話的時候,表情很多,可愛而生動,還會用嬌甜的聲音,每隔個三五句,就要喚他一聲「阿震」。

  她雖然整天都在家,卻不太會收拾,布娃娃的材料,諸如零碎的布料,跟大大小小、各式各樣的鈕扣,全散布在桌上、床頭、電話旁。

  他替她買了幾個小型置物盒,讓她擱那些小玩意兒。沒過兩天,就連塑膠制的置物盒,也被套上碎花拼布外衣。

  江震漸漸習慣,她替每樣傢具穿衣服的癖好,甚至還認命的在她要求下,拿出手機,讓她掛上一隻小靜芸娃娃。

  換做是其他人,他肯定老早就覺得不耐煩。但是這個小女人,卻有某種魔力,能讓他緊繃的神經,逐漸鬆懈下來。

  「阿震。」那嬌甜的聲音又喚道。

  「嗯。」

  「手伸出來。」

  他看著報紙,毫不反抗的伸出左手。

  「兩手都要啦!」

  他放下報紙,再伸出右手。兩團毛絨絨的東西,被塞進他的掌心。

  「幫我拿奸喔!」靜芸說道,把手中的未完成品湊近他的掌心。

  仔細一看,被塞進他手裡的,是一雙熊布偶的手。她手裡的那隻熊布偶,已經完成了八分,再縫上胖嘟嘟的手,做些細部整理,就算是完工了。

  她拿著針線,穿過毛海與棉絮,細心的替熊布偶縫上左手,才把線頭壓進布偶里,再拿著小剪刀,剪斷多餘的線。

  電視螢幕里,突然哭聲大作,只見演員們個個嚎啕大哭。

  靜芸緊張的回過頭去,驀地眼圈一紅,居然也傷心得掉下淚來。「啊啊啊啊,那個女的怎麼被害死了啦?她丈夫怎麼辦?他們才剛結婚,婚禮被破壞,她衝出去被車撞了。現在,她竟然死掉了!」她連連驚叫,眼淚還掉個不停。

  瞧見身旁的小妻子,激動得過頭的反應,江震很客觀的提出看法。

  「那都是假的。」

  豈料,他的「安慰」,反倒換來她更激動的反應。

  靜芸一邊哭著,一邊拿著缺了右手的小熊,不斷打他。「你真過分!真過分!你怎麼這麼無情啊?真過分!」

  醫生說得對,懷孕中的女人,情緒起伏果然很大。

  江震任由她又哭又打,等到她稍微平靜些,才展臂一圈,把她抱進懷裡頭,拿著衛生紙替她擦乾眼淚。

  她吸了吸鼻子,好不容易,激動的情緒才逐漸平靜下來。只是彎彎的柳眉,仍然緊蹙著,彷彿陷入更深的悲傷中。

  她那愁眉不展的表情,讓他也不好過,忍不住開口問道:「你怎麼了?」靜芸低著頭,不講話。

  他再問了一次。

  這次,她總算開口,說得吞吞吐吐,語調里還有哭音。「沒有啦,我只是……」

  「只是怎樣?」

  「只是——只是——」她說了兩個字,又為難的停了下來。

  江震只能再問。

  「只是怎樣?」

  「那個——」小腦袋垂得低低的,沒有看他。

  「哪個?」江震耐著性子,心裡卻覺得,就連偵訊最頑強的罪犯,也沒問她話來得困難。

  小臉終於抬起,水眸瞅著他,好哀怨、好哀怨的說:「我——我——好想吃鍋貼。」為女演員的悲劇慘死,掬了一把同情淚後,食慾突然上涌,她瞬間好想好想吃鍋貼。

  江震抬起頭,看著牆上的鐘。

  九點半。

  他微皺起眉。

  鍋貼?這時候要他到哪去買鍋貼?

  「我明天買回來給你吃。」他答道。

  聽見丈夫的回答,她垂下小腦袋,眼眶裡含著淚,囁嚅著開口。

  「可是……人家現在就想吃啊……」她圈抱著肚子,覺得餓得受不了、饞得忍不住。

  瞧她那萬般哀怨的眼神,像細針似的,往他心裡頭扎。他只能深吸一口氣,起身抓了外套。

  「好,我現在就去買。」

  「真的嗎?」她猛然抬起頭來,既期盼又怕受傷害的問。

  「嗯。」

  他可以作圓周式的搜尋,在住家附近,找到賣鍋貼的攤販或店面。就算是對方準備收攤或已經收攤,他都會用最兇惡的表情,逼著對方在最短的時間內,把鍋貼做出來。

  靜芸卻另有主意。

  「那——那——那你可不可以去買士林夜市南邊出口,數過來第五家的那間鍋貼?」

  他背對著妻子,深吸一口氣,緩緩點頭,然後舉步往外走去,開著車子直奔士林夜市。

  不到半小時,他已經拎著熱騰騰的鍋貼,擱在靜芸的面前。

  她高興的打開袋子,可一見裡頭的鍋貼,小臉又瞬間垮了下來,難過的抬起頭來。

  「為什麼你沒有買酸辣湯?」她哀怨的問。

  江震不敢置信的看著她。

  「你剛剛說要吃的,是鍋貼。」他語氣低沈,極力壓抑著火氣。

  「可是——可是——」她可憐兮兮的吸了吸鼻子,竟然淌下淚來。「吃鍋貼一定要配酸辣湯啊!我也好想吃酸辣湯……」

  她的淚水,讓他的怒氣淡了。想到她是因為懷孕,才會有這類衝動,迫切的想吃某種食物,身為「始作俑者」,他只得負起責任,為她去張羅。

  江震再度深吸一口氣,抓起鑰匙再度出門。他走到門前時,靜芸還不忘開口交代。

  「阿震,我的酸辣湯里不要加香菜喔!」她揚聲提醒。「還有,是士林夜市,南邊出口數過來的——」

  「第五家。我知道了。」他介面,冒著冷冷的夜風,再度駕車出發,去替小妻子買酸辣湯。

  這一次,他只花了二十分鐘。

  當江震跟酸辣湯一同進門時,她歡呼的迎上前去,接過依然熱燙的酸辣湯,就坐回沙發前,愉快的拆開免洗筷,打開鍋貼盒,再打開酸辣湯的碗蓋,滿臉幸福的吃了起來。

  達成「任務」的江震,自己脫下外套,坐回沙發里,拿起遙控器,把頻道轉到新聞台,沈默無語的看著電視。

  坐在一旁的靜芸,偷瞄了丈夫幾眼,雖然嘴裡的鍋貼吃起來鹹鹹酥酥、酸辣湯喝起來酸酸辣辣,但她的心裡頭,卻莫名的湧上一股好甜好甜的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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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風乾的影子 發表於 2007-9-26 18:35 | 只看該作者
六點。

  湯鍋咕嚕嚕的響,熱騰騰的蒸氣,伴隨著食物的香氣,從鍋蓋縫飄了出來。

  靜芸掀開鍋蓋,拿著湯匙,舀了些熱湯到試味盤。她湊近試味盤,小心的吹涼,才嘗了一口。

  滿分!

  小臉綻出笑意,她蓋上鍋蓋,把爐火轉小,讓熱湯能熬得更入味些。

  今天早上,阿震說了,六點左右就能下班,還答應她,要回家來享用她做的好菜。

  知道他以往都是外食族,靜芸決定改變這項花錢又傷身的飲食習慣,只要他能準時下班,她就會費盡心思,打點好一桌奸菜,等著他回來享用。

  雖然,今天她特別不舒服,卻強忍著害喜的不適,在廚房忙了一下午,替他燉了一鍋酸菜鴨,蒸了一條石斑魚,又炒了幾樣他會吃的菜,還做了一份愛玉凍。

  當了他幾個月的「廚娘」,她意外的發現,他挺愛吃那些果凍、布丁之類軟滑Q嫩的甜點。因為「愛夫」心切,她買了好幾本相關的食譜,在家裡偷偷研究。

  答!

  電鍋的按鍵跳起來了。

  她掀開鍋蓋,端出蒸奸的石斑魚,撤上切好的薑絲、蔥段,再淋上滾燙的油。

  嗞啦嗞啦!

  熱油逼出薑絲、蔥段的香,也燙得魚皮嫩中帶酥。香氣瞬間瀰漫屋內,讓人饞得直流口水。

  靜芸用隔熱手套,把石斑魚端上桌,晶瑩的眸子,有些擔憂的往時鐘看去。

  七點。

  江震說,六點就能下班回家,但這會兒已經超過一個小時了,那扇大門卻始終動也不動。

  她開始擔心了。

  平時江震只要答應會回家吃飯,大多六點左右就到家了,最晚也從沒超過六點半。但是,現在都七點了,她事先炒好的菜都涼了,他卻還沒踏進家門。

  靜芸坐在沙發上,抓著男布偶,臉色凝重的審問。

  「你跑到哪裡去了?怎麼到現在還不回來?」她逼近男布偶,男布偶則是一臉無辜,一聲也吭不出來。

  時間一分一秒的流逝,她扔下男布偶,抓起做到一半的布娃娃跟針線,想用工作來打發這段難熬的等待。

  只是,她的心始終定不下來,一邊工作著,就三不五時抬頭,觀察分針與時針的移動位置。不僅如此,她還豎起耳朵,聽著門前的動靜,只要一有聲音,她就會火速跳起來。

  門口傳來的聲音,每次都讓她充滿希望,卻也每次都讓她失望。

  半個小時之後,她沮喪的發現,自己竟把娃娃的手腳縫在一起。她咬著粉唇,終於放棄工作,再也壓抑不住心裡的焦急,穿了外套就匆匆出門,跑到大門外街上張望著。

  可是,無論她出去幾次,看了幾次,江震依然不見蹤影。

  靜芸咬著唇:心裡愈來愈不安。

  他今天早上明明說了,會回家吃飯的。

  該不會、該不會——出事了吧?

  如果不是他遇上了什麼事,他不應該拖到這麼晚,還沒有回家的。

  一陣暈眩襲來,靜芸撫著心口,想到丈夫可是飛鷹特勤小組的副隊長,終日都在跟窮兇惡極的匪徒們周旋,要是有了萬一……

  她站在門口,小臉蒼白,急得淚珠都快要掉下來了。

  怎麼辦?怎麼辦?

  她手足無措,在原地杵了半晌,腦子裡突然閃過一件事——

  對了,電視!

  要是發生什麼重大事件,新聞一定會報導的!

  想到這裡,靜芸立刻飛奔回家,顫抖的打開電視。她淚珠盈眶,坐在沙發上,顫抖的小手猛按著遙控器。

  拜託、拜託,別讓阿震出事!

  拜託、拜託,不要有警察傷亡的新聞!

  她縮在沙發上,白著臉、抖著手,一台轉過一台,既害怕看到相關的消息,又害怕漏看了相關的消息。

  她將所有的新聞台,都快速的看過一遍,然後又從頭再看了一遍又一遍,甚至連在螢幕上下、跟螢幕旁邊的新聞快報,全都不敢放過,深怕自己錯過任何重點。

  時針又繞了一圈,一小時過去了。

  她懷抱著忐忑不安的心情,看了整整一個小時的新聞。雖然,電視上沒有警察或飛鷹小組隊員傷亡的消息。但她的心情,反倒更加焦慮。

  要是事情很嚴重,警方為了安全上的顧慮,把新聞封鎖了怎麼辦?

  隨著時間一分一秒過去,她愈來愈恐慌、愈來愈焦慮,江震可能會遭遇的各種意外,輪番在她腦子裡上演。

  她原本想打電話去飛鷹小組的總部問問,卻又發現,自己非但不知道他總部的電話號碼,甚至連他的手機號碼,她也全然不知。

  換了個方法,靜芸打電話去鳳婷家,可電話卻始終沒人接聽。她改撥大姊的手機,得到的回應卻是——

  對不起,這支手機現在無法接通訊號。

  當她聽到這句公式化的語音時,淚水倏地奪眶而出。

  她掛上電話,一邊以手背擦淚,一邊告訴自己,阿震應該沒事的。

  但是過沒兩秒,她那顆善於胡思亂想的小腦袋,忍不住又想到,要是他沒事的話,不是早該打電話回來報備了嗎?

  會不會是出車禍了?

  會不會他現在正躺在醫院急診室里?

  或更糟的是,他會不會正滿身是血,躺在路邊無人聞問?

  牆上的鐘響了十聲,靜芸再也無法空等。她抹去臉上的淚痕,起身套起外套,抓了包包就預備出門,直接去飛鷹小組的總部找他。
把你的影子加點鹽,風乾。

老的時候,下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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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風乾的影子 發表於 2007-9-26 18:35 | 只看該作者
  豈料,她才打開門,就看見江震的車子,緩緩開進車道。

  靜芸呆在原地,緊握著門把,瞪著他停好車,從車上走下來。她甚至不敢眨眼,就怕一眨眼,眼前的江震就會消失了。

  他的手還在、腳還在,連腦袋也還在,整個人安然無恙、完奸無缺,一點傷也沒有。

  她臉色慘白,雙眼瞪著他,因為鬆了一口氣,突然有些腳軟。

  感謝老天,他沒事,他奸奸的,一塊皮都沒傷著。

  黑眸垂斂,看著站在門旁,像是急著要出門的妻子。

  「你要出去?」他問。

  「沒,沒有……」她雙腳虛軟,看著他越過自己,逕自走進門,換鞋脫外套。她撐著軟趴趴的雙腿,上前幫他拿外套,有些虛脫的問:「你說要回來吃晚飯的,怎麼弄得那麼晚?」想到餐桌上的好菜,她低呼了一聲。「啊,菜都涼了,我去幫你熱一熱。」

  「不用了。」江震神色疲累,走向卧房,頭也不回的回答。「隊上有些事,我在總部吃過了。」

  剛掛妥外套的她,全身一僵,回身追了過去。

  「阿震,你吃過了?」

  「嗯。」他應了一聲,把幾個牛皮紙袋擱在桌上,伸手揉捏著緊繃的後頸。

  靜芸倒抽一口氣。

  累積了一整晚的情緒,那些焦慮、擔憂、不安、恐懼、沮喪、無助,瞬間爆發出來了!

