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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主: 一個中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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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朝的那些事兒[整理版]【第一卷】--朱元璋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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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j13579 發表於 2006-6-6 20:30 | 只看該作者
好長呀,佩服樓主,留名,等下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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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一個中國人 發表於 2006-6-7 22:02 | 只看該作者
2006.6.7

(長篇)明朝的那些事兒—歷史應該可以寫得好看[151-160]

歷史是可以篡改的
記載朱元璋事迹最重要的史料之一《明太祖實錄》中是這樣記載的,首先還是老一套,說朱棣剛生出來的時候,到處冒光及五色滿室(具體描述可參考朱元璋出生記錄)。然後說朱元璋十分喜歡朱棣,不喜歡太子和太孫。甚至說朱元璋屢次要改遺囑,臨死前要傳位給朱棣,是被太子矯詔阻止的。
這些情節我們都似曾相識,沒有什麼新意,但這畢竟是史料上的記載,我么不得不慎重的進行分辨。
我們說過,此文不但要敘述那段歷史,還會告訴大家一些分析歷史的方法,如之前講過,看一段史料先要辨明材料作者是誰,有什麼傾向,掌握了這個規律可以讓我們少走很多彎路。
所謂《明實錄》是明朝史官的歷史記錄,自永樂奪位后,對前朝歷史多有篡改,已是不爭的事實,朱棣為了說明自己不是奪位,對繼承人的確定問題更是極為重視,出現這些記載當不在意料之外。
而更具有說服力的是,後世的史官及正統史料都沒有採納這些說法,這些經驗豐富的歷史學家們仔細分辨和篩選了史料,他們對這些記載的態度是很能說明問題的。
根據以上情況,我們應該可以推定,朱標和朱允炆是當之無愧的繼承者。不可否認的是,朱元璋和朱棣的性格和做事方法是很相像的,但這並不能成為朱元璋想要傳位給朱棣的證據。
事實上,朱元璋後來已經認識到其為政過嚴的問題,他教導太子「以仁治國」,並對早年政策多有修正。朱元璋是一個成熟的政治家,他明白張弛治國的道理,選擇仁慈的朱標為繼承人是合情合理的。
朱標是一個不幸的人,他的一生都生活在朱元璋那龐大的身影中,沒有自治、自決的權利,生命線也不長,而他的兒子朱允炆更是不幸。這父子倆算得上是難兄難弟。
雖然歷史已經過去了幾百年,黃沙早已經將那些故往埋葬,但我們還是應該從那寫故紙堆中找出真相,還朱標父子一個公道。
因為遲到的公道仍然是公道。
二十、制度后的秘密
上面我們介紹了朱元璋時代的一些重大事件,是時候對明初的制度作一個概括性的介紹了,這些制度對整個明代都有著深刻的影響,更重要的是,在這些制度背後隱藏著一個秘密,而這個秘密就埋藏在朱元璋的心中。
朱元璋和明朝法制建設
說起法制建設,大家可能很難把這個現代化的觀點和封建君主聯繫起來,但朱元璋實在是個了不起的人,他不但制定了完備的法律,還成功的普及了法律。
我們之前說過,朱元璋制定了《大明律》,並規定了五種刑罰,分別是笞、杖、徒、流、死。翻譯成現代語言就是小竹棍打人、大木板打人、有期徒刑、流放、死刑。當然按照朱元璋的性格,他是不會滿足於這幾種處罰方式的,這五種只是正刑,另外還有很多花樣,之前已經介紹過,這裡就不多講了。
而在明初的普法教育中,最重要的並不是《大明律》,而是一本叫做《大誥》的書,這到底是本什麼樣的書呢?為什麼它比《大明律》還重要呢?
所謂《大誥》是朱元璋採集一萬多個罪犯的案例,將其犯罪過程、處罰方式編寫成冊,廣泛散發。那麼為什麼朱元璋要推廣《大誥》而不是《大明律》呢?只要細細分析,我們就可以發現朱元璋確實是個厲害的人物。
根據法理學的分類,《大誥》採用了案例,應屬於判例法,這麼看來朱元璋還頗有點英美法系的傾向。朱元璋正確的認識到,要老百姓去背那些條文是不可能的,而這些案例生動具體。個個有名有姓,老百姓吃完了飯可以當休閑讀物來看,就如同今天我們喜歡看偵破故事一樣,更重要的是,裡面還詳細記述了對這些犯人所使用的各種酷刑,如用鐵刷子刮皮、抽腸、剮皮等特殊行為藝術,足可以讓人把剛吃進去的東西再吐出來,然後發誓這輩子不犯法。
把犯人的罪行和處罰方式寫入《大誥》,並起到警示作用,實在是一種創舉。
但問題還是存在的,因為當時的人們文化程度普遍不高。文盲占人口的大多數,沒有希望工程,讀過小學(私塾)的已經很不錯了,大家在電視上經常可以看到,城門口貼著一張告示,一個人讀,無數人聽,並不是因為讀的那個人口才好,而是由於大家都不識字,這是符合客觀事實的,老百姓素質低,即使是通俗的案例也很難普及。
朱元璋再有辦法,也不能代替那麼多的老百姓去聽,去讀。這實在是個難以解決的問題。但奇人就是奇人,朱元璋用一個匪夷所思的辦法解決了問題。
他的辦法具體操作如下:比如張三犯了罪,應該處以刑罰,縣官已經定罪,下一步本來應該是該坐牢的去坐牢,該流放的流放,但差役卻不忙,他們還要辦一件事,那就是把張三押到他自己的家中,去找一樣東西,找什麼呢?
就是這本《大誥》,如果找到了,那就恭喜張三了,如果本來判的流放,就不用去了,回牢房坐牢,如果是殺頭的罪,那就能撿一條命。
反之,家裡沒有這本書,那就完蛋了,如果張三被判為流放罪,差役就會先恭喜他省了一筆交通費,然後拉出去咔嚓掉他的腦袋。
其實從法理上說,家裡有這本書,說明是懂得法律的,按照常規,知法犯法應該是加重情節。不過在當時而言,這也算是朱元璋能夠想出來的最好的方法了。
朱元璋通過這種方式成功的普及了法典,雖然具體效果不一定很好,但他畢竟做出了嘗試。
朱元璋的特殊規定
在洪武年間,朱元璋規定了很多奇怪的制度,如果要都寫出來,估計要十幾萬字,這裡只簡單介紹其中幾種。不要小看這些制度,在這些制度的背後隱含著深刻的含義
在那個時候,人去世是不能隨便說死的,要先看人的身份,具體規定如下:
皇帝死稱崩、公侯貴戚死稱薨、大臣死稱卒、士死稱不祿、庶人死才能稱死。
這個規定給人們製造了很多麻煩。比如當時官員的喪禮,擺出靈堂,眾人祭拜。當時有很多人都搞「撞門喪」。所謂「撞門喪」是指祭拜的人和死掉的人不熟,有的根本就不認識。但同朝為官,死者為大,無論好壞都去拜一拜,具體操作過程如下:
進到靈堂,看清神位位置,如果不認識這人,就要先記住神位上的名字,然後跪地大哭:某某兄(一定要記准名字),你怎麼就死了啊,兄弟我晚來一步啊
如果你這樣說了,大家就會懷疑你是來砸場子的,你祭拜的是官員,怎麼能用庶民的說法呢?
正確的方法是這樣的,進到靈堂,先去問家屬:您家老爺前居何職?
家屬回答:我家老爺原是兵部武選司郎中。
這時心裡就有底了,這是個五品官,該用「卒」
那就拜吧
別忙,還要再問一句:您家老爺可有世系爵位?
家屬回答:我家老爺襲伯爵位。
還是仔細點好啊,差點就用錯了。這時才能去神位前,跪地大哭:某某兄,你怎麼就薨了啊,兄弟我晚來一步啊
大功告成,真累啊
其實稱呼上的規定前朝也有,但並沒有認真執行過,而在洪武年間,如果違反這些制度規定,是會有大麻煩的,除了稱呼外,當時的老百姓也被分成了幾個種類。
職業分配製度
當時的人按職業劃分可大致分為:民戶、軍戶、匠戶。
其中民戶包括儒戶、醫戶等,軍戶包括校尉、力士、弓兵、鋪兵等,匠戶分委工匠戶、廚役戶、裁縫戶等。
這些戶的劃分是很嚴格的,主要是為了用人方便,要打仗就召集軍戶,要修工程就召集匠戶。看上去似乎也沒有什麼問題,但其實缺陷很大。
比如你是軍戶,你的兒子也一定要是軍戶,那萬一沒有兒子呢,這個簡單,看你的親戚里有沒有男丁,隨便拉一個來充數,如果你連親戚都沒有,那也不能算完,總之你一定要找一個人來干軍戶,拐來騙來上街拉隨便你,去哪裡找是你自己的事情。
再比如你是匠戶中的廚役戶,但你說你不懂廚藝,那也不要緊,人去了就行,只要人數對得上就沒問題,反正你做的飯我也不吃,誰吃了拉肚子我也不管。
我們可以看到,這樣的劃分實在是不科學的,不但民戶軍戶這些大戶之間不能轉,同一戶內不同的職業也不能轉,萬一打仗時要召集弓兵戶,偏偏這些人從小沒有練過拉弓,那也沒辦法了,每人給一把弓就上吧。這樣的軍隊戰鬥力是不能保證的,又如召集醫戶,如果召來的都是一些不懂醫術的,那可就要出人命了。
這是老百姓,官員們也不輕鬆,他們衣服穿著和顏色搭配、用料、圖案都有著嚴格的規定,如違反,是要殺頭的
如朝服冠上的梁數,一品七梁,二品六梁,往下遞減,不能多也不能少,這衣服是祭祀典禮要穿的,平時上朝要穿公服,公服的規定也極為複雜,從一品到九品,從文官到武官,衣服顏色不同、花紋不同、花徑不同、衣服上的補片也不同。
回家之後也不輕鬆,不能穿睡衣之類的衣服走來走去,要穿常服,這常服也不能隨便穿,不同品級也有規定,如腰帶,一品用玉、二品用花犀,以下各不相同。
如果你不小心穿了常服去上朝,或是穿了公服去祭祀,系錯了腰帶,穿了黃色內衣,只要被人發現,就是嚴重錯誤,可能要殺頭的。
這些制度看上去眼花繚亂,但他們之間是存在著聯繫的,如果我們仔細的對這些制度進行分析,就會發現,這些制度的背後隱藏著某種目的。
除了這些制度外,朱元璋還為他的臣民們設定了嚴格的規定,他貴為天子,卻給全國幾乎所有的行政機關都分好了工,行政公務、司法裁決、倉儲準備、人口統計,甚至連街道清潔都逐一分配到人。不但如此,他還詳細說明工作該怎樣去做,相當於今天買電器時附送的說明書,一一列舉唯恐不能窮盡,如人口統計時要注意哪些事項,如何進行核查,隱瞞人口的常用手段等等都列明出來。估計要是再詳細點,他還會規定清掃街道時怎樣使用掃帚,出門時該先邁哪只腳。這樣看來,在朱元璋手下幹活倒也不累,相信只要不是白痴,能看懂朱元璋配發的說明書,都是能夠干好工作的。
此外他還禁止農民進城打工,規定所有老百姓只能在自己的生活範圍內活動,在所有的交通要道上設置了關卡,人們要走出規定地域,必須持有官府出具的路引。這玩意可千萬要收好,如果丟了,守關卡的士兵會直接把你當成逃犯,抓走充軍,目的地是去不成了,家也不用回去了,很可能過那麼幾年,這位丟了路引的兄弟也站在關卡當檢查員了。
說到這裡,大家應該也能看出來了,朱元璋要建立的是一個等級分明,秩序嚴謹,近乎僵化的社會結構,在這個結構中,農民只能種地,商人只能經商,官員按照規定干好自己的工作,無論誰都不能越界。軍戶、民戶、匠戶的劃分決定了在那個時代找工作從來都不是難題,不用費盡心思設計什麼簡歷,洗乾淨臉,打好領帶去參加面試。因為除了那些讀書厲害的人之外,所有人的工作都是在投胎的那一刻決定的,你爹幹嘛,你也幹嘛。
應該說這是一個近乎完美的模型,在這個模型中,所有人都各司其職,互不干擾,他們就像無數條永不相交的平行線,一同組成強大的明帝國。這些制度之嚴密、周到即使在今天看來,也堪稱典範。
我們不得不佩服朱元璋,他不但打下了江山,還耗盡心力制定了如此完美的規章制度。他的目的也很明確:
明帝國的所有問題我朱元璋都給你們解決了,制度也有了,方法也有了。後世子孫照著做就是了,我辛苦點沒有關係,你們就等著享福吧。
可惜模型始終只是模型
規則的漏洞
在這個世界上,從來就不存在著完美的東西,任何制度都有缺陷,任何體系都有漏洞。朱元璋的這個體制也不例外。
事實證明,他的體系經不起時間的考驗,而且還出現了很多朱元璋本人做夢都想不到的意外。
朱元璋廢除了丞相制度,限制大臣的權力,然而明朝的內閣比以往的任何丞相都更專權。
朱元璋規定老百姓不得四處流動,然而明朝中後期流民成風,四處遊盪,絲毫不受束縛
朱元璋頒布了抑制商業發展的條令,並規定商人不得穿著綢沙等貴重衣物,然而大規模的工商業發展正是從明朝開始,而那些本應該是社會最底層的商人卻穿金戴銀,甚至登堂入室,為官經商。
朱元璋嚴令太監不得干政,可是明朝的閹宦卻個個都是重量級的(這與他廢除相權有關)
朱元璋給他的所有子孫都準備了爵位和俸祿,然而一百多年後,他的很多後代都家道中落,窮困潦倒。
這些朱元璋認為可以用千年萬年的制度,在短短的百餘年間已經煙消雲散。甚至他的繼承者們也不再認真遵守這些規定,他們口中說著太祖成法萬年不變,實際上卻是各有各的搞法。偶爾有那麼一兩個腦袋不開竅的叫囂著要恢復祖制,換來的卻是眾人嘲笑的眼神,甚至連當時的皇帝也不以為然。
實際上,朱元璋為了保障自己的這套制度模式能夠貫徹實施下去,對那些敢於改動和違反者,制定了嚴厲的處罰措施,如他曾銘文規定太監干政者,殺;敢議立丞相者,殺等等。可是這些措辭嚴厲的規定從來就沒有真正發揮過作用。太監還是照常干政,內閣還是行使著丞相的權力,此路不通就繞道走,誰也沒把太祖成法當回事。
更讓朱元璋想不到的是,他規定的事情往往都向著反方向發展,用俗話說就是怕什麼來什麼。在朱元璋的面前似乎有一個看不見的對手,朱元璋想往東,這個對手偏要向西。朱元璋想吃飯,這個對手卻給他喝水。
這個對手並不是虛無的,我們之前提到過他的名字——歷史規則。
如果我們細細分析一下朱元璋制定的這些制度,就會發現很多問題。比如他規定商人不允許穿好衣服,限制商人的政治地位,如有違反,就要處以重刑。
然而這規定真的行得通嗎?
農民有權穿紗,卻買不起,商人雖然地位低賤,但他們有錢,有錢才能買得起那些貴重的東西,農民沒有錢,所謂的權力也就成了一句空話,他們連飯都不一定吃得飽,哪裡還談得上穿什麼衣服?這不是拿窮人開心嗎?(雖然他本意並非如此)
類似的制度缺陷還有很多,這些制度本身並沒有什麼大問題,但遺憾的是並不一定適應情況的變化。因為朝廷的收入不斷的增加,經濟不斷的發展,在此基礎上,人們的生活方式和行為方式也會發生變化,墨守成規的制度最終一定會被歷史所淘汰。
朱元璋制定的這套政策是適應明朝初年的情況的,事實證明,這些制度促進了生產的發展和恢復。但朱元璋雖是能人,卻不是超人,也不會搞「人間大炮」 「時間停止」之類的把戲,他不能停滯歷史的進程,當他把自己的這些制度和方法作為「萬世不變之法」流傳下來后,這些過時的玩意在後人眼中就會變得荒謬和不適用,並成為絆腳石。
朱元璋這一生有過很多厲害的對手,頑強的張士誠、兇狠的陳友諒,糾纏不清的北元、狡猾的胡惟庸、驕橫的藍玉,這些人都是一代人傑,然而他們都敗在了朱元璋手下。直到他遇到了最後一個敵人——歷史規則。
在歷史的進程中,命運之神會從芸芸眾生中挑選一些人,給他們建功立業的機會。如果你被挑中,實在是一件幸運的事情。但你同時也必須認識到,這是一場殘酷的比賽,當機會到來時,你若要真的有所建樹,就必須比其他人更優秀、更強大,因為最終的勝利者只有一個。
四十多年前的一個夜晚,命運之神來到了朱重八的床邊,將一柄劍和一把鑰匙交給了他,他告訴朱重八:用劍去推翻殘暴的元朝,用鑰匙去打開那扇新的大門,你將建立自己的王朝,獲得你應得的榮耀!
朱重八莊重的接收了這兩份禮物,他沒有辜負命運之神的期望。在那漫長而艱苦的歲月里,他用自己天才的軍事和政治才能,戰勝了所有的競爭者,獲得了最終的勝利。
他不再是那個窮困潦倒的朱重八,而是重權在握的開國皇帝朱元璋!他認為自己已經有足夠的力量改變原先的規則,創造自己的體系。
但他錯了,無論他如何強大,在歷史的眼中,他只不過是一顆小小的棋子。
他可以影響少數人於永遠,也可以影響多數人於暫時,但他無法影響多數人於永遠。
毫無疑問,朱元璋是那個時代最傑出的人物,他有著卓越的軍事和政治天賦,精力充沛,他執政三十一年,勤勤懇懇日夜不息的處理政務,一個天才加上勤奮,世上還有什麼事情是他做不成的呢?
他相信自己能夠操控一切、改變一切,他已經憑藉自己的才能獲得了命運之神的垂青,成為了這片廣闊大地的統治者。但他並不滿足,所以他按照自己的設想創造了一整套獨特的社會體系和架構。他相信,就如同以往一樣,他會勝利的,事情是會按照他的設想進行下去的。
可是歷史規則這個對手與之前的都不相同,他無影無形卻又無處不在。他沒有去招惹朱元璋這位猛人,卻不斷的纏擾著朱元璋的子孫,而朱元璋的體系也在時間的磨礪下變得千瘡百孔,最終失去了控制力和約束力,歷史固執的按照自己的邏輯方式走了下去。
事實證明,在這場鬥爭中,朱元璋失敗了。
原因何在呢,答案看起來似乎深不可測,其實很簡單:
因為朱元璋只是歷史的執行者,他並不是歷史的創造者。
即使沒有朱元璋,也會有李元璋、王元璋來完成歷史的使命,推翻舊的王朝,建立新的帝國。歷史是一個好客的主人,但卻從不容許客人取代它的位置。歷史也從來就不是一個人或是幾個人可以支配創造的。所謂時勢造英雄,實乃至理名言。
那麼誰才是歷史的創造者?又是誰支配著這些歷史規則呢?
真正創造支配歷史的是稻田裡辛勤勞作的老農,是官道上來往的商賈,是朝堂上進言的官員,是孤燈下苦讀的學子。
是的,正是這些普通人創造和支配著歷史,他們中的大多數人註定默默無聞,都無法在歷史上留下自己的名字,但他們也是偉大的,他們用自己勤奮的工作不斷推動著歷史的前進,他們才是歷史真正的主人。
從古至今,從無例外。
在解構了朱元璋的體系后,讓我們回到洪武時代,還有一些對後世影響深遠的事件是必須述說的。
可怕的錦衣衛
特務政治是明朝的一個特點,其代表機構就是錦衣衛。
錦衣衛這個名字對我們而言只是一個歷史概念,但明朝的人們提起這個名字卻是談虎色變。這是一個奇特的機構,它原本只是一支軍隊,是皇帝的親軍二十六衛之一。這些部隊由皇帝本人指揮,各有各的職責。
按說親軍應該整日在皇帝身邊,是個不錯的職業,但你可不要以為當上親軍就能飛黃騰達,比如親軍二十六衛中的孝陵衛就是守墳的。整日只能和陵墓打交道,如果不幸被選入孝陵衛,恐怕一輩子也見不到活著的皇帝了。
相比而言,錦衣衛就厲害得多了,它是皇帝的衛隊,出行時負責保衛,此外它還是儀仗隊,上朝時掌管禮儀。所有錦衣衛的成員服裝整齊,穿著飛魚服,佩戴綉春刀。正是由於錦衣衛承擔著如此重要的職責,且都是皇帝身邊的人,他們漸漸的成為了皇帝的耳目,負責打探情報和懲處大臣。
這個機構的可怕之處在於,他們不受任何部門的管轄,只聽皇帝的指揮,其機構也比較簡單,指揮使一人(正三品)為最高統帥,下各設同知、僉事、鎮撫二人、千戶十四人,這些是錦衣衛的高級領導。
明初加入錦衣衛的人都要進行嚴格審查和面試,必須保證是良民,無犯罪前科,並經過精心挑選和各種訓練,順利通過這些考驗的人才能成為錦衣衛。
錦衣衛的主要職責是偵查大臣們的行動,並隨時向皇帝報告,他們還掌管著「廷杖」,負責懲處違反皇帝意志的大臣,而在大臣眼中,這是一群極為可怕的人。洪武年間,如果大臣家有錦衣衛上門,他就會收拾好衣物,和家人告別,然後一去不返。
此外錦衣衛還負責收集軍事情報、策反敵軍高級軍官的工作,如在後來的萬曆朝鮮之戰中,錦衣衛表現的相當活躍,收集了大量日軍情報,為戰爭的勝利作出了貢獻。
錦衣衛的另一個可怕之處在於,他們不受司法機關的管轄,可以自己抓捕犯人,並審判判刑。在逮捕犯人前,錦衣衛指揮會發給所謂「駕帖」,大家可能在「新龍門客棧」中看到過這件東西,要說明的是,「駕帖」並不是身份證明,而是逮捕證。
錦衣衛持有此物逮捕人犯不受任何人阻攔,如有反抗,可格殺勿論。由於錦衣衛擁有幾乎超越一切的權力,無論刑部還是大理寺見到錦衣衛都避而遠之。
錦衣衛還有自己的監獄,稱為「詔獄」,此獄名氣之大,甚至超過了刑部的天牢,因為能被關進這個監獄的都絕非普通人,往往不是大忠大善就是大奸大惡。
事實證明,這些人的工作效率確實很高,在胡惟庸和藍玉案中,錦衣衛晝伏夜出,四處打探,以不怕殺錯,只怕殺漏的精神找出了許多所謂的同黨,並一一處決。這兩宗案件也大大提升了錦衣衛的名聲。
毫無疑問,這是一群可怕的人,他們重權在握,除皇帝外不受任何人管轄,是皇帝重要的統治工具。
但這一機構的始創者朱元璋卻深刻的認識到了特務政治的危害,他知道如果放任下去,國家法律的約束性和權威性將蕩然無存,於是在洪武二十六年(1393),他命令撤銷錦衣衛,並下令所有司法審判行為必須由司法機關執行。(詔內外獄無得上錦衣衛,大小咸經法司)
為了顯示廢除錦衣衛的決心,朱元璋還當眾焚毀了錦衣衛的刑具,以示永不重開之意。
然而很多事情只要開了頭,就很難收尾了。
錦衣衛這個獨特的機構將在後來的明朝歷史中扮演重要的角色,我們以後還會經常和它打交道的,現在就先放下吧。
一個盟友的加入
就在朱元璋逐步解決國內問題時,明帝國的東北邊界發生了一件令人意想不到的事情,這件事將對明朝後來的發展產生深遠的影響。
事情的發生地是高麗王國。
高麗王國是王建於公元十世紀建立的,這個王朝取代了之前的新羅王國,一直延續下來,但這個高麗王朝與明朝的關係並不好,這是有著歷史原因的。
在元朝建立之後,發兵攻打高麗,高麗最終不敵,被迫屈服蒙元。而元朝統治者按其一貫的方針政策,將本是隸屬過的高麗歸併為元朝的征東行省。元朝還隨意廢除高麗國王,其目的在於通過王室的通婚,將高麗牢牢控在手中,他們是這樣想的,也是這樣做的,從元世祖到元末,元朝皇帝先後將七位公主下嫁高麗國王。
這樣看來,和親這一招永遠都是有用的,萬一有一天雙方打起來,只要把七姑八姨的拉出來,讀一下家譜,考證出閣下是我姐姐的兒子的堂弟的鄰居等等,就能把對方說得目瞪口呆,收兵回家。
元朝的目的達到了,經過長期的相親介紹和血緣分配,三代高麗國王都帶有元朝皇室血統。當然了,如果要算出到底是哪一輩的,互相之間怎麼稱呼還是要翻家譜的。
正因為高麗王室與元朝皇室的血統聯繫,在朱元璋建立明朝,元朝統治者被趕出中原后,高麗仍然依附於元朝。
朱元璋很明白一個穩定邊界的重要性,他在明朝建立后,就派遣使臣出使高麗通報國號年號,意圖與高麗建立宗藩關係。
在利害關係面前,親戚關係是不一定管用的,事情的發展又一次證明了這一點。
看到元朝敗退,高麗王朝國王王顓便斷絕與元朝的關係,受明朝冊封,趁機擺脫了元朝的奴役。然而事情總是一波三折,高麗王朝里還有很多人是元朝統治者的親戚,他們自然不甘心被明朝控制。於是親元與親明的勢力展開了長達十餘年的鬥爭。
后王顓十歲的養子江寧君辛隅繼位。這位國王是傾向北元的,但他為了不得罪明朝,也派遣使者去為他的父親請封謚號(高麗國王的謚號按例由明朝確認)。本來事情還是順利的,明朝派遣使節林密﹑蔡斌前往高麗,然而此二人在從高麗歸國途中被人劫道,不但隨身物品被搶,人也被殺掉了。
按說這件事不一定是高麗乾的,因為在自己地盤上干這些活就等於在兇案現場寫下殺人者系某某,太過招搖,此事恐怕是北元派人乾的。
但朱元璋豈是好得罪的?陰謀居然搞到了他的頭上,怎肯干休!他暴跳如雷,收回了給王顓的謚號,表示絕不承認辛隅的國王地位。高麗也是一肚子苦水沒辦法倒,只好轉而向北元請封,獲得了高麗國王、征東行省左丞相的封號。
至此,明朝與高麗王國決裂,雙方亮出了兵刃。眼見一場大戰又要開打,但刀劍雖然沒得商量,帶刀劍的人卻是可以商量的。

