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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學不留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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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kent 發表於 2006-11-9 13:19 | 只看該作者
《留學不留愛》PART 4  第20節 everything水煮


      老麥走後,我們的房租增加了一倍,我的憂心加劇了。
      

      吳慰因為怕錢再被人盜走,便把銀行里餘下的錢提了出來,我們抱著那小五千從銀行里走出來,就像揣著一個炸藥包,盡量不靠近人群走。

      

      錢是磨人的東西,沒錢,心裡不塌實,有點錢,心裡更不塌實。

      

      回到家倆人商量把錢放哪,可是放哪裡都覺得不妥。最後我們決定把四千五用紙包好,再在外面套一個尼龍袋,用膠帶把它固定在床板下面。

      

      「夠隱蔽了吧。」吳慰說。

      

      「還有一個漏洞。」

      

      「在哪?」

      

      「就是我啊!你最好殺人滅口。」我壞笑。

      

      「哈哈。說什麼呢?這是我們共有財產,現在我們是共產主義。我現在這樣的行為,你是不是覺得我特像農民?」他問。

      

      「不,我覺得你特實在,生活本來就是這樣的,我反而看不慣你以前官家少爺的作風。」我如是說。

      

      「那些多過去了,以後我們塌實地生活!這五百你保管,這個月的生活費。」他把餘下未收藏的錢遞給我。

      

      「還是一人一半吧!公平些。」我說,便把錢分一半在他手裡。

      

      「那不是兩個二百五嗎?你缺心眼啊?」他把錢塞給我。

      

      「餓死了,做飯去吧。」我說。

      

      「好啊,今天讓我做點好吃的給你嘗嘗。」吳慰把袖子挽了起來,架勢十足。

      

      我們進了廚房,他把我推了出來,道:「你去上網、看電視,什麼都好,做好了我叫你!」

      

      過了半個小時我過去看了看,看到的案台上的有隻雞已是血肉模糊。

      

      「這是小雞分屍第一現場?」我驚呼出聲。

      

      「我把凍雞放在熱水了泡著解凍,你看現在表皮都熟了,裡面還硬的像石頭,我只能用刀把熟的部分一點一點割下來,無奈啊!」

      

      「大哥,解凍要用冷水!」

      

      「沒事啦,你出去吧,我快搞好了,出去,出去。」

      

      我搖搖頭走出廚房。

      

      吳慰把做好的菜端到客廳,「吃飯啦!」

      

      「秦桑低綠枝。」他指著一盤水煮青菜,開始賣弄,謂之「盤裡的藝術」。

      

      「蘆花千里霜月白。」這道菜就是水煮蛋,熟蛋被一切為四,再挖去其中的蛋黃,在蛋白間插上幾片紅蘿蔔。

      

      「雞鳴桑樹顛。」這道菜則是水煮雞擺在幾棵蔥上。

      

      「荷動知魚散。」這道菜是水煮魚上面蓋著一片大菜葉。

      

      「怎麼都是水煮啊?」我敲著筷子抗議。

      

      「水煮才健康啊!荷蘭人都是這麼吃的,你就入鄉隨俗吧。」

      

      「我賜你一個廚房寶號:everything水煮,簡直可以媲美我的everything炒蛋。」我說。

      

      「我去盛飯。」

      

      一會兒他端著空碗回來了,一臉的無辜,說:「我忘了按開關。」

      

      「上帝啊,我要瘋了。」

      

      「everything水煮的味道不怎麼樣!太清淡了!」我吃了幾口菜,抱怨。

      

      「恐怕我們以後的生活都會如此清淡了,我們不再富裕,不再衣食無憂。」他放下筷子,若有所思。

      

      幾天後小P生日,我們幾個預科班的老同學還有吳慰去他家吃飯,玩到半夜有人提議去跳舞。

      

      回來后我和吳慰吵了一架。

      

      「去DISCO你幹嘛急著買門票、買啤酒?」

      

      「我是男的啊!」

      

      「小P、TIM、JACK不都是男的嗎?」

      「你嚷什麼?不就一百來塊嗎?」

      

      「大哥!我們現在是什麼情況?你充什麼胖子啊?先前不是說好了嗎?節省點嗎?」

      

      「這麼點小錢你也計較?女人真是不可理喻!」

      

      「沒有遠慮,必有近憂,你總不能得過且過吧!」

      

      「大不了我去打工,不會餓著你的!」

      「我不是那個意思!」

      

      「算我錯了!以後我們過日子,我先把面子丟了,好嗎?」

      

      「那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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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學不留愛》PART 4  第21節 嫌疑犯


      我們商量把家裡空的房子出租出去,我們在荷蘭豆BBS里貼了出租廣告,應者寥寥。
      

      後來有個叫安妮的台灣女孩來看房子,不久便住了進來。

      

      安妮常常穿著一件弔帶在屋子裡走動,女人看女人,尚可以保持平靜,但女人看自己的男人看別的女人,就不同了,有種危機意識。

      

      我對吳慰說:「現在是12月,她怎麼不冷啊?」

      

      他只顧擺弄他的電腦,頭也沒回,「凍死也是她的事,我們管不著。」

      

      見他如此冷淡,我心稍微舒坦了些。

      

      但安妮跑了過來。

      

      「Jacky,我電腦里開不起來了啦,你去幫我看看,好嗎?」

      

      「電腦我不太懂,要不明天我叫個同學過來看看。」

      

      「醬紫啊?(這樣子啊?)那我能用下你的電腦嗎?我明天有個REPORT要交。」

      

      「用我的吧。」我說,並指指我的電腦。

      

      等她把電腦換給我的時候,我發現她在我電腦里下了很多MP3。

      

      「她這個人太隨便了,衣著!言辭!行為!」我如數家珍。

      

      「如果你看她不爽,那麼讓她搬走好了,這兩百塊也不補身子,把你氣死了是大。」

      

      「那倒不至於。」我開始對錢比女人還敏感,生活本是一個包袱,我應該考慮把最需要的放進去。 剛來荷蘭我買衛生紙時一定要再買一盒面巾紙,以為臉和屁股不能同等待遇,現在我只買衛生紙,因為它也可以湊合著當面巾紙用。我開始向生活妥協。

      

      第二天我放學回來,看到吳慰從安妮的房間里走出來。

      

      「你去她房間幹什麼?」

      

      「沒什麼,就是聊聊。」他的表情有些異樣,似笑非笑。

      

      「你平時不是特煩她嗎?說她嗲聲嗲氣的。」

      

      「親愛的,你要相信我,要知道懷疑是愛情的隱性殺手。」

      

      「我只怕你們暗渡陳倉。」我把書包甩在他手裡。

      

      「你說哪裡去了!」他跟著我,走進睡房。

      

      「那你告訴我你們聊天的內容,我就相信你!」

      

      「不能說!」

      

      「好吧,你現在是愛情嫌疑犯。」

      

      「你說我們一點信任都沒有,怎麼過一輩子啊?」

      

      「你一向不是和尚作風,得過且過的嘛。不要同我窮追究,我現在不想討論這個。」

      

      ……

      

      此後我們開始冷戰。

      

      晚上我想把吳慰趕到客廳里過夜,以示懲罰,但又怕如此他便能和安妮近水樓台,我開始為難自己,感覺自己有點更年期的癥狀:猜忌、嘮叨、沒完沒了、添堵。

      

      吳慰已經睡著了,我看著他,他在夢咦,像嬰兒一般。

      

      我突然覺得自己老了。

      

      12月18日是我的生日。吳慰說請我出去吃飯,我半推半就去了。

      

      我們去市中心的羅馬餐廳吃飯,非常普通的安排,沒有蛋糕更沒有花,我心裡在漫罵這個小沒良心的。

      

      「我本想大肆慶祝一下的,可是你說現在我們要節省些,所以只能委屈你了。」他淡淡地說。

      

      「恩,你是對的。」我違心地應承他。

      

      飯後,我們來到學校後面的小湖邊,他囑我先下車:「你先過去,我馬上來。」

      

      我走過去,在最近的那張凳子上坐了下來,發現椅子上有一束花,上面還有一張紙條:向右看,你會看到一個彈棉花的帥小伙。只要你一個微笑,你就會聽到你要的答案。

      

      我向右看,吳慰站在那裡,他從車裡拿著吉他,唱:

      

      「所有的故事只能有一首主題歌,你是我最後的選擇,所有的愛情只能有一個結果,我深深知道那絕對會是我,既然決定愛你,就必須真正擁有你,不會離別也不會有太多難過,午夜裡的旋律,一直重複著那首歌Happy Birthday to you my lover.」

      

      他邊唱邊向我走來。

      

      「你又設計我?」我嬌嗔。

      

      「咦!這裡怎麼會有一個蛋糕。」他從椅子下面拿出一個盒子。

      

      「別玩啦。」我有種被設計的快感,甜蜜極了。

      

      「生日快樂!」他在我臉上親了一下。

      

      「謝謝。」

      

      「還有這個!」他遞上一個盒子,裡面是一個粉紅色的HELLO KITTY的銀包。

      

      「你上次說安妮那個錢包很可愛,你很喜歡,我就去問她,她說是台灣買的,我就叫她替我買一個,後來她朋友寄給了我。這是那天我去她房間的原因。」

      

      「對不起,我不該懷疑你。」

      

      「小P!安妮!出來吧!吃蛋糕啦。」吳慰吆喝一聲。

      

      「你還有幫凶啊?」

      

      「是輔助線,來幫助證明我愛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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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學不留愛》PART 4  第22節 十萬火急


      我哥下海了。
      父親的去世、吳博益的倒台、還有銀行的債務如雪球般越滾越大,他終於放棄了仕途,準備走我爸的老路子。

      這一天我在在荷蘭的表哥阿峰找上了門來,我們幾乎有十年沒見了,他沒認出我,我認出了他的肚子,他還是那麼胖。

      「瑪麗,你變樣了。」他笑起來,臉上的肉都移了位。

      「變好看了還是難看?」

      「好,好看!」他一個勁地傻笑。

      「對了,這是阿姨托我帶給你的東西。」他遞上一個袋子,「我上個月去中國了,昨天才回來的。」

      「謝謝。」我接過袋子,把它放在沙發上。

      「你,你幾個人住啊?房子不小。」他問。

      「三個人。」我答。

      這時候安妮走了出來,「Mary,有客人啊?嗨!你好!」

      阿峰表哥站了起來,「你好!」

      「表哥,你在這裡吃飯吧,我給你做!」

      「不用了,我等下還要趕回去幫忙呢,最近幾天餐館生意很忙。」他起身走了。

      不久吳慰回來了,他問我:「瑪麗,今天家裡來人了?」

      「你怎麼知道?」

      「而且還是個男人!」他故作神秘。

      「你是不是看見我表哥了?」

      「沒有,我剛上廁所的時候,發現馬桶圈是向上翻著,這證明有男人在這裡排泄過。」

      「敢情你是用下半身思考的。」我笑著推了他一把。

      「你說是你表哥,哪個表哥,你不是就一個表哥嗎?我還見過的。」他見過我國內的表哥。

      「這個表哥是我表哥的堂兄。」我說明情況。

      「那不是炮彈也打不著,叫表哥?嚇人。」

      第四天我接到我媽的電話。

      「阿峰去找你了嗎?」我媽問。

      「大前天來過了,他更胖了,肥得跟豬似的。」

      「今天他媽給我打電話來了,說過年她和阿峰迴來把糖給分了!」

      「分什麼糖?和誰啊?」我聽著有點莫名其妙。

      「這次阿峰迴來做親,沒找到合適的,他見了你吧,覺得你小模樣不錯,他媽媽就想把你們湊在一塊,而且你在荷蘭了,方便。」我媽竟然用「方便」二字,讓我頓生厭惡。

      「媽!你答應他媽了?」我急於想知道她的決定。

      「是啊!沒什麼理由拒絕吧,他這麼好的條件。他媽還說如果結婚後生個一男半女就另外開家餐館給你們兩口子。」

      「媽!我又不是母豬,隨便拉去就可以交配。你要這麼做的話我死給你看。」我感覺被她出賣了,自然惱怒。

      豈料我媽在電話那頭哇哇大哭,嘴裡念叨:「老高啊,怎麼不帶我一起走啊,剩下我一個人一身的兒女債啊……」

      我的心被擰在了一塊,透不過氣來。

      倘若她是一個與我無關的女人,她這樣的哭鬧以求目的行為我是不齒的,但作為她的女兒就另當別論了。我想起了我爸,說:「媽!你別這樣,我們再商量。」

      「媽知道這太為難你了,可是你哥現在出來做生意,需要錢,阿峰他媽答應借十萬歐元給我們,其實那些華僑也未必是大富貴,借這麼多一筆錢,人家也圖個回報。你就算為了你哥吧,如果你真不願意,我也不勉強。」我媽哭歇,把實情告訴了我。