  「你說你要回來吃的!」她氣壞了。「既然有事,為什麼不打電話回來和我說一聲?讓我在家裡一直等一直等,你知不知道,我都快擔心死了——」

  江震的語氣淡漠。

  「有什麼好擔心的?」他走進浴室,脫下衣褲,不以為意的打斷她的話。「飛鷹小組的成立,就是為了應付突髮狀況,我不可能每天都能準時下班。有事的話,你可以打電話到總部。」

  靜芸氣得眼前發黑,火大的跟進浴室,握緊了小拳頭。「我不知道你隊上的電話。」她咬著牙,一字一句的回答。「你連手機號碼都沒有留給我。我能打給誰啊?!」

  他跨進淋浴間,打開蓮蓬頭,讓熱水按摩緊繃的肌肉。

  嘩啦啦的水聲中,傳來他的聲音。

  「你可以打查號台。」

  靜芸張口結舌,瞪著他說不出話來。

  她是沒想到,可以打到查號台問問,但是,那是因為她太擔心了啊!這個男人非但沒有體恤到她的焦慮,甚至從頭到尾,都表現得漫不經心,把她擔憂的詢問,當成無理取鬧。

  靜芸更生氣了。

  「你你……」她氣得直跺腳。「重點不在這裡好不好?重點是,你不能早點回來,也要記得打電話和我說一聲啊!」

  江震洗著頭,黑眸睨了那張氣紅的臉兒,有些不耐煩的說:「你夠了沒?我忙了一天了,可不可以讓我安靜的洗個澡?」

  短短几句話,聽在她耳里,比一巴掌甩在她臉上更痛。她臉色發白,倒抽了一口氣,蓄積在眼眶中的淚珠,一顆顆全滾了下來。

  這算什麼?

  她在家忙了一下午,就為了討好他,讓他吃頓豐盛的晚餐。結果他不但晚歸,連一通告知電話都沒有,回來之後,面對她的詢問,他非但沒有一聲對不起,甚至還顯得這麼不耐煩!

  結婚那麼多天以來,她頭一次氣哭了。

  站在蓮蓬頭下的江震,擰著濃眉,迅速的洗完頭,接著洗澡,連看都不看她一眼。

  靜芸氣得一跺腳,淚流滿面的走出浴室,從櫥櫃裡頭,拖出粉紅色的行李箱,把自個兒的衣服,一件一件的塞進去。

  安靜是吧?!

  好,他要安靜,她就給他安靜!

  她氣呼呼的用手背擦去淚水,把衣服、針線、布娃娃,一股腦兒的全收到行李箱里。

  沒過多久,江震洗好澡,走出浴室。他下半身圍著毛巾,用大浴巾擦著濕發,看見她的舉動後,黑眸里眸光一閃,俊臉上的表情卻沒有任何改變。他一句話也沒說,只是冷漠的經過她身邊,從衣櫃里拿出乾凈的內褲換上。

  看著他從容不迫的態度,靜芸臉兒微微一紅,心裡卻又更惱火。

  「我要走嘍!」她坐在床上,將塞得滿滿的行李箱關上,鼓著小臉出聲威脅。

  江震看都不看她一眼,像是沒聽見似的,自顧自的從牛皮紙袋裡拿出資料,坐在椅子上翻看。

  她更生氣,用力拖著行李箱,剛走到房門口,卻又忍不住回頭看他一眼,出聲重複。

  「我要走嘍!」

  他還是沒有回頭,只是將文件又翻了一頁。

  「我真的要走嘍!」她握住門把,氣紅了臉,大聲喊道。

  江震依舊故我,對她的宣告置若罔聞,專心的看著手中的文件資料。

  太過分了!

  靜芸怒氣沖沖,拖著行李箱走出去,用盡最大的力氣,重重的把卧房門給甩上。

  一室寂靜。

  三秒後,他再翻了一頁,卧房門猛地又被打開。

  「臭阿震!我真的真的要走了喔!」

  他還是維持著同樣的姿勢,沒回頭、沒開口,當然更沒有任何起身來阻止她的跡象。

  瞪著那冷漠的背影,她眼裡的淚水又再度滑落。

  砰!

  卧房門再度被重重甩上。

  她拖著行李箱,擦乾臉上的淚水,氣呼呼的走出家門,叫了一輛計程車,離家出走,投奔大姊去了。

                

  「什麼?」

  鳳婷的聲音響亮極了。

  靜芸坐在沙發上,稍微往後挪了幾寸。

  「離家出走?」鳳婷不敢置信的問,艷眸瞪得大大的。「就為了他沒有打電話回來給你,你就給我跑出來,你有沒有搞錯?離家出走!開什麼玩笑,要走也是他走,怎麼會是你走——」

  才剛進大姊家門,靜芸連話都還沒能解釋清楚,強勢的大姊就劈頭先給了她一陣好罵,她心裡委屈,淚水又成串掉落。

  鳳婷看了猛搖頭。

  「哭什麼哭?我怎麼會生出你這種妹妹?」

  「姊,我不是你生的……」靜芸抽抽噎噎的說。

  「這時候你還挑我語病?」鳳婷雙手插著腰,艷麗的小臉上,滿是怒意。「要不是你這笨蛋,一早就讓人吃乾抹凈,連他的個性是圓是扁都還搞不清楚,肚子就給搞大了……」

  眼看靜芸哭成個淚人兒,老婆大人還愈罵愈凶,一旁剛掛上江震電話的厲大功,忍不住出聲,試圖打個圓場。

  「鳳婷,好了、好了,別再罵了,都這麼晚了,先讓靜芸休息吧。」

  不開口還好,一開口,老婆大人就更生氣了。

  「你還敢說,都是你!」鳳婷火氣更大,回身用食指指尖,猛戳他的胸膛。

  「都是你那拜把兼換帖的奸兄弟、好朋友,要不是那傢伙卑鄙無恥的趁我不注意,把我一手養大的妹妹給吃了。哼,要想娶我妹,哪有那麼簡單!好了,現在他把人給娶回去了,卻又不知道珍惜,讓她三更半夜哭著跑出來!」

  厲大功絲毫不敢反抗,任由老婆食指猛戳,嘴上卻仍好言好語的勸著。

  「鳳婷,江震只是還不習慣,他從來沒和人一起住過,難免有些地方沒注意到。他們才結婚四個月,總是得給些時間讓他適應一下。何況,夫妻間哪有不吵架的——」

  「什麼『才』四個月,是『已經』四個月了!就算他需要時間適應好了,我妹還懷著孩子,他就不能多體諒一下嗎?」鳳婷連珠炮似的罵著,還遷怒到無辜丈夫身上。「你們男人就是這樣,沒娶之前把人當寶,娶了之後老婆就變根草,只不過是打個電話回家報平安而已,會浪費多少時間?會要你們的命嗎?一通電話是很貴嗎?」

  高大威猛的姊夫,被大姊一路進逼著,終於被逼到牆邊去了。坐在沙發上的靜芸,揪著拼布背包,突然覺得對姊夫好愧疚。

  瞧著姊姊那兇悍的模樣,再看看姊夫任由指責、任由猛戳,滿臉無奈的表情,靜芸咬了咬粉唇。

  其實——其實——姊夫說得也沒錯,夫妻哪有不吵架的?再說,阿震也許真的是需要時間,才能適應家庭生活吧——

  她扭著背包的布料,、這才覺得,自個兒似乎太小題大作了。

  而且,其實,在她坐上計程車的那一瞬間,她就開始覺得有些後悔了。

  那麼,她想——它——她——還是回去好了……

  打定主意後,靜芸吸了吸鼻子,抹乾了眼淚。見姊姊火氣正旺、罵得正凶,她雖然心裡對姊夫有深深的愧疚,卻還是沒膽子上前。

  所以,她只是偷偷的伸手,跟姊夫比了個要出門的手勢。

  厲大功在猛烈的炮火攻擊下,背著老婆大人,和靜芸揮揮手,要她安心的離開。

  靜芸急忙拖了行李箱,偷偷摸摸的溜出門。走到門邊時,她還不忘回頭,滿懷歉意的對姊夫鞠躬道歉。

  厲大功再度擺了擺手,示意她快走。她這才走出門,又叫了輛計程車,把行李箱拖上車,再告訴司機地址。

  月亮高高掛在天上,一路跟著她回到了她親手布置的家。

  家門前的門廊上,亮著一盞小小昏黃的燈,她掏出鑰匙打開門,客廳里一片暗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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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風乾的影子 發表於 2007-9-26 18:36 | 只看該作者
  她將行李箱拖進客廳,然後輕手輕腳的回到卧房。卧房裡也是漆黑一片,江震似乎已經睡了,高大的身子平躺在床上,一動也不動。

  他居然睡著了!

  靜芸嘟起嘴兒,有些不悅,卻又莫名的覺得安心。經歷了出門前的爭吵,現在的她,真的不知道,該用什麼語氣跟他說話。

  她心腸軟、面子薄,就算事情的起因,是因為他的晚歸跟惡劣的態度,才逼得她一怒之下離家出走。但是一等情緒冷靜下來,瞧著心愛男人的身影,她心裡的委屈,就一點點的淡去了。

  幽幽地,她嘆了口氣,認命的進浴室沐浴,又換上睡衣,這才回到卧房裡,背對著他躺上床。

  可才一躺平,身後的男人就突然伸手,將她抓進懷裡。

  原來,江震還沒睡。

  他熱燙的胸膛,熨貼著她冰冷的背,溫暖的手腳將她牢牢鎖在懷中。她的眼角,滲出一滴滴的淚水,小手覆在他大手上,讓他的體溫慢慢的、慢慢的溫暖她冰冶的身體。

  身子逐漸變暖,她靠在他懷中,安心的喟嘆了口氣,輕輕閉上雙眼。入睡之前,她眼角瞄見床頭鬧鐘顯示的時間。

  她這趟離家出走,只花了兩個小時又二十五分鐘。

                

  日子一天天過去,她的肚子也一天天大了起來。

  江震和她之間的關係。仍維持著以往的相處模式。只是,不安就像是一顆種秄,已經在她心裡發芽,她臉上的笑容也愈來愈少。

  那次她離家出走,又乖乖自動回來。第二天江震提都沒提,只是將他的手機號碼給了她之後,就當作沒事般,不再提及昨晚的事。

  靜芸拿著針線,嘆了一口氣。

  姊夫說,江震需要時間適應。所以,她更加努力等待,也想幫助他適應兩人的婚姻生活。她是那麼努力,想當他的好妻子、好老婆,可是不論她怎麼做,卻總覺得有哪裡不對勁……

  難道,她做得還不夠嗎?

  電話鈴聲響起,靜芸猛然回神,放下布娃娃,伸手接起電話。

  「喂?」

  「我是江震。」

  「時間到了嗎?我收一下東西,馬上奸。」她連忙抬頭看時鐘,確認時間。今天她和醫生約好了,要再去做產檢,江震答應,會請假回來,接她一起去。

  在她慌忙收東收西的時候,電話那頭的江震,卻又開口了。

  「隊上有狀況,我走下開,你自己叫車過去。」

  收拾東西的小手,驀地僵停。

  自己去?他要她一個人自己去做產檢?