[ 本帖最後由 一個中國人 於 2009-1-9 16:17 編輯 ]
我是一個熱愛自己祖國的中國人,我健康,我快樂。
細節成就完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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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篇)明朝的那些事兒—歷史應該可以寫得好看[161-170]

高麗國王決定動手了,洪武二十年(1387),馮勝和藍玉率領軍隊打敗納哈出,控制了遼東,並在遼東設了鐵嶺衛都指揮使司,控制了鐵嶺,這可是一個敏感地帶,因為鐵嶺在元朝時就是元朝和高麗之間的國界。高麗一直想佔據這個緩衝地帶,而明朝的軍事行動無疑打亂了高麗王朝的如意算盤。
高麗國王辛隅畢竟政治經驗不足,居然去找朱元璋要求獲得鐵嶺的領土,這一要求搞得朱元璋啼笑皆非,自己打了幾十年仗,就是為了幾塊地盤,這位少年天子居然異想天開,想找連工資都不願意多發的朱元璋要土地。
結果可想而知,朱元璋嚴詞拒絕了使臣,這位高麗國王也真是血氣方剛,他命令調集各道軍隊於洪武二十一年(1388) 征伐遼東。
那麼這支遠征軍有多少人呢?據《李朝太祖實錄》,這支部隊一共只有近四萬人。而他們的敵人——駐守遼東的明軍,剛剛打敗了納哈出的二十萬元軍,在北元已經被擊潰,退守沙漠的情況下,高麗的遠征軍有什麼辦法和這支久經沙場的明軍對抗呢?
但辛隅似乎並沒有考慮太多,估計他是按照高麗軍隊以一當十的比率來計算戰鬥力的。
這樣看來,辛隅對當時的形勢的認識是比較糊塗的,但他派去打仗的將領卻並不糊塗。
至少李成桂不糊塗。
這支軍隊的統帥是曹敏修和李成桂,他們分任左﹑右軍都統使。李成桂一直反對和明朝決裂,他極力勸阻未能成功。作為一名將領,他清醒的認識到攻擊遼東是以卵擊石,但迫於上級壓力,他還是率領軍隊出征了。
大軍到達鐵嶺后,李成桂並沒有發動進攻,他另有打算。
這位統兵大將先做通了曹敏修的工作,然後一咬牙、一跺腳、造反了!
他帶領軍隊打回了老家,廢黜了辛隅,建立了自己的王朝,這就是著名的李氏王朝。
為了爭取明朝的支持,李成桂派使臣向明朝稱臣,他向朱元璋遞交了國書,新人新氣象,李成桂廢除了高麗的稱呼,這個新的王朝需要一個新的名字。
這個莊嚴的使命落在了朱元璋的身上,他經過慎重考慮,取「朝日鮮明之國」之意,為這個王朝確定了新的名字——朝鮮
從此這個名字成為王國的統一稱呼,並延續至今。朱元璋親自下令:朝鮮為永不征討之國,明和朝鮮正式以鴨綠江作為邊界。而朝鮮尊明為天朝,並採用明年號,此後朝鮮的歷代國王繼位后都要派使臣至明朝,得到明朝皇帝的確認並賜予封號。
朱元璋和李成桂確定了明王朝和朝鮮和睦友善的關係,也立下了雙方守望互助的諾言。後來的歷史證明,他們都遵守了自己的承諾。
李成桂的建國舉動及明朝朝鮮和睦關係的確立,對後來明朝的發展產生了影響,而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對今天的文化傳播也有一定的因果關係。這是從何說起呢,且聽我慢慢道來:
在李成桂建立李氏王朝一百多年後的1506年,李朝中宗繼位,在他擔任國王的三十八年裡,有一位醫官靠著自己的努力做出了一番事業。四百多年後,這位醫官的事迹被拍成了電視劇,流行一時。
這部電視劇就是《大長今》
這麼看來,李成桂那一咬牙的決定實在影響深遠。
朝鮮成為了大明的屬國,北元也被打得奄奄一息,躲到沙漠里整日吃沙子。強大的明朝終於平定了帝國的邊界,自盛唐之後,經過數百年的漫長歲月,中原政權終於不再畏懼游牧民族的進攻,一個龐大的帝國又一次屹立起來,它用自己的實力保證這個國家的臣民可以安居樂業,經濟文化可以不受干擾的持續發展。
在今天看來,我們不得不說,這是一個了不起的成就。
二十一、終點,起點
此時大明帝國的內部,也是一片欣欣向榮的景象,戰爭造成的破壞已成為過去,經濟得以恢復,國庫漸趨充盈,朱元璋通過自己的努力使這片飽經戰火摧殘的土地恢復了生機。
朱元璋對此也十分滿意,應該說,他是一個好父親,好祖父。幼年的不幸遭遇使得他不願自己的子孫受苦。為了讓繼承人可以安心的統治天下,為了維持這種欣欣向榮的景象,他為自己的帝國建立了一整套完備系統,他堅信只要子孫們堅守自己創立的制度,大明帝國將永遠延續下去。
但要保證皇位永遠屬於自己的子孫,還必須清除一些人,這些人包括胡惟庸、李善長、藍玉等(名單很長),經過二十餘年的不懈努力和胡藍案的血雨腥風,他基本解決了問題。
似乎一切都很完美,該殺的殺了,該整肅的也整肅了,就此結束了嗎?
不,還沒有
還有幾位老朋友需要做個了斷。
最後的朋友們
洪武二十五年(1392),朱元璋殺掉了四十年前為他算命的周德興(大家應該還記得他),這位已經被封為江夏候的算命先生終於兌現了當年的算卦結果——卜逃卜守則不吉。
他確實是無處可逃,也無法可守了。
洪武二十七年(1394),朱元璋殺穎國公傅友德,一代名將就此隕滅。與他同時被殺的還有藍玉的副將,在捕魚兒海戰役中立有大功的定遠候王弼。
洪武二十八年(1395),朱元璋殺宋國公馮勝,這位開國六公爵的碩果僅存者終於沒有躲過這一刀。
殺吧,殺吧,為了帝國的將來,你不入地獄,誰入地獄?
當年的夥伴一個個都被送走了,事情終於可以了解了。
對了,還剩下最後一個——湯和。
湯和是很懂事的,與胡惟庸藍玉不同,他一向對朱元璋尊重有加,而且他很早就看出朱元璋的強大與可怕,所以他選擇了放棄兵權,安享榮華。
其實朱元璋並沒有完全趕盡殺絕,曹國公李景隆(李文忠之子襲父爵),武定候郭英、長興侯耿炳文都逃過了朱元璋的屠刀,但湯和與他們不同,作為與朱元璋一同起兵的夥伴,他比別人更有影響力,更有威脅。
所以儘管湯和已經不再掌兵,朱元璋還是去看望了湯和,當然,這次探望在某種程度上將決定湯和的生死。
當朱元璋看到湯和時,他驚奇的發現,這位當年英勇無畏的將軍只能躺在椅子上,嘴角留著涎水,支撐著向他行禮。
湯和似乎也了解朱元璋的來意,他以一種常人難以理解的眼神看著朱元璋,那眼神中隱含著乞求
陛下,難道你真的一個都不留嗎?
朱元璋懂得這種眼神的意義,四十年前,一群出身貧賤卻胸懷大志的年青人,為了生存和理想,挺身而出,經歷千辛萬苦,推翻暴元,建立了大明王朝。他們曾經憧憬過未來,也曾互相許願,以榮華相見。在走向成功的路上,有人死去,有人活了下來。
而此時,倖存者只剩下了一個站著的人和一個躺著的人。
朱元璋不會忘記,四十年前的濠州城,一個九夫長的身後跟隨著一個謙恭的千戶。
幾十年的刀光劍影和斧聲燭影,當年的朋友都遠去了,有些是為我而死的,有些是我殺的,想來所謂孤家寡人,就是如此吧。
湯和,活下去吧,那激蕩歲月里英姿勃發,生死共進的人們,現在只剩下你和我了,陪我走完這段路吧
我很孤獨
送走了老朋友,朱元璋終於放心了,大好河山將永遠掌握在自己子孫的手中。具有諷刺意味的是,雖然之後發生了很多他做夢也想不到的事情,但這個判斷卻始終是正確的。
  燒掉良弓,殺掉走狗固然是好,可問題也隨之而來了,蒙古騎兵仍然時不時地騷擾邊界,這也是可以理解的,游牧民族不擅長耕田,一旦從統治者的位置上退休,想再就業就很難了,糧食衣服金銀不會從天上掉下來,獲得這些東西的最好方式只能是重操舊業——搶劫,這也是沒辦法,總得找條活路吧
  朱元璋老了,他不再是那個意氣風發、縱橫千里的年青人,長期的戰爭經歷和繁重的公務壓彎了他的身軀,消磨了他的銳志。且不說眼前的這些打劫者,萬一將來又出個蒙古第二,誰去抵抗呢?
  年青人還是靠不住的,他們只會空讀兵書,戰爭不是兒戲,需要嚴謹的思維和準確的判斷。李景隆年紀不大,可這個人除了是李文忠的兒子外,什麼都不是。而此時能帶兵、有經驗的都被殺掉了,這又是一個難以解決的問題。
  可就如同以前一樣,朱元璋總是能夠想出解決的辦法。他找到了一個極有軍事天賦的人,這個人的能力足以完成保護國家安全的任務,更重要的是,這個人的忠誠是絕對可以信任的。
  此人就是我們下一幕的主角朱棣。
禍根
  至正二十年(1360)四月,根據可靠情報,陳友諒即將率大軍進攻應天,兵勢極為強大,謀臣武將個個人心惶惶,而就在這戰雲瀰漫之時,一位身份卑賤的妃子為朱元璋生下了一個兒子。當然,這實在不是個生孩子的好時候。很多人都已經準備收拾包裹分行李散夥了,沒人顧得上這位母親和他的兒子,朱元璋照例去看了看,但也僅此而已。對他而言,現在最重要的是保住自己的命,兒子已經有三個了,多一個不多,少一個不少。
  在險惡環境中出生的這個嬰兒,就是朱棣。而按照出生地屬地原則,他應該算是南京戶口。
  雖然他是城市戶口,但他的出生環境似乎並不比當年的朱重八好,因為至少朱五四全家不用擔心腦袋搬家的問題。
  一位傳奇的帝王從此在歷史上留下自己的痕迹,從一聲啼哭開始。
  自古有云:善用刀劍者,死於刀劍下
  而對於這個嬰孩而言,生於戰火,死於征途,似乎就是他一生的宿命。
(長篇)明朝的那些事兒—歷史應該可以寫得好看[167]