      「還有你和吳慰我是不同意的,除非我死了。」末了,她說。

      臨近聖誕節,安妮要回台灣度假。

      吳慰送她機場,傍晚才回來了。

      「安妮走了?」我問。

      「是啊,看我給你買了什麼?」

      「老麥?好久沒吃了,想念這味道!」我捧著他遞上來紙袋,美滋滋地說。

      他轉身去了廁所,出來后,劈頭就問:「你那個偽表哥又來了?」

      「沒有啊,今天我洗馬桶了。」

      「來了就來了,無須撒謊。」

      「你有被騙妄想症啊?真沒來,難道我非要說他來了嗎?」我的好心情一下被他氣跑了。

      這時候門鈴響了,吳慰前去開門。

      「你找誰啊?」吳慰問。

      「瑪麗在嗎?」是阿峰表哥的聲音!來的可真是時候,估計能讓我們戰火更上層樓。

      「你誰啊?」吳慰把他堵在門口。

      「我是他表哥。你是瑪麗的同學吧?」吳慰又問。

      「她跟你說我是她同學嗎?」阿峰表哥說,吳慰把臉一沉。

      我走了過去,「表哥,快進來啊!」我把吳慰拉開。

      「我給你帶了烤鴨,你上次不是說想吃嗎?」他提提手上的袋子。

      我把阿峰帶到客廳,趁去倒水之際,把吳慰安撫住:「等他走了再吵行嗎?」

      「行!當然行了!你們談,愛幹什麼幹什麼!我走!」他甩門而去。

      阿峰走後,吳慰回來了,他見門便說:「那頭肥豬好像挺闊綽的,開寶馬來的。」

      「你說話就說話,不要帶侮辱性文字,怎麼說他也是我表哥。」我聽不下去。

      「你猜剛才他怎麼說,他竟然說他是你男朋友,你們還年底訂婚!」

      「你見過他?」

      「是啊,就在門口,我特地等他的,總得送他一程吧。」他的表情怪異。

      接著我把我媽的事和他說了,聽罷,他說:「你們家把你三百塊買回來,再10萬賣掉,果然是如意算盤。」

      「你以為我願意啊,我現在是孤立無援,你還這麼打擊加諷刺,是不是人哪?」我覺得他不體諒我,有些難過。

      他沒說話,進了房間一趟,接著出門了。沒有老麥,不知道他一個人會去哪裡,我有些擔心。

      我走進房間,發現掛下來床單翻在了上面,再一看,那四千五不見了。

      凌晨3點,吳慰回來了。

      「你去哪裡了?」我蹲在門口等他。

      「找錢去了,找錢去把你贖回來。」他未喝酒而說了醉話。

      「你到底去哪裡了。」我的心中的答案漸漸成型。

      「說了去找錢。」

      「賭錢了?你為什麼要去用這麼極端的方式來解決問題呢?」

      「你說你孤立無援,我才是孤立無援,我指望誰啊,樹倒猢猻散,這年頭,人就他媽就是動物。」

      他蹲下來把我抱在懷裡,緊緊的,金錢竟成了我們受難的咒語,而愛情原來也不是童話故事,其實灰姑娘就大的悲哀是她曾經一度幸福過,高貴過,所以等她重回清苦的生活就會有些不平衡。

      第二天,我媽來了電話,她說昨天吳慰把阿峰打了一頓,阿峰他媽覺得我的生活背景太複雜,婚事作罷了。

      這消息讓我竊喜。

      我媽重申再重申:「你和吳慰在一起,沒門!」

      這論調讓我無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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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學不留愛》PART 4  第23節 洋蔥


      最後的四千五百塊沒有了,我們開始四處找工作。
      經小P介紹,我們到烏特勒支市的一家叫「天外天」的中餐館當周末工。

      今年小P開始在餐館打工的時候,吳慰說君子應該遠庖廚,做什麼也不能做這個。現在輪到小P數落他了,但吳慰說生活就是這樣,有時候笑笑別人,有時候被別人笑笑。

      我在吧台打雜,而吳慰在廚房裡打雜,事實上我們屬於周轉人物,哪裡缺人安插哪裡。

      下班后吳慰對我說:「我們是兩根針。」

      「為什麼啊?」

      「見縫插針啊!那個小老闆娘可沒一刻讓我們閑著啊,累死我了。」他捏捏自個的膀子。

      「才知道什麼叫血汗錢,又流血又流汗的。」我抱怨,餐期的時候這裡簡直就是個戰場。

      「流血?哪流血了了,我看看。」

      我把的中指伸了出來,「口子不太大,大概明天會好的。」

      吳慰托著我的手,說:「我看這工作你別做了。」

      「這怎麼行呢!我們之前不是有協議嗎?一起出來打工,不光為錢,也是鍛煉嘛。」

      「可是才一天,你已經傷痕纍纍了,還這麼累,我不同意你幹下去。」

      「那老闆明天找誰代替我啊,明天可是星期天,據說比今天還忙,我看還是過了明天再說吧。」

      「可是……」

      「沒什麼可是的,睡吧,明天還要上班呢。」

      我們席地而卧,下面只墊了一層薄薄的棉被,這是一個小房間,是老闆娘臨時騰出來,據說以前是雜物房,那股霉味還是陰魂不散的在這裡房間里飄蕩。

      在一片漆黑中,我摸到了一攤水,熱熱的,是吳慰的眼淚。

      「我真沒用,讓你受這樣的罪。」他在我耳邊輕輕地說。

      「這是一起吃苦的幸福,是幸福。」我感到一股熱流往上冒,是眼淚!

      「我突然覺得錢對男人是種信心,我現在一點信心都沒有,甚至是對你,你千萬不要離開我。」他把臉埋在我的發間。

      「睡吧,明天我們一起把信心賺回來。」

      第二天早上老闆娘囑我去擦門和窗玻璃。

      「幹什麼呢?」吳慰在我身邊冒了出來。

      「清理門戶。」我揚揚手上的抹布。

      「我有東西給你。把手伸出來,左手!」他說。

      「搞什麼鬼啊?」我不解,但照辦。

      他在我那個受傷的中指上套了一個東西,「這是從我的手套的小拇指剪下來的,你戴著剛剛好。」

      我看著這個黃色的手指套,上面還有一個用圓珠筆話的笑臉。

      「你把手套剪了?你怎麼辦?」

      「我沒關係,我進去了,如果肚子餓了,進來找我,我給你找吃的。」他走進廚房。

      這時候跑堂的侍應生來了。對我說:「你現在把刀叉擦了吧。」

      他擺明了欺負我是新手,小P有言在先,說擦刀叉之類的事是跑堂做的。

      「對不起啊,我現在有事,要擦玻璃。」我推搪。

      「玻璃等下擦,先擦刀叉。」他吩咐道。

      「可是老闆娘吩咐我了,我要先擦玻璃。」我以為他會不看僧面看佛面。

      豈料他把我手裡的布搶了下來,惡狠狠地說:「那乾脆玻璃也讓我替你擦吧。」

      這時候老闆娘出來了,問:「怎麼了,你們?」

      「她叫我幫他擦玻璃。」跑堂的惡人先告狀。

      「你們這些大學生哪!上次那個也是這樣。」老闆娘說,看了看玻璃門,又說:「算了,你先把玻璃擦好再說吧。」

      老闆娘走了,我的眼淚在眼眶裡打轉,趕緊把頭轉過去,怕人看見。

      擦好玻璃,我進冷藏室拿水果,在過道上看到了吳慰,他正坐在小板凳上剝洋蔥。

      「你哭什麼啊?」我走近他,看到他被洋蔥嗆得直流淚。

      「生活就像剝洋蔥,總有一頁讓你流淚。」他擦擦眼睛,其實這話是我想對他說的。

      星期天回家,我發現他的左手起了很多紅色的小斑,大概是因為被廚房裡的廉價洗滌液浸泡所致。我看看手指上的那截黃色手指套,充滿了負罪感。

      「你的手?」

      「這幾顆紅斑把我的手襯得真白,你覺得白不?」他不以為然,把手舉起來,伸到我面前。

      「對不起。」我第一次主動抱他,溫情滿滿。

      「傻瓜。」他回抱我,「我會為你擋住所有的傷害,就算有一天你傷害了我,我也不會傷害你,我只會傷害我自己,這是男人的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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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學不留愛》PART 4  第24節 助聽器


      吳慰一直在預謀離開庖廚,他討厭廚房的工人使喚他,他討厭把雙手伸進油污的洗碗池,周末去上工的時候,他總是如壯士斷腕,那神情像是奔赴地獄,我知道這是他曾有的優越感在作祟。
      第二個月他終於堅持不住了,另找了一份工作,他說現在一家法律顧問公司兼職,這公司主要替學生辦理工作簽證。

      我照舊留在「天外天」打周末工。

      來接替吳慰工作是一個叫Steven的男生,他戴著一副黑框眼鏡,梳一個飛機頭,不算英俊,卻很有男子氣概,我潛意識拿他和吳慰做比較了,王靜說我好「色」,我得承認我對小麥色皮膚的男人有好感。

      正餐期的時候,來了好幾百人,廚房裡的盤子供不過來了,我被叫進廚房幫忙擦盤子。

      Steven正在用噴水頭沖一個盤子,慢悠悠的,我沖他喊:「你會不會洗啊?不用太乾淨的,沖一衝就差不多了。」

      他沒理我,只顧專心調戲那一隻盤子。

      我急了,奪過他手裡的碰水頭,道:「我來洗!你擦盤子!」

      「為什麼?」

      「我動作比你快,你再這樣老闆要罵了,連我都會被罵的。」

      「哦。」他順了我的意思,拿起一塊布。

      「你上班還聽什麼歌,快把耳機拿下來,叫老闆看見了,你該倒霉了。」

      「啊?」他看著我,像沒聽清楚。

      我指指他的耳朵,向他比畫,「快把它拿下來吧。」

      「不能!我聽不見。」他說。

      我定睛一看,原來那是一隻白色的助聽器。

      我和Steven一起下班,拿了工錢,走出餐館的大門。

      「你走哪邊?」我問他。

      「啊?火車站。」大概是聽力問題,他把我的問題接過去總是要一段時間。

      「那一道吧,我也去哪裡。」我們結伴而行。

      「你住哪?」我問他。

      「我住戴芬德爾。」

      「真的,我也是,看來我們要殊途同歸了。」我心想有個同路的人真不錯。

      「什麼意思?對不起,我的中文不太好。」

      「你不是中國人嗎?」我不解地看著他。

      「我是中國人,但我沒去過中國。」他推推眼鏡,原來他是在荷蘭長大的華裔青年,我們管這種人叫「香蕉人」:皮膚是黃色的,但心是白,等同荷蘭人的思想。

      「你很可愛。」他說。

      「我倒希望你說我漂亮。」

      「不,你不漂亮。」他的心果然很「白」。

      我笑了笑,頗為尷尬。

      「我喜歡看你笑,你剛剛洗碗的時候看起來很兇。」

      「對不起。」

      「沒關係,不過以後你洗碗要洗乾淨一點,不然會肚子痛的。」 他認真地說。

      「我自己用的碗,我都會洗很乾凈的,你放心。」

      「不!我是說工作的時候,客人用了不幹凈的盤子肚子也會痛的。」他又勸解道。我不知道怎麼接他的話,心想這人真厚道,自嘆不如。

      到了戴芬特爾市火車站已經是十一點了,吳慰來接我,我上了車。

      「那個四眼田雞誰啊?」他指Steven。

      「同事,昨天才認識的。」

      「那昨天他住哪?不會和你住一起吧?」

      「你思想也太齷齪了吧,他和廚房的大師傅睡一個房間。」

      「你下個禮拜別去了,現在我的工作已經落實了,以後就不要擔心錢了。」吳慰得意地說。

      「不行,小P說回工要提前兩個星期的,這是荷蘭餐館的規矩。」

      「管它什麼規矩,走人算了。」

      「發現你挺自私的,你不知道剛剛我那個同事還批評我碗洗的不夠乾淨,說客人吃了會肚子痛,看來他比你有人格魅力。」Steven的勸解言猶在耳,我便本能的將他們的話做了比較。

      「客人是吃飯又不是吃盤子,他那種人叫窮操心。」

      「其實我覺得在那裡工作也沒什麼不好的,現在很多事都上手了,不太累了。」我心裡並不排除這份工作,況且CRB里很多人都在打工,這幾乎是趨勢。

      「不行,為了那幾個糟錢把你折騰得都瘦一圈了,頂多再兩個星期,我不容許你再幹下去了。」他的「不容許」聽著扎耳。

      「你現在是權利膨脹啊?以後是不是我的自由都要限制啊,再說了你現在工資還沒到手呢,至於這麼氣焰囂張嗎?」我沒好氣地說,心生不快,此刻他的溫柔體貼全不見了蹤跡。

      「好,我不和你吵!但那裡的工作你要辭了。」他語氣稍有緩和,但還是堅持己見。

      「對了,你現在那裡的工資有多少啊?」我見他如此堅持,料想他那裡的工作報酬一定頗豐。

      「大概有一千吧。」

      「兼職竟然這麼高啊?你不是說一個月就去幾天嗎?要不你也介紹我過去吧。」我被誘惑了。

      「你去不合適?」他去斷然反對。

      「你到底做什麼工作啊?」我來了疑問。

      「說了你也不明白,就是幫助學生辦工作居留。」他閃爍其辭。

      車子朝我們住處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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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學不留愛》PART 5  第25節 還珠格格