  「可是,」她下安的囁嚅著。「醫生說,有事要和你說……」

  「叫他打我手機。」

  「可是——」她還想要再說,江震卻已經掛斷電話,話筒里不再傳來他低沈的聲音,只剩下單調的嘟嘟聲。

  靜芸看著手裡的電話,愣了好一會兒,只覺得想哭。

  一點半了。

  她和醫生約好,兩點要去看診的。

  淚汪汪的眼,看著牆上的時鐘。她咬著唇,臨時也找不到別人可以陪她去產檢。她茫然又沮喪,枯坐在沙發上,過了好幾分鐘才起身,抓起背包,叫了計程車前往診所。

  進了婦產科診所,坐在椅子上,靜芸伸出手,輕輕撫著凸起的小腹,只覺得好孤單。

  診所裡頭,坐著好幾位孕婦,等著要看診。每個孕婦身旁都有丈夫陪伴,不斷噓寒問暖,只有她是孤伶伶的一個人。

  她愈看愈羨慕、愈看愈傷心,寂寞湧上心頭,逼出眼裡的淚。

  怕被人發現,她趕緊低頭,用手帕擦掉眼角的淚滴。

  心上的疼,卻是怎麼也擦不去的……

  他明明答應了,會陪她一起來產檢的。

  靜芸咬著唇,強壓住心中悲傷。等了好一會兒,護士終於叫到她的名字,她獨自走進診療室。

  診療期間,她努力裝作若無其事,就怕醫生會用同情的眼光看她。現在的她,情緒太過脆弱,要是接觸到那樣的眼光,肯定會當場痛哭失聲。

  好不容易,她做完產檢,走出診所,天際竟落起大雨。她試著招計程車,卻左等右等,都等不到空車,每一輛計程車上,老早都有了乘客。

  雨愈下愈大,她只得到附近的便利商店買傘,打算坐公車回去。

  像是故意要跟她作對似的,她才剛撐開傘,就開始颳起風了。

  公車站牌遠在好幾百公尺外,她緊緊抓著傘把,卻還是擋不住寒風冷雨。一段路走下來,她不只腳濕了、裙子濕了,就連包包都濕了,一雙腿更是又疼又酸,難受極了。

  忽地,一輛汽車飛快駛過,濺起一地泥水,她閃避不及,被潑灑了整身。她嚇得踉蹌倒退,手兒一松,背包掉了,那把傘就被風吹跑了。

  靜芸撥開額前濕透的發,驚魂未定的喘了口氣。

  雨還在下,她茫茫然的轉回身,臉上頭上滿是泥水,半邊的身子也全被濺濕,濕發垂落在臉旁。

  雨傘老早不知被吹到哪裡去了,她低下頭,尋找背包,卻看見背包掉進泥水坑裡,上頭那個她親手做的小靜芸吊飾,孤孤單單的躺在泥水裡,看來好狼狽、好悲慘、好可憐……

  跟她一樣。

  靜芸蹲下身,撿起背包跟娃娃,蓄積了好幾個小時的情緒,終於就此崩潰。她將又濕又髒的吊飾,緊緊壓在心口上,不禁痛哭失聲。

  一個好心的女孩,看得不忍心,主動把傘借給她,還替她招到計程車,她卻為此更加難過。

  一位陌生人都可以對她這麼好,而江震呢?

  她需要他的時候,他在哪裡?連不認識的司機先生,都擔心她會因為淋雨而受寒,一再慎重交代,她回家之後,要記得先洗個熱水澡。

  江震呢?他又在哪裡?

  姊夫說過,江震需要時間適應,那她呢?她也不好受啊!

  她努力試著做個好妻子,但無論她多努力,卻總是得不到江震的回應。對他來說,她似乎就只是一個擺著好看,偶爾能替他暖床、做飯的傢具。

  她哭了好久好久,也想了好久好久。

  一直以來,她都以為,只要她愛他就夠了。直到現在,她才猛然驚覺,單方面的愛情,實在不足以支撐一個婚姻。

  當初嫁給江震時,她真的是很高興、很開心。直到如今,她卻覺得,江震只把她當成一個必須背負的包袱、一個必須負擔的責任。

  對他來說,她的存在意義,僅止於如此吧?

  哭到眼睛酸疼後,她反而平靜下來,先收好了行李,再替他做好晚餐,然後靜靜坐在沙發上,等著江震回來。

  天黑了,她打開燈,看著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和他相處的日子也一一浮現眼前,淚水又再度上涌,她再次抹乾。

  七點十二分,門口有了動靜,車子引擎在門前熄火。

  她起身去開門,替他拿外套,再遞上拖鞋。

  看著那雙哭紅的眼兒,江震心口一抽,有些愧疚,卻也有些惱火。他知道,這個小女人,肯定是因為他的失約而難過。

  他也不願意失信,但是身為飛鷹特勤小組的副隊長,只要一有狀況,他就得即刻去處理,實在不可能每次都陪她一起去做產檢。

  「你——」

  「你——」

  兩人同時開口,又同時打住。

  看著臉色蒼白、雙眼紅腫的小妻子,江震開口道:「你先說吧!」

  靜芸深吸了口氣,抬起臉兒,看著眼前這個,她自己愛上、自己願意嫁他的男人,鼓起勇氣,啞聲輕問:「阿震,如果當初我沒有懷孕,你會娶我嗎?」

  他黑瞳一黯,閃過一絲惱怒。

  「你現在是想吵架嗎?」

  「不是。」她瑟縮了一下,卻仍堅定的看著他。「我是認真的。」

  他抿唇不答。

  靜芸喉頭一梗,堅持要得到答案,勉強再問了一次。「如果當初我沒有懷孕,你會娶我嗎?」

  「不會。」

  他的聲音十分冷硬,說完便頭也不回、面無表情地往廚房走去。

  靜芸看著那逐漸遠去的冷漠背影,臉色蒼白的站在玄關,身子不禁微微晃了一晃。

  他回答得如此簡單明了,她聽得再清楚不過了。

  最後一絲希望,也滅了。

  她緊緊抓著他的外套,抵在疼痛的胸口,好半天無法動彈,只能站在原地,等著那揪心的疼痛逐漸淡去。

  不知道過了多久,她終於能動了。

  靜芸顫抖著手,將他的外套掛到衣帽架上,再把鞋柜上的靜芸新娘布娃娃,收進背包袋子里,跟著才拖著整理好的行李箱,轉身走了出去。

  「我走了。」

  江震不會在乎的,她想。

  但是,她還是站在門外,輕輕說出這句話,當作是道別。

  然後,她逼著自己離開門前階,走出小院子,繞過他的車。淚水卻從踏出家門的第一步,就開始不斷、不斷的從眼角滑落,像下不停的雨一樣,一直落……一直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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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
 樓主| 風乾的影子 發表於 2007-9-26 18:36 | 只看該作者
江震坐在餐桌上,吃著美味的飯菜,卻有如嚼蠟。

  她一直沒進來,客廳里始終安靜無聲,不安開始像毛毛蟲般,逐漸爬上他的背脊。

  應付不了她的淚,他強迫自己吃完一碗飯,忍著不出去看她,以為等她哭完了,自然就會乖乖進屋。但是,直到他硬吞完一碗飯,甚至又喝了一碗湯,那嬌小的身子卻還是不見蹤影。

  江震將碗放到水槽里,莫名覺得惱怒。

  她要問,就該曉得,他絕不會昧著良心回答。那時,他也不過見過她幾次,怎麼可能就會想要把她娶回家?

  不然他該怎麼回答?說謊嗎?

  暗暗咒罵一聲,他轉身走出去,準備面對那愛哭、愛撒嬌的小妻子。誰知道客廳裡頭卻空蕩蕩的,沒有半個人影。他皺著眉頭,上樓進了主卧室察看,發現她也不在裡頭。

  而且,她上次離家出走時,用來裝行李的粉紅色行李箱也不見了。

  「Shit!」

  他咒罵出聲,臉色陰鬱的拿起電話,打給厲大功。

  「喂?」

  「我是江震,靜芸出去了,我想她可能會再到你那裡去。」

  「我知道,她剛到。」

  「她還好嗎?」江震僵硬的問。

  「還好,鳳婷正在念她。」厲大功有些無奈的回答。

  聽到她沒事,他稍稍鬆了口氣,倚靠在桌邊,頭痛的揉著眉心,有些疲倦的說:「抱歉。」

  「沒關係。」厲大功一扯嘴角。「只是,你確定不來接她嗎?」

  「不了,我今天沒辦法陪她去做產檢,她現在看到我只會生氣,反正等她氣消了,就會自己回來了。」

  「也好。」

  「有事再連絡我。」

  「OK。」

  確定靜芸安然無恙後,江震掛上了電話,轉身走進浴室,快速的洗了個澡,早早上床躺平,在黑暗中睜著雙眸,耐心的等著。

  但是,這一次,他一直等到天亮,靜芸還是沒有回來。

  天亮時,他滿心不快的下了床,穿了制服,正準備要出門上班時,卻赫然發現,鞋柜上那對新郎新娘的布娃娃,竟然少了一個。

  女娃娃不見了。

  那個穿著新娘裝的女娃娃不見了,只剩下那個穿著西裝的新郎。

  他僵在原地,瞪著新郎娃娃旁邊的空位。

  它應該在的,一直都在的,自從靜芸做好之後,這對娃娃始終在一起,從沒落單過。無論她將它們擺在桌上、床頭、電視柜上,新娘與新郎始終成雙成對,不曾分開過。

  他瞪著形單影隻的男娃娃。下一秒,他走回客廳與卧室,尋找那隻女娃娃。他甚至連浴室和廚房餐廳都看過了,還趴在地上,看它是不是掉到桌底或床鋪底下。

  沒有,那女娃娃不見了!

  靜芸竟然拿走了它,那隻笑得好可愛、好可愛的女娃娃。

  她怎麼可以拿走她?

  穿著新郎裝的男娃娃,孤單的坐在鞋柜上,一臉悲傷的看著他。

  她怎麼可以只留下他!

  江震抿緊薄唇,瞪著那隻孤伶伶的男娃娃,只覺得一陣火大。他一伸手,抓起那隻男娃娃,萬分不爽的帶著它出門,一起上班去了。

                

  厲大功才剛在自己的辦公椅上坐好,屁股都還沒坐熱,就看見好友,一臉酷寒的走了進來。

  「她沒回來。」

  「我知道。」厲大功苦笑。他早上出門時,鳳婷才又念了他一頓呢。

  江震瞪著他,好半晌才丟下一句。

  「我今天和你一起回去。」說完,他轉身就走了出去。

  厲大功暗暗嘆了口氣。

  就算江震要和他一起回去接靜芸回家,那也得要鳳婷肯放人才行啊!

  昨天夜裡,她們姊妹倆徹夜長談,聊到他都睡著了,她們還在聊得沒完沒了。女人家的咕噥抱怨,落落長得很,他沒仔細聽,但也曉得大多是在說江震。

  今天早上一起來,他光是看鳳婷的臉色跟言語間的意思,就曉得這次事情沒那麼簡單。

  厲大功暗自搖頭,猜想好兄弟這次肯定有苦頭得吃。他又嘆了一口氣,瞧著桌上響起的電話,振作起精神,接起電話,開始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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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
 樓主| 風乾的影子 發表於 2007-9-26 18:37 | 只看該作者
  這一天,時間過得特別快。

  江震整天都板著臉,渾身散發著生人勿近的氣息,隊上的弟兄們,全閃他閃得遠遠的。被他訊問的嫌犯,更是在破紀錄的時間內,就痛哭流涕的把罪行全招供出來。

  五點半,他們難得準時下班。

  兩人各自開著自己的車,一前一後的回到厲家。

  果然如厲大功所料,他們才把車停好,鳳婷就已經等在門口了。

  「他來做什麼?」她眯著眼,質問老公。

  「我來接靜芸。」江震冶著臉上前。

  「靜芸不在。」她雙手抱胸,仰起鼻子,睨了老公一眼,看他敢不敢拆穿她。

  知道妻子的性子,也曉得這次是江震有錯在先,厲大功只好犧牲兄弟,乖乖閉上嘴,退到一旁去。

  「她是我老婆。」江震按捺著脾氣,說出口的字句,冷寒得像利刃。「她不能每次一不高興,就往別人家跑——」

  「我是她大姊,不是別人!你凶什麼凶?反正,你就只是把她當成標準配備——」

  「就算是標準配備,那也是我家的標準配備!」江震火冒三丈的打斷她。

  「是呀是呀,標準配備嘛,掉了也不算什麼,是吧?那你就再去買一個啊,或者你們是怎麼說的,噢,對了對了,再去申請一個就有了嘛,是吧?哼!」

  「讓開!」

  他火氣上涌,不想再和她瞎扯,一步步朝前逼近,想逼這潑婦讓開,直接進去找靜芸。

  「喲喲,現在是怎樣?」鳳婷見狀,卻退也不退,只是一挑眉,牙尖嘴利的說著。「怎麼,難不成咱們堂堂飛鷹特勤小組的副隊長,現在是想違法硬闖民宅嗎?」

  江震氣得額上青筋直跳。

  他握緊了拳頭,低咆一聲。

  「讓開!」

  「我就不讓!」鳳婷硬勾住老公的手臂,繼續大聲嚷嚷。「你有膽子,就當著我老公、你隊長的面,把我推開啊!」

  明知江震不會打女人,但是瞧見這火爆場面,厲大功左右為難之下,只能一邊護著妻子,一邊開口勸自個兒兄弟。

  「江震,我看今天就算了——」

  「什麼今天就算了?」鳳婷嚷得更大聲了。「我告訴你,我妹不想見你,今天不想見、明天也不想見,以後都不想見了!不要說我沒給過你機會,幾個月都過去了,是你自己不懂得把握機會、不知道珍惜,我辛辛苦苦養大這個妹妹,可不是養來讓人當標準配備的!」