朱棣的童年是在一種特殊的環境下度過的,他的母親並不是馬皇后,雖然《明實錄——成祖實錄》中曾經確定了這一點,但種種證據顯示,他的母親另有其人,其身世十分神秘,我們將在後面對此進行詳細的分析和敘述。
雖然在他當上皇帝后改動了自己的出生記錄,但這隻能騙騙後來的人(現在看來這一目的也未達到),當年他是不可能拿這些蹩腳的把戲去糊弄朱元璋的,雖然朱元璋很忙,但兒子是哪個老婆生的,他還是有數的。
也正是因為他的母親身份低賤,且並非長子,從小朱棣就沒有得到過什麼好的待遇,當然,這是相對於他的哥哥朱標而言的。
雖然朱標的母親地位也不高,但他是長子,而且為人忠厚,很得朱元璋的喜愛,在洪武元年(1368)正月初四,即明朝建立的同日,就被立為太子。
而朱棣從小就被告知,自己將來只能做那個高高在上的繼承人的臣子,當那個人登上皇位后,每當聽到他的指令(聖旨),必須跪下並以虔誠的態度接受,即使這道指令是讓自己去死,也必須服從,並叩謝聖恩。
憑什麼?就因為他早生幾年?
這種不公平的待遇隨著朱棣的成長越來越明顯,朱元璋十分注意朱標的教育,他為太子設立了東宮,而且派了當時最著名的學者宋濂來教導太子的學業。
此外,他還專門指派了李善長兼太子少師,徐達兼太子少傅。如太子有疑問可以隨時得到此二人的指點。
這堪稱當年的最豪華陣容,天下最優秀的文臣武者都聚集在太子身邊,在他們的熏陶下,太子受到了良好的教育。
反觀朱棣就不同了,他出生時,父親朱元璋只是一個普通的勞動者,雖然他從事的是比較特殊的勞動——造反。但在元末那無數的造反者中,此時的朱元璋只是一個小本經營者。過著有今天無明日的冒險生活,自然顧不上這個並不起眼的兒子。
雖然後來朱元璋的環境日漸改善,身份地位都有了進一步的提高,但朱棣並沒有得到更多的優待,這是因為隨著朱元璋檔次的提升,他的老婆也越來越多。而其生殖能力也值得一誇,在沒有他人幫忙的前提下,他一共生了二十六個兒子,十多個女兒。
此外,他還收了二十多個養子,粗略加一下,這些人足夠一個加強排的兵力了。
如果朱元璋檢閱這支朱家軍時喊一聲兒子,朱棣被叫到的幾率大概是四十到五十分之一。
何苦生在帝王家啊
和太子朱標比起來,朱棣的教育也很成問題,他應該沒有受過系統的託兒所和幼兒園教育,在他童年時,正是朱元璋搶地盤的黃金時期,除太子外,朱元璋顧不上其他兒子的教育問題,而且當時朱元璋手下最多的是士兵和將領,可做老師的文人並不多。除了寥寥幾個像李善長這樣主動來投奔的人外,大部分文人都是被「請」來的。
這個請字在實際生活中具體表現為威脅、拐騙、綁架等不同方式,如劉基、葉琛、章溢等都是被這樣「請」來的。讀書人混碗飯吃還是容易的,大可不必去造反。
這就註定了朱棣從小整日見到的都是那些拿著明晃晃的刀劍、穿著厚重鎧甲出入的將領和缺手缺腳、身負重傷的士兵,耳中終日聽到的都是什麼今天砍了幾個腦袋、昨天搶了多少東西之類的兒童不宜的話語。慢慢的,他也被同化了。
即使在環境變好后,朱棣也從來都不是朱元璋教育的重點對象,沒有像宋濂那樣的學者去教導他,他雖有皇子的名號,卻似乎並沒有皇子的尊容。如果要以學習成績來劃分的話,皇太子朱標就是班裡的優等生,而朱棣則是不用功讀書的社會青年。
毛澤東曾經對朱棣的文化程度有過一個評價——半文盲,當然這個文盲不是指不識字,而是相對於當時皇家的教育水平而言的。就史料和朱棣批改的奏章來看,這個評價是比較中肯的,他確實沒有什麼文采,甚至還不如當年的失學青年,後來的自學成才者朱重八。
當然在實際生活中,優等生往往干不過社會青年,這也是不爭的事實。
與他的哥哥不同,在成長的歲月里,他經常和武將們混在一起,似乎談論戰場上的事情才能引起他的興趣。另外,他和他的一個表哥關係也很好,時常一同出遊,按說他的表哥也是皇親國戚,應該不會給他什麼壞的影響,可問題在於這位表哥主抓的工作比較特殊。
他的這個表哥就是李文忠。
李文忠是僅次於徐達和常遇春的名將,甚至有人認為他的軍事能力已經超過了常遇春,與李文忠在一起,除了打仗外,也沒有什麼可談的了。這段經歷讓朱棣受益匪淺,他學到了很多用鮮血和生命換來的軍事經驗。
此外,他還有一個收穫,那就是李文忠的兒子李景隆。由於李文忠比朱棣要大很多,李文忠的兒子李景隆自然就成為了朱棣的夥伴。
幼年時的經歷使得朱棣早熟,在經過一段時間的交往討論后,他清楚地認識到——與李文忠相比,李景隆是個軍事白痴。
俗話說,龍生龍,鳳生鳳,老鼠的兒子會打洞。李文忠雖然比不上龍鳳,但也可以稱得上是老虎,偏偏他的兒子卻只能算是一隻老鼠。
後來的事實證明,李景隆不但是個軍事蠢才,還是個軟骨頭。當然李景隆的這些性格特點都已被朱棣牢牢地記在心中,他相信,將來總歸是會派上用場的。
朱棣就是這樣成長起來的,母親身份低賤,得不到朱元璋的多少寵愛,他有三個哥哥,二十二個弟弟,故雖貴為皇子,卻沒有多少人關注,渾似路邊野草般無人照料,但最讓他難受的是,哥哥朱標卻可以享有一切優待特權,他用的東西是最好的,所用禮儀是最隆重的,文武百官見到他就跪拜行禮,誠惶誠恐。
因為大臣們知道,這個叫朱標的人將來會繼承皇位,是新一代的統治者,如果要保住腦袋、官位,就一定要拍他的馬屁。你朱棣是個什麼東西,上不管天,下不管地。還是早點去就藩,當個土財主吧!
人不怕窮,只怕比
朱標享受這一切的理由似乎也很充分:因為他是太子。
什麼是太子?大家都是貧農朱重八的兒子,你穿開襠褲的時候我就認識你,尿床搗蛋哪一樣你沒幹過,還真把自己當龍子龍孫了,誰不知道誰啊?
窮人家的孩子早當家,朱棣雖然不窮,卻比較慘,因為無論這個家多好,多富,將來都不是他的。所以很早就認識到這一點的朱棣並沒有同年齡人的天真。
他知道,在這個家裡,要想得到什麼,必須靠自己去爭取。
一定要成功
洪武四年(1371),十一歲的朱棣被封為燕王,這並不表示朱元璋特別看重他,因為據史料記載,他的二十六個兒子都被封了王,這不過是例行公事而已。十七歲時,朱棣經朱氏婚姻介紹所包辦,迎娶了他的第一個妻子,而他的這個老婆正是第一名將徐達的長女。
這樣看來,他的這次婚姻也包含了一定的政治色彩,體現了朱棣和武將之間的某種聯盟。
二十一歲時,他奉命就藩,地點是北平,即當年之大都,今日之北京。
此時的朱棣年紀雖輕,卻已飽嘗人間冷暖,看透世間悲涼,身為皇子,更能感受到那些大臣內官們趨炎附勢、落井下石的卑劣行徑。
當然他也明白,這些人的行為並沒有什麼不對的地方,榮耀總是站在成功者那邊,這是永恆不變的真理。
一定要做一個成功者
他年幼時已歷經戰火,成長過程中又總是和武將打交道,他見識過慘烈的戰場、血腥的殺戮,年青時所經歷的這一切已將他的人生角色定格為職業軍人,而這個角色也將伴隨他的一生,左右著他的性格,即使在他登上皇位之後。
當然,客觀的講,此時的朱棣並沒有謀反的野心,說到底無非是心理不平衡,最多也只是發發牢騷而已。作為一個不起眼的皇子,他目前最重要的任務是在朱元璋面前表現自己,以便在將來分遺產時多撈點好處。
洪武二十三年(1390),他終於開始了自己人生舞台上的第一次表演。
此時距離捕魚兒海大捷已經過去了兩年,當年的統兵大將,日漸驕狂的藍玉已列入了朱元璋的黑名單,在這種情況下,朱元璋自然不可能把兵權交給他,在經過仔細思考後,他把部隊的指揮權授予了自己的兩個兒子。
燕王朱棣正是其中的一個。
自從十年前被封在北平后,朱棣就和自己屬地的鄰居——蒙古騎兵打起了交道。由於雙方住得太近,時常因為宅基地之類的糾紛鬧點矛盾,談不攏就打,打服了再談,遇到打不服也談不攏的就讓朱元璋出兵遠征。
名將傅友德、馮勝、藍玉都曾帶兵自北平出擊蒙古,朱棣雖是皇子,但他明白,在這些老將面前自己還太嫩,於是他虛心向這些名將們學習,絲毫沒有皇室的架子。此外,他還隨大軍上陣,親眼見到過刀劈斧砍、你來我往的拼殺和血流成河,屍橫遍野的慘烈。
當朱標在舒適的皇宮中學習孔孟之道、聖人之言的時候,朱棣正在凄風冷月的大漠里徘徊,在滿布屍首的戰場上前行。並沒有人教導他將來要如何去做一個好皇帝,如何統治他的臣民。對此時的朱棣而言,在戰場上活下去就是唯一的目標。兵書是不管用的,別人的經驗也不能照搬,而要在這個戰爭中取得勝利,只能依靠自己。
從戰爭中學習戰爭,從失敗中獲取勝利,在經歷無數次殘酷的考驗后,朱棣最終掌握了戰爭的規律,他成長了,從一個戰爭的愛好者成長為戰爭的控制者,良好的判斷力和堅強的意志力使他最終具備了一名優秀將領的素質。
而無數次殘酷的殺戮,無數具無名無姓的屍首也徹底的冷凍住了他的心。
昨天還活蹦亂跳的一群人,第二天就變成了一群屍體,在陣亡登記簿上可能也找不到他們的名字,他們的家人更不會知道,甚至在戰後統計傷亡人數時,這些人也會被當成零頭去掉。
誰會知道他們來到過這個世界?誰會知道他們也曾娶妻生子,有年邁的母親、吃奶的孩子在家裡等待著他們?在這樣的地方,生命是有價值的嗎?
殘酷的戰場讓朱棣更加深刻的認識了這個世界的本質,只有強者才能生存下去!
帶著這樣的意志和信念,朱棣統率著他的部隊踏上了遠征之路。
洪武二十三年(1390),朱棣三十歲,他第一次成為了軍隊的主帥。
成為主帥,發兵遠征曾經是他的夢想,兒時他也常看見那些名將們出征時的情景,那是一個多麼光榮的時刻,亮甲怒馬,旌旗飄揚,數萬人將聽從自己的命令,在自己的旗幟下勇往直前!
其實戰爭也有它自己的美感,勒馬敵前,一聲令下,萬軍齊發,縱橫馳騁,這是何等的豪氣衝天!
朱棣近乎狂熱的喜愛上了這種殘酷的美感,當他披掛盔甲,騎上戰馬時,一股興奮之情便油然而生,長纓在手,試問天下誰敵手!
這就是軍人的快樂與榮耀。
但朱元璋對朱棣並不完全放心,他把兵馬一份為二,將另一半交給了晉王。並親自為他們制定了作戰計劃,此次遠征的目標有兩個,分別是北元丞相咬住和太尉乃兒不花。
朱棣明白,這次出征可以算是朱元璋的一次考試,如果成績好,將來就有好的前途,因此他為這次遠征作了充足的準備,此次出征與以往一樣,難點不在於能否打敗敵人,而是在於能否找到他們。
基於這個正確的認識,出征后,朱棣並未魯莽進兵,而是首先派出幾支輕騎兵四處偵查,這些人經過仔細探訪,果然找到了乃兒不花的確切位置。在做好保密工作后,燕王朱棣帶領部隊靜悄悄的出發了。
由於朱棣的軍事行動極其隱秘,乃兒不花竟然毫不知情,明軍按照朱棣的計劃準備向北元發動進攻了,然而就在軍隊即將達到目的地時,天突降大雪,很多人都認為風雪之中行軍不利士氣,要求停止進軍,軍營中也是一片哀怨之聲。
讓人意想不到的是,朱棣卻十分高興,他似乎是從藍玉的身上得到了啟發,嚴令軍隊繼續前進,很明顯,朱棣的決斷是正確的。
風雪之夜,行軍雖然辛苦,但敵人也必然會喪失警惕,因為他們也認為這樣的天氣不適合行軍。然而決勝的時機往往就在出其不意之間。
絕對不要做你的敵人希望你做的事情,原因很簡單,因為敵人希望你這樣做——拿破崙
朱棣的大軍就如同當年藍玉夜襲慶州時一樣,冒著大雪向著敵人挺進。當他的大軍到達乃兒不花的營地時,元軍被驚呆了,然而更讓他們驚訝的還在後面。
這支遠道而來的軍隊並沒有發動進攻,而是埋鍋做飯,安營紮寨。
明軍跑了這麼遠的路,吃了這麼多的苦,而自己沒有任何準備,毫無提防,如若敵人發動進攻,全軍崩潰只在旦夕之間,然而對方卻毫無動靜,看他們舞刀弄劍的樣子也不像是來旅遊的,到底打的什麼算盤?
朱棣並不是傻瓜,他十分清楚此時正是進攻的最好時機,毫無防備的元軍可謂是一擊即潰,他沒有這樣做,不是要講什麼風格,混個公平競賽獎之類的玩意,而是有著更深層次的考慮。
    在安頓好部隊后,他派了一個人去元軍大營見乃爾不花,他要給乃爾不花一個驚喜。
    果然乃爾不花一見此人,大驚失色,張口就叫道:「怎麼又是你?」
    為什麼要說又呢?因為來者實在是老熟人了,此人就是觀童。大家可能還記得之前洪武二十年馮勝遠征納哈出時,勸降納哈出的也是這位仁兄,這麼看來他也算是老牌地下工作者了,專干這類事情。
    自納哈出后,觀童勸降之名傳遍蒙古,但凡有此人出入的消息,蒙古各部落都如臨大敵,唯恐被認為暗通明朝,那可真是跳進捕魚爾海也洗不清了。偏巧觀童和乃爾不花交情很深,當年好友此刻相見,別有一番滋味在心頭。
    照例,觀童先講了一通明軍的政策,如優待俘虜等等,然後把形勢擺在乃爾不花面前:頑抗到底,死路一條。
    其實也不用觀童說太多了,營外明軍磨刀的聲音都聽得見,再不投降,磨刀石就要換成自己的腦袋了,這個城下之盟不簽不行啊。
    乃爾不花決定投降了,他和觀童一起去朱棣的營中辦理投降手續,這位北元的太尉對自己的對手朱棣有著濃厚的興趣和好奇心。時機判斷如此準確,行動如此迅速,這是一個怎樣的人呢?
    讓他意外的是,一進大營,朱棣竟然以招待貴賓的禮儀來款待他,親自到營外迎接,乃爾不花不知所措,手忙腳亂,搞了半天才想起自己是來投降的。他小心翼翼的提了幾個保證士兵人身安全之類的條件,朱棣表現得十分大度,不但答應了這些要求,還設盛宴款待了乃爾不花。
    乃爾不花萬沒想到,向朱棣投降還這麼有面子,有這麼好的待遇。十分感動,馬上回營召集人馬列隊投降。
    就這樣,燕王朱棣人生中的第一次表演落幕了,他不費一兵一卒殲滅了北元軍的主力,完成了戰略目的。他在這次演出中的表現堪稱完美,連投降的乃爾不花都十分敬佩他,認為他是一個寬宏大量的人。
可怕的朱棣
    史料的記載大抵如此,簡單看上去,這似乎只是一次平常的戰役經過,但我細讀之後,卻有毛骨悚然之感,朱棣實在太可怕了。