      聖誕節,「天外天」的老闆娘打電話過來叫我去幫忙。
      我照舊被安排到廚房洗碗。

      「Steven,你們把擦好的盤子推出來,沒盤了。」跑堂的啊正探腦筋進來,喊。

      匆忙間我們沒把盤子疊得整齊,結果半路一落盤子跌落在地上。

      「砰……」連續幾聲巨響。全餐樓的客人齊刷刷都看了過來。

      「你們他媽的會不會做事啊?」老闆是個火爆脾氣,跑來就大罵。

      我們倆趕緊蹲下來撿地上的碎片,啊正拿了個掃把和畚箕過來,幫忙清理。

      「你們有啊正一半機靈就好了,笨手笨腳的。」老闆又嘀咕。

      「好了,你就別罵了,這是意外,他們不想的。」老闆娘過來打圓場。

      我們把地上的碎片清理乾淨,再推著車走進廚房。

      「瑪麗,你流血了。」Stevn對我說,我一看,手指被碎片劃破了。

      「你也流血了。」我再看他,發現他的手也破了。

      這時候老闆推門進來,嚷:「盤子又沒了,快洗,快!」像追殺令似的。

      我們因為剛剛受了驚嚇,所以不敢怠慢,結果就把各自手上的傷口怠慢了。

      終於熬到收工,我脫了手套一看,手上雖然有一道大口子,但血跡凝固了,我向大師傅要了幾塊膠布。

      「你也貼上吧,不然會發炎的。」我也遞給Stevn一塊。

      「怎麼貼不住,掉下了。」不久他跑來又要膠布。

      「你手要擦乾淨,不能有水,我來幫你吧。」我用紙巾把他手上的水吸干,在用膠布貼住傷口。

      「你真好。」他低頭看著我。

      「你對好人的要求太低了吧?」

      他把臉湊了過來,冷不防在我臉上親了一下,「聖誕節快樂!」

      「你真是恬不知恥!」我撫著臉,罵道。

      「恬不知恥是什麼意思?」他竟然無辜地看著我。

      「我在想你是不是裝傻充楞。」

      「裝傻充楞是什麼意思?」

      「但凡是四字成語你都不懂?很像還珠格格啊!」我忍不住發笑。

      「還珠格格是什麼意思?」估計他以為「還珠格格」也是一個成語。

      我只得說:「還珠格格就是中國的Steven。」

      「那我是荷蘭的還珠格格嗎?」他大概習慣逆向思維。

      「就是這個意思!你真聰明!」

      我們回到戴芬特爾市,天開始下雪了,我在火車站等了很久,可是吳慰沒來。

      「你等你男朋友嗎?」站在身邊的Steven問我。

      「是啊,你先走吧。」我不好意思叫他一直陪我。

      「沒關係,反正我想和你在一起。」他說。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我嚇了一跳。

      「因為我喜歡你啊。」

      「拜託,我們認識才兩個禮拜。」我自然以為這是玩笑話。

      「喜歡是因為心,而不是時間。」他把手放在胸前。

      「但我已經有男朋友了。」

      「我喜歡的是你,而不是你的男朋友。」

      「上帝啊,你真是怪物。」我無法理解他,我們的思維方式向來不同。

      「我們都是自由的,你可以走出去讓雪落在你身上,也可以站在房子里不讓雪落在你身上。」他看著紛然而落的雪花做了一個牽強的比喻。

      這時候吳慰來了,適時的。他氣喘吁吁:「路上車子拋錨了,所以只能跑著來。」

      「我們走了。」我對Steven說,對於他那些曖昧不清的話我自然往心裡去。

      「Byebye。」他也走出火車站。

      我和吳慰手牽手走在回家的路上。

      「你可以走出去讓雪落在你身上,也可以站在房子里不讓雪落在你身上。」我說。

      「你很少會說這麼無聊的話的!」他把我衣服的領子拉好。

      「我不是原創。」

       「誰說的?」

      「還珠格格。」我偷樂。

      這年頭很多人都是偷著樂,偷著哭,偷著情,偷著思念。

      偷,其實很有快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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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學不留愛》PART 5  第26節 謊言


      聖誕節過後,吳慰要出差。
      

      「快過年了,幹嘛要出差?你們那個是什麼公司啊?」我替他收拾行李,十分不解。

      

      「為五斗米折腰唄!」關於出差他並沒有細述因由,說得有點含糊。

      

      「你真是去出差嗎?現在事業單位都在放假,哪有公事可干?」

      

      「你不信?看我的機票。」他指指桌上。

      

      我拿起來一看,「去非洲?做什麼?打獅子啊?」

      

      「這是商業機密,不能說。」

      

      「算了,我還不是一個外人嘛!」我也不顧行李散在那裡,回房睡覺去了。

      

      身後響起他的笑聲:「哎,我又成嫌疑犯了。」

      

      第二天早上起床,吳慰已經走了,他在茶几上放了五百塊,還有一張字條:「親愛的,我走的時候你還在打呼嚕,所以沒叫醒你,冰箱里有吃的,你好好照顧自己,我會儘快回來的,陪你看煙花。」

      

      字跡潦草,顯然是匆忙間寫就的,我把字條和錢收在口袋,失落莫名。

      

      荷蘭的大年夜是餐館的「紅日」,我得去「天外天」上班。

      

      臨近10點,客人陸續散去,卻留下無數的酒杯、咖啡杯、冰淇淋杯堆在吧台上,像一座水晶山,這是我作為吧台侍應生最頭痛的后遺。

      

      老闆娘眯著小眼在那裡點鈔票,被囑咐跑堂的阿正把餐廳的燈光了,只剩下吧台幾盞昏黃的燈照著我和那些亮晶晶的酒杯。

      

      今天我們會在這裡吃年夜飯,這是荷蘭中餐館的傳統,老闆和廚房的師傅們已經在外餐樓擺開了陣勢。

      

      Steven走了來,對我說:「May I help you ?」 (要幫忙嗎?)

      

      「好啊!」

      

      他開始幫我清洗咖啡機,動作很嫻熟。

      

      我有些好奇,問:「你以前做過?」

      

      「恩,我18歲就開始在餐館做part time了。」(兼職)

      

      「砰!」我手一滑,一個杯子摔在了地上,「碎碎平安。」Steven隨即念道。

      

      「這話向誰學的?」

      

      「我奶奶。」他噘著小嘴說,原來他還有一個中國派的奶奶。

      

      「瑪麗!還沒好啊?就等你們了。」老闆遠遠地朝我們喊,今天他入帳頗豐,心情格外的好。

      

      我們入了席,但感覺氣氛不對。

      

      這裡的廚房其實是個是非窩,首先大師傅阿昌,也就是老闆的小舅子,曾經得罪過老闆,但礙於老闆娘的關係,老闆沒有辭掉他。而油鍋師傅阿義和大師傅據說因為賭錢之事也鬧過,所以酒桌上大家都接敬酒之名搞針對,均想對頭人喝趴下。

      

      大師傅最不得人緣,所以很快就喝高了,說話已經有些糊了。

      

      「阿昌,咱們再喝一杯。」阿義站了起來,第三次向他敬酒。

      

      「好!」阿昌大呼一聲,也舉起來杯子,他們乾的都是烈性的XO。

      

      「阿義杯里的是applesoep。」我身邊的Steven說,applesoep是蘋果汁,顏色和XO差不多,阿義想渾水摸魚,但被他揭穿了。

      

      「阿義!你他媽的,想騙我?」阿昌站了起來,把手裡的酒杯往阿義扔過去,阿義一閃,杯子砸到了老闆。

      

      「你小子找打?」老闆也站來起來,隨手將手裡的叉子扔了過去,不偏不倚打中了阿昌的腦袋。

      

      一場混戰開始了,眾男人受了酒精的發酵,來了打架的興頭,嬌小的老闆娘勸架不住,還被阿昌推倒在地,我扶起她,退到了一邊,我們眼睜睜地看著桌上的烤乳豬、杯子、叉子成了兇器,飛成一片。

      

      窗外開始響起零星的炮竹聲。我和Steven溜出餐館的大門,看到煙火在燒天空燒成一片,五彩繽紛,煞是好看。

      

      「Happy new year!」他在我臉上親了三下,左右左,這是荷蘭的祝賀方式。(新年快樂!)

      

      「Happy new year」我淺淺一笑,感覺這種接觸有些曖昧。

      

      我們坐在門口的獅子邊,靜靜地看著煙花在天空的表演,等到一切歸於平靜,聞到空氣里開始瀰漫著火藥味,這味道讓失落。

      

      「你不該揭穿阿義。」我想起屋子裡的戰爭。

      

      「為什麼?他在說謊啊!」他堅持己見是正確的。

      

      「哎,和你說不清楚。」有時候和平是用謊言來維繫的,真相只會引起戰爭。可是無法向Steven解釋清楚。

      

      吳慰說會回來陪我看煙火,但是他失約了。

      

      謊言也是那些沒有兌現的諾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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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學不留愛》PART 5  第27節 紅衛兵


      吳慰出差回來了。
      

      「給!」他給我一包東西,我打開一看,是一疊歐元,都是五百大面值的,我數了數,有一萬。

      

      「怎麼這麼多錢啊!哪來的?」

      

      「哪來的?我掙的!」他高音八度,得意之情溢於言表。

      

      「掙的?這也太多了吧。」

      

      「這說明我有本事!」他邊脫外套邊說。

      

      「怎麼個說法?」

      

      「這叫有智斯有財,用這兒啊!」他指指自己的腦袋。

      

      吳慰說第二次去賭場時碰到一個叫「郭小姐」的女人。

      

      「朋友,手氣如何?」郭小姐在停車場和吳慰搭訕。

      

      「你是?」

      

      「不記得我了?上次我借你的運氣贏了不少呢!」 郭小姐說。

      

      「哦,哦,是你啊!」吳慰「哦」了半天才想起來此人是我們第一次來賭場時隔壁座的那個女人。

      

      「今天真夠背的,買什麼不中什麼。」吳慰抱怨。

      

      「運氣就像空氣,你以為無處不在,但卻抓不住它。」郭小姐說。

      

      「是啊,今天我本不該來。」

      

      「來這地方有兩種人,一是想發財想得發瘋的窮鬼,拿著老本來賭命的,二是富得流油的有錢人無聊得很,拿錢來買時間的。你是那一類啊?」郭小姐說。

      

      「我是用賭來平衡自己,不要太窮也不富。」吳慰違心地說,一陣心虛。

      

      「你是學生吧?」

      

      「恩。」

      

      「如果要找工作賺錢,打我電話。」她遞上一張名片,「來這裡的學生總有缺錢的時候。」

      

      之後吳慰因為想離開庖廚而找去她,希望能獲得工作機會。

      

      郭小姐說如果吳慰能借到中國留學生的護照和ID卡,每份給300歐,原來她乾的是偷渡買賣。

      

      「這事是不法的,我恐怕干不來。」吳慰自然不願意。

      

      「其實這和賭錢一樣,富貴險中求,這年頭科學也證實了天只會下酸雨,不會降橫財,男人不把膽亮出來就發不了大財,那麼只能窩在這裡的小餐館里刷盤子、倒垃圾。」 郭小姐點中了他的要害:尊嚴。

      

      「但那種工作還能圖個塌實。吳慰自我掙扎。

      

      「塌實?沒錢才不塌實呢?男人沒錢就跟女人沒胸似的,該自卑,錢對男人是種信心,比如你開部好車就是信心的標誌。況且你是中介性質,怎麼也不會傷著你的。」

      

      最終吳慰薄弱地心理防線不敵她的遊說,就範了。

      

      吳慰以某公司的名義荷蘭豆BBS等一些留學生的交流網站貼了告示。

      

      曰:「本公司代辦學生居留卡轉工作居留或者技術移民,有意者請電告本公司業務員細談。申請工作居留請附寄學生證、住房證明、出身公證、未刑公證、護照(原件)、ID卡(原件)。」

      

      結果馬上引起回應,不到一個星期他就收到了十幾份申請。

      

      接著郭小姐安排他帶著這些護照和ID卡去非洲的一個小國,接應那裡的一批剛從中國出來的偷渡客,他們再持這些護照在那裡登機來荷蘭。

      

      在外國人的眼裡亞洲人的長相都是差不多的,在加上正值學校放假,來團體出遊的說法就更合理了,所以很容易混過去。

      

      這一批一共走了12個人。

      

      「其實郭小姐腰桿很硬,她原先還是在中國讀政法的呢,可是她那幾個手下就不怎麼樣了,土!定個機票還要假他人之手,這一趟大小的事情都是我張羅的,郭小姐的好處在於她懂得用人才,懂得按資排輩,那幾個手下跟她好幾年了,這次買賣也沒我拿的多。」吳慰說。

      

      「你以後別再幹了!這是不法的。」 我聽後有些憤然,我把錢摔在茶几上。

      

      「富貴險中求,我可不願意再進廚房被那些低級的廚房佬使喚,那幾個糟錢不賺也罷。」

      

      「你就不能好好過日子嗎?你去招惹那些黑社會是會丟性命的!」我又驚又恨。

      

      「他們不是黑社會!哎,燕雀安知鴻鵠之志!」

      

      「男人安知女人之志?我只要塌實,不要富貴!」

      

      「你越來越不可愛了!我這麼做還不是為了我們,為了你嗎?」

      

      「原來你去做壞事還有這麼一個凄美的理由,為了我?我受不起!你根本就是好逸惡勞!」

      

      「我不和你吵!我睡覺去了,這幾天都沒睡好。」他走進了房間。

      

      人其實是盲目的,即便自恃有道德標準、是非的判斷能力,但當長期處在一群人里,感受他們的吐吶氣息和言論,漸漸地他的思想也會被同化,甚至是被妖化,就像當年的紅衛兵。

      

      我清楚的知道吳慰的思想已經在短時間內被郭小姐妖化了。

      