  有生以來,江震第一次氣得想動手掐死一個女人。

  「你——」

  「怎樣?我有說錯嗎?」

  眼看好友臉色不對,厲大功連忙把妻子拉到身後,一邊還伸手,抵住好友的胸膛。

  「阿震,你冷靜點;鳳婷,你別再說了。」

  「我就是要說,你少幫著他——」

  她話還沒說完,就聽兩個男人掛在腰間的手機,在同一秒鐘響起。幾乎是在同一時間,他們反射性的接起電話,她立刻識相地閉上了嘴。

  果然,那通電話是飛鷹小組總部打來的。

  兩個男人對看一眼,江震一咬牙,知道這趟任務拖不得,只得瞪著鳳婷,咬牙撂下命令:「我一回來就要見到她的人!」

  說完,他轉頭就走。

  厲大功搗住老婆的小嘴,不讓她再嗆聲回去,安撫交代著。「好了,彆氣了,有批重要犯人越獄逃走了,我們可能會忙上好幾天,有急事的話,你知道怎麼找我,嗯?」

  她不滿的皺起眉,然後才又鬆開眉頭,點了點頭。

  厲大功見狀,這才鬆了手。

  鳳婷拉下他的脖子,按照往例,在他唇上印下一吻,柔聲交代。「小心點,別受傷了。」

  「嗯。」他應了一聲,再吻了她一下,才轉身上車。

  鳳婷和老公揮揮手,臨別前又看見江震遠去的車影。一想到他那句命令,她就覺得一陣火大。

  「想見我妹?哼,你休想!」

  她腳跟一旋,回身進門上樓,打開客房門,果然看見小妹坐在窗前,痴痴看著江震遠去的車。

  「別看了,早走遠了。」她一把抓起粉紅色行李箱,把那些布娃娃和針線、衣服全塞回去。「快,去把你浴室里的牙刷、毛巾拿來。」

  靜芸乖乖去拿來牙刷、毛巾,走回客房時,赫然發現大姊已經替她把行李準備好了。

  「大姊,怎麼了?出事了嗎?我們要回家住嗎?」

  「沒有,只是他們工作上的事,我們也沒有要回家住。」

  「那、那——那現在……」

  「你再住在這裡,等他一有空,一定會來亂。什麼叫『我一回來就要見到她的人』?這麼簡單就想見到你,哼哼,他想得美啊!」

  鳳婷氣勢十足地罵著,一手提著行李箱,一手拉著妹妹往外走。

  靜芸不敢反抗,只能任由強勢的大姊拖著她出門。她心裡惶惶不安,走了好一段路後,才敢開口,小小聲的問:「大、大姊,你——你要帶我去哪裡啊?」

                

  兩個禮拜之後,江震手邊的案子,才暫時告一段落。

  她一直沒有回來,也一直沒和他連絡,連通電話或簡訊都沒有,完全的音訊全無。

  他曾試著去問過厲大功。

  「她在哪裡?」

  「不知道。」厲大功面色不改的回答。

  「是不知道,還是不能說?」他眯著眼,忍氣再問。

  厲大功停了三秒,才苦笑開口:「不能說。」

  從此,江震沒再問過好友。

  可在忙了兩個星期之後,他只覺得既疲累又憤怒,情緒早已累積到瀕臨爆發的邊緣。

  他無法留在家裡,無法在那間屋子裡休息。屋內屋外的擺設,處處都留著靜芸的痕迹,她做的沙發套、抱枕套、蕾絲杯墊、無數的布娃娃,唯獨缺了穿著新娘禮服的小靜芸,電視柜上,只剩下小江震,孤孤單單的坐在那兒。

  就連餐桌花瓶里,也還留著她插的花。

  如今,花已經枯萎,靜芸也仍不見蹤影。

  他不再去厲家,知道鳳婷根本不會漏半點口風,而厲大功因為愛妻心切,也會跟著保守秘密。

  別無選擇下,他動用特勤小組的情報網,在最短的時間內,查出了靜芸的下落——

  她在鳳婷的安排下,兩個禮拜前就離開台北,暫時避居到中部一個以花聞名的小鎮去了。

  江震再次竭力按捺住衝到厲家,把鳳婷活活掐死的衝動。反而發動車子,在第一時間,趁夜駕車南下,直接去找離家兩周、至今未歸的小妻子。

  到達中部小鎮時,天色已經大亮。

  這是尋常的小鎮,風光明媚,以種植花卉、經營花卉批發生意為主。鎮外有著大片的菊花田,徹夜燈光不滅,人們忙著運送花卉,貨車與休旅車川流不息,空氣之中,則飄散著淡淡花香,讓人心曠神恰。

  江震卻對這一切視而不見。

  他駕著車,直接到了警局前頭,俐落的下車,大步跨進警局。

  小鎮上的警局規模不大,門口的值班警員,一見到他亮出警徽,知曉來人位階極高,立刻站起來,做了個標準的舉手禮。

  「你們局長在哪裡?」

  「樓上。」警員乖乖回答,目送江震往二樓走去。

  磚造的二樓建築,在太陽曝晒下,室內溫度逐漸攀升。只是,室溫雖高,室內的氣氛卻很輕鬆,兩個大男人就坐在檜木桌椅邊,一邊喝著老人茶,一邊嗑著瓜子閑聊天。

  「誰是分局長?」江震疾聲問道。

  一個滿腮粗短黑胡的男人,慢吞吞的舉手,卻沒有回頭,嘴裡還在嗑著瓜子。

  「我要找人。」江震冷著聲開口,寒眼冷瞪著對方。

  那男人慢條斯理的轉身,在看見他時,黝黑的臉上慢慢堆起了詭譎的笑。

  「啊,是江震呀,歡迎歡迎啊!」他嘴角勾著笑。「你還記得我吧?我是陳志明,在警校時跟你同屆。」

  另一個男人,穿著橘紅色的消防制服,喝光手裡那杯老人茶後,才跟著轉身,俊臉上的笑有些不懷好意,像是早就料到江震會找上門來。

  「呦,這不是鼎鼎有名的飛鷹特勤小組的江副隊長嗎?」成大業背靠木椅,嗑著瓜子往嘴裡拋,壞壞的笑道。「請問,江副隊長大駕光臨到我們這個小鎮來,是要找什麼人哪?」

  認出眼前這兩個「老朋友」,江震的臉色一沈,表情更鐵青了。

  這兩個男人,的確都是他在警校時的校友。同屆的陳志明,跟他算是點頭之交,肯定願意幫他找人。

  但是,小他幾屆的成大業,跟他之間卻有過節。在警校時,彼此都血氣方剛,現在,他老早忘了,當時是為了什麼事,才會跟這學弟動手,只記得兩人之間,曾經衝突過好幾次。

  為了靜芸,江震難得壓抑火氣,沈聲開口。

  「林靜芸。」

  「林靜芸?誰啊?是你的什麼人嗎?」

  「我老婆。」他臉色難看的回答。

  陳志明點了點頭,聰明的沒再追問。倒是一旁的成大業,立刻把握機會,故意裝出詫異的表情。

  「你是說,你不知道你老婆在哪嗎?」他提高聲量,確定他所說的話能夠傳遍這棟屋子。「意思就是,你老婆跑啦?」他說完立刻哈哈大笑。

  江震冷瞪著他,要不是急於找靜芸,他肯定會先解決這個王八羔子。他轉過頭,看著陳志明。

  「陳志明,你知不知道她住在哪裡?」他百分之百確定,靜芸就住在這個小鎮里。

  陳志明正要開口,成大業卻靠過來,手臂一橫,把陳志明推到後頭去,堅持搶下發言權。

  「等等、等等,我等今天已經很久了。」他一臉屌樣,挑眉笑道。「江學長、江副隊長,來啊,你開口求我啊!我是這裡的消防小隊長,這裡也算是我的地盤,只要你肯求我,我就告訴你,你老婆人在哪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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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風乾的影子 發表於 2007-9-26 18:37 | 只看該作者
  江震捏緊拳頭,冷冷的瞪著成大業,看出這傢伙壓根兒就只想搗亂,阻止他去找人。

  要他求人?!

  休想!

  下一瞬間,他掉頭就走,獨自走出警局,決定一間一間的去問,遲早也能問出靜芸的下落。

  這純樸小鎮上,到處有她留下的「痕迹」!

  幾個小學生,戴著橘色小帽,背著書包,蹦蹦跳跳的去上學。每個書包上,都系著手工精緻的布偶娃娃,每個娃娃的神韻,都跟主人有八分神似。

  雜貨店的桌子上,鋪著棉質印花布,邊緣還綴著蕾絲。

  大榕樹下,老人們聚眾閑聊,人手一杯老人茶,每個人的面前,都擱著藍染布縫成的杯墊。

  一個年輕的少婦,推著嬰兒車經過。粉嫩的嬰兒懷裡,抱著一個可愛的熊布偶。

  江震就循著這些「線索」,一路找去。正當他準備向一個在機車上懸著小綿羊吊飾的年輕女孩,開口詢問老婆的下落時,身後驀地傳來擴音喇叭的聲音。

  一輛鮮紅色的消防車,不知何時,已經來到他背後。透過車窗玻璃,可以看見成大業的唇上,仍舊勾著壞壞的笑。

  「小婉,這男人是來找靜芸的喔!」聲音從擴音喇叭中傳出,又響又刺耳,整條街的人們,全都回過頭來,豎起耳朵聽著。

  聽見江震要找的是靜芸,那女孩突然臉色大變,火速跳上機車,用最快的速度逃走,彷彿眼前這個男人身上帶著什麼可怕的傳染病。

  不只是那年輕女孩的態度有異,整條街上的人,有的嚴肅、有的興味盎然,都開始交頭接尾,小聲的議論紛紛。

  江震咬緊牙關,把拳頭捏得死緊,頭也不回的往前走。

  消防車卻用最慢的速度,緊跟在他後面,成大業的聲音,持續從擴音喇叭里傳出來。

  「警告逃妻、警告逃妻。林靜芸,你老公來找你啦!警告逃妻、警告逃妻。你要是想跟他回去,就快點出來;你要是不想跟他回去,也要快點去躲起來啊!」成大業懶懶地坐在車上,拿著麥克風大聲疾呼。

  江震暗暗咒罵了幾句。

  該死,這傢伙根本不是要幫他,而是在阻撓他!靜芸要是願意見他,老早就自動回台北了。她會在這兒住了兩周,代表她根本不願意回去,要是她聽到擴音喇叭的內容,聽到他來了,她肯定會逃得遠遠的。

  成大業惡搞得欲罷不能,改用「柔情攻勢」,口氣一變,轉成讓人起雞皮疙瘩的文藝腔,深情款款的說著。

  「靜芸,你快出來啊,你丈夫很想你呀,想得不能吃、不能睡,剛剛還在警局裡哭了呢!」他愈說愈樂,掰得格外流暢。「你知道嗎?他哭得像個嬰兒,嘴裡還不斷喊著你的名字,說不能失去你、不能沒有你呀!」

  路人們紛紛露出難以置信的表情,視線直盯著這臉色嚴酷的大男人,難以想像他會因為想老婆,想到痛哭流涕。

  擴音喇叭里,再度傳來成大業親切的詢問。

  「江學長,你還需不需要面紙?快把你眼角的淚擦一擦吧!」

  江震心裡的怒火蒸騰,幾乎要把牙齒咬碎了。他捏緊拳頭,忍耐著成大業的調侃,一步步的往前走,執意要找到靜芸,心裡暗暗咒罵,要是此刻手上有槍,他絕對會轉過身,一槍轟掉那傢伙的腦袋!

  擴音喇叭里,接著又傳出難聽到極點的歌聲。

  「台灣寶島、文物豐隆、復興基地、主義恢弘……」成大業開始唱起警校的校歌,準備用最難聽的嗓音,多唱幾首歌,讓學長好好欣賞。

  可怕的歌聲,終於讓江震的憤怒爆發了!

  他在原地站定,轉過身來,對著消防車咆哮出聲。

  「他媽的,你這個拿女人手帕的娘娘腔!」

  此話一出,成大業臉上的笑容,僵硬了三秒。然後,仗著厚如銅牆鐵壁的臉皮,他深吸一口氣,將頭探出車窗,用最大的聲量,抓著麥克風大吼。

  「那又怎麼樣?我就是愛我老婆啊!」

  圍在街道兩旁,觀看這場好戲的街坊鄰居們,聽見成大業的大膽告白,有的大笑、有的猛吹口啃,還有人用力鼓掌。

  「好啊,說得好啊!」

  「不愧是我們鎮上的消防分局小隊長。」

  「向柔沒嫁錯人啊!」

  看到大家如此捧場,成大業更是樂得朝眾人揮手,再接再厲的喊道:「小柔,我愛你!我絕對不會讓你懷著身孕離家出走的!」

  眾人聞言全都笑了出來,唯獨站在消防車前的江震,臉色始終鐵青難看。

  他捏著拳頭,正考慮先把消防車的車門給拆了,再把該死的成大業拖出來痛揍一頓時,前方不遠處那一棟佔地面積不小的樓房,門口邊緣正冒出一顆小腦袋,眨著烏黑大眼,小心翼翼的往外探看,碰巧跟他對上眼。

  是靜芸!