[ 本帖最後由 一個中國人 於 2009-1-9 16:23 編輯 ]
我是一個熱愛自己祖國的中國人,我健康,我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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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一個中國人 發表於 2006-6-7 22:11 | 只看該作者
2006.6.7

(長篇)明朝的那些事兒—歷史應該可以寫得好看[17-180]

        朱棣的可怕之處不在於他俘獲了多少敵人,而在於他在這次軍事行動中所表現出來的素質和心智。
    他率領數萬士兵遠涉千里,冒雪頂風,歷經千難萬苦才找到敵人,這就好比尋寶片中,一群海盜費心勞力,疲憊不堪,終於找到了寶藏。相信所有的人在那個環境下都會極度興奮。
    就要發財了!命運即將改變!
    當時的朱棣也是如此,他千辛萬苦才找到了敵人,而此時的敵人也不堪一擊,只要下個簡單的命令,敵人就會被擊潰,然而他卻沒有這樣做。這就好比海盜們找到了藏有寶藏的海島,打開了箱子,看見了無數的金銀珠寶,頭領卻突然發話:大家回家吧,把財寶留在這裡,明年再來取!
    如果有哪個不開竅的頭目敢這樣說,只怕早就被部下收拾了。
    簡單的佔有是小聰明,暫時的放棄才是大智慧。
    朱棣為了這一刻等待了很久,眼看勝利就在眼前,自己的能力終於得到了展現的機會,父親也會另眼相看,這是多麼大的誘惑!
    然而他放棄了,雖然是暫時的。
    他沒有理會磨刀霍霍的部下的催促,沒有下令去砍殺那些目瞪口呆的元軍。他暫時擱置了自己將要獲得的榮耀
    這需要何等的忍耐力和抑制力!
    這才是朱棣真正的可怕之處,一個能夠忍耐的人,一個能夠壓抑自己慾望的人。
    不要小看這個遠征中的插曲,如果你進行認真仔細的分析,就可以從這件事情中獲知朱棣的性格秘密。
    在史料中,關於朱棣存在著兩種完全不同的記載,也代表著他的兩種面孔,一種是仁慈和善,他經常和屬地的老百姓在一起,為他們主持正義,愛民如子。另一種是殘暴嗜殺,用油鍋烹死不服從他的大臣,滅殺他們所有的親屬。
    這似乎是矛盾的,同一個人怎麼會有這樣截然不同的兩種表現?然而這些都是史實。那麼怎麼解釋這個問題呢?
    答案很簡單:朱棣有著兩幅不同的面孔不是因為他有精神病或者雙重人格,恰恰相反,他是一個頭腦極其清醒的人。他很清楚自己在做些什麼,這兩幅面孔決不會同時出現,他們分別有不同的用途。
    和善慈悲的面孔用來應付服從他的人,殘暴兇狠的面孔用來對付他的敵人。
對於朱棣而言,殘暴是一種手段,懷柔是另一種手段,使用什麼樣的手段是次要的,達到目的才是根本所在。
    為了達到目的可以壓抑自己的感情,為了達到目的可以勉強自己去做不願意做的事,為了達到目的可以不擇手段!這就是朱棣的人生觀和世界觀。
    從一個不通人事的少年,到一個老謀深算的藩王,是爾虞我詐的宮廷鬥爭,是你死我活的戰場拼殺改變了他。
    朱棣出生在權力編織的網路中,成長於利益交匯的世界里,但凡有利益的地方就有紛爭,就算你不去找別人麻煩,但只要你有著皇子的身份,麻煩就會找上你。在這樣的人生中,父親、母親、兄弟都只是一個符號,他們隨時都可能因為某個原因成為你的敵人。
    親人都不能信任,還有誰是可以信任的呢?
    無論何時何地,沒有人可以信任,一切都只能依靠自己,這就是朱棣的悲哀。
    而在這樣的世界里,只有變得足夠強大,強大到沒有人敢來冒犯你,侵害你,才能夠保證自己的安全。
    這就是那些表面上看起來風光無限的封建皇族萬年不變的權力規則,不適應規則,就會被規則所淘汰。
    朱棣就是在這樣的環境中逐步丟掉了他的童真和幻想,接受並掌握了這種規則。
    他成為了強者,卻也付出了代價,這是十分合理的,因為世界上本來就沒有免費的東西。
    對乃爾不花的寬大處理就是一種隱忍,朱棣對這個蒙古人談不上有任何感情,他何嘗不想一刀劈死這個害他在冰天雪地里走了無數冤枉路的傢伙。從他後來的種種殘暴行為來看,他並不是個脾氣很好的人,可他不但客客氣氣的接待了這個人,還設盛宴款待。這需要何等的忍耐力!想到這裡,你不得不佩服朱棣,他實在是個可怕的人。
    三十歲的朱棣做到了這些,在這些方面,他甚至可能勝過了三十歲的朱元璋。
    三十歲的朱元璋用刀劍去爭奪自己的天下,三十歲的朱棣用隱忍去謀划自己的將來。
朱棣就像一個優秀的體操運動員,省略了所有花哨和不必要的動作,將全部的心力放在那最後的騰躍,以獲得冠軍的獎賞——皇位。
當然,當時的朱棣還沒有足夠的實力去做到這一點,他現在最重要的任務是把俘虜人數清點好,然後回去復命。
似乎是上天特意要體現朱棣的豐功偉績,與他同時出征的晉王是個膽小鬼,根本沒有進入蒙古腹地。用今天的話來說,他還沒有進人家的門,在門口放了兩槍,吆喝兩聲就走人了。
有這麼個窩囊的兄弟幫忙,朱棣一時之間成為了萬眾矚目的焦點,全國人民都把他當成民族英雄,朱元璋也很高興,他賞賜朱棣一張支票——面額100萬錠的寶鈔(明朝紙幣)。
其實這個賞賜不算豐厚,因為我們前面介紹過,洪武年間的紙幣發行是沒有準備金的,估計朱元璋很有可能是在見朱棣之前,讓人準備好了紙張,印上了100萬錠的數字。反正他是皇帝,想寫多大數字都行。
如果朱棣聰明的話,就應該早點把這張支票折現,換糧食也好,換布匹也好,總之是在通貨膨脹讓這張支票變成衛生紙之前。
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關鍵在於朱棣通過這一次的成功表演讓朱元璋看到了他的價值,獲得了朱元璋的信任。其實演得好不好倒在其次,至少先混了個臉熟。
但這次遠征帶給朱棣的也只有這些,並沒有人認為他能夠成為皇位的繼位者,他心裡也清楚,無論自己如何表演,也無非是從龍套變成配角,要想當上主角,必須得到朱元璋導演的同意。可是很明顯,朱導演並無意換人。
如果事情就這樣發展下去,滿懷抱負的朱棣可能最終會成為朱標的好弟弟,國家的邊界守護者,他的能力將用來為國效力,他的野心將隨著時光的流逝被永遠埋葬。
就在看似事情已經定局的情況下,洪武二十五年(1392),太子朱標的死使得一切似乎都有了轉機。
朱標死了,主角的位置終於空了出來,時機到了!
朱標的兒子朱允炆不過是個毫無經驗、年幼無知的少年,這樣的人怎麼能承擔帝國發展的重任,換人吧,也該搞個公開招考之類的玩意了。退一步說,就算不搞公開競爭,也該給個抓鬮的機會啊,老爹,不能再搞一言堂了,多少給點民主吧。
朱棣曾經有過無限的期待,他相信只要公開競爭,自己是很有優勢的,那個小毛孩子懂得什麼,論處理政事出兵打仗,誰能比得上我!當然,寧王打仗也很厲害,不過他只是一介武夫,這樣頭腦簡單四肢發達的傢伙也想繼承皇位?
除了我,還有誰!
然而出乎他的意料,朱元璋對朱標的深厚感情使得他又一次搞了暗箱操作,他真的任命只有十五歲的朱允炆為太子。
白乾了,這下真是白乾了。
等待時機的到來
朱標雖然文弱,到底是自己的哥哥,長兄為父,論資排輩,心理上還說得過去,畢竟人家參加工作早,可那個十五歲的小毛孩居然也敢在自己頭上作威作福,無論如何想不通,無論如何辦不到!
但這是事實,一旦父親死去,這個小孩子就會成為帝國皇位的繼任者,到時不管自己是否願意,都將跪倒在這個人的面前,發誓效忠於他。他懂得什麼,即無戰功,又無政績,憑什麼當皇帝?
人生最痛苦的地方不在於有一個悲慘的結局,而在於知道了結局卻無法改變。
如果說之前的朱棣只是抱怨,那麼朱允炆繼位后的朱棣就是真的準備圖謀不軌了。用法律術語來說,這是一個從犯罪預想到犯罪預備的過程。
但朱棣可以不服氣,卻不能不服從,洪武二十九年(1396年),明太祖決定對北元再次發動遠征,主帥仍然是朱棣。這也是朱元璋一生中制定的最後一個作戰計劃。
他真的老了,青年時代的意氣風發,縱馬馳奔只能在腦海中回味了。但他的意識還很清楚,必須在自己死之前把所有的事情都解決掉,這樣大明帝國才能不斷的延續下去,永遠強大繁榮。國內的問題已經解決了,但卓越的軍事直覺告訴他,北元仍然是國家最強大的敵人,一定要把這個鄰居連根拔除!
而朱棣當任不讓地成為了統帥,雖然他已經不再願意去干這些活,畢竟自己只是打工的,每個月按時拿工資,出兵打仗成了義務勞動,干好了是老闆的功勞,干壞了還要負責任,這樣的差事誰願意干?
可是即將解任的老闆朱元璋不是一個可以商量的人,誰讓你當年表現得那麼好,就是你了!不幹也得干!
同年三月,朱棣帶著複雜的心情從北平出發了,此次他的戰略和上一次大致相同,在軍隊抵達大寧后,他先派出騎兵去偵察元兵的方位,在確定元軍所在位置之後,他帶兵至翻山越嶺,在徹徹兒山找到了元軍,這一次他沒有再玩懷柔的那套把戲,連殺帶趕,把北元軍趕到了數百裡外,並活捉了北元大將索林帖木兒等人。
按說任務已經完成,也該班師回朝了,北元的難兄難弟也在遠處等著呢,既然仗打完了,人也殺了,帳篷也燒了,您就早點走吧,等您走後,我們再建設。但這一次朱棣似乎心情不好,於是北元就成為了他發泄的對象。他一氣追出幾百里,一直追到兀良哈禿城,打敗了北元大將哈剌兀,這才威風凜凜的回了家。
鬱悶的人真是惹不得啊
朱棣得勝回朝,卻沒有以往的興奮,這也是可以理解的,但朱元璋的心思卻大不相同,在他看來,國家又多了一名優秀的將領,朱允炆又有一個可以依靠的好叔叔,當然,這只是他自己的想法。
朱元璋的歸宿
此時的朱元璋才真正感覺到一種解脫,他打了一輩子仗,忙了一輩子公務,不但幹了自己的工作,連兒子孫子的那份他也代勞了。
此時的大明帝國已經恢復了生機和活力,人民安居樂業,商業活動也有相當的發展,朝鮮歸順了大明,北元已經被打成了游擊隊。而朱元璋對他制定的那套政策更是信心爆棚,在他看來,後世子孫只要有著基本的行為能力,就能根據他的政策治理大明,並保萬世平安。
都安排好了,我也可以放心的走了。
對大臣們來說,朱元璋可能不是個好君主,但是對朱元璋的子孫們來說,朱元璋是個好父親、好祖父。其實朱元璋的這種行為反差的理由也很簡單,就如同今天獨生子女的家長,特別是那些當年曾經挨過餓的人,自然不忍心讓孩子受自己那樣的苦,他們恨不得代替子女去承擔來他們將來要經受的苦難。
朱元璋確確實實是一個好父親,他希望自己的子孫能夠團結一致,共同輔佐他選定的繼承人朱允炆。但就如今天的所謂「代溝」一樣,子孫們有自己的打算,特別是皇族的子孫,他們是無法體會朱元璋這種深厚的父愛的,在他們看來,這個白髮蒼蒼的老者早就應該領退休金走人了。他們關注的只是這個老者所坐的那把椅子。
朱元璋奮鬥一生,為子孫積攢下了大筆的財富,可當他走到人生的終點時,他的子孫的眼睛卻只盯著他手中握著的那筆財富,投向這個老人的只是冷冰冰的目光。
這無疑是朱元璋一生中最大的悲哀。
是時候了,讓我們給朱元璋一個公正的評價吧
朱元璋生於亂世之中,背負著父母雙亡的痛苦,從赤貧起家,他沒有背景,沒有後台,沒有依靠,他的一切都是自己爭取來的,他經歷千辛萬苦,無數次躲過死神的掌握,從死人堆里爬起來,掩埋戰友的屍體,然後繼續前進,繼續戰鬥。
朱元璋的那個時代有著無數的厲害角色,陳友諒、張士誠、王保保個個都不是省油的燈。朱元璋用他驚人的軍事天賦戰勝了這些敵人,可以說,在那個時代,最優秀統帥的稱號非朱元璋莫屬。
他幾乎是赤手空拳,單槍匹馬憑藉著自己的勇氣和決心建立了龐大的帝國。
是的,誰會想到幾十年前的那個衣衫襤褸,沿街乞討的乞丐會成為一個大帝國的統治者。
是的,命運之神其實並不存在,他也不會將什麼寶劍和鑰匙交給一個乞丐,在那絕望的日子裡,並沒有人去同情和可憐這個人,他的一切都是自己爭取來的。
他告訴我們,堅強的意志和決心可以戰勝一切困難。
他告訴我們,執著的信念和無畏的心靈才是最強大的武器。
當朱元璋回望自己幾十年的崢嶸歲月,回望自己一手建立的強大國家時,他有充足的理由為之而驕傲和自豪!
我是朱元璋,是大明天下的締造者!
六百多年過去了,但籠罩在朱元璋身上的爭論似乎並沒有停止的跡象。他有過不朽的功勛,也有過嚴重的過失,這些爭論可能再過六百年也不會停止。
朱元璋,你就是你,歷經時間的磨礪,歲月的侵蝕,你還依然屹立在那裡,你的豐功偉績和成敗得失都被記錄在史冊上,供後人評說。
江山如畫,一時多少豪傑!
黃昏京郊馬場
這本是一片寬闊的農田,在一次政府征地中被徵收,種上了草,並成為了皇室的專用馬場
朱元璋現在就站在這片專屬於他的土地上,多年的馬上征戰使得他對於騎馬這項運動有著濃厚的興趣。他始終不能忘懷當年的縱馬馳騁的歲月。
歲月催人!
當年的風華少年,如今已經年華老去,當年的同伴好友,如今皆已不見蹤影。