      小P說對待敵人是永恆的鬥爭,而情人之間會有間歇的鬥爭,而我同吳慰鬥爭目的是為了能讓他清醒些、理智些。

      

      做好人雖然不得好活,但做壞人必不得好死。

      

      只是而今在他心裡已經沒有了好與壞的標準,他只覺得我在阻擋他、忤逆他,或者是我不理解他,我變得不可愛了。

      

      男人覺得可愛的女人大抵是有些蠢的,因為那種女人不會嚴厲指責男人的過失。

      

      接著他又在荷蘭豆BBS里發了通告:

      

      「12月份的工作居留已經獲得批准者如下:張乙、李笑然、王志朋…… 另註:未申請成功者請與本公司業務員聯繫,取回一切材料。」

      

      這些所謂的「已經獲得批准者」其實是他虛構的,但網友卻無從考證。

      

      鑒於「別人」的成功,來申請的人更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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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學不留愛》PART 5  第28節 瘋女人


      在吳慰的一再堅持下,我辭掉「天外天」的工作。
      

      午飯後,我要去學校,吳慰正客廳里在上網。

      

      「我走了。」我穿上外套,在門口遙遙地和他打招呼。

      

      「我送你去吧。」他跑了出來,頗為殷勤地說,大概是想改善我們最近日趨淡漠的關係。

      

      「不用了,我自己騎車去,等下還要去小P家。」我心裡還有疙瘩,不順他。

      

      「聽我說,你和小P的關係該冷卻了,他那種人,不好!」他扯到小P,引我不悅。

      

      「既然你的事我說不上話,那麼我的事你也應該不於干涉。」

      

      「這是兩碼事,性質不同,你和小P最近接觸太頻繁了,我不容許你這樣!」又是「不容許」,這三字徹底地刺激了我。

      

      「不容許?你現在財大氣粗,肺活量也大了,說什麼都這麼振振有辭。」

      

      「你不要什麼事都扯那裡去!現在我們只談你和小P的事。」

      

      「我要走了!該遲到了。」我轉身要走。

      

      他一把抓住我的胳臂,「不許走,先把話說清楚!放學后,馬上回家!」

      

      「我說了以後說話時不準抓我胳膊的,你當我放屁嗎?」我尖叫,女人的壞脾氣有時候是被男人的壞習慣逼出來了,他不改,我亦無法改之。

      

      他鬆開我,「對不起,我太激動了。」

      

      「我今天要住在小P,不回來了!」

      

      「你敢?」他緩和的語氣又反彈了。

      

      我擠上一個笑容,「你需要我去證明嗎?」

      

      我把書包挎在肩上,出了門。

      

      來到小P家已經傍晚時分,我剛進門便聞到了一股濃烈的番茄味。

      

      「又用義大利面招呼我啊?太邪惡了!不會是前天煮的吧!」我說。小P通常煮一大鍋義大利面,備著,吃半個星期,吃得紅光滿面。

      

      「剛做的!」面已經出鍋了,他把它倒入盤子。

      

      「太鬱悶了,教授大概瘋了,才開學就這麼多作業,而且跟我同組的是Ada,看來這門我要掛了。」哦我抱怨道,Ada是班上的問題人物。

      

      「Ada?就那個神經病有問題的女人?」小P說。

      

      我坐定,小P遞給我一雙筷子。

      

      「筷子可是我們的國粹啊,用它吃義大利面?太邪惡了吧?」我說。

      

      「沒叉子了,你湊合吧!」他說,他現在連黑妞都能湊合,何況筷子,我暗想。

      

      「Ada真的有點怪怪的,今天上課的時坐著傻笑,老師叫她都不理,我等下還要上她家小組討論,你陪我去吧,怪害怕的。」我談起同組的Ada。

      

      「行!我覺得她一定有個鬱結,要知道怪異行為是求救信號,她需要人家的幫助。」

      

      「怪異行為是求救信號?」這話對我來挺新鮮。

      

      小P解釋說:「我剛看過一本心理學的書,這種心態在小孩子里比較常見,為了引起父母的注意而去做一些讓我們不太理解的事,通常情人之間也會有,像Jennifer以前也不是這麼做的嗎?試圖來引起吳慰的注意。」

      

      「說到Jennifer,你不是說她給我寄生日禮物嘛,在哪?拿來?」

      

      「恩。」他跑到房裡拿來一個盒子,「是個流氓兔,現在國內興這個!」

      

      「她這個女人還記得我們這些姐妹,真想去看看她。」我說。

      

      「她說過幾個月去澳大利亞,到了中國還是覺得外國好。」Jennifer從不主動聯絡我,大概是因為知道了我和吳慰同居的消息,她一直都是通過小P傳話,這幾乎是我們之間的一個盲點,這讓我覺得我們的友誼並不光明,或者她還在想念吳慰吧,我不太願意去想這些。

      

      吃了飯,小P陪我去Ada家,她還住在CRB里。

      

      我們進了她的房間,房間有點亂,椅子移了位,暖氣機上掛著花花綠綠的內褲和襪子。地上散著很多東西:牛仔褲、開了封的餅乾、可樂瓶、橘子皮。

      

      「你可真是一個亂室佳人那!」小P說。

      

      「我不愛收拾。」Ada說,示意我們進來。

      

      突然Ada叫了起來:「你別踩他!」

      

      她把我一把推開,再撿起地上的一張照片,照片是「流川楓」,一個卡通人物。

      

      「對不起哦!痛不痛啊?」她竟對著照片喃喃自語,我們頓時傻了眼。

      

      「你們走!」她轉身對我們吼。

      

      「可是作業!」我說。

      

      「走!」她叫囂,手握拳狀。

      

      「我們走吧。」小P拉著我往外走。

      

      我剛轉身,Ada向我撲了過來,抓住我的頭髮,「我打死你!我打你!……」

      

      小P推開她,她跌倒在地,我們趁勢跑了出來。

      

      離開CRB后我們還是心有餘悸。

      

      「不就踩了一張照片嗎?她竟然要打死我?」我並不知道那照片對她有什麼特殊的意義。

      

      「她太孤獨了!所以已經開始有幻覺了!不在寂寞中戀愛,就在孤獨中變態。」小P猜想。

      「不知道明天會不會在學校再對付我?真恐怕!」

      

      「小P忠告,保持距離!」小P鄭重其事。

      

      「可是作業怎麼辦?」我想到了作業,一個人做的話估計又不能過。

      

      「生命價更高!你要明白什麼才是最重要的。」

      

      「我發現你最近變了很多,特像一個哲人,胃酸過度!」我推了他一把。

      

      「最近我認識了一個網友,她知識特淵博,什麼都懂,我也是受了她的感召。她叫愚者自娛,說世間之事,智者不知,而非愚者亦不知,即愚亦娛其自樂。她才是哲學怪物呢!」

      

      「你不會愛上她了吧?」我對他的愛情變奏曲已經習以為常了。

      

      「不!這種女人不可愛,太理性了,很難取悅,很難下手。」

      

      「難道愛情就圖個方便啊?」這話是我一直以來對他愛情觀的猜想。

      

      「對我來說是的!」

      

      「真是世風日下,人心不古!」

      

      「就是有我這種人才能反襯出你們家Jacky對你的摯愛真情啊?對了,你們好不?」

      

      「不好。」我淡淡地說。

      

      「吵架了?」小P把手搭在我的肩膀上。

      

      這時候一個黑影串了出來,揪著小P,一拳過去。

      

      小P在毫無防備的情況下被打倒在地。

      

      這人是吳慰!

      

      「你發什麼神經?」我上前推他。

      

      「好啊!花前月下,散步呢?」吳慰叉著腰。

      

      小P爬起來,「你得狂犬病啊?亂咬人!」

      

      「我今天非把你廢了不可!」吳慰握拳上前又想打他。

      

      我擋在小P面前,「你真是瘋了,先打死我!」

      

      「哈!真是一對狗男女!真恩愛啊!」他轉身離去。

      

      小P拍拍膝蓋上的的泥土,說:「我想他誤會了,你快去追他呀!」

      

      「已經沒有意義了,我們,我們要完蛋了!」狹隘的思維方式是吳慰的劣勢根,他喜歡斷章取義,他太衝動,做任何事都是如此。

      

      那一晚我住在了小P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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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學不留愛》PART 5  第29節 情人節


      猜忌,男人女人都會,只是有些人不太願意表現出來。就像癌細胞,人人都有,只是有些人不發病而已。
      

      我在小P家一住便是一個星期,周末吳慰來了。

      

      小P是個豁達之人,不但沒有為難他,反倒以有女性友人來家裡過周末為理由把我打發出門了。

      

      我和吳慰走在回家路上。

      

      「我已經開始實習了,郭小姐給我介紹了一份工作,我以後可能不能天天在家。」他說。

      

      「恩。」

      

      「不過我會盡量回來,回來陪你的。」他頓了頓,似乎覺得那是一件沒有把握的事。

      

      「恩。」

      

      「我知道你和小P是姐妹,我不該懷疑你。」

      

      「恩。」我一味的應著,如此才是高姿態,相形之下,他是極高的姿態,竟然一個星期不來找我。

      

      吳慰突然伸手牽起我的手,「以後不要折磨我了,這一個星期我天天在他家樓下過夜。」

      

      我轉頭看著他,「那你為什麼不上來?」

      「男人有自尊心的!」

      

      「那為什麼今天又來?」我把手抽了回來。

      

      「因為,因為我愛你。」他說得很輕,似乎不願意被我聽到。

      

      「什麼?」我的無賴樣上來了。

      

      「我愛你。」他高一度音。

      

      「什麼?聽不到!」

      

      「我愛你!」他終於叫了起來,「我愛你,笨女人。」

      

      大概愛情也有一些固定的模式:吵架,冷戰,再挽回或被挽回,再和解,再和好。終於我們和好了,和好如初,恢復了恩恩愛愛、舉案齊眉的大好局面。

      

      而他也開始去鹿特丹上班了,開始早出晚歸,他不太談工作上的事,而我也不願意多問,何必自擾呢,水清則無魚,愛情若是透明的,其實也是危險的,我們吵架多了,也漸漸明白了這個道理。

      

      情人節吳慰帶我去Z市附近的一家五星級酒店吃飯,名叫「DE KOPEREN HOOGTE」。這家酒店是座圓柱型的塔樓,旅館的頂樓有家法國餐廳,它是旋轉式的,據說餐廳旋轉一周剛好是客人吃一頓飯的時間。

      

      夜色中亮起的綠色招牌燈把塔樓照得異常的偉岸,吳慰說它遠遠看去像一個雄起的陽具,我突然覺得他變庸俗了。

      

      我們走進酒店,看到大堂的的魚缸養的不是觀賞魚而是一頭鯊魚,我不禁感嘆:「比徐建華家的鶴頂紅猛多了。」

      

      「啊?」吳慰轉頭看著我。

      

      「沒什麼。」我懶得說明。

      

      「你等一下,我去拿卡。」他走向前台。

      

      我們之間只有幾米的距離,但我感覺我們的距離很遠,從他開始去實習以來,我便覺得我們漸漸在疏遠,不是愛,而是思想。腦子裡閃過張小嫻的一句話:世界上最遠的距離就是我在你身邊,而你卻不知道我愛你。

      

      我將此話咀嚼了一遍,覺得世界上最遠的距離應該是我深深地愛著你,卻不知道你在想什麼。

      

      這家法國餐廳的廚房是開放式的,裡面只有3個廚子,所以上菜的速度很慢。

      

      我開始抱怨:「屁股都坐麻了!為什麼要一盤一盤的上,一起上都好啊!」

      

      「這就是溫柔速度,每一道都細細地品嘗。」他倒不以為然。

      

      「你好像很享受這種方式,你常來嗎?」

      

      「不,這是第一次。這地方是郭小姐介紹的。」

      

      「把手伸出來,左手。」他從口袋裡拿出紅盒子,打開,從裡面拿出一個戒指。

      

      我看著戴在無名指上的戒指,說:「好大的鑽石啊!」

      

      「你一定要嫁給我,現在先預定了。」他附上一個微笑。

      

      「這種事怎麼能預定,到時候再說吧。」我欲把戒指脫下來,他伸手阻止。

      

      「不能拿下來了!」

      

      「你敢在情人節向我用祈使句?」

      

      「你敢在情人節向我用疑問句?」他馬上回嘴。

      

      這時候他的電話不識趣的響了,他起身走到了餐廳的樓道口。

      

      不久他便回來了,「是郭小姐。」他坐定,說。

      

      「我又沒問誰打來的。」我故做大度。

      

      「她猜你會問。」

      

      「她多心了。」

      

      「她還真挺多心的,特地打來問我和你過得如何。」吳慰說明情況。

      

      「她看上你了。」我下定義。

      

      「哪能呢,她都已經三十七了。」

      

      「年齡不是問題。」我凝視吳慰那張標緻的臉,突然覺得他也是個人肉資本家。

      「你怎麼了?咱不提她了,她就是我的老闆,我和她攙和不到一塊,你不會吃一個老女人的醋吧?」

      

      「那她結婚了嗎?」我突然覺得對那個女人有了解的必要,雖然她可能只是個假想敵。

      

      「沒有。不提她了,現在是私人時間。」他重申。

      

      一時間我的癌細胞徒增,那個郭小姐該不會真的看上他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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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學不留愛》PART 5  第30節 錦衣夜行