  瞬間,成大業就被江震拋到腦後。

  他拔足狂奔,用最快的速度,沖向那棟樓房。

  靜芸瞧見江震,嚇得縮回屋子裡。她左顧右盼,因為緊張過度,一時找不到可以躲藏的地方。更何況,他最擅長的,就是搜尋,要是留在屋子裡,他不用費多少功夫,肯定就能把她揪出來。

  情急之下,她只好穿越屋子,直接從後門落跑。

  樓房後方,是綿延直到天邊的花田,靜芸沿著鄉間小路,拚命的往前跑。她不敢回頭,只能用儘力氣,沒命的往前跑,活像是身後有鬼在追。

  轟隆的腳步聲,愈靠愈近。

  江震要追上來了!他要追到她了!他他他他他他……

  她愈想愈害怕,嚇得腳步一顛,差點就要摔下花田。

  後方傳來怒吼。

  「你挺著大肚子還跑什麼跑?!」江震白著臉大吼,看見她差點摔進花田時,他的心跳差點停了。「不準跑!給我站住!」他大聲下令。

  靜芸遲疑了三秒,顧忌著肚子里小生命的安全,卻又不想待在原地,乖乖束手就擒,讓江震逮回去——

  她開始快步走。

  只是,江震的體能,本來就好得驚人,就算她竭力奔跑,都跑不贏他。這會兒,她只能快步前行,當然沒一會兒,就被他輕易追上。

  強健的臂膀,無聲無息的探來,將她從身後圈抱起來。熟悉的男性氣息、暖燙的呼吸,將她籠罩在他的懷中。

  江震低下頭來,靠在她耳邊,用輕柔而危險的語調,開口說道:「你再敢挺著大肚子跑,就給我試試看。」

                

  罔顧她的掙扎輿抗議,江震抱起妻子,轉身走回那間樓房。打開後門,他抱著她進屋,穿越過廚房,走進偌大的客廳。

  屋內的擺設,以原木為主,簡樸中也不失氣派。倒是幾樣傢具上,包覆綴著蕾絲的拼花棉布,而電視櫃的最上一層,則是擺著數個精緻手工布偶,儼然是全家福的景象。

  他的猜測沒錯,這段時間,靜芸應該就是住在這間屋子裡。

  一直走到原木大桌旁,江震才放下她,讓她坐在桌面上。只是,她粉臀才剛落桌,嬌小的身子就猛地往外跑,妄想逃出他的掌握。

  寬厚的大手,輕而易舉的把她拉回來。

  「放開我、放開我!」靜芸掙扎喊叫著,像只被激怒的小貓,粉拳亂揮亂打,拚命揍他。

  「休想!」他冷冷的回答。

  任憑粉拳胡亂落在肩上、胸上,江震卻不為所動,俯下健碩的身軀,雙手撐在她的兩側,有效的控制她的行動,讓她只能被籠罩在他的視線之下。

  幽暗的目光,逼得靜芸無法迎視。她轉開視線,故意不看他。

  「為什麼不回家?」江震問道,一手捏著她小巧的下巴,硬是將她的小臉轉過來。

  她別無選擇,只能抬頭。

  雖然,她老早就做好心理準備,知道江震一定會找上門來。但是,真正見著他出現時,她還是嚇得慌了手腳,直覺的就想逃走。

  可惜,她跑得不夠快,三兩下就被他逮了回來——

  紅嫩的唇辦,飄出一聲嘆息。

  唉,算了,被逮回來也好。遲早,她都是要面對他,把話說明白,為了他們之間的一切,徹底做個了斷。

  「我不想回去。」她輕聲開口,靜靜的看著他。

  他見過這個表情。

  那天,他失信沒陪她去產檢,回到家中後,她固執的逼著他回答問題。得到答案之後,那張小臉上,就出現了這樣的表情。

  一種萬念俱灰的表情。

  江震的胸口,突然莫名的揪緊。他直覺的知道,自己即將失去某種很重要的東西……

  頑強的自製,壓抑著心中的慌亂。他神色不變,開口又問。

  「為什麼?」

  靜芸回答得很簡單。「我不想再見到你。」她筆直的看進他的眼裡,一字一句的說:「我要離婚。」

  自制力崩潰了,江震深吸一口氣,怒聲大吼:「離婚?!就因為我沒陪你去產檢,你就要跟我離婚?」

  「不只是因為產檢。」

  「那又是為了什麼?」

  她垂下小腦袋,雙手撫著孕婦裝上的花樣。「這不是我要的婚姻。」她輕聲說道。「我願意結婚,是因為我愛上你。可是,你願意結婚,卻只是為了孩子、為了責任,我的存在,對你來說像是可有可無。這樣的婚姻,我不要。」

  他低咒一聲,單手扒過黑髮,憤怒的眯起眼睛。

  「是誰說的鬼話?」

  「你。」

  「我從來沒有說過你對我是可有可無的!」

  「但你會娶我,的確是因為我懷孕了,不是嗎?」

  他無法反駁。

  靜芸垂下眼帘,剋制著不讓淚珠滾落,這兩個禮拜以來,她已經為了他,哭泣過無數次了。

  屋子裡一陣靜然,沈重的氛圍,籠罩著兩人,教人有些喘不過氣來。

  終於,她深吸一口氣,輕聲打破沈默。

  「我要離婚。」

  「我不答應。」

  黝黑的面容上,滿是凝重的表情,濃眉始終擰緊著。

  看著他的表情,兩人相處過的點滴,又湧上心頭。她心頭一緊,幾乎想伸手撫去他眉間的結……

  白嫩的小手才剛有動作,就被她自個兒壓下。

  不行不行,她不能心軟!這樁婚姻得快快結束,要是再繼續拖延下去,對他們兩個人來說,都會是一場折磨。

  她這麼愛他,他卻不能回應她的愛。要不是因為她意外懷孕,根本就不會有這段婚姻。他並沒有像她一樣,深深被那夜的點滴所撼動。

  各種思緒,在她心中翻滾。肚子里的寶寶,突然翻了個身,她雙手撫著肚子,感受那神奇的震動。

  驀地,江震突然開口了。

  「好,我留下來。」

  她困惑的眨了眨眼,一時之間,還意會不過來。

  「什麼?」

  他注視著她,黑眸炯亮,輕聲說道:「我也要住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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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風乾的影子 發表於 2007-9-26 18:37 | 只看該作者
這個男人說到做到,居然真的住下來了!

  靜芸的臨時住所,是大姊安排的。

  大姊有個大學同學,名叫歐陽欣欣,嫁給了向家的長子,就住在這個鎮上,大姊拖著她,連夜南下,上門拜託欣欣,暫時收留靜芸一陣子。

  欣欣跟丈夫向榮,二話不說就答應下來。熱心的向家爸媽,看靜芸清純得惹人憐,又挺了個大肚子,立刻攬著她進屋,安排她住進女兒出嫁前住的那間房。

  這個小鎮純樸可愛,人們知道她懷著身孕,離家出走,全都心疼極了,搶著要照顧她,把她伺候得舒舒服服的。

  這段時間裡,她的心情好了些,卻仍愁眉不展。

  她料到,江震總會找上門來。

  她料到,他們之間,會有一場爭論。

  只是,她沒有料到,江震居然一口氣請完八年的年假,準備陪她留在鎮上。

  向家爸媽見到江震出現,起先是錯愕,但跟他經過一番長談後,反倒改了主意,決定勸合不勸離,無條件的接納他,也讓他住進來。

  靜芸當晚就決定落跑。

  誰知道,她才拖著粉紅色行李箱,慢吞吞的走出房門,就陡然撞上一堵高牆。

  痛!

  她搗著鼻子,踉蹌退了幾步,疼得都快哭出來了。

  一雙堅實的臂膀扶住她,讓她走回床邊坐下。

  直到那陣疼痛過去,靜芸才仰起頭來,咬著粉嫩的唇,瞪著眼前的男人。

  「你為什麼站在我房門口?」

  「因為,我剛好也要住這間。」他放下行李,用最平常的口吻說道,一面打開行李,開始拿出日常用品。

  要不是肚子太重,靜芸絕對會當場跳起來。

  「什麼?不行不行,你不能住這間房間。」她雙手亂搖,卯起來拒絕。

  「為什麼不能?」他問。

  「因為——因為——因為我住在這裡——」

  「就因為你住在這裡,我才要跟著住進來。」他放好衣物後,競轉過身,去翻她的粉紅色行李箱。「我們是夫妻,理所當然要住在一起。」

  「我要跟你離婚了!」她捏緊拳頭,其實好想揮出粉拳,打得他遠遠的,再也不能碰她的行李。

  「我不答應。」他重複,而後強調。「永遠都不會答應。」

  江震逕自翻找她粉紅色的行李箱,然後拿出那個新娘娃娃,擱在書桌上。他看著它,黑眸垂斂,眉宇間有說不出的表情,彷彿重要的東西失而復得,緊張的心情,終於在瞬間鬆懈。

  然後,他從自己行李箱里,再拿出那個新郎娃娃,把他們擺在一塊兒,再度成雙成對。

  瞧見江震特地把新郎娃娃帶來,靜芸心中一緊,胸口沒來由的悸動著。只是,看他這麼隨意地擺弄她做的娃娃,她又覺得不悅。

  她賭氣的衝上前,搶下新娘娃娃,把它挪到離新郎娃娃最遠的地方,擱到床頭柜上。

  江震仍舊看著她,半晌之後,他拿起新郎娃娃,一併放到床頭柜上,還故意讓它們偎靠在一起,一副難分難捨的樣子。

  哼,他就是要跟她作對嗎?

  她拿起新娘娃娃,又轉而放到書柜上。

  江震依樣照做,拎著新郎娃娃,也放到書柜上。

  一切在無聲中進行,兩人都沒有說話,只是持續拿著娃娃,在房內不斷轉移「陣地」。

  就這樣,不論她把新娘娃娃放到哪裡,他也會拎著新郎娃娃,挪過來擺在一起。最後,靜芸終於氣得把娃娃扔在床上,憤怒的開口了。

  「我不要讓它們擺在一起!」那對娃娃,代表著他與她,當她拿走新娘娃娃時,就已經有了離開他的決心。

  江震拿起床上的新娘娃娃,大手輕拍,拍去娃娃上的灰塵,調整好它頭上的婚紗。

  「他們是在一起的。」他看著她,把新娘與新郎放回書桌上。

  那對娃娃,在柔和的燈光下,顯得那麼幸福、那麼快樂……

  靜芸一咬牙,狠下心,轉過頭去,不肯再看。「以前是,但現在不是了!」

  「它們以前在一起,現在在一起,以後也會在一起。」

  「沒有以後了!」她說得斬釘截鐵。

  江震的回答,雖然輕柔,卻也無比堅定。

  「會的。」他看著她,堅定的重複。「會有的。」

                

  從此,江震就像塊甩不開的牛皮糖,不論她走到哪裡,他都亦步亦趨的跟著。

  他的話依舊不多,但是對待她的態度,卻比以往溫柔許多。看見她提著東西,他立刻接手;看見她熱著冒汗,他就翻出手帕,先用冰涼的礦泉水浸濕,才敷在她額上……

  這類的舉止,數都數不完,他的態度,就像是在守護著,屬於他的、最珍貴的寶物。

  某天下午,向家的大門響起敲門聲。

  「靜芸靜芸,你開開門啊!我們幫你送東西來了。」

  坐在客廳的靜芸,詫異的起身,一打開門,就看見四、五個年輕男人,肩上扛著嬰兒床、嬰兒椅、螃蟹車,還有好幾箱衣物,健壯的身軀上滿是汗水,個個晒黑了臉,卻還咧著嘴,沖著她直笑。

  「靜芸妹妹,這是你姊寄來的。她寫錯地址,貨運行把傢具送到欣欣娘家就走了。」帶頭的那個男人,笑容滿面的說。「我們怕你急著要用,就自告奮勇,幫你搬過來了。」

  靜芸一聽,連忙開門,請他們進來。

  「真抱歉,讓你們在大太陽下,走了這麼久。」外頭艷陽高照,換做是她,肯定走沒一會兒,就要中暑昏倒了。「你們先坐一下,我去端點冷飲請你們喝。」說完,她踩著拖鞋,就往廚房走去。

  「唉啊,才這麼一點路,不用客氣啦!」另一個年輕人揚聲說道,希望在廚房裡的靜芸,能聽見他的聲音。

  另一個人卻說得更大聲。

  「靜芸妹妹,你別聽他吹牛,剛剛在路上,這傢伙還直喊累呢!」

  「喂,你拆我的台啊?」

  「誰要你想犯規先偷跑,要一個人搶先得到靜芸的好感!大夥兒老早說好,要公平競爭的。」

  打從靜芸住進小鎮,這票年輕男人們,就被她清純的模樣、柔弱的風姿給迷住了。雖然,她還挺著大肚子,但鎮上的未婚男人們聽到她準備離婚的消息,就個個蠢蠢欲動,爭著要照料她的下半生。
把你的影子加點鹽,風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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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風乾的影子 發表於 2007-9-26 18:38 | 只看該作者
  男人們在客廳里,互相爭執著,今天這趟苦力,功勞該記在誰的頭上。只是,他們的爭論氣氛,漸漸由熱烈轉為靜默。最後,每一個人都不敢再開口了。

  他們同時感覺到,身後不遠處,有人正望著他們。只是被那人望著,他們就覺得背部一陣發涼,像是有一把刀,慢慢的、慢慢的劃過脊椎。

  客廳里變得安靜無聲,靜芸卻在這個時候,端著消暑的愛玉凍,巧笑倩兮的走出廚房。

  「謝謝你們的幫忙。」她遞出一份份淋了蜂蜜的愛玉凍,還附贈恬柔的微笑。「辛苦你們了,請吃吃愛玉凍,休息一下再走。我做了很多,你們不要客氣,盡量吃喔!」

  男人們捧過冰涼的碗,個個笑得合不攏嘴,立刻湊到嘴邊,捧場的大口吃了起來,還爭相讚美著,說她手藝真好。

  愛玉凍?

  站在牆角的江震,卻是眉角一抽。

  那是他偏愛的甜點,她竟然做給別的男人吃?

  幽暗的黑眸里,綻出怒意,還有濃烈的嫉妒。他瞪著那些男人,看著他們一碗接一碗,吃著冰涼可口的愛玉凍,他臉色鐵青,眉頭擰得更緊了。

  明明是大熱天,吃著愛玉凍的男人們,卻感覺背後那股寒意,愈來愈強烈了。

  「喂喂……」其中一個,是標準的布袋戲迷,湊到同伴耳邊,小聲嘀咕著。「怎麼回事?背後好像有股殺氣耶!」

  另一個小心的回頭,匆匆看了一眼,就火速轉頭。「啊,糟糕!」他嘖嘖有聲,頭搖個不停。

  「怎麼了?那個人是誰?」

  「靜芸的丈夫。」

  「啊?她不是說要離婚了?」

  「是說了要離,但是還沒有離啊!」那人小心翼翼的說道,聲音壓得低低的。

  眾人吃著愛玉凍,還不忘乘機偷瞄身後。一瞧見江震的臉色,他們心中立刻有了底。

  看來,靜芸至今仍是名花有主。而那個「主」,似乎也不願意讓出這朵「花」。事實上,江震看著他們的眼神,像是想剝了他們的皮!