回望這一生,我得到了什麼,又失去了什麼?
為了建立這個偉大的帝國,他付出了自己的青春、精力,犧牲了愛人、朋友和屬下,他殺了很多人,做錯了很多事,現在終於走到了終點。
一個孤獨的老人守護著一個龐大的帝國,這就是最終的結局。
他又一次跨上了馬匹,雖然他的身體早已不適合騎馬,也不復當年之勇,但當他騎上馬,揮動馬鞭,一股熟悉的感覺油然而生,是的,一切又回來了:
皇覺寺里,明月相伴,孤燈一盞
濠州城中,謹小慎微,奮發圖強
鄱陽湖畔,碧波千里,火光衝天
茫茫大漠,金戈鐵馬,劍舞黃沙!
開創帝國,保世宏規,光耀後代!
他縱馬馳奔,江河大地被他踩在腳下,錦繡山川被他拋在身後。
一個個的身影在他眼前浮現:郭子興、馬皇后、陳友諒、徐達、常遇春、王保保、胡惟庸、藍玉,有的他愛過,有的他恨過,有的他信任過,有的他背叛過,有的是他的朋友,有的是他的敵人。
此生足矣,足矣!
少貧賤兮壯志揚,
千軍如烈怒弦張!
我雄武兮大明強!
我雄武兮天下壯!
他勒住馬頭,迎著落日的最後一絲陽光,向壯美河山投下最後的一瞥,仰天大笑:
我本淮右布衣,天下於我何加焉!
洪武三十一年(1398),明太祖朱元璋崩,年七十一。
                     建文帝  
  建文的憂慮
  朱元璋病逝前,指定皇太孫朱允炆繼位。朱元璋逝世時很是安心,因為他認為朱允炆一定能夠繼承他的意願,將大明王朝治理得更好,一個安心的人走了,卻留下了一個憂慮的人。
  朱元璋巨大的身影從朱允炆身上消失了,朱允炆終於可以獨自處理政事了,但這個年僅21歲的少年驚奇的發現,他仍然看不到太陽,因為有九個人的身影又籠罩到了他的頭上。
  這九個人就是朱元璋的九個兒子,從東北到西北分別是遼王、寧王、燕王、谷王、代王、晉王、秦王、慶王和肅王。
  如果說皇帝是最大的地主,那麼這九個人就是保衛大地主的地主武裝。
  朱元璋在全國各地封了二十四個兒子和一個孫子為王,這些特殊的人被稱為藩王,他們有自己的王府和軍隊,每個王都有三個護衛,但請注意,這三個護衛不是指三個人。
  所謂護衛是一個總稱,護衛的人數從三千人到一萬九千人不等,這樣算一下就可以了解藩王們的軍事實力。
  上面那句話的關鍵所在就是不等,按照這個規定,藩王所能擁有的軍力是九千人到伍萬七千人,而在實踐中,藩王們都傾向於選擇后一個數字,槍杆子里出政權,就算不要政權,多養點打手保鏢看家護院也是好的。
  按說這個數字其實也不多,區區五萬多人,自然干不過中央。可見朱元璋在安排軍隊建制時是有所考慮的,但事情往往壞就壞在例外這個詞上。
  可以例外的就是我們上面提到的這九個人的某幾個。他們之所以可以例外,是因為他們負擔著更為繁重的任務--守護邊界。
  他們的防區我們已經介紹過了,這九個武裝地主就如同九大軍區,分別負擔著不同的任務,其中燕王和晉王勢力最大,他們各自帶有十餘萬軍隊,可謂兵勢強大,但這二位還不是九王中最生猛的,公認的打仗第一強人是寧王,此人"帶甲八萬,革車六千",看似兵力沒有燕王和晉王多,但他手下卻有一支當年最為強大的武裝--朵顏三衛。
  這是一支特殊的部隊,可以說是明軍中的國際縱隊,全部由蒙古人組成,戰鬥力極強。可能有人要問,為何這些蒙古人甘心給明朝打工。
  其實這個答案也很簡單,因為明朝按時發放工資,這些外援們吃飽飯還能去娛樂場所休閑一下,而北元卻是經常打白條,打仗前許願搶到的戰利品歸個人所有,結果往往搶回來就要先交集體,剩下的才是自己的。
  這就是明顯的賠本買賣了,拚死搶了點東西回來,還要交公,萬一死掉了估計還沒有人管埋。確實不如給明朝當公務員,按月拿錢還有福利保障,無數的蒙古人就是被這種政策吸引過來的。
  在利益面前,要保持忠誠是一件很難的事情。
  另外寧王本人也是極為兇橫,據說他每次打仗都領頭衝鋒,活像第一滴血里的蘭博,殺人不眨眼,砍頭如切菜,連燕王這樣的狠角色看到他都要讓三分。
  這幾位鎮守邊界的武裝地主還經常搞聯合軍事演習,動不動就是十幾萬人在邊界動刀動槍,喊殺衝天,一旦有這樣的動靜,北元游擊隊就會立刻轉入地下鬥爭。
  其實這些喊殺聲驚動的不只是北元,還有坐在皇位上的朱允炆,在他看來,這是一種示威。
  該採取點措施了。
  朱允炆是一個好人,在他十五歲的時候,父親朱標患重病,朱允炆盡心伺候。他的孝順並沒有感動上天,挽留住朱標的性命。朱標去世后,朱允炆將他的三個年級還小的弟弟接來和自己一起住,目的很簡單,他不想這些年幼的弟弟和自己一樣去承受失去父親的痛苦,他知道他們需要的是親情。
  那年,他才十五歲。
  除此之外,他還擔任了朱元璋的護理工作,由於朱元璋脾氣本來就不好,伺候他的人總是擔心掉腦袋,朱允炆主動承擔了責任,他親自服侍朱元璋,直到朱元璋離開這個世界。他盡到了一個好兒子和好孫子的責任。
  他也是一個早熟的少年,當然促使他早熟的並不只是父親的早逝,還有他的那些叔叔們
  讓朱允炆記憶猶新的有這樣兩件事:
  一次,朱元璋老師出了一道上聯:風吹馬尾千條線,要求學生們對出下聯,學生只有兩個人,一個是好學生朱允炆,另一個是社會青年朱棣。
  朱允炆先對,卻對得很不高明,他的答案是雨打羊毛一片膻,雖然勉強對得上,卻是不雅,而此時社會青年朱棣卻靈感突發,脫口而出:日照龍鱗萬點金。
  這句不但對得工整,還突出了一個龍字,確是絕對。朱元璋很高興,表揚了朱棣,而朱棣也不失時機地看了朱允炆一眼,那意思似乎是你也就這能耐而已。
  朱允炆雖然還小,但卻明白那個眼神的意義。
  另一次就嚴重得多了,朱允炆放學后,正巧遇上社會青年朱棣,朱棣一看四下無人,就露出了流氓相,居然用手拍他的後背,說道:沒想到你小子也有今天。(不意兒乃有今日)
  朱棣的這種行為在封建社會是大不敬,大概類似今天學校門口的不良少年堵住學生搶劫。
  朱允炆也沒有想到朱棣居然敢如此放肆,一時不知所措,慌了手腳,正在這時,朱元璋老師過來了,他看見如此情景,勃然大怒,狠狠地罵了朱棣一頓,此時朱允炆的反應卻十分耐人尋味。
  他不但沒有向朱元璋告狀,反而幫朱棣說話,向朱元璋表示這是他們叔侄倆鬧著玩的。朱元璋這才沒有追究。
  你不得不佩服朱允炆的反應。這是皇室子孫在複雜環境下的一種天賦,但在我看來,這種天賦似乎是一種悲哀。
  在朱元璋的眼裡,朱棣是一個好兒子,可是在朱允炆的眼裡,朱棣是一個壞叔叔。這倒也不矛盾,就如我們前面所說,朱棣本來就有兩張臉,一張是給父親看的,一張是給侄子看的。
  在這種情況下,就有了那次歷史上有名的對話。
    朱元璋在解決了良弓和走狗的問題后,曾不無得意地對朱允炆說:"我安排你的幾個叔叔為你守護邊界,站崗放哨,你就可以在家裡安心做皇帝了。"
  朱元璋笑了,朱允炆卻沒有笑,他一反以往的附和,陷入沉思中。
  這是一個機會,有些話遲早要說,就趁現在這個機會說出來吧。
  朱允炆抬起頭,用憂慮的口氣說出了朱元璋萬想不到的話:"外敵入侵,由叔叔們來對付,如果叔叔們要有異心,我怎麼對付他們呢?"
  一生運籌帷幄的朱元璋居然被這個問題問呆了,難道自己的兒子還不能相信嗎,他沉默了很久,居然也說了一句朱允炆想不到的話:"你的意思呢?"
  這下輪到朱允炆傻眼了,皮球又被踢了回來,要靠我還用得著問你老人家么,這爺孫倆被這個問題弄得疲於應付,但問題還是不能不答的,朱允炆經過長時間的思考,用做論文的精神列出五點來回答了這個問題:"首先,用德來爭取他們的心,然後用禮來約束他們的行為,再不行就削減他們的屬地,下一步就是改封地,如果實在沒有辦法,那就只好拔刀相向了。"
  一生精於謀略計算的朱元璋聽到這個計劃后,也不由得開口稱讚:"很好,沒有更好的選擇方法了。"
  朱元璋十分高興,他的判斷告訴他,朱允炆列出的方法一定能夠解決這個隱憂,但事情真的會如他所想般順利嗎,有沒有什麼漏洞呢?
  事實證明確實有一個漏洞,今天我們回頭來看這段經典的對話,就會發現兩個人說得都很有道理,朱元璋的判斷沒有錯,確實沒有比朱允炆所說的更好的方法了,但他忽略了一個關鍵因素,那就是朱允炆的能力。
  朱允炆是一個很聰明的孩子,據史料記載,由於他的頭型不好,朱元璋曾經十分不喜歡他,但朱元璋慢慢發現,這個孩子十分聰明,背書十分在行,便對他另眼相看,最後立為繼承人。
  這裡也說明一下能力的問題,在我小時候,我鄰居家有個小孩,才五歲就會幫家裡打醬油,居然還會討價還價,時人皆嘆之,因為每次打醬油都能幫家裡省一毛錢,被譽為奇才,十幾年後,我偶然聽人說起他待業在家,找不到工作,不過仍然去買醬油,唯一的區別是副食店的老闆再也不肯跟他討價還價了。
  打醬油只是個比方,這裡主要是說明讀書的能力和處理問題的能力是不一樣的,書讀得好,不代表事情能處理得好,能列出計劃,不代表能夠執行計劃。
  其實朱元璋也並沒有把這個複雜的問題拋給毫無經驗的孫子,他為朱允炆留下了一群人,幫助他治理天下,其主要成員有三個人,他們也成為後來建文帝的主要班底。
  第一個人
  洪武年間,朱元璋曾帶著幾分神秘感,告訴已經被確認為繼承人的朱允炆,自己已為他選擇了一個可以治理天下的人才,但這個人有個缺點,就是過於傲氣,所以現在還不能用他,要壓制他一下,將來才能夠成大氣。然後他說出了這個人的名字:方孝孺。
  大家應該從朱元璋的話中吸取教訓,一般領導提拔你之前總是要打壓一下的,所謂磨練就是這樣來的,千萬不要為此和領導鬧意見,否則就真有可能一輩子壓制下去了。
  說來倒也滑稽,這位方孝孺就是在空印案中被錯殺的方克勤之子,殺其父而用其子,不知這算不算也是對方孝孺的一種壓制。
  方孝孺自小熟讀經書,為人稱道,他的老師就是大名鼎鼎的宋濂,而他自己也常常以"明王道,致太平"為己任,但讓他莫名其妙的是,自己名聲很大,老師又在朝中為官,洪武十五年、二十五年,地方政府兩次向朱元璋推薦自己,卻一直沒有得到任用。
  我們知道原因,但當時的方孝孺是不知道原因的,他就這樣等了十年之久,由此可見,領導的想法確實是高深莫測,不可琢磨的。
  朱元璋告訴朱允炆,方孝孺是絕對可以信任的,他的一生都會效忠於你,並能為你治理國家,開創太平盛世。
    這話他只說對了一半。
  第二個人
  洪武年間,京城裡的謹身殿由於沒有安裝避雷針,被雷給劈了,如果是今天大概是要搞個安全宣傳的,教育一下大家注意天氣變化,修好完事,但在當年,這可是一件不得了的大事,朱元璋認為是上天發怒了,便決定去禱廟祭祀,他大概是認為自己確實幹了不少錯事,所以這次祭祀他挑選了一批人和他一起去
  挑選條件是極為苛刻的,那就是在九年之內(含九年)沒有過任何過失的,這在洪武朝可真是難過登天了。那個時候,官員能保住腦袋就不錯了,你就是沒錯,說不準老朱也能給你挑出錯來。這麼看來,能符合要求者還真是需要一顆純潔的心靈,至少對老朱純潔。
  雖然不多,卻也不是沒有,齊德就是其中一個,他因為這件事被朱元璋留意,並記在心中,祭祀完畢后,朱元璋親自為齊德改名為泰,從此齊泰這個名字成為了他一生的代號。
  此人是個文人,雖未帶兵,卻被任命為兵部左侍郎,朱元璋也曾放心不下,為他舉行了一場單獨面試,詢問邊界將領的名字,齊泰不慌不忙,從東說到西,從南說到北,毫無遺漏,得了滿分。之後又問各地的形勢,齊泰這次沒有說話,從袖子里拿出一本手冊,上面的記載十分詳細。朱元璋十分驚訝,大為欣賞。
  要知道,這次面試是突然性的,齊泰並未預先做準備,說明這位仁兄確實是把這些玩意當書來背的,還寫成小冊子,隨走隨看,其用功之熱情勝似今日在公交車上背單詞的四級考生。
  他也將成為建文帝的重臣。

[ 本帖最後由 一個中國人 於 2009-1-16 22:10 編輯 ]
我是一個熱愛自己祖國的中國人,我健康,我快樂。
細節成就完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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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ogomilk 發表於 2006-6-15 10:26 | 只看該作者
作者此文與蔡志忠漫畫諸子百家有異曲同工之妙妙妙妙妙妙妙妙妙妙妙妙妙妙妙妙妙妙妙妙妙妙
一點浩然氣,千里快哉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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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一個中國人 發表於 2006-6-15 10:47 | 只看該作者
2006.4.15

(長篇)明朝的那些事兒-歷史應該可以寫得好看[181-190]