      安妮很早起床,凌晨一點。
      

      她先在浴室洗了澡,再化妝,穿衣套鞋,出門。

      

      我看我們家樓下停這一輛黑色的轎車,安妮上了那輛車。

      

      早上上學的時候我在門口碰到她,她的隔夜妝凋謝了,看起來異常的疲憊。

      

      「早!你早上有課嗎?」我問。

      

      「不去了。困!」她把鞋子踢到一邊,進房間去了。

      

      通常錦衣夜行的女人有兩種可能,一是劫富濟貧的女俠,二是經營曖昧事業,其實在我和吳慰心裡都已經有了答案,只是不道破而已,你不說,我不問,是處好關係的保證,這是吳慰教誨。

      

      某天凌晨我們聽到一陣巨響從廚房傳來,跑去一看,發現安妮披頭散髮的站在那裡,她弄翻桌子上的一個水壺,水壺摔在地上,碎片散開了。

      

      「怎麼了?」吳慰說。

      

      「別看我!」她情緒有些失控,嚷了起來。

      

      「你怎麼了?」我走近她。

      

      「別看我!別看我!」她別過臉去,不讓我看她。

      

      我一看,她的臉有些發腫,該不會是第二個Jennifer吧,我思緒有些亂。

      

      「你先回房間去。」我支開吳慰。

      

      「你沒事吧?」我問。安妮正蹲在地上,撿水壺的碎片。

      

      「我來吧,你去休息。」我也蹲了下來。

      

      她默默地流淚,淚水像斷了線的珍珠般落了下來,我們就這麼蹲著,我就怕碎片撿完了,我知道很多事還是不要提為妙。

      

      「你去休息吧。」我又說了一次。

      

      「瑪麗!你要救我!只有你能救我。」她抬起頭,看著我。

      

      我陪她回房,也聽她說明了一切。

      

      原來她在做應召女郎。

      

      她的老闆是一個叫紅姐的女人,她在鹿特丹有一家「貴夫人」的按摩院,以按摩為幌子經營皮肉生意,此外它在各個大城市都有分部,紅姐在華人風月場也算有個名號,所以她在各地的分部,就被稱為「紅館」,而這些紅館則比較簡單一些,沒有按摩做門面,所以也有人叫它們「暗娼閣」。

      

      務特勒支市的紅館里大都是一些上了年紀的中國婦女或者有些馬來西亞女人,個個都是風騷刻骨,而那些散在外面的兼職女孩,大多是中國留學生,年輕又略帶青澀。安妮就是其中一位兼職的女孩。

      

      荷蘭有讓人目瞪口呆地性文化,大小城市紅燈區林立,很多有錢的中國人已經厭倦了這種過於直接又過於粗糙的性交易,於是他們開始鍾愛紅姐所提供的這種送貨上門的青春女孩。進而這種供求關係也使得紅姐在招人方面有了一個特點,在這裡工作的小妹最多不能工作長過半年,任何女人的撇腳和呻吟成了慣性,那麼那些老油子的嫖客就會厭惡。在華人報紙上,「貴夫人」有長年的招工廣告:高薪聘請公共小姐,學生優先。可兼職。月薪5000歐。而安妮也是因為此廣告才開始她的應召生活的。

      

      而在昨天,她沒有經過紅館的聯絡而私自接了一個熟客,不料此人早已心懷鬼胎,迷奸了她,並拍了她的裸照和DV。事後以此要挾她交出2萬歐元,不然就到她學校或是各火車站那那些照片貼出來。

      

      「可是我怎麼能幫你呢?2萬太多了。」在錢上我也長了心眼。

      

      「你叫Jacky和紅姐說一聲,紅姐一定可以幫我的!可以的!」她哭歇,對我說。

      

      「這和Jacky有什麼關係?」

      

      「Jacky也在幫紅姐做事?」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我幾乎要喊天了,強作鎮定,「他也做應召?」

      

      「不!他在她的財務公司上班,這是接送我的那個男的告訴我的。」 財務公司就是放高利貸。

      

      安妮斷斷續續地把事情說明白了,原來她口中的紅姐和吳慰口中的郭小姐是同一人,她叫郭紅雲,一個風月場的名女人,人蛇集團的老大,還是安妮和吳慰的老闆,我惶恐極了,我試圖想回憶起那個和我有過一面之緣的郭紅雲,但記憶好像一張拼圖,缺的正是需要的那一塊。

      

      我走進房間,吳慰已經睡下了。

      

      「起來!」我拉他起身。

      

      他大概睡意來襲,對我的拉扯有些排斥,把手一揮,試圖擺脫我的糾纏。

      

      「你起來啊!」我大叫,對他生拉硬拽。

      

      「怎麼了?我要睡!」他不與理會。

      

      「都什麼時候了還睡?」我嚷,臉上已是兩行清淚。

      

      「怎麼了?」他終於起了身,伸手撫我的臉,「哭什麼?」

      「你現在到底在幹什麼?什麼工作?」我劈頭問。

      

      「在貿易公司啊。」他試圖拉我坐下來。

      

      我把他的手擋開,「貿易公司?不是放高利貸的嗎?不是妓院?不是人蛇集團嗎?」

      

      「聽誰瞎說的,沒有的事,真是貿易公司。」

      

      「安妮已經把你揭發了!」

      

      「安妮……」他尋思。

      

      我們一夜無眠,吳慰向我坦白了一切,他說他在幫郭小姐處理一些文書工作,在室內辦公,很安全。

      

      他靠在床頭,抽著悶煙,眼裡儘是蒼涼,他說他像個沒落的君王,生活就是一場戰役,錢是他的軍隊、他的武器。若沒錢,房租、學費、生活費很快就會兵臨城下。

      

      我知道這不是他的辯解,我們真的被生活脅迫著,回想我們同去打工的時候,一周一共是150元的收入,一個月內房租先花去300,加上電話費和車油錢,就已經所剩無幾了,平常我們只帶5塊錢出門,而這5塊錢讓吳慰覺得極度不塌實。有時候男人的安全感來自錢,甚至這也是男人為了維持女人的安全感的籌碼。

      

      第二天吳慰帶著安妮去找郭紅雲,據說郭紅雲找人把那個嫖客教訓了一番,並取回了照片和DV帶,此外她還要求安妮離開荷蘭,因為她私下接客,壞了她的規矩。

      

      不幾日安妮搬走了,不知去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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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學不留愛》PART 6  第31節 軟飯


      我晚上回到家,突然覺得頭有點暈,也顧不上寫作業,便上床躺著了。半夜醒來,漆黑一片,如墮入了墨鬥魚肚子一樣,還有點悶熱。想到吳慰前天出差了,房子里就我一個人,感覺沒有開燈的意義,我只聽到隔壁廚房裡的那隻二手冰箱的馬達轟隆隆的作響,像是我空空的胃在擂鼓。
      

      我撫弄手上的戒指,想起小P曾說得一句話:珠寶是點綴,衛生棉才是呵護。女人要什麼其實自己心裡都清楚,但男人有時候是不明白,走之前他給我了很多錢,可是生病了錢不能當葯吃。

      

      我躺在床上有病呻吟,終於又睡了過去,再醒來已經是第二天下午,嗓子眼像著了火似的,我想起身去廚房倒杯水,豈料一頭栽在了地上,我發現我使不上力氣,如一隻無脊椎動物,無法站起來。

      

      我費力地爬上床,接著撥了一個電話給小P,但他關機了,大概是在上課。

      

      吳慰手機也打不通,我陷入了科技帶來的恐慌,感覺關了手機,我們便失去了所有的聯繫,現在我求救無門,即便我此刻死去,也不會有人知道吧。

      

      我獃獃地看著發黃的天花板,正在自我悲劇。

      

      這時手機響了,我希望是吳慰,退而求其次是小P,但其實是Steven。

      

      「Hi,How are you doing?」(你好嗎?)

      

      「你來好不好?」我哀求道。

      

      「你怎麼了?」

      

      「我病了,大概快死了。」我哽咽著。

      

      「Coming soon!」(馬上來!)

      

      他來了以後,幫我打電話約了家庭醫生,豈料被告之要2天後才能去家庭醫生那裡應診。荷蘭的家庭醫生不來病人家裡看病,而是要病人到醫生家裡去應診,醫生給你一個地址,到時候我再自己摸上門去。

      

      荷蘭的就醫制度讓我無法理解,除非你病的快死了,打112求救,不然不管什麼病都要預約、排期。但2天後我可能已經病死了。

      

      「沒關係,我會照顧你。」他看出我憂慮。

      

      「我要喝水。」我虛弱地說。

      

      「好。coming soon。」他跑開了。

      

      「我餓,想吃東西。」不久我又提出來要求。

      

      「好,你等下。」他果然有求必應。

      

      許久他端了一碗粥過來,把它放在床邊的柜子上,接著把我扶著坐起來。

      

      「吃點軟飯吧。我放了糖。」他把粥端到我面起,拿起勺子準備喂我。

      

      「軟飯?」他竟然稱「粥」為軟飯。

      

      「是啊,軟軟的飯。」他舀了一勺粥送我到嘴裡,「啊!」

      

      「噗!」我一樂,嘴裡的粥噴了出去,噴到了他的眼鏡上。

      

       「很難吃嗎?」

      

      「不不不。」

      

      「那再來吧。」他喂我第二口。

      

      我看著他臉上如此認真的表情和他眼鏡上那些米粒的點綴,忍俊不禁。

      

      「你笑什麼?生病還高興?」他噘著嘴,十分不解。

      

      「我高興是因為你喂我。」話一出口我便後悔了。就在下一秒,他把他的嘴湊上前,吻住我。

      

      「你……」我感覺自己受了輕薄,舉起手想打他。

      

      「你不能打我,因為我吻你是因為我愛你。」他認真地說。

      

      「你!下次未經我的同意,你不能,不能和我對嘴巴。」我不願意承認我們接吻了,吳慰曾經說過吻是因愛慕而用嘴真誠地接觸,沒有愛慕,所以不是接吻。

      

      「對嘴巴?」

      

      「你還說!」

      

      他曖昧地笑了,道:「繼續吃飯吧。啊!」

      

      我有些害怕他的率真,說不定他會爬上我的床,進而和我發生關係,然後說這是行為是因為愛我,他會把任何的不合理的行為都用合理的理由解釋,然後裝出一副天真無邪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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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學不留愛》PART 6  第32節 膽結石


      信任就像膽結石,要積累到某一個程度才會產生。大部分的愛情其實都處在病態,包括我和吳慰的。
      

      我和Steven孤男寡女處了一夜,即便清白如小蔥拌豆腐,但我在吳慰回來之前,把家裡Steven接觸過的東西都查看了一遍,特別是馬桶。我怕再起無謂的爭吵。

      

      第二天中午Stevn離去后卻又折返,他來取遺落在我們家的手機。

      

      當他正欲離開,吳慰開門進來了,兩人相視愕然。

      

      「Hello。」Steven與他握手,但吳慰沒給予回應,於是他的手僵在了空氣中,好不自然地縮了回來。

      

      此時我從睡房裡走了出來,看到吳慰直勾勾地盯著我,盯著我身上的睡衣。表哥事件可鑒,小P事件可鑒。我知道我要完蛋了,或者倒霉的該是Steven。

      

      我防範於未燃,趕緊走過去,對吳慰說:「有話好好說,不要打人。」

      

      「哈哈。」他突然仰天大笑,把行李袋丟在地上,接著轉身,開門,離去。

      

      Steven回頭看著我,說:「他怎麼了?」

      

      「你害死我了!你走!你走!」我把他推出門。

      

      我把吳慰放在門口的行李袋拿進睡房,袋子里有一個包裝精美的盒子,我將它打開,是一條白金鏈子,我再翻了翻行李袋,翻出一張匯款單,收款人竟是我媽,金額高達一萬歐元。」

      

      我換好衣服,出門,我心裡有一個聲音:一定要吳慰找回來,向他解釋,向他懺悔,向他下跪。我終於明白他去鹿特丹做事是為了我。

      

      我沿著自家去市中心的方向走去,大病未愈,冷風一吹頭腦便發昏,沒走都遠,便覺得眼前一黑,失去意識,厥倒在地。

      

      我再睜開眼睛時,映入我眼帘的竟是Steven。

      

      「怎麼是你?」我虛弱地問。

      

      「我把你給救了。」他笑得有些曖昧。

      

      「這是你家?」我環顧四周,這是個完全陌生的地方,地方不大,床挨著桌子,桌子挨著椅子。

      

      「對。」他點點頭。

      

      「你怎麼把我給我弄到這裡的?」

      

      「用手抱啊。」他牽牽嘴角。

      

      我試圖起身,「我要回家。」

      

      「還是躺著吧,明天看了醫生再回去,而且你男朋友不在家啊!」

      

      我心頭一緊,執意要下床,他按住我,「病人不能出去。」

      

      「我不是病人。」我扯著嗓子喊。

      

      「你是!」

      

      「你憑什麼?」 我的胸口都開始發痛,頭昏得要命。

      「因為我喜歡你!」他的手勁很大,按著我無法動彈。

      

      那一天一夜我在他家度過,幾乎是半軟禁的形式,我數度想逃走,但他卻似火眼金睛,盯牢了我。

      

      我想起來,卻無力起來,我無法選擇我的身體,也無法選擇我會不會生病,我卧在Steven的床上昏睡,只消一夜,我和吳慰的愛情便要灰飛煙滅了。

      