  經過慎重考慮後,年輕男人們下了決定,認為小命最重要。

  「呃,靜芸,我們還有事——」

  「是啊是啊,靜芸妹妹,我們還有事。」那人壓低聲音,問身旁的同伴。「還有什麼事啊?」

  同伴踩了他一腳,臉上保持微笑。「謝謝你的愛玉凍,但是我們真的吃不下了。」

  靜芸眨著眼兒,輪流看著急於要離開的幾個人。「那、那你們包回去吃好了。」

  「不用了、不用了!」年輕男人們雙手亂揮,不再妄想接近靜芸,也不敢再去「染指」那鍋愛玉凍,個個腳底抹油,一溜煙的跑了。

  她蹙著彎細的眉,看著眾人遠去的背影,再低頭看著還剩大半鍋的愛玉凍。然後,她轉過頭去,看見始終站在牆角,一言不發的江震。

  瞬間,她明白過來了!

  「你怎麼可以嚇走我的客人?!」她憤怒的質問著。

  他若無其事的聳肩。

  「是他們自己要走的。」還好那些傢伙識相,不然他倒是很樂意走上前去,把他們一個一個扔到門外去。

  「要不是你嚇著他們,他們怎麼會急著要走?」靜芸跺腳,氣呼呼的瞪著他。「每次他們來,都坐了很久呢!」

  每次?坐很久?!

  黑眸眯起。

  看來,他得再加強守備才行,不能讓那些小夥子,再敢打靜芸的主意。

  瞧他一副若有所思,根本沒打算道歉的樣子。靜芸心裡有氣,拎起沙發上的拼布背包,轉身就要往外走。

  只是走沒兩步,江震立刻就跟了過來。

  「你要去哪裡?」

  「出去散步。」她雙頰微微鼓起,不肯看他。

  「我陪你去。」

  「不要!」

  江震聳肩。

  她穿上鞋子,眼睛還盯著他。「不要跟來喔!千萬不要跟來喔!」

  他置若罔聞,跟著走向門口。

  「我不是要你別跟來嗎?」她退到門外去。「別老是跟著我啦!」

  江震仍是亦步亦趨,配合著她的速度,堅決表達出不肯讓她獨自出門的意思。

  「拜託你,別跟著我了。」靜芸呻吟著,卻發現他伸出手,扶著她的手肘,用輕鬆的步伐,陪著她往前走去。

  她嘆了一口氣,終於放棄抗爭。

  靜芸認命了。

                

  日近黃昏,夕陽在雲朵的邊緣,鑲上一道金邊,看來美不勝收。

  靜芸在江震的陪同下,走到小鎮上最熱鬧的那條街,故意轉了個方向,走進佔地寬廣的超市裡頭。

  他從來沒有陪她逛街購物過。

  聽說,有八成以上的男人,對逛街購物,都抱著避之唯恐不及的態度。她故意走進超市,還慢條斯理的閑晃,偶爾拿起甜椒看看,或是拿著罐頭,研究上頭的保存日期,故意拖延時間,以為一會兒之後,江震就會覺得不耐煩,自己打道回府了。

  她漫步走著,來到開放式冰櫃前,拿起牛奶,正準備看看製造日期,站在她身邊的一個少女,卻張開嘴巴,雙眼發直,腦袋微微往後仰,然後——

  哈啾!

  驚天動地的噴嚏聲才剛響起,靜芸就覺得,腰間多了一隻手。江震在最短的時間內,用最快的速度,穩穩的把她「架」開。

  「為什麼推我?」她輕輕掙扎著。

  「她可能感冒了。」他垂下視線,看著懷裡的小女人,直視著她的雙眼。「我不希望你感冒。」

  江震的話語,與他臉上的表情,讓靜芸心頭一緊。

  她故意偏過頭去,離開他的懷抱,還不斷在心裡反覆告訴自己,他會關心她,只是基於責任。而她想要的,不僅僅是他的負責,她真正想要的是他的……

  輕輕的嘆息,逸出紅嫩的唇辦。

  她走到零食區,東挑挑西看看,等到心情稍微平復後,才敢回頭,察看江震的行蹤。

  晶瑩的眸子,因為眼前的景況,詫異的圓瞠。

  江震居然拿著菜籃,在挑白蘿蔔!

  只見他表情嚴肅,慢吞吞的拿起每根蘿蔔,仔細的察看,檢視蘿蔔是否新鮮。花了好長的時間,他才幹挑萬選出兩根又白又胖的蘿蔔,擱進菜籃裡頭。

  接著,他又走到冷藏櫃前,用同樣嚴肅的表情、嚴苛的標準,審查眼前滿滿一櫃,剛從漁港封裝送達的海鮮。

  他挑了一尾野生鱸魚,先拿去秤重,然後交給超市的員工處理,跟著又挑了一斤標示著無毒農產的排骨。

  如果她有戴眼鏡,此刻眼鏡肯定都要摔碎了。
「你買這個做什麼?」她好奇的問。

  「煮給你吃。」

  她眼睛瞪得更大。

  「你會煮?」

  「我有買食譜。」他從容回答。

  靜芸心口一縮。

  像他這麼冷傲的男人,竟願意為她下廚……

  一個畫面閃過腦海。她突然想起,第一次去他家時,他冰箱裡頭那兩顆「長眠」已久的雞蛋。

  她沒有嘗過他的手藝,但是有鑒於那兩顆雞蛋帶來的驚嚇,讓她至今餘悸猶存,她開始煩惱,等到他真的把菜煮好,端到她面前時,她敢不敢把那些菜吃進肚子里。

  啊,真糟糕,她實在不想拿自個兒的命當賭注啊!

  正在煩惱的時候,江震已經取回處理乾凈的魚,提著菜籃走了過來。那高大的身軀,在超市間走動,手上還掛著菜籃,看起來不協調到極點。

  「你還要買什麼嗎?」他問。

  靜芸搖搖頭,已經覺得腿兒酸痛,想回家休息了。

  超市裡剛好沒什麼客人,兩人走到結帳台前,幫忙結帳的人,正巧就是超市的老闆。

  「靜芸,這就是你丈夫喔?」老闆笑咪咪的問,很高興能看到鎮上最新八卦的男女主角。

  她僵硬的點點頭。

  老闆笑容不減,還熱心的掏出菸來,遞給江震。「來來來,別客氣,抽根菸吧!」

  江震卻不去接。

  「謝謝。」他淡淡的說。「我戒菸了。」

  簡單一句話,卻像是一記悶雷,轟得她腦袋一陣昏。

  他戒菸了?!江震戒菸了?!

  結婚之前,她對他的印象,是菸不離手,一根接著一根、一包接著一包的抽著。就連那次逮著她,發現她懷孕,送她去診所產檢的路上,他也是抽著菸。然後——然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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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風乾的影子 發表於 2007-9-26 18:38 | 只看該作者
  然後,她再也沒見過他抽菸了。

  初診時,醫生告訴他,二手菸對胎兒跟孕婦都有不良影響,要求他戒菸。而他一句話也沒說,就戒了多年的菸癮,從此不再抽菸。

  靜芸咬著唇辦,心裡五味雜陳,雙手也擰扭著背包,心緒紊亂得難以整理。

  到底,江震所做的這一切,是為了責任,還是、還是——還是為了其他?

  她不敢懷抱希望,就怕會失望得更深。只是,不知怎麼的,淚水又湧出眼眶,才剛踏出超市,她就哭得像個淚人兒。

  「你為什麼要對我這麼好?」她淚眼汪汪,拾起頭來看著他。

  他又不愛她,何必對她這麼好?不但追到中部來,還如影隨形的跟著她,霸道的掌握她的行蹤,卻也時時確保她的安全,不讓她摔著,或是傷著。

  只是,他對她愈好,她就愈擔心,他對她的奸,全都只為了責任。

  江震微愣,低頭看著她,摸不清她怎麼突然說哭就哭。

  「別哭了,對孩子不好。」他試著安撫她。

  她卻生氣了!

  「孩子孩子!你心裡就只有孩子!」逮著他的話,她掙脫混亂的心緒,轉而憤怒起來了。

  路邊的行人們,立刻注意起兩人。

  有個福態的胖太太,瞧見她哭得這麼傷心,馬上湊過來,雙手一圈,就把她抱在懷裡。

  「靜芸,怎麼了?乖喔,下哭不哭,告訴沈媽媽,是不是他欺負你了?」說完,她還狠狠的瞪了江震一眼,那兇惡的表情,像是把他當成女性的公敵。

  「沒有。」她哭哭啼啼,先是搖頭,但是一會兒之後,卻又開始點頭。「有!」

  更多的歐巴桑湊過來了。

  「靜芸,你說,別怕,告訴我們,他是怎麼欺負你的!」王太太大聲說道,跳出來要為這柔弱的小女人撐腰。

  靜芸抽噎著開口。

  「他戒菸了!」

  歐巴桑們面面相覷,一陣沈默。

  「呃,這不是很好嗎?」

  「對啊,我家那個死鬼,我逼他戒菸,逼了三十幾年了,他到現在,一天還是要抽掉兩包白長壽!」

  靜芸跺著腳,眼淚落得更急。

  「我不要他戒菸嘛!」她不要感覺到他的溫柔、不要感覺到他的在乎,否則,那隻會讓她更無法下定決心。「還有,他不肯跟我離婚!」

  歐陽太太剛好在街上,也湊過來,開口勸道:「唉,我說靜芸啊,夫妻嘛,吵吵鬧鬧難免的,你也別衝動,先冷靜想想,也別急著就要離婚啊!」

  「但是,我問過他,如果我沒有懷孕,他會不會跟我結婚。」靜芸哭得好傷心。「他說不會!」

  歐巴桑間響起一陣噓聲,每個人都表情凝重,有的瞪著江震,有的則是猛搖頭。

  「真看不出來耶!」

  「是啊,娶靜芸居然只是為了她肚子里的孩子。」

  眾人左一句、右一句,輪番數落起江震的不是。靜芸擦擦眼淚,繼續哭訴。

  「他還說,我只是他家裡的標準配備。」

  一直保持沈默的江震,終於忍無可忍的咆哮出聲。

  「我沒有!」他捏緊拳頭,想要接近靜芸,卻又被一票娘子軍擋著。「那是你姊先說的,我只是氣過頭,才順著她的話講的。」

  「如果你不是這樣想,怎麼會順著她的話說?」被人牆圍住的靜芸,邊哭邊喊。「你就是這樣想,才會這樣講!」

  「你——」江震氣得額冒青筋,卻又拿她沒辦法,只能眼睜睜看她對著一票歐巴桑,又哭又說的抱怨著。

  「還有還有,我看電視時,看到女主角死掉啦,覺得很難過嘛,就哭了嘛!」她啜泣著。「你們知道他說什麼嗎?」

  婆婆媽媽一同靠過來,表情嚴肅的聽著。

  「他說,那是假的!那是假——的!」

  婆婆媽媽們發出驚呼,彷彿江震犯了什麼滔天大罪。

  「厚,怎麼可以這樣?」

  「真可怕,啊你這男人沒有血、沒有淚的嗎?」

  「是啊,太可怕了!」

  「快把靜芸帶開,別跟這個男人在一起。」

  「是啊是啊!」歐陽媽媽猛點頭,帶著靜芸往反方向走。「乖,靜芸你別哭,先去我家吃個飯,然後大夥兒再一起看連續劇,放心,我們家沒有人敢說那是假的。」

  十幾個女人,就這樣前前後後簇擁著嬌小的靜芸,丟下臉色鐵青的江震,逕自走遠了。

                

  「咱門鎮上的歐巴桑集團很可怕吧!」慵懶的聲音,驀地響起。「千萬別得罪她們,否則有你好受的。」

  江震回頭,怒火燎燃的黑眸,掃向一旁的成大業。

  「如果你是來討打的,我很樂意幫忙。」他冷冷的說道,捏緊拳頭,一腔怒氣正無處發泄。

  「喂,別遷怒到我身上來,我只是剛好路過,又剛好站在一旁,然後又剛好看完也聽完一出好戲。」成大業慵懶的一笑,一手插在褲子口袋裡。

  江震扭身,就要往向家走回去,身後的成大業卻又開口了。

  「江學長、江副隊長,你還裝什麼酷啊?對那些女人來說,裝酷是沒有用的。」他諄諄敦誨著,忍不住好奇又多問了一句。「對了,你剛剛乾么不說那句話?」

  「什麼話?」他粗魯的問。

  「免死金牌啊!」

  「什麼?」

  「『我愛你』啊!」

  高大的身軀陡然僵住,江震提著剛買來的食物,站在夕陽中,雙眼發直,像是被雷劈著似的,震驚得一動也不能動。

  成大業見他不動,特地又繞過來。

  瞧見江震的表情,他眯起眼睛,端詳了一會兒,接著突然狂笑出聲。

  「不會吧?你開玩笑的吧?你沒跟她說過這句話啊?哈哈哈哈哈,難怪她嚷著,說要跟你離婚!」他捧著肚子,笑得東倒西歪。

  他愛她?