  第三個人
  這個人比較特殊,他從入朝為官時起就是朱允炆的死黨,此人就是黃子澄。
  黃子澄是江西人,洪武十八年,他一鳴驚人,在當年的高考中以最高分獲得會元的稱號,后被選拔為東宮伴讀,這是一個前途遠大的工作,因為太子就是將來的皇帝,能夠得到這個職位可見其學問之深。
  朱允炆為皇太孫時,他一直陪伴在旁,而一件事情的發生更是加深了他與朱允炆之間的感情。
  有一次,朱允炆在東閣門外唉聲嘆氣,正好被經過此地的黃子澄看見,他便上前問原因,朱允炆看他是自己人,便說了實話,他擔心的正是他的那些叔叔們,萬一將來要造反可怎麼辦才好。沒想到黃子澄聽后微微一笑,要朱允炆不用擔心,他說:"諸王的兵力只能用來自保而已,如果他們敢造反,朝廷發兵攻擊他們,一定能夠取勝!"然後他又列舉了漢景帝時七國之亂的故事來鼓勵朱允炆,表示只要朝廷出兵,叛亂一定會被平定。
  朱允炆聽見這些話,頓時大感安慰,他把這些話記在心中,並感謝黃子澄為他指出了一條金光大道。
  這又是一個典型的脫離實際以古論今的例子,試問周亞夫在何處,你黃子澄能帶兵打仗嗎?
  總結以上三人,有幾個共同特點,都是飽讀詩書,都是文人,都有遠大理想,都是書獃子。
  書生誤國,並非虛言啊!
  建文帝登基后,立刻召回方孝孺,任命為翰林侍講,並提升齊泰為兵部尚書,黃子澄為翰林學士,這三個書生就此成為建文帝的智囊團。
  當朱允炆正式成為皇帝后,他找到了黃子澄,問了他一個問題:"先生,你還記得當年東閣門所說的話嗎?"
  黃子澄肅然回答道:"從不敢忘記!"
  那就動手吧,朱棣遲早要反,先下手為強,後下手遭殃,我的判斷沒有錯,他一定會造反的!
  朱棣的痛苦
  朱棣其實並不像造反,他想當皇帝,但他不想造反。
  這看起來似乎是個矛盾的命題,其實並不矛盾。從權利義務的關係來看,當皇帝是權利,而造反則是義務,因為對於那些投錯了胎或者是投晚了胎的人來說,要想享受權利,必須履行義務。
  從經濟學上來說,造反的成本太高,而且很容易虧本,根據以往數據顯示,虧本者的結局一般都是死。相信朱棣在造反前還是仔細讀過歷史書的,古往今來,把五胡十六國和五代十國這些小朝代也算在內,王爺能夠造反成功的,扳指頭就可以數得出來,估計還不用腳趾。
  如果把範圍再縮小一點,只統計類似明朝這樣的大一統時代,朱棣就會驚喜地發現,目前的記錄還是零。而朱棣對打破這個記錄似乎也不太有信心。如果有人告訴朱棣,出一筆錢,就可以讓他造一把反,造反失敗賠錢就行,估計朱棣就算是找銀行貸款也會把錢湊足的。
  可惜這個世界上沒有這樣的機會,也沒有這樣的擔保者。對於朱棣而言,造反的成本實在太大了,當年的朱重八,爛命一條、父母雙亡、身無長物,一人吃飽全家不餓,無正當工作,也沒有銀行存款,簡直就是天生的造反苗子。可就是這樣,他在造反前還左思右想,猶豫不定。
  朱棣就不同了,他出生皇族,有自己的房子和老婆孩子,手下有十幾萬人,隨時聽從他的指揮。王府休閑娛樂一應俱全,如果想找點刺激,出門左轉不遠就能碰到鄰居--蒙古人,順便過過打仗的癮。可萬一造反失敗,房子女人孩子部下都沒了,自己的小命也必然不保。
  做這樣的一筆生意實在是要經過仔細考慮的。
  因為走上了這條路,就不能再回頭。
  此時有一個人打破了朱棣的猶豫,也改變了他的命運。
  朱棣還在猶豫之中,建文帝的兩位重臣黃子澄和齊泰卻已經準備動手了,說來也是滑稽,雖然這兩個人都是書生,卻是有樣學樣,指點諸王,說今天滅這個,明天解決那個,很快就發生了爭論。偏偏兩人都很自負,一個號稱滿腹韜略,一個自認謀略過人,誰也不服誰。
  其實他們大可不必爭論,因為當時的天下第一謀士另有其人,而更不幸的是,這個人正是他們的敵人,也就是改變朱棣命運的那個人。
  另一個和尚
  洪武十八年(1385),朱元璋從民間選拔十名僧人,準備分給諸位藩王講經薦福,對於這些本心並不清靜的僧人而言,選擇跟隨那位王爺就成了一件重要的事情,在藩王們到來前,僧人們紛紛議論,哪個更有錢,哪個更有權,哪裡地方好水土佳。
  只有一個叫道衍的和尚巋然不動,似乎並不在意這些,但實際上,他的內心比誰都激動,因為他等待這個時機,等待那個人已經很久了。
  不一會藩王們進來了,原先吵雜的僧人們立刻安靜下來,他們知道決定自己命運的時刻到來了。
  道衍用眼睛的餘光看見了自己等待的人,他終於來了!
  朱棣帶著招牌似的微笑一路走來,他並沒有注意道衍,就在他行將經過的時候,這個沉默的和尚突然開口了:"燕王殿下,貧僧願意跟隨您。"
  朱棣愣住了,他回頭看了一眼這個自薦的和尚,微微一笑,問出了一句似乎很有必要的話:"為何?"
  "貧僧有大禮相送。"
  這下朱棣真的感興趣了,自己貴為藩王,要什麼有什麼,這個窮和尚還能送什麼禮給自己?
  "喔,何禮?"
  到關鍵時刻了,不能再猶豫了,這個禮物一定能夠打動他!
  "大王若能用我,貧僧願意送一白帽子給大王!"
  朱棣聞聽此言,勃然變色,他雖然讀書有限,但王上加白是什麼字他還是清楚的,他快步走到道衍面前,用低嚴的聲音怒斥道:"你到底是什麼人,不要命了么?!"
  此時的道衍卻是笑而不言,似乎沒有聽到這句話,閉目打起坐來。
  這個誘惑太大了,他一定會來找我的。
  果然,過了一會,一個低沉的聲音在他的耳邊響起:"跟我來吧。"
  一絲笑容爬上了他的嘴角,屬於我的時代到來了,把這個世界攪得天翻地覆!
  亂世之臣
  這個世界上有很多人,從事著不同的職業,種地的農民,做生意的商人,修修補補的手藝人,他們都是這世上芸芸眾生中的一員。而在他們中間,有一些人卻不安於從事這些職業,他們選擇了另一條路--讀書。
  從聖人之言到經世之道,他們無書不讀,而從這些書中,他們掌握了一些本質性和規律性的東西,使得他們能夠更為理性和客觀的看待這個世界。同時,科舉制度也使得讀書成為了踏入仕途的一條重要渠道。於是許多讀書人沿著這條道路成為了封建皇帝的臣子,協助皇帝統治天下。
  在這些大臣中,有一些更為優秀的人憑藉自己的能力成為了精英中的精英,他們判斷問題比別人準確,懂得如何抓住時機,能更好的解決問題,我們稱這些人為能臣。
  所謂能臣並不單指正臣、忠臣,也包括所謂的奸臣,它只用來形容人的能力,而不是立場。
  這些人都是真正的精英,但他們還可以按照人數多少和不同用途進一步劃分為三個層次。
  第一種叫治世之臣,這種人幾乎每個朝代都有,他們所掌握的是聖人之言,君子之道,其共同特點是能夠較好的處理公務,理清國家大事,皇帝有了這樣的臣子,就能夠開創太平盛世,代表人物有很多,如唐代的姚崇宋璟等。這種人並不少見,他們屬於建設者。
  第二種叫亂世之臣,他們並不是所謂的奸臣,而是亂臣,他們掌握的是陰謀詭計,權謀手段,精通厚黑學,與第一種人不同,他們往往在社會上摸爬滾打多年,經歷過許多風波,對人生的黑暗面有著清楚地認識。這些人的能量極大,往往能夠將一個大好的朝代斷送掉,代表人物是安祿山,這種人並不多見,他們屬於破壞者。
  第三種叫救世之臣,這可是稀有品種,其遺傳率和現世率比熊貓還低,往往上百年才出一個。這些人兼有上述兩種人的特點,既學孔孟之道,又習權謀詭計。他們能夠靈活的使用各種手段治理天下,並用自己的能力去延續一個衰敗朝代的壽命。其代表人物是張居正,這種人很少見,他們屬於維護者。
  而這位道衍就是一個典型的亂世之臣。
  他並不是個真正的僧人,在出家以前,他也曾飽讀詩書,歷經坎坷,滿懷報國之志卻無處容身,他的名字叫姚廣孝。
  姚廣孝
  姚廣孝,長洲人(今江蘇吳縣),出生於至元十五年,只比朱元璋小七歲,出生於亂世的他從小好學,擅長吟詩作畫,十四歲出家為僧,取名道衍。交際廣泛,當時的名士如楊基、宋濂等人和他關係都不錯。
  但他所學習的卻不是當時流行的程朱理學和經世之道,其實和尚學這些也確實沒有什麼用,但讓人驚奇的是,他也不學佛經。更為人稱奇的是,他雖身為和尚,卻拜道士為師!宗教信仰居然也可以搞國際主義,確是奇聞。
  他的那位道士師傅是個不簡單的人,他的名字叫席應真,此人也是個奇人,身為道士,不去煉丹修道,卻專修陰陽術數之學。
  所謂陰陽術數之學來源悠久,其內容龐雜,包括算卦、占卜、天文、權謀機斷等,這些玩意在當時的人看來是旁門左道,君子之流往往不屑一顧。但實際上,陰陽學中蘊含著對社會現實的深刻理解和分析,是前人經驗的總結和概括。
  話說回來,學習這問學問的一般都不是什麼正經人,正經人也不學這些,因為科舉也不考陰陽學,但身懷此學之人往往有吞食天地之志,改朝換代之謀,用今天的話說,就是社會的不安定因素。此外學這門學問還是有一定的生活保障的,搞不成陰謀還可以去擺攤算命實現再就業。
  一個不煉丹的道士,一個不念經的和尚,一支旁門左道之學。道衍就是在這樣的環境下一步步成長起來,成長為一個陰謀家,他讀了很多書,見過大世面,了解人性的醜惡,掌握了權力鬥爭的手段,更重要的是,他希望能夠做一番事業。
  問題的關鍵就在這裡,他雖結交名士,胸懷兵甲,卻無報國之門,因為考試的主要內容是語文,不考他學的那些課外知識。而且他學的這些似乎在和平時期也派不上用場。有才學,卻不能用,也無處用,因此在很長一段時間內,道衍都處於鬱悶的狀態。
  可能這輩子都沒有出頭之日了,他開始消極起來。
  既然在家裡煩悶,就出去玩吧,既然是和尚旅遊,地點最好還是寺廟。全國各地的寺廟大都留下了他的足跡,而當他到嵩山寺遊玩時,碰見了一個影響他一生的人,這個人給精於算卦的道衍算了一命,準確的預言了他未來的前程和命運。
  這個人叫袁珙,與業餘算命者道衍不同,他的職業就是相士。相士也是一個歷史悠久的職業,他們在歷史上有很大的名聲,主要原因就在於他們往往能提前幾十年準確預告一個人的將來,比天氣預報還要准,而名人效應更是增加了這一人群的神秘感。最有代表性的就是對曹操的那句亂世奸雄的評語。
  袁珙原先並不認識道衍,但當他看到道衍時卻大吃一驚,便如同今日街上算命的人一樣,追上道衍硬要給他算一卦(收沒收錢不知道),並給了他一個評語:"世上怎麼會有你這樣奇異的和尚!長得一雙三角眼,就像生病的老虎,你這樣的人天性嗜好殺戮,將來你一定會成為劉秉忠那樣的人!"
  如果今天街上算命的人給你一個這樣的評語,估計你不但不會給錢,還會教訓他一頓。但是道衍的反應卻大不相同,他十分高興,三角眼、嗜殺這樣的評語居然讓道衍如此愉悅。從這裡也可以看出,此人實在是個危險分子。
  這裡還要說到劉秉忠,這是個什麼人呢,為什麼道衍要把此人當成偶像呢?
  劉秉忠也是個僧人,聯繫後來的朱重八和道衍來看,當時的和尚實在是個危險的職業,經常聚集了不法分子。劉秉忠是元朝人,在忽必烈還是親王時,被忽必烈一眼看中並收歸屬下成為重要謀士,為忽必烈登上帝位立下汗馬功勞。
  以這樣的人為偶像,道衍想幹些什麼,也是不難猜的。
  道衍並不是一個清心寡欲的人,洪武年間,朱元璋曾下令有學識的僧人去禮部參加考試,道衍抓住了這次招考公務員的機會,也去考了一把,考得如何不清楚,但反正是沒有給官他做,這讓道衍非常失望,他又要繼續等待了。
  終於,他抓住了洪武十八年(1385)的這次機會,跟隨燕王去了北平,在慶壽寺做了主持。
  如果他真的只做主持的話,也就不會發生那麼多的事了。
  這位本該在寺里念經的和尚實在不稱職,他主要的活動地域並不是寺廟,而是王府,他日復一日、年復一年的用同一個命題勸說著朱棣--造反。
  從後來的史實看,道衍這個人並不貪圖官位,也不喜愛錢財,一個不求名不求利的人卻整天把造反這種事情放在嘴邊,唯恐天下不亂,是很奇怪的,他到底圖什麼呢?
  抱負
  很明顯,道衍是一個精神正常的人,他也不是那種吃飽了飯沒事幹的人,造反又不是什麼好的娛樂活動,為何他會如此熱衷?如果從這個人的經歷來分析,應該是不難找到答案的,驅動他的是兩個字--抱負。
  道衍是一個失落的人,他學貫古今、胸有韜略,卻因為種種原因得不到重用,在被朱棣帶回北平的那年,他已經五十歲了。青春歲月一去不返,時間的流逝增加了他臉上的皺紋,卻也磨鍊了他的心。一次又一次的等待,一次又一次的失望,使得這個本應在家養老的人變成了一個火藥桶,只要有合適的引線和時機就會爆炸。
  朱棣就是那根引線,這個風雲際會的時代就是時機。
  建文的行動
  黃子澄和齊泰準備動手了,但他們在目標的確定上起了爭論,齊泰認為先拿燕王開刀為好,而黃子澄卻認為,應該先剪除其他各王,除掉燕王的羽翼,然後才對燕王動手。
  我們今天回頭來看這兩個計劃,似乎都有道理,後人評價時往往認為齊泰的做法是正確的,但我看來,這樣的論斷似乎有成王敗寇之嫌,黃子澄的計劃是有其合理性的。畢竟先挑弱者下手還是有一定作用的。
  這是一盤決定天下命運的棋局,對弈的雙方是朱允炆和朱棣,現在身為皇帝的朱允炆猜到了先手,他在棋盤上下出了自己的第一著。
  先著
  周王朱肅(木字旁)是燕王朱棣的同母兄弟,在朱允炆看來,他將是朱棣的有力助手,也正是因為這個原因,他成了最早被清除的人。奉命執行這項任務的就是我們之前介紹過多次的李文忠之子李景隆。
  事實證明,這位仁兄打仗可能不在行,抓人還是有一套的,他突調大軍奔赴河南周王府,把周王的老婆孩子加上他本人一骨腦的押到京城,朱允炆對他的這位叔叔並不客氣,把他從國家一級幹部直接貶為老百姓,並遷至雲南,當時的雲南旅遊資源還沒有充分開發,算是半原始狀態的荒蕪之地,周王就被放到這個地方去當人猿泰山了。
    此時,建文帝才登基一個月。但他顯然沒有到新單位上班的羞澀和謙虛,開始收拾起他的那些叔叔們,周王是第一個,但絕不是最後一個,而且周王很快就會發現與後來者的遭遇相比,去雲南旅遊未嘗不是一件好事。
  同年十二月,有人告發代王"貪虐殘暴",建文帝表現出了強烈的正義感,毅然履行了皇叔犯法與庶民同罪的法律原則,把他的叔叔遷至蜀地看管起來。
  第二年五月,建文帝又一次大義滅親,以"不法事"罪名將岷王朱遍(木字旁)逮捕,並貶成老百姓。說到底,這個"不法事"是個什麼事也沒說清楚,和那句著名的"莫須有"有一拼,這樣看來,在歷史上,要整人實在不需要找太多理由。
  還沒等大家反應過來,建文帝又以破壞金融罪--私印鈔票,對湘王朱柏下手了,其實那個時代的鈔票本來就沒有什麼計劃可言,亂印最多的就是建文帝本人。當然這隻不過是一個借口而已,隨後朝廷就派使臣至湘王封地去抓人,他們以為這次會像以往一樣順利,但意想不到的事情發生了。
  湘王朱柏不愧是朱元璋的子孫,甚有骨氣,他在得知有人要來抓他的消息后,笑著對自己的手下說:"我親眼看到很多在太祖手下獲罪的大臣都不願受辱,自殺而死,我是高皇帝的兒子,怎麼能夠為了求一條活路而被獄吏侮辱!"
  他沒有開門迎接使臣,而是把老婆孩子都召集起來,緊閉宮門,自焚而死。
  這樣的慘劇,並沒有停滯建文的行動步伐,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又連續抓獲了齊王朱傅(左有木字旁)和代王朱桂,此二人皆被廢為庶人。
  真是乾淨利落,毫不留情!到了這個地步,就是傻瓜也知道建文帝想幹什麼了。
  大家可能會奇怪,為什麼這些藩王們毫不反抗呢,其實原因很簡單,一方面他們並沒有燕王那樣的反抗資本,而另一個更為重要的原因是,他們沒有反抗的理由。
  在那個時代,皇帝是最高的統治者,所有的藩王都是他的屬下,別說你是皇帝的叔叔,就算你是他爺爺,只要他是皇帝,你也得聽他的。說句難聽點的話,削藩問罪還是客氣的,算是給足了面子,如果藩王不服氣明著來的話,自然也有大刀大棍伺候。
  至此,建文帝已經完全違反了他自己向朱元璋做出的承諾,什麼以德服人都被丟到九霄雲外,他就像是一個剛上擂台的拳擊手,疾風暴雨般揮出一輪王八拳,看似痛快凌厲,效果卻有限。
  這是一場殘酷的政治鬥爭,也是一場拳賽。
  天真的朱允炆不知道他要參加的這場拳賽並不是三個回合的業餘賽,而是十二個回合的職業賽。在這樣的比賽中,想要亂拳打死老師傅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獲得勝利的關鍵在於隱忍的耐心和準確的判斷。
  朱允炆搶到了先手,卻沒有搶到先機。
  朱棣即將作出自己的應對。