      第二天我仍高燒不退,Steven帶我去家庭醫生那裡,一量體溫,醫生嚇了一跳,以為是SARS復辟。

      

      接著他替我做了檢察,我被告之是細菌感染所導致,另外嚴重貧血,醫生填了我的醫藥保險單,開了幾瓶葯給我。

      

      Steven送我回家,沒留下來陪伴,我囑咐他幫我把醫生開的病假單拿到IO(國際學生辦公室)。

      

      我擰藥瓶,想倒幾顆葯出來,但手一抖,全撒了,散一地,我蹲下身子,把紅色的藥丸一顆一顆往瓶子里裝,再起身,眼前一黑,跌坐在地。

      

      我肚裡淚下,在心裡不斷喊著:「爸爸,我該怎麼辦?」

      

      我的病沒被耽誤,所以我又活了,而我們感情的病已然被耽誤了,我再見吳慰已是一個星期以後,之前我完全不知他的去向,喝酒、賭博甚至是嫖妓,我都想過,也做了相應的心理準備,這大致男人傷害自己的方式。

      

      「我……」我醞釀了一個星期的告白或者解釋全部斷了線索,再見他時我竟說不上話。

      

      「我不會和你分手的!」他惡狠狠地說,極盡叫囂。

      

      「對不起!我……」

      

      「我來拿衣服。」他恢復平靜,進了睡房,我跟在他後面,他停住,把背影留給我,說:「對於你來說,我可能是某人,但對於我來說,你是我的全世界,你得明白!」

      

      他的話勾了起前塵往事,他的母親,他的父親,還有他最好的兄弟老麥都離開了他的生活,他的確是孤獨的。

      

      「我沒做任何對不起你的事,你要相信我!請你相信我!」我上前抱住他,哀求道。

      

      他痛苦地閉上眼睛,我們這樣擁抱著,卻像對峙著,僵硬如兩個笨重的兵馬俑。

      

      他絕對不會相信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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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學不留愛》PART 6  第33節 別把我當人


      我似被吳慰放逐了,他一連兩個月沒回家,手機一直是關機狀態,我們失去了聯絡。兩個月前他發表了不分手的宣言,然後又從我生命里蒸發了,我知道他在矛盾,他在痛苦。
      我在IO(國際學生辦公室)碰到了小P,他約我去他家吃飯,我拒絕了,現在我已是草木皆兵,自嘲為:「恐男症」,我一再忠告自己有些男人不能碰。

      這一天吳慰回來了,他說過往不咎,卻沒說原諒我。

      晚上我們並排躺在床上,像兩具乾枯的木乃伊。我伸手向他的股間探去,輕輕地摩擦。

      「別這樣!」他說。

      「真的嗎?」我詭異地說,我了解他的慾望,不消片刻他就來勁了。

      「我臟!」他把我的手推開。

      「我不介意!」我旨在取悅於他,面子尊嚴都丟開了。

      他轉身背對著我,說:「我和別的女人上床了。」

      「這是報復嗎?」我的眼淚如決堤般。

      他沉默。

      第二天他上班去了,在茶几上放了500塊,但沒留字條,像是過夜的嫖客給妓女的補償。如果沒有愛的點綴,錢會變成一把鋒利的劍,直刺傷我的尊嚴,我拿起錢,把它們一張一張撕碎。

      我放學回來,推開睡房的門,看到他蹲地上,他見我進來了,急忙往床底下藏東西,但我已經發現了,那是一根注射器,他的手臂上還系著一根粗大的橡皮筋。

      他在吸毒!

      「你!你為什麼要這樣?」我似被打了一記悶雷,忍不住把手裡的書包朝他扔去。

      「我說過如果你傷害了我,我不會傷害你,但我會傷害我自己。」他見已被發現了,便繼續他的注射,他把針頭扎進手臂,動作嫻熟。

      「你至於嗎?至於這樣做嗎?我他媽的不值得你這樣做!」我恨自己,亦罵自己。

      「你要離開我,對吧?」他看著我,笑了。

      「不!我不會和你分手的。」我吼。

      他站了起來,接著笑:「那就讓我們一起毀滅吧!」

      「你是不是瘋了?」他看起來像個初級精神病人。

      「是的!我是瘋了!」

      「啪!」,我上去給他一個巴掌,「我說了我沒做任何對不起你的事!沒有!」

      「但我做了!」

      我奪門而出,朝Steven家奔去。見到他,沒有開場白,就一巴掌過去,他完全被我打懵了。

      「你幹什麼?」

      我再給他一巴掌。其實打他是毫無意義的,但至少這可以讓我的痛苦有個出處,事後我發現痛的其實我的手掌。

      我和吳慰住在一個房子里,睡同一張床,吃飯的時候他仍然會給我夾菜,我們的愛沒變,但把信心丟了。

      但愛情里所附庸的堅強和脆弱都是出乎我們的想象的,我們可以接受彼此殘缺不全的樣子,繼續生活在一起,卻也會因為對方的一句話而崩潰。

      半夜枕邊的他突然起身,我不知道他是去如廁還是吸葯,也起身,跟去。

      他躡手躡腳的來到客廳,在沙發坐墊下面拿出一個袋子,又開始吸食海洛因。他看起來很消魂,就連站在幾尺外的我都沒發現,我沒有揭穿他,只是躲在房門口淚眼朦朧的望著他。

      第二天他上班離去,我把沙發坐墊下的那包白粉翻了出來,再倒進馬桶,一個按扭,沖得乾乾淨淨。

      夜裡我睡得正酣,他突然來搖我,並尖著嗓子叫:「我的粉呢?我的粉呢?」

      「馬桶里。」我乍然醒來。

      他跌跌撞撞地出了房間,進了廁所。我批上外套下床,跟去,看到他癱在馬桶邊,開始抽搐,發抖,我俯身去扶他,發現他裸露在外的雙臂起滿了雞皮疙瘩,這讓他的寒冷看起來是如此的真切。

      我扶他到睡房,他縮在被子里,不停喊冷,我脫掉睡衣赤身抱住他,試圖用身體去溫暖他,但可能擁抱只是種淺層的接觸,他仍然覺得冷,這種冷像是已經深入到了他的骨髓,凍住了他的意識,他開始咬我的膀子,我因疼痛而呻吟,他卻充耳不聞,這是我生命里最疼痛的擁抱。

      此後他開始整天窩在家裡,不去上班,也不外出,窗帘都被拉得很嚴密,他不容一絲陽光溜進來,我們像是住在一個被下了詛咒的古堡:黑暗,恐懼還有潮濕,某次他小便失禁了。

      我忍不住對他嚷:「你振作點,行嗎?」

      我忍不住把手裡碟子朝他扔去,我忍不住嚎啕大哭。

      但他總是從我的視線里溜走,躲到一處,或者用一種極盡幽怨的眼神看著我,說:「別把我當人。」

      待他的毒癮發作時,局面幾乎無法控制,他先抓耳撓腮,或痛哭流涕向我哀求給他點海洛因,進而摔東西、撕咬手臂、抓扯頭髮、口吐白沫、用頭撞擊地面,完全失去意識,這情形可比災難。

      終於我出現在阿姆斯特丹紅燈區,準備進行一次毒品買賣。

      我向迎面走來的一個黑人,他對我吸吸鼻子,這是吸毒者的暗號,在試探我是不是來買毒品的,我也吸吸鼻子,表示同意交易。

      我左手豎起兩個手指,把手裡的100塊捏成一團,扔到了路邊,他穿過我,揀起它,跑開了。

      接著我前面跑來另一個黑人,他把一團紙包扔到前面的路邊,我走過去,揀起來,塞進自己的口袋,疾步離去。

      看吳慰如此自虐,我終於不忍心,找到了小P的一個朋友,他是個癮君子,向他打聽了如何能買到毒品,他給我指引了方向。小P以為我是開玩笑,沒在意。

      海洛因在荷蘭常常是用塑料薄膜以小球的形式包裝,我回到家,把它放在一張白紙上,包好,再在外面裹一層尼龍薄膜,扮成和吳慰之前拿來的樣子。

      我把海洛因拿給吳慰,他如獲至寶,他先將海洛因倒在一個只小勺上,然後加入檸檬汁,混勻後用打火機加熱,然後再將加熱的混合物注入體內。

      他緩過神來,對我說:「你上次沒扔?」

      「恩。」我苦澀地想著,這可是我以身犯險得來的,但我情深無怨尤。

      安撫住他后,我去學校了一趟,期末考試臨近,教授的課業布置了很多,我花了一個下午把所有的落下的作業記錄完畢,準備回家補過。

      但回到家,發現吳慰不在。他留了一紙條:

      瑪麗:

      我走了,不必記掛。把我忘了。慰。

      信封里有一張銀行卡,密碼1218,我的生日。

      我愛你,所以要留住你。

      你愛我,所以要離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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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學不留愛》PART 6  第34節 標本


      我準備轉學。
      

      這一學年的后階段我一個學分都沒修到,個中原由小P最清楚,於是他開始替我奔走,並給我找了一個辦轉學的中介,我交了600歐,填了一張表格,就算完成一切手續了。但等了一個多月,中介公司來了回復,說我現在申請太遲了,或是我雅思分數太低或是我沒有專業背景,所以無法替我申請到學校,退了200歐給我,算是完事了。

      

      我向來知道中介公司多貓膩,貓膩比貓屎可惡,他在我們未交錢時誇下海口,曰:「只要你想轉什麼學校,就什麼學校,死也把你辦過去。」

      

      等交了錢后,就只管拖著,等到差不多的時候就說:「你不符合學校要求,我們已經儘力了,你另請高明吧。」

      

      我再打電話過去時已是一個荷蘭女人在重複地說著「對方已經關機。」

      

      我無可奈何,最終投奔了小P的學校HBS。學校說我必須從大一開始讀,所以我索性連專業也換了,報了圖像設計,這是冷專業,競爭壓力遠不如IBMS,中國學生十有八九喜讀商,而我投奔了HBS,覺得前途混沌,讀什麼專業已經無所謂了,這是種淪落,如小P般,我不禁問自己,留學為什麼?答案是未明。

      

      我帶著未明的疑惑和忐忑踏進了HBS的大門。

      

      臨到開學,我發現吳慰留給我的卡里多了8千塊,我用這些錢交了學費,並且搬了家,住進了CRB,與小P相鄰。

      

      「世界藝術史」是我們專業的必修科目,那天我們拿到新書,書有幾萬頁,厚厚的一本。

      

      我身旁的小方叫了起來:「比電話本還厚,咋整啊?」

      

      小方是從戴爾夫特市轉學來的,是位東北大哥,我們初次見面是在IO註冊時,因為是同班而熟絡。

      

      小方和小P有些相似之處,他會主動向我暴露他的陋習和邪惡思想,但這樣的男生反倒能讓我更有安全感,記得發學號的時候,我的名字被縮寫成:ML GAO 。[瑪麗高],他竟然對我說:「你的名字好性感啊!make love Gao。」

      

      所以很快他便成小P二號。

      

      教我們世界藝術史的老師是我們的系主任,一個大鬍子老頭,我們私下都管他叫「胡大爺」。

      

      胡大爺的第一講是關於一個雕塑:「Woman from Willendorf」,接著他就這個裸女雕塑延伸開,討論了一組遠古、近代、現代的裸女像。

      

      期間他叫了有個中國女生Tina上去做模特,便在她身上比畫女性的身體比例。Tina回座,作噁心狀,「這胡大爺變態!」

      

      「沒辦法,學藝術的男人都這個德行。」小方說。

      

      「你也是哦!」我推推小方的肘子。

      

      「哈!我本來就是那德行了,學了藝術就變本加厲了。」小方宣布。

      

      過了幾天,胡大爺把我找去了,說要找一個長發的東方女生拍一組平面照,他給我展示了前幾屆學姐的照片。

      

      我一看,多半是半裸照。

      

      我把這事和小方說了,他聽說胡大爺有戀胸癖,找我去拍照,大概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但系主任我等豈敢得罪,我還是硬著頭皮去的。

      

      我和小方坐在胡大爺的工作室外面等著。

      

      「胡大爺說明了只拍頭髮,如果要你裸露什麼的,你就是SAY NO,要懂得拒絕,知道不?」小方教誨。

      

      「我們女生讀這專業怎麼這麼提心弔膽啊!」

      

      「可能你們不太理解藝術。」小方一副先人之姿。

      

      「裸體是人體藝術,做愛是行為藝術,貪污受賄還是交際藝術呢!」

      

      「哎,這就是大眾情趣。」這種情趣很和他口味。

      

      「大眾情趣和狗屎有區別嗎?」

      

      「沒區別!」他如是說。

      

      這時候胡大爺出來了,把我叫了進去,因為要清場,小方不能進去。他輕輕地說:「有事,你就叫,我在門口等著。」

      

      「恩。」

      

      胡大爺囑我脫掉外套,我照辦,將其脫去,裡面是一條白色的背心,這是他吩咐的。

      

      接著依照他的要求我坐上一張椅子,將頭往後仰,擺一個姿勢。

      

      我的頭髮像瀑布般瀉下來,胡大爺走過來,拿梳子把我的頭髮梳理一番,甚是仔細。接著他叫我閉上雙眼。

      

      我感覺頭部血液倒流,有腫漲的感覺,他還在慢悠悠地擺弄他的照相機。

      

      接著擺二個姿勢,他讓我蹲在地上,曲成一團,把頭髮鋪在地面上。

      