  他愛她?

  他愛她?

  這三個字,不斷在江震腦中回蕩,他臉色發白,有生以來,頭一次覺得不知所措。

  成大業看著他,笑聲稍歇。「喂,江震!」

  他轉過頭來,眉宇間寒意不再,取而代之的,反而是慌亂。

  「不會吧!」成大業大叫出聲。「難不成你一直沒有發現這件事?」他滿臉不可置信,隨即又狂笑起來。「哈哈哈哈哈,你為她戒了菸,還大老遠的,從台北追老婆,追到這裡來,居然還不知道自己愛她?」

  砰!

  回過神來的江震,狠狠揍了成大業一拳。

  那一拳重得很,打得成大業跌在地上,卻還打不掉他的狂笑。

  「哈哈哈哈哈,這個笑話太精彩,夠我跟校友們說個二十年了。」他勉強起身,笑得抖個不停,甚至還主動湊上前去。「為了感謝你提供這個笑話,我願意再讓你打一拳。來啊來啊,打我啊!」

  江震冷著臉,毫不遲疑的動手了。

  這一拳,打得成大業橫飛出幾公尺,重重撞在牆上,才慢慢滑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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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風乾的影子 發表於 2007-9-26 18:39 | 只看該作者
我愛你。

  熱湯咕嚕咕嚕,在爐上冒泡。

  只要和她說這三個字就能搞定?

  這幾天以來,他始終在思考著這個問題。

  蘿蔔、排骨在湯里交互翻滾著。

  窗外花田裡的花,在陽光下迎風搖曳。

  江震擰著眉,對屋外的春光視而不見,只是拿著湯勺舀起鍋里的蘿蔔、排骨,眯眼瞧著。

  這到底是爛了沒?

  他伸手抓起一塊,想塞進口中,可才抓起來沒兩秒,就燙得將蘿蔔甩了出去。

  「Shit!」

  他咒罵一聲,甩著手指,看著硬邦邦的白蘿蔔滾出窗檯,投奔自由去了。

  他抓著湯勺,正要轉身去洗手,冷卻一下被燙著的手指,掛在腰間的手機,卻在這時響了起來。

  「喂,我是江震。」

  「阿震——」

  靜芸驚慌的聲音,從手機里傳來,卻又突兀的被中途截斷。

  他全身緊繃,跟著聽見一個低沈的男聲,冷酷的說著。

  「江副隊長,限你二十分鐘內自己到山上廢棄的花房來,不準帶槍、不準報警、不準開車,我要是看到有其他人,你就等著替老婆、孩子收屍吧!」

  對方話一說完,立刻收線。

  媽的!

  他認得這個聲音。

  這個聲音,屬於一個名叫黑虎的重大罪犯。那人是個殺人不眨眼的殺手,第一次落網時,就是被他逮著的。那次,他廢了黑虎一隻眼睛,那傢伙一直記恨在心。

  兩周之前,黑虎跟著其他罪犯,一同越獄逃走,卻在警方追擊時,中槍落海,警方研判若不是傷重不治,就該是活活淹死了。

  看來,警方研判有誤。黑虎還活著,不但活著,他還綁走了靜芸!

  雖然知道,自己不可能聽錯靜芸的聲音,他還是立刻打電話給向榮。

  「向榮,靜芸在嗎?」電話一接通,他劈頭就問。平常這個時候,靜芸都會到向家的批發處去幫忙,順便到花田散步運動。

  「她一個小時前就回去了,你沒看到她嗎?」

  「沒有。」他喉嚨緊縮發乾。「她一個人嗎?」

  「對。」向榮開始察覺,事情有些不對勁。「需要我派人去找她嗎?」

  「不用,她可能是繞去買東西了。」江震冷靜的回答。「我去接她就行了,謝謝。」

  該死,他太輕忽了!

  他以為在這個鎮上,她該是安全無虞的,卻沒料到還是出事了。

  江震關掉瓦斯,將手機掛回腰間。雖然身上已藏了一把隨身匕首,他還是快步走回房裡,從行李中再抽了把匕首,藏在腿上。

  花房遠在山腰上,就算開車也要十幾分鐘。

  時間不夠了,他沒空再多做查證,也不敢冒險通知其他人。黑虎既然能綁走靜芸,就不能排除,他可能也在向家的某個角落,裝了竊聽器。

  江震只能儘快趕上山去。

                

  天空的太陽,無情的散發灼人熱力。

  三公里。

  他已經跑了三公里,還有一公里。

  黑虎不准他開車上山,為的就是要消耗他的體力。因此,雖然心急,雖然早已汗流浹背,江震還是維持著不疾不徐的步調,在山路上跑著。

  他不敢多想靜芸的處境,只是竭力保持冷靜,在腦海里重新回憶黑虎的資料。

  黑虎姓王,傭兵出身,擅打游擊戰,且槍法神准。

  那傢伙身上一定有槍,他得先解決那把槍才行。他現在只希望,黑虎手上沒有更強的武器,也沒錢找到更多雜碎來幫忙。

  山路的盡頭,出現一棟早已廢棄的花房。

  江震放慢了速度,在花房前停了下來。

  等候多時的黑虎,一瞧見他出現,立刻抓著被塞住嘴巴的靜芸,慢慢走了出來。

  「副隊長,麻煩你,先把身上的刀子,慢慢丟到地上。」黑虎用槍口抵著靜芸,讓她擋在身前。「你不要想搞鬼,我這人膽子不大,要是受到什麼驚嚇,恐怕會失手,在你老婆漂亮的小腦袋上開個洞。」

  靜芸掙扎著,極力想撇開頭。但是,那個壞蛋卻用手勃著她的脖子,緊得她都快無法呼吸了。

  看見她痛苦的表情,江震雙眼一眯,抽出腰間的刀子,乖乖丟到地上。

  「踢遠一點。」黑虎收緊手臂,冷聲斥喝。

  江震依言,將腳邊的刀子踢到草叢裡。

  「很好、很好。」黑虎滿意的笑了起來。

  「你想怎麼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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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
 樓主| 風乾的影子 發表於 2007-9-26 18:41 | 只看該作者
  「想怎樣?」黑虎將槍口一轉,對著江震,咬牙切齒的說:「你毀了我一隻眼睛,就該拿命來賠——」

  眼見江震手無寸鐵,而壞蛋又即將開槍。靜芸心裡急壞了,她想也不想的,就用力往後撞去。

  黑虎萬萬沒想到,這個柔弱的小女人,竟敢反抗他。從綁架她到現在,他對她始終太過輕忽,這不要命的一撞,還真把他撞得失去平衡。

  撞擊的力道,讓兩人同時跌在地上。

  砰!

  槍聲在她耳邊爆裂,巨大的聲量,轟得她頭昏眼花。她一時之間,聽不見任何聲音,只覺得下腹一陣抽痛。

  靜芸呻吟著,雙手捧著肚子,跌跌撞撞的想跑開,卻無巧不巧的,踢到落在地上的槍。那把槍被她一踢,就飛了出去,掉進一旁的山崖去了。

  「他媽的!」

  那聲憤怒的叫罵,嚇得她匆忙回身。只見黑虎原本握槍的手,此刻卻釘入了一把刀,刀柄上還綴著一朵蕾絲小花。

  怒極痛極的黑虎,吼叫著拔出刀子,鮮血不斷從掌心湧出。他神態兇狠、眼神瘋狂,一步步朝她逼近過來。

  前有惡人,後有山崖,她只能往廢棄的花房裡跑。

  黑虎正要追去,卻聽身後傳來江震冷酷的聲音。

  「黑虎,你只能對付女人嗎?」

  那聲音靠得太近,近到只在他身後!

  黑虎寒毛直豎,握緊手上的刀,立刻轉過身來,面對江震,狠狠的罵著:「媽的,想找死,老子就成全你!」

  一道銀光,朝著江震揮來。

  他矯健的一低身,還捏緊拳頭,朝黑虎的腹部,痛揍了一舉。

  黑虎痛叫一聲,不甘示弱的反手一刀,就在江震的肩背上,劃出一道長長的血口子,鮮紅的血,瞬間染紅了江震的衣裳。

  花房外頭不斷傳來打鬥聲,加上腹部一陣陣的抽痛,靜芸不敢再跑,只能停下腳步,拉掉塞在嘴裡的布條。

  她冒著冶汗,忍著疼痛,躲在廢棄的花房裡,滿臉擔憂的往外瞧。

  阿震手無寸鐵,那男人手上卻有阿震的刀,幾次交手下來,雖然那壞蛋被揍得很慘,但阿震身上也掛了彩,多了奸幾道刀傷。

  他每次被劃上一刀,她的心就抽痛一下,卻下敢喊出聲,深怕她的聲音會讓他分神。

  從頭到尾,她就只能一手緊搗著嘴,一手覆在肚子上,含淚努力祈禱。

  拜託、拜託,不要讓阿震出事……

  拜託、拜託,不要讓寶寶出事……

  就在這個時候,纏鬥中的兩人分開。兩人喘息了幾秒,黑虎率先發動攻勢,再度揮出一刀,卻被江震輕易閃過。

  接著,江震踢出一腳,正中黑虎的心口。

  空氣中傳來骨頭碎裂的聲音,黑虎往後摔跌出去,卻跌到一根棄置在路邊的銹鋤頭上。廢鐵穿胸而過,他哼都沒哼一聲,就當場斷氣了。

  江震走過去,一腳踏住黑虎的右手。

  「這是我的東西。」他彎身將匕首抽回,插進刀鞘里,這才回身走向花房。「靜芸?你在哪裡?」

  「在……在這裡……」

  她伸出手,費力的喊出聲,聲音已經很微弱了。

  江震心頭一驚,連忙奔進被燒毀的花房裡,瞧見她臉色慘白,額冒冷汗的捧著肚子,蹲縮在牆角。

  「怎麼回事?」他蹲了下來,大手有些微顫,輕撫著她的臉,撥開她臉上汗濕的發。

  「我……我我……肚子……好痛……」她抬起頭,含淚看著他,顫抖的喘著氣。「好痛……剛剛……跌倒了……孩子……好痛……」肚子好疼,她已經疼得語無倫次了。

  「放心,不會有事的。」他試圖保持冷靜,語音卻有些發顫。他掏出腰間的手機,卻發現經歷那番打鬥,手機早已毀損得不能使用了。

  「阿震……」靜芸痛得掉下淚來。

  「沒事的,別擔心。」他扔掉手機,將她攔腰抱起,堅定的低語。「我馬上帶你去醫院,我不會讓你有事的。」

  話還沒說完,他就抱著她往山下走。

  「不要……阿震……你受傷了。放……放我下來……」

  「只是皮肉傷,沒什麼的,乖,你別說話,別擔心,醫院馬上就到了。」

  「可是……啊!」另一陣疼痛傳來,靜芸縮在他懷裡,撫著肚子忍耐著,等著陣痛過去。

  該死,太早了,她會流產的!

  江震臉色發白,加快了腳步,抱著她下山。他不敢用跑的,怕會讓情況更糟。

  靜芸因為疼痛,無法再抗議,只能冒著冷汗、捧著肚子,將小臉埋在他染血的肩頭裡。

  日正當中。

  藍天白雲下,他能清楚看見,山腳下平和的城鎮,但平常短短十幾分鐘的路程,在此刻看來像天涯海角般遙遠。

  江震心急如焚,緊抱著懷裡的靜芸。他的手在抽筋、腳在抽痛,渾身上下都是汗和血。

  她其實不重,就算懷了孕,也不過五十幾公斤。他曾負著這樣的重量走上幾公里,但那是背在背上,而不是捧在懷裡。

  現在的他,剛跑完一段山路、歷經一場生死之斗,加上又受了傷,肉體的疲累與痛苦,同時折磨著他。但是,他不敢冒險留下她,獨自去求援,更不敢在這時候放下她。

  溫熱的液體,透過她的衣裙,沾濕了他的手臂。

  她開始流血了!

  靜芸顫抖著抬起頭來,臉白如紙、淚如泉湧,虛弱的開口。「阿震,你別再走了……放我下來……別走了……」

  他抿唇不語,非但沒有停下,反而開始加快速度,在山路上奔跑。

  「阿震……」她啜泣著,揪著他上衣。他的血染紅了她的手、她的衣服,刀傷不斷、不斷的滲出血來。她看著那張蒼白的俊臉,知道他的雙手,一定好痛好痛。

  「不要再跑了……阿震……別跑了……你會死掉的……阿震!」她哭著求他。

  腿間的溫熱漸次漫開,她的血染濕了裙子,混合著他的血,沿著他的手臂滴下。他不理會她,只是加快腳步,一路往山下的醫院沖。

  就算保不住孩子,他也要保住她,他不要失去她、他不能失去她……

  長久以來,他一直是一個人,但她意外的闖進他嚴密防守的心牆,在那黑白冷酷的地方,用她的笑容和甜美,豐富了他荒蕪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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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
 樓主| 風乾的影子 發表於 2007-9-26 18:41 | 只看該作者
  他不願意再面對那空寂的屋子,就算他的雙手會就此殘廢,他也不願意放開她!