[ 本帖最後由 一個中國人 於 2009-1-16 22:21 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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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6.6.19

(長篇)明朝的那些事兒-歷史應該可以寫得好看[191-200]

  應對
  建文帝就要找上門了,這下子不由得朱棣了,要麼造反,要麼像他的那些兄弟們一樣被幹掉。此時的朱棣可謂處境艱難,他連當年的朱重八還不如,朱重八就算不去造反,還可以逃出寺廟,去當盲流,混碗飯吃。可是朱棣卻沒有這樣的好運氣。天下是朱允炆的,他還能逃到哪裡去呢?
  道衍抓住了眼前的這個時機,繼續向朱棣推銷他的造反理論。對於這一點,朱棣是早已經習慣了,如果哪一天這位仁兄不說這些大逆不道的話,那才叫奇怪。以往朱棣對這些話還可以一笑置之,因為他很清楚,造反不是吃夜宵,說干就能幹的,這個唯恐天下不亂的和尚身無長物,一無所有,才會全身心地投入造反事業。可是自己是藩王,和這些窮光蛋有天壤之別。怎麼可能被這些人拖下水。
  但是到現在他才發現,如果放縱這個侄子搞下去,自己會變得連窮和尚也做不了。
  於是他開始了自己的準備工作,他招募大批強壯士兵為衛軍,並進行軍事訓練,地點就在自己的王府之內。所謂武器的批判不能代替批判的武器,要想造反,拿著木棍農具是不行的,這就需要大量的兵器,打造兵器的動靜很大,而當時又沒有隔音設備。朱棣在這個問題上充分發揮了想象力和創造力,他建造了一座很大的地下室,周圍樹起圍牆,並在附近開辦了多個養雞場,就這樣,地下室里叮叮噹噹的敲個不停,外面的人一點也聽不見。
  此外,朱棣還吸取歷來農民起義戰爭中的先進經驗,虛心向農民兄弟學習,即在造反前要搞點封建迷信、遠古傳說之類的東西。為此他招募了一大批特殊人士。這些人被稱為異人術士,其實就是街上算命占卜的那些人,他把這些人搞來無非是為了給自己壯膽,順便做做宣傳工作,但他本人也不會想到,這一舉措在後來竟然發揮了意想不到的作用。
  步步進逼
  建文帝在解決其他藩王的時候,眼睛卻始終看著朱棣,因為他也清楚,這個人才是他最為可怕的對手。為了削減朱棣的實力,他先派工部侍郎張丙(上有曰旁)接任了北平市市長的職務,然後任命謝貴、張信為北平都指揮使,掌握了北平的軍事控制權。之後他還派宋忠(此名極不吉利)率兵三萬,鎮守屯平、山海關一帶,隨時準備動手。
  刀已經架到脖子上了,朱棣似乎成為了板上魚肉,在很多人看來,他只能束手就擒了。
  然而就在此時,朱棣卻做出了一件別人想不到的事情。
  按照規定,建文帝登基后,藩王應入朝晉見皇帝,由於當時局勢十分緊張,很多人都認為朱棣不敢如期拜見新皇帝,但大家萬萬沒有想到,他不但來了,還干出了驚人之舉。
  建文元年三月份,燕王入朝參拜新君,按說來到別人的地盤就老實點吧,可這位仁兄居然在眾目睽睽之下"行皇道入,登陛不拜"。可見朱棣囂張到了何種地步。  
  朱棣的無禮舉動引起了群臣的憤怒,戶部侍郎卓敬多次上奏,要求就地解決朱棣,建文帝竟然以燕王是自己的至親為由拒絕了這一正確提議。卓敬氣得跳腳,大叫起來:"楊堅、楊廣兩人難道不是父子嗎"?!
  但建文帝仍然拒絕了他的提議。
  朱棣就這樣在京城逛了一圈,風風光光的回了北平。而齊泰和黃子澄竟然結結實實當了一回看客,平日在地圖上運籌帷幄、決勝千里的所謂謀略家就是這樣的水平。
  當然,建文帝手下並非都是一些如齊泰、黃子澄之類的人,事實證明,他還是有許多得力部下的。
  隱蔽戰線的鬥爭
  在這場鬥爭中,建文帝並非不堪一擊,他也使用了很多權謀手段,特別是在地下工作方面,可謂卓有成效。
  成功的策反
  建文元年(1399)初,朱棣派長史葛誠進京城朝見皇帝,其實這個葛誠也是個間諜,他的真實目的是打探消息,但朱棣萬沒有想到的是,此人竟然被策反了,而策反葛誠的正是皇帝本人。
  葛誠一到,建文帝便放下架子,以九五之尊對葛誠禮遇有加,估計也親切地詢問了他的家庭收入情況並鼓勵他好好工作之類。葛誠十分感動,皇帝竟然如此看重自己!他一時頭熱,就主動交待了燕王朱棣的種種不法行為和自己的間諜身份。然後他光榮地接受了建文帝地下工作者的稱號,表示回去后一定努力工作,並及時做好情報信息傳遞工作,爭取早日將燕王等人一網打盡。
  一顆釘子就這樣紮下了。
  如果說葛誠是一個小間諜,那麼下面要介紹的這位就是超級間諜,更具諷刺意味的是,此人並不知道自己做了間諜。
  這個人就是朱棣的老婆,大將軍徐達的女兒。
  將門往往無虎子,如常遇春的兒子常茂,李文忠的兒子李景隆都是如此。但事情總有例外,徐達之子徐輝祖就是一個例外。他雖然出生名門,卻從不引以為傲,為人謙虛謹慎,熟知兵法,而且效忠於建文帝。
  他利用裙帶關係,走夫人路線,在與他的妹妹聊天時了解到了很多妹夫朱棣學習工作的情況,並通報給了一直以來都對朱棣關懷備至的朱允炆。
  就這樣,朱棣的很多絕密情報源源不斷地傳到了朱允炆的耳中。
  其實在這條戰線上,朱棣的工作也毫不遜色,他的情報來源比較特殊,主要是由朱允炆身邊的宦官提供的。朱元璋曾經嚴令不允許太監干政,作為正統繼承人的朱允炆對此自然奉為金科玉律,在他手下的太監個個勞累無比又地位極低,其實太監也是人,也有自己的情感傾向,他們對朱允炆十分不滿卻又無處訴苦。
  正在此時,救世主朱棣出現了,他不但積極結交宮中宦官,還不斷送禮給這些誰也瞧不起的人,於是一時之間,燕王慈愛之名在宦官之中流傳開來,大家都甘心為燕王效力。
  朱允炆從來有沒有正眼看過這些他認為很低賤的人,但他想不到的是,就是這些低賤的人在某種程度上決定了這場鬥爭的勝負。
  除了這些太監之外,朱棣還和朝中的兩個人有著十分秘密的關係,此二人可以說是他的王牌間諜,當然不到關鍵時刻,朱棣是不會用上這張王牌的,他要等待最後的時刻到來。
  黃子澄的致命錯誤
  四月,朱棣回到北平后,就向朝廷告病,過了一段時間,病越生越重,居然成了病危。這場病並不是突發的,而是醞釀了相當長的時間。因為在即將到來的五月,朱棣有一件不想做卻又不得不做的事情。
  五月,是太祖朱元璋的忌日,按照禮制朱棣應該自己前來,但朱棣敏銳地感覺到如果這次再去京城,可能就回不來了。可是老爹的忌日不去也是不行的,於是他派長子朱高熾及另外兩個兒子朱高煦、朱高燧取代他祭拜。一下子派出三個兒子,除了表示自己重視此事外,另一個目的就是告訴朝廷,自己沒有異心。
  朱棣這次可算是打錯了算盤,當時的形勢已經很明了,朱允炆擺明了就是要搞掉藩王,此時把自己的兒子派入京城,簡直就是送去的人質。
  果然,朱高熾三兄弟一入京,兵部尚書齊泰就勸建文帝立刻將此三人扣為人質。建文帝本也表示同意,誰知黃子澄竟然認為這樣會打草驚蛇,應該把這三個人送還燕王,表明朝廷並無削藩之意,以麻痹燕王。
  真正是豈有此理!五六個藩王已經被處理掉,事情鬧得沸沸揚揚,連路上的叫化子都知道朝廷要向燕王動手,黃子澄的臉上簡直已經寫上了削藩兩個字,居然還要掩耳盜鈴!書生辦事,真正是不知所謂。
  建文帝拿不定主意,此時魏國公徐輝祖出來說話了,按親戚關係算,這三個人都是他的外甥,他看著此三人長大,十分了解此他們的品行,他對朱允炆進言,絕對不能放這三個人回去,因為此三人不但可以作為人質,而且都身負大才,如若放虎歸山,後果不堪設想。
  現在看來,徐輝祖的算命水平已經接近了專業水準,他的預言在不久之後就得到了證實,但更神的還在後頭。
  緊接著,徐輝祖特別說到了朱高煦這個人,他告訴朱允炆,在他這三個外甥中,朱高煦最為勇猛過人也最為無賴,他不但不會忠於陛下,也不會忠於他的父親。
  不能不服啊,徐輝祖的這一卦居然算到了二十多年後,準確率達到百分之百,遠遠超過了天氣預報。
  可是決定權在建文帝手中,他最後作出決定,放走了朱高熾三兄弟。
  如果朱允炆知道在後來的那場戰爭中朱高煦起了多大的作用,他一定會為自己做出的這個決定去找個地方一頭撞死。也正是為此,他後來才會哀嘆:悔不用輝祖之言!
  可惜,後悔和如果這兩個詞在歷史中從來就沒有市場。
  遠在北平的朱棣本來已經為自己的親率行動後悔,沒想到三個兒子毫髮無損的回來了,好吃好住,似乎還胖了不少,高興得從床上跳了起來,大叫道:"我們父子能夠重聚,這是上天幫助我啊!"
  其實幫助他的正是他的對手朱允炆。
  精神病人朱棣
  朱棣明白,該來的遲早會來,躲是躲不過了,皇位去爭取不一定會有,但不爭取就一定沒有,而且現在也沒有別的退路了,朱允炆註定不會放過自己,不是天子之路,就是死路!
  拼一拼吧!
  不過朱棣仍然缺少一樣東西,那就是時間,造反不是去野營,十幾萬人的糧食衣物兵器都要準備妥當,這些都需要時間,為了爭取時間,朱棣從先輩們的事迹中得到啟發,他決定裝瘋。
  於是,北平又多了一個精神病人朱棣,但奇怪的是,別人都是在家裡瘋,朱棣卻是在鬧市裡瘋,專找人多的地方。
  精神病人朱棣的具體臨床表現如下:
  1、鬧市中大喊大叫,語無倫次(但可以保證絕無反動口號)
  2、等到吃飯時間擅入民宅,望人發笑,並搶奪他人飯食,但無暴力行為(很多乞丐也有類似行為)
  3、露宿街頭,而且還是一睡一整天,堪稱睡神。
  此事驚動了建文帝的耳目,建文帝便派張丙(上有曰旁)和謝貴兩人前去看個究竟,此時正是六月份,盛夏如火的天氣,當兩人來到王府時,不禁為眼前的情景驚呆了。
  可以捂蛆的天氣,朱棣竟然披著大棉被呆在大火爐子前"烤火",就在兩人目瞪口呆時,朱棣還說出了經典台詞:"凍死我了!"
  這一定是個精神病人,張丙(上有曰旁)和謝貴馬上就達成了共識,並上奏給建文帝。
  為避禍竟出此下策,何等耐心!何等隱忍!
  問世間權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許!
  收到兩人密奏,建文帝很是高興了一陣子,精神病人朱棣自然也很高興,他終於有時間去準備自己的計劃了。
  朱棣把事情想得太簡單了,由於一個意外的發生,他的計劃破產了。
  朱棣失算了,因為長史葛誠背叛了他,他把朱棣裝瘋的情況告訴了建文帝,並密報朱棣即將舉兵。一向猶豫不決的兵部尚書齊泰終於做出了正確的決斷:他下了三道命令,1、立刻命令使臣前往北平;2、授意張丙(上有曰旁)和謝貴立刻採取行動監視燕王及其親屬,必要時可以直接採取行動;3、命令北平都指揮使張信立刻逮捕朱棣。
  應該說這是一個很好的應急計劃,但就如同我們之前所講,計劃的執行才是最重要的,這個計劃的第一點和第二點都沒有問題,壞事就壞在第三點上。
  張信說不上是建文帝的親信,他是燕王親任的都指揮使,齊泰居然將如此重要的任務交給他,簡直是兒戲!想來這位書獃子是聽了太多評書,在他腦子裡,抓人就是"埋伏五百刀斧手於帳后,以摔杯為號!",完全估計不到權力鬥爭的複雜性和殘酷性。
  張信接到任務后,猶豫了很久,還是拿不定主意,他和燕王的關係很好,但畢竟自己拿的是朝廷的工資,如果通知了燕王,那不但違背了職業道德,而且會從國家高級幹部變成反賊,一旦上了這條賊船,可就下不來了。
  生死繫於一線,這條線現在就在我的手中!
  關鍵時刻,張信的母親幫助他做出了抉擇,她老人家一聽說要逮捕燕王,立刻制止了張信,並說道:"千萬不可以這樣做(逮捕燕王),我經常聽人說,燕王將來必定會取得天下,他這樣的人是不會死的,也不是你能夠抓住的。"
  我們可能會覺得納悶,這位老太太平日大門不出,二門不入,她怎麼知道這樣的"天機"?綜合各種情況分析,這位老太太很可能是受到那些散布街頭和菜市場的算命先生們傳播的謠言影響,得出了這樣一個結論。
  如此重大的決策,竟然受一個如此可笑的理由和論據影響並最終做出,實在讓人覺得啼笑皆非。
  封建迷信害死人啊
  張信的決斷
  張信是一個拿定主意就動手的人,他立刻去燕王府報信,但出乎他意料的是,燕王府竟然不見外客,按說這也算燕王氣數已盡,來報信的都不見,還有什麼辦法,可偏巧這個張信是個很執著的人,下定決心,排除萬難,非要做反賊不可。
  他化妝后混入王府,再表明身份要求見燕王,燕王沒有辦法,只好見他,但燕王沒有忘記自己的精神病人身份,他歪在床上,哼哼唧唧說不出話來,活像中風患者。張信叩拜了半天,這位病人兄弟一句話也沒有說。
  張信等了很久,還是沒有等到燕王開口,看來這位病人是不打算開口了。
  張信終於開口說話:"殿下你別這樣了,我有重要的事情要和你說!"那意思就是你別再裝孫子了,有火燒眉毛的事要辦!
  誰知朱棣實在是頑固不化,居然繼續裝糊塗,假裝聽不懂張信的話。
  張信實在忍無可忍(看來想做反賊也不是件容易的事),站起身來大聲說道:"您就別裝了吧,我身上有逮捕您的敕令(逮捕證),如果您有意的話,就不要再瞞我了!"
  於是,一幕醫學史上的奇迹發生了,長期中風患者兼精神病人朱棣神奇的恢復了健康。在一瞬間完成了起床、站立、跪拜這一系列複雜的動作,著實令人驚嘆。
  朱棣向張信行禮,連聲說道:"是您救了我的全家啊!"他立刻喚出在旁邊等待多時的道衍,開始商議對策。
  事情至此發生變化
  齊泰的後手
  張信遲遲不見動靜,應該也在齊泰的意料之中,從事情發展看來,他已經預料到了這一點,因為就在張信去燕王府報信后沒過幾天,張丙(上有曰旁)和謝貴就手持逮捕燕王官屬的詔書,率領大批部隊包圍了燕王府。
  看來齊泰也早就料到張信不可靠,所以才會有兩手準備。
  至此,從削藩開始,事情一步步的發展,終於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
  把面具揭去吧!最後決斷的時刻來到了!
  燕王府中的對策
  朱棣病好沒多久,就立刻精神煥發起來,但他也沒有想到敵人來得這麼快,千鈞一髮之刻,他召集大將張玉、朱能率衛隊守衛王府。由於事發突然,軍隊來不及集結,而外面的士兵人數要遠遠多於王府衛隊,朱棣正面對著他人生中最大的挑戰之一,要取得天下,必先取得北平,而自己現在連王府都出不去!
  該怎麼辦呢?
  這是朱棣一生中最為兇險的狀況之一,外面喊打喊殺,圍成鐵桶一般,若要硬拼明顯是以卵擊石,怎麼辦才好呢,難道要束手就擒?
  辦法不是沒有,所謂擒賊先擒王,只要把帶頭的人解決掉,這些士兵就會成為烏合之眾。但要做到這點談何容易,對方就是沖著自己來的,難道他們會放下武器走進王府讓自己來抓?
  關鍵時刻,朱棣突然意識到,自己好像忽略了什麼!?
  外面這些人到底是來幹什麼的?這似乎是一個很明顯的問題,從他們整齊的制服,兇狠的面部表情,手中亮晃晃的兵器,都可以判斷出他們絕不是來參加聯歡的。但問題在於,他們真的是來抓自己的嗎?
  朱棣的判斷沒有錯,張丙(上有曰旁)和謝貴並沒有接到逮捕燕王的命令,他們得到的命令是逮捕燕王的官屬,偏偏就是沒有逮捕他本人的詔令!
  這真是百密一疏,而燕王的膽略也可見一斑,所謂做賊心虛,有些犯過法的人在街上見到大檐帽就跑,也不管這人到底是公安還是城管,原因無他,心虛而已。朱棣竟然在政府找上門來后還能冷靜思考,做賊而不心虛,確實厲害。
  於是朱棣下令請張丙(上有曰旁)和謝貴進王府,此二人並非傻瓜,好說歹說就是不進去。朱棣見狀便列出被逮捕人的名單,並表示這些人已經被抓住了,要交給政府。需要帶頭的來驗明犯人的身份。
  這下子兩個人不進也得進了,因為看目前這個形勢不進王府工作就無法完成,而詔書也確實沒有說要逮捕燕王,兩人商量后,決定進府。本來他們還帶了很多衛士一起進府,但被王府門衛以其他人級別不夠拒絕了。王府重地,閑人免進,本來也是正常的,但在非常時刻,如果依然墨守成規就太迂腐了。偏偏這兩位就是這樣迂腐,居然主動示意士兵們聽從門衛的安排,然後兩個人肩並肩,大步踏入了鬼門關。
  一進王府,可就由不得他們了,到了大堂,他們驚奇的發現精神病人朱棣扶著支拐杖坐在那裡,一幅有氣無力的樣子。見到他們來也不起身,只是讓人賜坐。此場景極類似今日之黑幫片中瘸腿黑社會老大開堂會的場景。朱棣這位黑老大連正眼都不看他們一下。
  張丙(上有曰旁)和謝貴的心中開始打鼓了,可是既然已經來了,說什麼也晚了。所幸開頭的時候氣氛倒還和睦,賓主雙方就共同關心的問題交換了若干意見,情況一時大有緩和之跡象。
  就在二人暗自慶幸之時,有侍女端上瓜片(估計是西瓜),燕王朱棣突然腿也不瘸了,親自拿著兩片瓜朝張、謝兩人走來。兩人誠惶誠恐,起來感謝燕王。但他們哪裡知道,燕王這次玩了花樣,他似乎覺得摔杯為號太老套了,要搞搞創新。
  二人正要接瓜,朱棣卻不給了,燕王突然間變成了閻王,他滿臉怒氣,指著二人鼻子大罵道:"連平常老百姓,也講究兄弟宗族情誼,我身為天子的叔叔,卻還要擔憂自己的性命,朝廷這樣對待我,天下的事就沒有什麼不能幹的了!"
  說完,朱棣摔瓜為號,燕王府內眾衛士把張、謝兩人捆了起來,這二位平時上館子都不要錢,沒想到吃片瓜還把腦袋丟了,同時被抓住的還有葛誠。朱棣一聲令下將他們全部斬殺。
  這樣看來,那年頭想吃片瓜真是不容易啊。
  朱棣扔掉了手中的拐杖,用莊嚴的眼光看著周圍的人,大聲叫道:"我根本就沒有病,是奸臣陷害我,不得不這樣做而已,事已至此,也就怪不得我了!"
  決裂!
  被殺者的鮮血還未擦凈,朱棣就發表了自己的聲明,現場陷入了可怕的沉默之中。
  士兵們知道,就要打仗了,得把腦袋系在褲腰帶上去拚命。燕王的親屬們知道,自己的命運將會改變,不是從王侯升格為皇親,就是降為死囚。無論如何,改變現狀,特別是還不錯的現狀總是讓人難以接受的。
  畢竟大家都是人,都有自己的考慮,類似造反這種事情實在是不值得慶祝的,特別在成功之前。即使是義正言辭的朱棣本人,心底應該也是發虛的。但有一個人卻是真正的興高采烈。
  這個人就是道衍,對於他而言,這正是最好的機會。他已經六十四歲了,為了等待這個機會,他已經付出了所有的一切!他的一生中沒有青春少年的意氣風發,也沒有聲色犬馬的享樂,有的只是歷經坎坷的生活經歷和孤燈下日復一日的苦讀。
  他滿腹才學,卻未官運亨通,心懷天下,卻無人知曉。隱忍這麼多年,此時不發,更待何時!
  反了吧,反了吧,有這麼多人相伴,黃泉路上亦不寂寞!
  不登極樂,即入地獄,不枉此生!
  張丙(上有曰旁)和謝貴被殺掉了,可是他們的衛士還在門外等著,士兵們看見人一去不返,最先想到的問題倒不是兩人有什麼危險,而是自己的肚皮問題。
  畢竟士兵也是人,拿著刀跟著你來拚命,你就要管飯,但是很明顯今天的兩位大哥不講義氣。王府裡面自然好吃好喝,卻把兄弟們晾在外面喝風。時間一長,天也黑了,再等下去也沒有加班費給,於是眾人回家的回家,搞娛樂的搞娛樂,紛紛散去。
  但天下沒有不透風的牆,不久張、謝兩人被燕王殺掉的消息就不脛而走,老大被殺,這還了得,於是眾多士兵操起傢伙回去包圍王府,但他們雖然人多,卻沒有主將指揮,個別士兵雖然勇猛,也很快就被擊潰。
  開弓沒有回頭箭,既然幹了,就干到底吧!
    朱棣立刻下達第二道命令,奪取北平!
  大將張玉率兵乘夜攻擊北平九門。此時九門的士兵根本反應不過來,也沒有做激烈的抵抗,朱棣沒費多少功夫,就取得了九門的控制權。
  在當時,只要控制了城池的城門,就基本控制了整個城市。所謂關門打狗的成語不是沒有道理的,建文帝花了無數心思,調派無數將領控制的北平城在三日內就被燕王朱棣完全佔據。
  城中將領士兵紛紛逃亡,連城外的明將宋忠聽到消息,也立刻溜號,率兵三萬退到懷來。
  朱棣終於奪取了北平城,這座曾是元朝大都的城市現在就握在朱棣的手中,他將在這裡開始自己的霸業!
  給我一個造反的理由
  朱棣為這一天的到來已經準備了很久,士兵武器糧食都十分充足,但他還缺少一樣東西,那就是造反的理由。
  造反需要理由嗎?需要,非常需要。在造反這項活動中,理由看上去無關緊要,但實際上,理由雖不是必須的,卻也是必要的。
  對朱棣而言更是如此,自己是藩王,不是貧農,造反的對象是經過法律認可的皇帝。無論從哪個方面來看,自己都是理虧的。所以找一個理由實在是很有必要的,即使騙不了別人,至少可以騙騙自己。
  於是朱棣和道衍開始從浩如煙海的大明法條規定中尋找自己的依據,這有點類似今天法庭上開庭的律師翻閱法律條文,尋找法律漏洞。功夫不負有心人,他們終於找到了法律規則的漏洞,打了一個漂亮的擦邊球。
  朱元璋並非完全沒有料到自己的兒子將來有可能會造孫子的反,他制定了一套極為複雜的規定,用來制約藩王,但為了防止所謂奸臣作亂,他又規定藩王在危急時刻可以起兵勤王。即所謂「朝無正臣,內有奸惡,則親王訓兵待命,天子密詔諸王,統領鎮兵討平之。」
  但這個規定有一個關鍵之處,那就是需要天子密詔。而在朱棣和道衍看來,這個問題是不難解決的,他們充分發揮了自己厚黑學的本領,對這一點視而不見,公然宣稱朝中有奸臣,要出兵「靖難」,清君側。
  更讓人難以置信的是,他們居然還將這一套歪論寫成奏摺,公然上奏朝廷,向朝廷要人,擺出一幅義憤填膺的模樣,這就如同街上的地痞打了對方一個耳光,然後激動地詢問肇事者的去向,並表示一定要為對方主持公道。
  「靖難」理論的提出和發展充分說明朱棣已經熟練的掌握了權謀規則中的一條重要原理:
  如果你喜歡別人的東西,就把它拿過來,辯護律師總是找得到的。——腓特烈二世原創
    不祥的預感
  既然一切都準備好了,該幹什麼就幹什麼吧,但是中國自古就是禮儀之邦,即使是造反這種事情也是需要搞一個儀式的,領導要先發言,主要概述一下這次造反的目的和偉大意義,並介紹一下具體執行方法以及撫恤金安家費之類的問題。然後由其他人等補充發言,士兵鼓掌表示理解,之後散會,開打。
  朱棣的這次造反也不例外,早在殺掉張、謝二人之前的一個月,他已經糾集一些部下搞過一次誓師儀式,當然,是秘密進行的。但在那次活動中,出現了一個意外,使得朱棣產生了一種不祥的預感。
  那是在六月七日,他召集一群參與造反的人宣講造反的計劃,並鼓舞士氣。但就在他講得正高興的時候,突然風雨大作,房屋上的瓦片紛紛被吹落。眾人頓時面如土色。
  這實在不是一個好的兆頭,當時的人可不會從房屋質量、天氣情況上找原因,本來商量的就是見不得人的事情,突然來這麼一下子,莫不是老天爺反對自己造反?
  朱棣也慌了,講得正高興的時候,老天爺來砸場子,事發突然,他也愣住了。關鍵時刻,還是道衍發揮了作用,他大聲說道:「真龍飛天,一定會有風雨相隨,現在瓦片落地,正是大吉大利的預兆!」
  於是一通封建迷信宣傳過後,掉瓦片就成了上天支持朱棣的鐵證。看來上天倒真是一個隨和的人,總是按照人們的意願行事,所謂替天行道之言,實在不可深信。
  小兵們好糊弄,他們沒有多少文化,沒見過老天爺,也沒見過皇帝,上級說什麼他們就信什麼,可是朱棣不同,他十分清楚所謂的皇帝天子到底是個什麼玩意,什麼天意歸屬、天星下凡都是自己編造,用來糊弄別人、安慰自己的。真要到了緊要關頭,只能靠自己。
  他曾經不止一次的把自己和當朝皇帝作比較,無論從軍事、政治哪一方面來看,自己都要遠遠勝過那個小毛孩子。而且他對自己的軍隊有絕對的信心,京城的那些部隊養尊處優,久不經戰陣,自然比不上自己手下的這些虎狼之士。
  但畢竟那個在京城的人才是真正的皇帝,自己只是一個藩王,要想登上那個寶座,還有很長的路要走,兇險難測啊。
  朱棣的預感並沒有錯,他即將走上的是一條異常艱苦的道路,貴為皇子的他必須要經歷金戈鐵馬、九死一生的戰場拼殺,去奪取自己的天下。而他遇到的敵人決不僅僅是黃子澄那樣的無能之輩,還有很多十分厲害的對手在等待著他,他也將在不久之後吃到這些人的苦頭。
  不用再考慮了,前路縱然艱險,總勝過坐地等死!
  起兵!朱允炆,把你的寶座讓給我!