      我們拍了整個下午,我走出工作室,小方迎了上來。

      

      「胡大爺說下星期二再拍第二輯。」我苦笑。

      

      「怎麼樣?」他問我拍攝過程。

      

      「全然把我當一個標本,我是任其擺弄,被折騰得只剩下半條命了。」我聳聳肩。

      

      「你是為藝術獻身。」

      

      「為今之計只有把頭髮給剪了,乾脆剃個光頭,一了百了。」我說。

      

      「你頭髮都美啊,剪了可惜。」

      

      「如果美是一種附累,不要也罷。而且胡大爺要我下個星期把眉毛剃了。」我想起胡大爺臨走時對我的吩咐,說。

      

      「你同意了?」小方驚訝於他的特殊審美情趣。

      

      我點頭。

      

      「瑪麗,你有自虐情緒!我觀察你很久了。你的思想很消極、很灰暗。」

      

      的確如此!現階段我覺得生活索然無味,覺得自己的確是一隻標本,是個實體,外表仍然光鮮,但內心已經空了。

      

      引一句小P的話:「愛情不是病,疼起來真要命。」

      

      我有內傷,在隱隱作痛,我以為我一伸手就那點傷痛擋住,但不知不覺它卻溜進了我的身體,深入到骨髓。感情的傷痛與疾病無異,它來,它走,不是人能控制的,它賴著不走,我也無能為力。

      

      第二個星期我借了小方的剃鬚刀,這刀曾經被我假借刮手毛為名來刮過腳毛,我對著鏡子,把兩片眉毛颳了下來。

      

      小方推門進來,嚷:「鬼啊!」

      

      我微微一笑,「我把臉丟了。」隨即眼淚涌了上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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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學不留愛》PART 6  第35節 秀才遇上兵


      我在市中心的V&D商店碰到了Steven,他遠遠向我打招呼,我扭頭便走。他對於我和吳慰來說,就像薩拉熱窩事件至於一戰,是導火線,我對他深惡痛絕,雖然我曾經打過他一頓。
      

      我疾步走出V&D,結果門口的警鐘大作,我這才發現自己手裡還拽著一件內褲。

      

      馬上跑來一個男店員,把我拉了進去,態度倒也客氣,示意我付款。

      

      我頓覺面部充血,估計臉色已經紅如番茄,尷尬極了。

      

      Steven走近我,居然落井下石,說:「偷內褲啊?」

      

      我低下頭,不於回應。

      

      「開玩笑啦!忘記了付錢而已,沒關係的。」

      

      我走出商店,回頭對他說:「你不要跟著我!」

      

      「恩。」他扶正眼鏡,往左邊走,而我向右走去。

      

      我買了要買的東西,開始象徵性的逛街,從一家到另一家,慢慢地看,打發時間。接著我走到ABN銀行,準備提點現金,發現Steven正站在提款機前。

      

      「我沒跟著你!我是來提錢的。」他回頭看到我,馬上辯白。

      

      我噗嗤一笑,說:「是我跟你你行了吧!」

      

      「你為什麼跟著我?」

      

      「哎,我們是兩個品種,說不清。」

      

      他站在我身邊繼續叨叨:「你要說清楚!我要明白。」

      

      「這是巧合!」或者是倒霉,我心裡想著,反正絕對不是邂逅!

      

      「no! It is destiny。」 (不!這是緣分。)

      

      真是秀才遇上兵。

      

      我開始在在阿姆斯特丹的一家餐館打工,吳慰的銀行卡總有過期的一天,我有這個意識。

      

      星期天收工晚上回到戴芬特爾市已經是12點多。我走出去火車站去旁邊的停車場取自行車,發現有兩個黑影在我的車子附近,起先我以為他們也是來取車的荷蘭群眾。

      

      我漸漸走近,卻發現他倆在合力撬我的車。

      

      「What are you doing?」我大呼。

      

      兩個傢伙轉過身來,是兩個老黑,其中一個走向我,我嚇壞了,決定要命不要車,轉身要跑。

      

      這個老黑小偷估計想把我嚇跑,好成其好事。

      

      這時候Steven從火車站裡走出來,見此狀,跑來過來,掄起手上的書包奮力向那個老黑扔了過去。

      

      他簡直就是肉包子打狗,老黑兩手一伸接住書包,樂呵呵地跑開了。

      

      「你沒事吧!」Steven走到我身邊。

      

      「你笨蛋!」我戳著他的腦袋。

      

      「我救了你,你還罵我?」他聳聳肩。

      

      「你以為你的書包是炸藥包啊?想也不想就扔過去。」

      

      「可是他們還是被扔跑了,不是嗎?」

      

      我搖搖頭,萬般無奈。

      

      「OOPS!我的鑰匙在書包里!」他叫了出來。

      

      「知道什麼叫笨蛋了吧?」

      

      「那個,我今天晚上回不了家了,能去你家嗎?」他吞吞吐吐地說。

      

      「你家沒人嗎?」我問。

      

      「沒人。明天才能去向房東拿鑰匙,他不住這裡。」

      

      「我可不方便收留你。」我怕這是他的小心眼。

      

      「那好吧。」他轉身走進火車站大廳。

      

      我取了自行車,再進了火車站大廳一看,發現他坐在椅子上,估計是打算在這裡過夜了,哎,一個苦孩子!

      

      「喂!走吧!」我叫他,是人情味在作祟,他落到如此田地也是因為我。

      

      「去哪?」他推推鼻樑上的眼鏡。

      

      「去我家!不走?拉倒。」我語速很快,沒有停頓,就盼著他說不走,如此內疚沒有,而麻煩也沒有。

      

      「我去!」他站來起來。

      

      到了我們家,我敲開小方的門,把Steven擱在他屋裡過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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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學不留愛》PART 6  第36節 with or without


      命運總是把某些人糾結在一起,錯相逢,錯離別。錯,可能是將錯就錯,也可能是永遠地錯過。
      

      我萬萬沒想到帶Steven回家卻被吳慰撞見了。次日小P來找我,他說吳慰昨天來找他,並且要去了我的新地址。

      

      而他之所以沒來找我,估計是因為又誤會我和Steven所謂的姦情。小P感嘆:「本來無一物,何處惹塵埃!Steven真是你們愛情的弄臣。」

      

      但幾天後吳慰還是來了,我放學回家,在門口被他截住了,他換了新車,是新款的BMW,好不氣派,而且有屁股。

      

      「好久不見。」他淡淡地說。

      

      「好久不見,你好嗎?」我心裡一陣騷亂。

      

      「上車吧,我們找個地方談談。」他像沒表情似的,機械地吐出這句話。

      

      「恩。」我上了車。問:「去哪?」

      

      「去麥當勞,只是不知道你現在是不是換口味改吃KFC了?」他的臉繼續暗如暮色。

      

      「我沒變!」我一語雙關。

      

      「那就去麥當勞。」他發動車子。

      

      我記得我和他第一次也是唯一次來戴芬特爾市的麥當勞時,他叫我去點東西,並囑咐聖代要去掉草莓汁,漢堡要沒芝士的,薯條要兩種蘸料,我說他是刁難我,而他卻說這是幫我複習WITH和WITHOUT的用法。而此刻我也知道今天的談話,也將為我們的愛情安排一個結局:WITH OR WITHOUT。

      

      「我去點吧。」進了麥當勞,我主動請纓。

      

      「不用了,我去,你找個位置先坐!」

      

      我們以前坐過的桌子邊有人,於是我找了旁邊一張。

      

      「這裡最近裝修過?變樣了。」他坐了下來,環顧四周,目光沒停在我身上,我有些失落。

      

      「吃啊!」他又說。

      

      「恩。」我拿起一根薯條。

      

      「我要結婚了。」他說,聲音不大,但我聽得非常清楚,是結婚!我口裡那根小小的薯條突然變得有些難以下咽,停在喉嚨口,像是一個徇情的女人站在懸崖邊,心生眷戀,不忍跳下去。而此刻我的心就站在懸崖邊,隨時都會碎成一地。

      

      「和,和郭小姐嗎?」我強迫自己看著他,讓他看到我的淚水在眼眶裡打轉,希望他能心生憐憫,改變主意。

      

      「恩。」

      

      「恭喜你!」我方才設計的那些補救我們關係的對白,是乎已經沒有說出口的必要了,我絕望地想著。他用的是陳述句,陳述了一個他要結婚的事實,而不是「我要結婚了嗎?」或者「我要結婚了吧!」這讓我的挽救變得無計可施。

      

      「你和那個人怎麼樣?」他指Steven,「你們已經住在一起了嗎?」

      

      「我們住一起。」我言不由衷地結束了他的疑問,我不容許自己看起來像個失敗者。

      

      「那就好,我們也挺好的。」

      

      「你們性生活怎麼樣?」我說,我企求他會說他們之間沒有性生活,其實女人還是在乎這檔事的,至少我是非常在乎的。

      

      「咳。挺協調的。」他輕輕地說,像是有點不想啟口。

      

      「我們也不錯,Steven那玩意像中世紀的古炮,很強。」我引用了小P曾經說過一句黃話,此刻它成了我的謊話,我絕不示弱。

      

      「對不起,我,我去一下洗手間。」他起身離去。

      

      我看著他的背影,漸行漸遠,想起上次就在這裡他去洗手間時無比邪惡地對我說:「我去放個水先!」

      

      他變了!

      

      他再回來時,我已經走了。

      

      我把手上的戒指拿了下來,和包里的銀行卡一併放在麥當勞的托盤裡,如果我再接受他的資助,那麼我將有一個十分可笑的身份:郭紅雲那個女人背後的男人背後的女人。

      

      他飛快地跑了出來,上車,駛出麥當勞的停車場。

      

      我從停車場的旁邊的兒童遊樂區里的巨型積木後面走出來,他真是傻瓜,我怎麼能走那麼快呢?

      

      我停在了原地,那個叫愛情十里亭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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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學不留愛》PART 7  第37節 小P的20塊


      我約了小P在我們常去那家酒吧碰面,他因為要打發一個女性伴侶,來晚了。
      

      高高的酒吧椅像是我把凌空托起,我坐在上面晃蕩著我的雙腳。我點了一杯PASING,PASING呈綠色,略苦。PASING念起來頗像中文中的「悲傷」。一杯下肚,只覺得苦水往上冒,我向酒保招手,又要了一杯。

      

      這時來了一個身材魁偉的荷蘭男人,他在我身邊坐下,點了一杯啤酒,並一飲而盡。看他的樣子應該是某家裝修公司的水管工,衣服上還有斑斑點點的水泥印記。荷蘭小城市的小酒吧好比中國的社區小賣部,來的都是鄉間鄰里、普通大眾,你若想找一個西裝革履的小白領也挺難的。

      

      水管工見我一個人,便來搭訕。

      

      我有點心不在焉,任他把他的手搭在我的肩上。接著他便開始不老實了,手漸漸地向下,像條螞蝗似的在我背上遊走,這是傳說中一夜情的序曲。

      

      這時候小P走了進來,看到我們兩人正在膩歪,一把把我從椅子上拉下來。

      

      水管工有些不悅,我忙說:「sorry, he is my friend。」(對不起,我朋友。)

      

      我被小P拖出了酒吧。

      

      「瑪麗!你不能學Jennifer啊!」

      

       「你不懂!當我想到吳慰和一個胸脯下垂得像狗耳朵的老女人睡在一起時,我就要發瘋了!」 我歇斯底里地朝他喊。

      

      「一切都會過去的,你不能做讓自己後悔的事!」小P把哭泣中的我圍在懷裡,他的身上有一股淡淡的煙草味道,和吳慰的無異,男人!我需要一個男人,有煙草味道的男人。

      

      「小P,我要去你家!和你上床!我只想背叛他一次,可以嗎?求你了!」我在他懷裡,輕輕地說,卑賤地無以附加。

      

      「別傻了!我不容許你錯犯Jennifer犯過的錯誤,錯的不是你!」小P輕輕地拍著我背。

      

      「小P,你不懂!你不懂我的心情。」我從他的懷裡掙脫出來,覺得他是在應酬我,失望之極。

      

      「我懂!我他媽的太懂了。」他的聲音比我還大。

      

      小P拉我坐在市中心那個石雕下,說起他的故事。

      

      小P的爸爸是當地一個土大款,有些錢,卻疏於對小P的管教。小P早熟,15歲那年他戀愛了,對象是一個比他大5歲的大姐姐。

      

      大姐姐常常向他借錢買衣服,於是小P把他爸爸給他的巨額零用錢奉上,予取予求。

      

      一天小P去找大姐姐,結果在她家的附近的公園裡看到她與一個大哥正抱著接吻,小P上去想揍那男的。大姐卻和他劃清了界限,原來她和他談戀愛就是為了向他拿錢買衣服去和另一個男的談戀愛。

      

      小P純潔的初戀被那個大姐姐無情地踐踏了,他痛心疾首地揣在20塊人民幣,在火車站附近找了一個妓女阿姨,斷送了自己的童子之身。說到此處,小P的原話是:「我英勇就義了,從此成了人盡可為夫的社會渣子。」

      

      創傷有時候會比人變成熟,有時候會讓人邪惡。

      

      「瑪麗,男人和女人不同,男人洗洗還是乾淨的,女人要自愛才有資格愛別人,你得記著這個!」他說得語重心長。

      

      「恩。」我點點頭,我心情已經平復了很多,現在腦子思量的反而都是小P的過往。

      

      「你不是說去打撞球嗎?走!」他拉我起身。

      

      「我想吃羊肉包,餓了。」我胃裡只有那杯「悲傷」在晃蕩,有些難受。

      

      「行!」

      

      我們去了附近一家土耳其餐館,吃飽喝足,買單時發現花了整20塊,我發笑。

      

      「純屬巧合,既已巧合,實在不幸。」小P說。

      

      巧合有時候就是不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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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學不留愛》PART 7  第38節 上海往事


      2001年2月。
      

      我正在徐家匯一家外語培訓學校讀雅思,當時住在龍華寺附近的一個住宅區,那個區是新區,所以邊上還附庸著的建築工人臨時搭建的棚屋。

      

      

      

      後來我又報讀了晚上的口語班,下課後剛好趕上最後一班巴士。從巴士站到家需要走一段路,不過那段路沒有路燈,唯一的光源來自邊上的棚屋亮著微弱的燈光。

      

      

      

      通常黑夜加上民工會讓人想到強姦、搶劫和露天洗澡。所以我習慣在巴士站等上一個同道的路人。

      

      

      

      這天來了一個騎著自行車的男人,我上前和他招呼:」先生,我能不能和你一起走?」

      

      

      

      「噥住啥地方?」他用蹩腳的上海問我。

      

      

      

      「就在前面,弄底的住宅區。」我說,用的是標準的普通話。

      

      

      

      「哦,那走吧。」他下了車,他的個子很高,我感覺自己矮了一截。

      

      

      

      「那你住哪?」我跟在他後面,問道。

      

      

      

      「就在那。」他指著邊上的棚屋說。

      

      

      

      原來他是民工!真是瞎貓逮到死耗子了!