  毒辣辣的烈焰當空,將柏油路曬得發燙、熱氣蒸騰。

  他汗如雨下,只覺得陣陣頭暈,全憑意志力支撐著,才能繼續跑下去。

  靜芸哭得滿臉都是淚,深怕阿震會因為失血過多,昏死在山路上。就在這個時候,一輛消防車出現了,沒等兩人攔車,駕駛就緊急把車子停下來。

  「江震,怎麼回事?」成大業從車上跳了下來。「向榮說,靜芸沒回到家,你也跟著不見了,鎮上的人現在全都在找你們。」

  「她肚子在痛。」江震喘息著,抱著靜芸上車。「載我們去醫院,快!」

  見靜芸哭成了淚人兒,江震又滿身是血,成大業二話不說,立刻打開消防車上的消防燈,用最快的速度在山路上迴轉,然後踩下油門,直衝下山。

  一路上,江震的手陣陣抽痛,卻不肯放下懷裡的妻子。

  「放心,沒事的,醫院馬上就到了,你別怕,乖,你不會有事的,我不會讓你有事的,你還要陪我很久很久的,你絕對不會有事的。」他不顧自己身上和手臂的疼痛,一次次溫聲低語,重複著同樣的話。

  成大業在旁聽得心驚膽跳,真不知道江震這些話,是在說給靜芸聽,還是說給江震自己聽的。

  這個幹練的學長,在警校里是出了名的冷酷無情。他從未見過,江震如此失控,看來靜芸要是真有個三長兩短,江震肯定也會崩潰。

  成大業一邊開車,一邊用無線電通知醫院。一等到離開山路,他立刻將油門踩到底,消防車呼嘯飛馳過鎮上,所有人車皆自動讓行。

  幾分鐘之後,消防車已經到達醫院。

  急診室里的醫生和護士,老早準備好等在門外。一見消防車到了,他們立刻推著病床,迅速上前。

  江震卻不讓任何人幫忙,自己抱著靜芸下車,將她放到病床上。他的臉色,遠比妻子更蒼白,全身的衣服,老早被鮮血染遍了。

  「你們還愣著幹麼,快看看她啊!」他暴喝著,眼裡透著焦急。

幾位護士和醫生,連忙推著病床,往急診室里走。江震一路陪在旁邊,還彎腰抹去她臉上的淚。

  「噓,不要哭,我會陪著你的,別怕。」

  「不要,你別陪我,快讓醫生看你的傷……」她哭著直說,肚子在痛,心也在痛。

  「我沒事的。」他緊握著她的手,堅持不走。

  急診室里,護士們打點滴的打點滴、擦血的擦血、消毒的消毒,混亂之中,醫生試圖要人帶開江震去止血,他卻堅持不離開,非要等在一旁,守護著她。

  好不容易,直到醫生跟他保證,孩子有保住,她的情況也已經穩定下來,江震才鬆了一口氣,整個人放鬆下來。

  下一秒,他眼前忽地一黑,高大的身軀頹然倒下。

  幸奸,站在旁邊的醫生,及時抓住了他,才沒讓他摔到地上。

  「阿震?阿震!」靜芸急得哭了出來,猛叫他的名字。

  「我沒事……」他睜開眼,搖了搖頭,因為大量失血而全身無力。

  看著她滿是淚痕的臉,他想抬起手,抹去那些淚,但是過度疲累的兩手,已經無力抬起。

  他只能開口,用最虛弱的聲音說道。

  「我愛你。」

  「我也……我也愛你……」她哭著說。

  等了又等、盼了又盼,她終於從他口中,聽到她夢寐以求的話,卻萬萬沒想到,會是在這樣的情況下,才聽見他親口說出愛她。

  「別跟我離婚……」他用盡最後一絲力氣,擠出這一句。

  「奸!我不跟你離婚了……阿震……阿震!」

  他昏過去了。

  「他失血過多,推他進手術室輸血,快!」

  醫生一邊下命令,費了好大的勁,才把他的手從她手上扳開,讓他躺到另一張病床上。

  沒過多久,昏迷不醒的江震,就被推進了手術室。而靜芸,則是被轉進病房裡。

  她擔憂得無法呼吸,躺在床上等了好久好久,不斷祈求上蒼,保佑江震也能平安無事。

  她不再有懷疑、不再有迷惑。當他連命都可以不要,即使滿身是血,也要抱著她下山時,她已經明確的感覺到,他真正的心意。

  江震愛她。

  就算他在昏迷前,沒有說出這句話,她也能明白他的情意。

  向家的人陸續趕到,連成大業與陳志明也進病房來,問了她一些事情經過。她把知道的全說了,然後繼續祈禱、繼續等待。

  兩個小時後,醫生才又過來,告知她江震的狀況。

  「江先生腰側有道撕裂傷,身上也有多處刀傷,造成失血過多。不過手術狀況很好,你可以放心。」醫生說得很仔細。「還有,他的兩隻手因為長時間抬舉重物,所以肌肉痙攣拉傷,我已經給了他肌肉鬆弛劑跟止痛藥。」

  懸宕在心口的大石,這時才落了地。靜芸鬆了口氣,卻忍不住又問:「我可以去看他嗎?」

  「別擔心。大業怕他醒來看不到你會大鬧醫院,所以建議我們,把你們安排在同一間病房。護上等會兒,就會推他進來了。」

  「喔,謝謝。」靜芸小臉微微紅了一紅,羞怯的開口道謝。

  「不客氣。」醫生笑了笑。「你好好休息吧,有事再吩咐護士就行了。」

  「嗯。」她點點頭。

  醫生走了出去,沒過多久,護士就推著江震進病房。

  他躺在病床上,仍舊昏迷不醒,臉色還是那麼蒼白。她不能坐起身,卻又好想摸摸他,確認他安然無恙、確認他沒有拋下她……

  「護士小姐。」她鼓起勇氣,小聲開口。「可不可以麻煩你,把我的床挪過去些。」

  「當然可以。」

  瞧見急診室裡頭,那驚心動魄的場面,所有人都知道,這對夫妻之間的感情,有多麼深重。

  護士特別通融,不但將她的病床挪近,甚至還將兩人的病床並在一起。

  「謝謝你。」她羞紅了臉,連連道謝。

  「不客氣,你們奸好休息吧!」護士笑著說道,一會兒便走了出去。

  病房裡安靜下來,夕陽的金光,透過玻璃灑進病房。她靠在他身邊屏氣凝神,才聽見他徐緩的呼吸。

  淚水再度湧上眼眶,她吸吸鼻子,伸出小手,緊握著他的大手,然後靠在他耳邊,輕聲低語著。

  「阿震,你快醒來。」她用最輕的聲音說道。「等你醒來,我們就一起回家。」
把你的影子加點鹽,風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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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風乾的影子 發表於 2007-9-26 18:41 | 只看該作者
兩年後

  攝影棚裡頭,瀰漫著緊張的氣氛。

  攝影師一次又一次的按下快門,卻一次又一次的皺眉。

  站在鏡頭前的靜芸,已經笑僵了臉,無論一旁的工作人員,如何卯足了勁,勸她放鬆心情,她還是指尖冰涼,無法達到導演的要求。

  到最後,她不但笑不出來,甚至緊張到哭了。

  坐在她腿上的漂亮女娃兒,瞧見媽媽哭了,紅嫩的小嘴也一扁,很配合的開始哇哇大哭。母女兩人,在鏡頭下抱在一起,哭得好大聲。

  導演眼看攝影現場被弄得一團亂,只能呻吟一聲,頭痛的猛揉額角。

  「江太太,請您先平靜下來。」

  靜芸抱著女兒點頭,眼淚卻還是嘩啦啦掉個不停。

  這次的平面廣告,原本是她相熟的企劃部主管,瞧見她的女兒眼兒大大、唇兒紅紅,皮膚嫩得像剛炊好的包子,可愛得讓人好想咬一口,才力邀她參加這次百貨公司母親節的平面廣告攝影。

  身為母親的驕傲,讓靜芸立刻答應下來。她滿心以為,可以透過廣告,向所有人宣告,她的女兒是多麼可愛、多麼惹人疼。

  只是,萬萬沒想到,一等到開始拍攝,她這個做媽的,反倒緊張得動彈不得。

  正當所有人一籌莫展時,高大的身影從門外走了進來,旁若無人的走到鏡頭』剛。

  瞧見江震到場,哭得淚汪汪的一大一小,迅速撲了上去。靜芸窩在他懷裡,女兒則是抱著他的大腿,像是分配好了似的,一塊兒用眼淚弄濕他的衣服。

  「嗚嗚嗚,阿震,人家好緊張!人家笑不出來嘛!」她終於放鬆下來,眼淚卻還是掉個不停,邊哭邊嘟囔著。

  事到如今,她才知道,拍廣告原來這麼困難。

  「那就別拍了,我們回家。」江震抱起女兒,攬住靜芸,冶眼一掃眾人,就要往外走,絲毫沒把其他人放在眼裡。

  礙於他那凌厲的一眼,眾人動也不敢動,只能在心裡直叫苦。

  要是模特兒真的就這麼走了,這次母親節的廣告,肯定要開天窗,上層非剝了他們的皮不可!

  好在,靜芸心腸軟,沒有跟著老公走人,反倒淚汪汪的搖頭。

  「不能走啦,我答應人家了。要是現在走了,會給他們添麻煩的。」她靠在他懷裡,聽著寬闊胸膛下傳來的陣陣心跳,緊張的情緒逐漸平復。「阿震,你留在這裡陪我們,好不好?」她揉著他的襯衫,小聲問道。

  「好。」

  江震坐在道具椅,把妻女都抱在腿上。

  他伸出手指,輕畫小女兒臉上已乾的淚痕。女娃兒也不哭了,嘻笑著閃躲,賴進他懷裡,舒服的揉啊揉。

  「爸爸一來,你就不哭啦?」靜芸嘟著嘴,雙手圈抱丈夫的頸,看著笑嘻嘻的女兒。

  「你不也是一樣?」他挑眉,嘴角上揚,微微一笑。

  「阿震!」她窘得捶他,羞得臉兒紅通通的。

  薄唇上,浮現貨真價實的笑。江震伸出手,把妻女抱得更緊,用低沈的語調,輕聲跟她們說話,逗著她們笑。

  半晌之後,當導演再來詢問時,靜芸終於點頭,準備好再度入鏡。江震退到鏡頭外,卻沒有離得太遠,讓她們清楚就能看見,他站在那裡。

  只要看著他,靜芸心裡就彷彿有蝴蝶飛舞。她一天比一天更愛他,也一天比一天更常看見他凝在嘴角的笑意。

  尤其是女兒出生後,江震像是轉了性子,變了個人似的。對外,他雖然依舊冰冷、依舊嚴格,但是回到家中,冰冷的偽裝就全部褪去,他是這麼疼愛她,也疼愛他們的女兒。

  閃光燈閃個不停,靜芸卻不再緊張,抱著女兒,對鏡頭露出最燦爛的笑容。

  過了半晌,拍攝工作總算告一段落。靜芸跟眾人道歉後,就跟著丈夫,抱著女兒,甜甜蜜蜜的回家了。

  宣傳海報的打樣,在一個多禮拜後送到。

  一看到照片,靜芸倒抽一口氣,接著卯起來搖頭。「不行不行,不能用這張!」

  企劃部主管滿臉委屈。「但是,所有人一致決定,這張拍出來的效果最好,所以——」

  「不行!就算效果最好,也不許放這張。」靜芸非常堅持,腦子一轉,立刻想到辦法反制。「當初簽約時,說好了,入鏡的只有我跟我女兒,你們不能違反合約。」

  「但是——」

  「你們連底片也要還給我!」她嬌聲說道,雖然聲音甜嫩,表情卻十分認真。

  企劃部主管垂頭喪氣,收起那張海報打樣,答應明天就把底片送來,然後就走一步嘆一口氣,慢慢的離開了。

  靜芸坐在沙發上,雖然覺得有些對不起朋友,卻又不得不堅持自個兒的立場。

  他們沒說錯,那張照片拍得很好。

  事實上,是拍得太好了!

  攝影師在江震安慰她們時,偷偷拍下這個鏡頭。在鏡頭下,江震的表情好溫柔、奸溫柔,只要是女人瞧見了,只怕感動得心都會融化了。

  這張宣傳海報一旦曝光,肯定就會有一大堆女人,跑來跟她搶丈夫!為免夜長夢多,她決定私藏這張海報,不許別人公開。

  過了幾天,當江震踏進家門時,一大一小按照慣例,用最快的速度趴過來。

  「阿震!」嬌滴的聲音喊著。

  「爸!」稚嫩的聲音也跟著喊。

  他擁抱著她們進門,一抬頭,卻赫然發現,客廳牆上多了一幅已裱框的全家福照片。

  照片裡頭,他抱著她們。他今生今世中,最重要的兩個女人,就坐在他懷裡,倚偎著他的胸膛。

  「喜不喜歡?」靜芸問。

  「喜歡。」

  「我就知道你會喜歡。」她笑得奸開心,牽著他的手,往飯廳走去。「來,吃飯了。」

  飯菜的香味、柔和的燈光、妻女的笑聲,家的氛圍包圍著他。

  這個家,有了他的愛與她的愛,再加上他們可愛的女兒,就讓他們再也別無所求。

  江震注視著妻子,目光里有著暖意,嘴角有著笑意。

  很多人剛結婚時,也不熟悉彼此。是她教導他,愛情與幸福,都是需要學習的。如果沒有她,他的生命仍是荒蕪一片,他會在冰冷的屋子裡,度過漫長的一輩子。

  多麼慶幸,他遇見了她;多麼慶幸,他沒有失去她。她是他的天使、他的最愛

  他的嬌妻。


  【全書完】
把你的影子加點鹽,風乾。

老的時候,下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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