      

      

      

      突然他一個回頭,「你怎麼這麼晚才回家啊?」

      

      

      

      「哦,……那個……加班。」我心裡發毛了。

      

      

      

      「這段路沒燈,一個女孩子要小心些!你一個人住嗎?」他開始把問題往刀口上問,我悄悄地把手伸進書包,好不用意抓住了一支筆。

      

      

      

      「不,我和我父母、奶奶、爺爺住在一起,還有我哥,他們本來要來接我的,不過我剛剛忘了給他們打電話了,不過這個時候他大概知道我回來,會在門口等我吧,說不定正出來接我呢。」我虛張聲勢。

      

      

      

      「哦,你家人還真多!」

      

      

      

      我們走到拐角處,我說:「謝謝你,我進去了。」

      

      

      

      「不用我送你到家嗎?」他沒有離開的意思。

      

      

      

      「不用!不用!」我慌忙拒絕。

      

      

      

      我沒走幾步,他追了上來,「等一等!」他喚我。

      

      

      

      我把筆從包里抽出來,握在手中,提腿想跑。

      

      

      

      他追上了我,拉住我的袖子。我嚇壞了,哆嗦。

      

      

      

      「這個給你。」他那手裡的手電筒遞給我,「你以後加班會有用的。」

      

      

      

      「你為什麼無緣無故送我東西?」我接過手電筒,望著他。

      

      

      

      「聽你口音不像上海人,大家都是在這裡討生活,能幫一點是一點,剛剛你叫和你一道走就說明你信任我。」他說。

      

      

      

      我鬆開手裡的筆,把它遞給他,「那我送你一隻筆,小小心意。」他接了過去,之後騎著車離開了。

      

      我把准兇器當成禮物送給了他,同時也送走我對那段夜路的恐懼,這並是因為那隻手電筒,而是那雙清澈的眼睛,第二天我一個人走在那段路上,舉頭望向天空,發現這種黑暗有點透明。

      

      

      一個雨夜,我在巴士站又碰到了他。

      

      「咦!很久不見!」我撐著一把小花傘,手裡還拿著他送的電筒。

      

      「我在等你!」他沒有打傘,他的劉海被雨水梳理了一番,順從得貼著額頭。

      

      「下雨呢?你怎麼不打傘?都淋濕了。」我走近他,把雨傘分給他一半。

      

      「不是淋濕,而是滋潤。」他把劉海一拂,全體翻到了上面,露出額頭,他看起來很興奮,有做詩的心情。

      

      「你等我?有事嗎?」我問。

      

      「我畢業了。」他有點激動地說,「我在上海沒有朋友,所以找你……」

      

      「恭喜!」此時我並不知道他所謂的「畢業」是什麼一個概念。

      

      「我想請你去坐坐。」

      

      「去哪?」我環顧四周,覺得這是個特別曖昧的邀請,甚至有點不懷好意。

      

      「明天吧!今天太晚了,明天是周末,下午我在這裡等你。好嗎?」他解釋道。

      

      「明天下午?行!」我答應了,看他的樣子不像壞人,也許我對他已經有了某種好感。

      

      「三點。」

      

      「好。」

      

      第二天我們約在麥當勞。

      

      他說喜歡那裡大玻璃,有透明度,他暗指我們的約會是光明正大的,也暗指他是個正派的男人。

      

      「你叫什麼名字啊?」我們坐定,我說。

      

      「許國富。」

      

      「你呢?」

      

      「高瑪麗。」

      

      「你是哪裡人?」我又問。

      

      「江西。」

      

      「那麼你呢?」

      

      「溫州。」

      

      「溫州?」他若有所思。

      

      「溫州嘛,假貨與髮廊。」我拿起一個雞腿,「我現在的同學中有人是這麼評價我的家鄉的,似乎溫州人不太高雅。」這個評論者就是與我同在雅思班的小P。

      

      「溫州人很會吃苦,很勤勞。」他下定義。

      

      「那麼是我們的父輩,我從來就是把安逸和快樂看作是生活的本身,這種理論我管它叫豬欄的理想。」我撕咬著雞腿。

      

      「你很坦蕩!」他微然一笑。

      「因為我的話嗎?」

      

      「不!你吃東西的樣子!」他「噗嗤」笑了。

      

      「你很坦白!」我繼續咬我的雞腿。

      

      「喂,拜託!把你袖子上的商標撕下來吧!」吃飯的間歇我湊到他面前說,他大概是第一次穿西裝。

      

      「要撕嗎?」他一臉的木然。

      

      「非要不可!這是西裝入門第一課。」

      

      「過幾天我要找工作,你說我這樣去行嗎?」他突然變得有些扭捏。

      

      「不行!頭髮應該再短點,這樣瞧著不精神!」我朝他比畫。

      

      「恩。我等下就去陳記。」他說。

      

      「陳記」其實是一面白布旗子,是那片棚屋區旁邊的一個簡易理髮店,主理老陳,是一個年過六十的大爺。門口還有立著一個牌子:三元理髮。

      

      「那裡太CHEAP了。」我嘀咕了一句。

      

      「你的優越感似乎都是來金錢,It's not a shame to be poor, but a shame to be ambitionless。」他吐了一串英文。

      

      「什麼意思?」他的後半句我全然聽不懂。

      

      「貧不足羞,可羞是貧而無志。」

      

      「你的英文真不賴。」我讚美道。

      

      「我去年過了英語8級。」

      

      「8級?」我失聲叫了出來,「恕我有眼不識泰山。」

      

      許國富高中畢業后,來上海投靠他的姐夫,在工地工作,期間報考了自學考,今年已經拿到了國際貿易本科的文憑。

      

      幾個星期後他進了一家貿易公司上班,他的頭髮是老陳給理的。

      

      在金錢發麵他有些固執,一如老人般固執,大概這種固執是從歲月里提煉的。我去過他居住的棚屋,我看到牆腳擺著一雙鞋面已經破舊成須的綠色解放鞋,但它卻很乾凈。

      

      許國富說心中無塵是大男兒的胸懷,我說他又開始參禪悟道了,他說參禪悟道未必要遁入空門,認真生活就夠了。

      

      他是一個認真生活的人。

      

      三年來我們未斷過聯繫,而我們的關係有點曖昧不清,像一對兄妹,又像一對隱忍著愛意的男女朋友,或者只是有過幾面之緣的路人。

      

      最近接到他一封EMAIL,他說要來荷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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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學不留愛》PART 7  第39節 深藍色


    許國富此行是來開展銷會的。
    我們約在阿姆斯特丹二戰紀念廣場附近的麥當勞,他說麥當勞已然是我們的據點。

    「瑪麗!」我看著一個西裝革履的中國男人喚我,他戴著一副墨鏡。

    我走近他,「你是許國富?」

    「恩,是我!」他摘下太陽鏡,「你好嗎?」

    「現在學會裝酷了!還戴墨鏡?像瞎子阿炳!」我們走進餐廳。

    他應酬般得笑了笑,但笑得不夠坦蕩,不似從前。

    我們點了食物,找了一個窗邊的位置坐。

    「三年了,你變了。全身都是名牌啊。」我看著他,他變得很精緻。

    「你也變,變無情了,不看我,倒先看我的衣裳!」

    「我挺俗是吧,看男人先看標籤。」我傻笑。

    「怎麼了?想嫁人了?」

    「不!就是覺得你的衣服好看,你現在可是活雜誌啊!」

    「我覺得我應該把這衣服脫了,不然你我的話題繞不出去了。」他做脫衣狀。

    「別!我開玩笑的呢。你這次來幹什麼?」

    「恩,這可是機密啊,你不能告訴別人,我許國富,原名許文強,為逃避上海黑幫老大馮敬堯的追殺才來到荷蘭。」

    「行啊!變幽默了?」我大笑。

    「其實以前我也挺幽默的,只是不敢向你暴露,怕破壞形象。」

    「難道現在就不怕了嗎?」

    「不怕,現在我覺得女孩子會讚歎我肯出醜。」他故意用力地吸杯中的可樂,為發出聲響。

    「感覺你談戀愛了。」

    「沒有。」他擺手表示。

    「你這不是欺騙我這個祖國花朵嗎?至少你愛上某人了。」

    他點頭,承認了。他又說:「那麼你呢?」

    「我?談過。」我把愛留給了昨天,我在心裡思量,澀澀地。

    「現在呢?」他又追問道。

    「現在不是在吃飯嗎?」我不想再在這個問題上糾結,更不想提起吳慰。

    「恩,吃飯!我知道了。」他會意的笑了。

    我們走出麥當勞,往火車站走去。

    「來到著名的性都你去過紅燈區參觀取經了嗎?」我說。

    「去過了,昨天和同事。」

    「恩。」我來了一個深呼吸,「啊,這大城市的味道就是不同。」

    「什麼味道。」

    「冰淇淋的味道。」我指指前面的冰淇淋的車。

    許國富笑了,跑去買了一個冰淇淋給我。

    「你怎麼不吃啊?難道想和我共享這一個?這阿姆斯特丹就是不同,你才來就產生了這種齷齪的思想。」我把冰淇淋高高地舉起,猶如美國的自由女神。

    「我牙不好,受不了冰的。」

    「那你臉紅什麼?」

    「哪有?」他摸自個的臉。

    我們相談正歡,突然有人從我們後面沖了過來,那是一個黑人,他和我擦身而過,我手一抖,冰淇淋成了自由落體栽在地上,此時又有一個人正向著這個方向追來,那人越過他們,便很快追上跑在前面的那個黑人。兩人扭打成一團。

    白光一閃,一把刀亮了出來,我還沒來得及把目光避開,那刀已經扎進入了那個黑人的身體,隨後他又被刺了幾刀,每刀都是發了狠的,殷紅的血噴了出來,灑在了路面上。

    不久跑來兩個警察,他們吹著哨子、舉著槍,殺人者坐在地上,沒有反抗,被戴著手銬帶走了,而倒在血泊里的那個人身上還插這著那把刀。

    對我們來說,這是一場沒有背景的兇殺,我們不知道死的是好人或是壞人,但這樣的死亡反倒讓人覺得更害怕。

    街上的電車沒有停,停下來觀看的路人也開始移走,我們也漸漸地溶入了人群,一切又跳到了幾分鐘前的畫面。

    兩人機械地往前走,隨著人群,一直沉默著。

    「他們是在拍電影吧?」我說。

    「是在拍電影吧。」他拍拍我的背,安慰道。

    我又問:」他們真的是在拍電影?」

    「你是對的,是拍電影。」

    街上有點吵雜,有對面走來的路人,也有從背後越過他們的路人。

    「你為什麼不說實話呢?那不是拍電影。不是!」我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叫囂著。

    「不要再想這件事了,和我們沒關係。忘了吧。」

    「我看到那個倒在地上的人,他,他穿深藍色的外套,」我眼眶裡的眼淚像溜溜的珠子在打轉,強忍著不讓它們掉下來。

    我清楚地記得最後一次見吳慰,他穿的也是一件穿深藍色的外套。

    「那是一個黑人!和我們沒關係。」

    「我有一種不好的預感,深藍色是魔鬼。」我喃喃自語。

    「忘了這些吧。以後我們都不穿深藍色。」他把我的手握在他的手心裡。

    「瑪麗,做我女朋友吧。」他低頭看著我。

    「啊?」我剛平復的情緒再起波瀾。

    「你考慮一下。」

    「恩。」我點點頭,把手從他的手心裡抽了回來。

    「其實我沒什麼好的。」我說。

    「你很好,因為你會管民工叫大哥。」

    「可你現在不是已經不是民工了嗎?難道你還會去陳計的三元理髮?」

    「身份變了,但我心不會變。」

    我仰起頭看著天,這話如果是從吳慰的嘴裡說出來,該有多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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