[ 本帖最後由 一個中國人 於 2009-1-16 22:27 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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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一個中國人 發表於 2006-6-29 10:29 | 只看該作者
2006.6.29

(長篇)明朝的那些事兒-歷史應該可以寫得好看[201-210]

  宋忠的應對
  宋忠是一個名字不太吉利,軍事才能也很一般的人,本來在建文帝的布局中他並不是什麼重要的人物,事情急轉直下,卻將他推向了風口浪尖。
  北平附近的南軍全部湧向了他所在的懷來,情況一片混亂,關鍵時刻,宋忠表現出了驚人的勇氣,他在短時間內收容和安排了許多士兵,並將他們重新編隊。但是士兵們的慌亂是他無法平息的。在很多時候,平息慌亂的最好方法是憤怒,為了儘快恢復士兵們的戰鬥力,宋忠決定撒一個謊,他平生可能撒過許多次謊,但事實證明這個謊話是比較蹩腳的。
  宋忠派人傳播謠言,說家在北平的士兵家屬們都被燕王殺掉了,士兵們果然群情激奮,準備拚死一戰,宋忠這才安下心準備與燕王作戰。
  可是當燕王的軍隊真的發動進攻時,意想不到的事情發生了,打頭陣的敵方士兵們並沒有衝上來拼殺,而是不斷大喊大叫,喊叫內容類似今天在機場火車站出站口接人時說的那些話,一時間父子兄弟表哥堂弟的喊聲此起彼伏。
  原來朱棣得知了宋忠的這個謊言,他特意安排這些士兵的親屬打頭陣,用來瓦解宋忠的軍心。這一招十分有效,宋忠手下的士兵頓感上當,於是紛紛逃走。宋忠沒有辦法,只好自己親自上陣,但大勢已經不可挽回了。戰鬥結果,宋忠全軍覆沒,他本人也被活捉。
  朱棣曾經想勸降宋忠,被他嚴詞拒絕了,最後被朱棣殺害。宋忠雖才具不高,卻有決戰之勇氣,寧死不屈,對得起他名字中的那個忠字。
  戰敗的消息很快就傳到了朝廷,建文帝大驚失色,他終於明白一直害怕發生的事情最終還是發生了,現在只能用刀劍來說話了。
  唯一的人選
  朱元璋殺戮功臣的惡果終於顯現出來,當建文帝朱允炆環顧四周時,驚奇的發現他很難找出一個真正有戰鬥經驗的人去對付朱棣。
  只剩下耿炳文了。
  耿炳文是朱元璋的老鄉,身經百戰,戰場經驗豐富,為朱元璋所信任,並在戰後被封為長興侯,一等功臣。很明顯朱元璋當年殺掉無數功臣卻獨獨留下他,正是為了今日之變。
  朱允炆的考慮是對的,當時唯一的人選只能是耿炳文,但他也犯了一個錯誤,他似乎並沒有仔細思考一個問題,為什麼他的爺爺偏偏要留下耿炳文呢?
  洪武年間,名將如雲,耿炳文雖然是一個不錯的將領,但並不十分突出,在那個名將一抓一大把的年代,比他強的將領數不勝數,比他低調的也不在少數。朱元璋殺掉那麼多開國功臣,卻把他留下來。此人到底有什麼過人之處呢?
  其實秘密就藏在他的封號中,耿炳文之所以被封為長興侯,是因為當年他駐守長興十年,抵禦張士誠的進攻,城池固若金湯,一直未被攻破,極大地牽制了張士誠的力量。
  每個將領都有他自己的長處,也有他的短處,耿炳文的長處就是防守。聯繫起來看,你不得不佩服朱元璋的精明,擅長進攻的藍玉、王弼都被他殺了,擅長防守的耿炳文卻被留了下來,即使將來耿炳文真有異心,也翻不起多大的浪。而如果有外敵入侵,耿炳文就可以派上用場了。
  可是朱允炆交給他的任務卻是進攻,而進攻的對象是從小混跡於名將之中,深通兵法的朱棣。他的軍事天賦絲毫不遜色於洪武朝的一流名將,碰巧的是他的長處正是進攻。
  耿炳文接受了使命,一場矛與盾的交鋒即將開始。
  朱允炆十分清楚,他的叔叔朱棣這次是來玩命的,馬虎不得,於是他將三十萬大軍的指揮權交給了耿炳文,希望他將叛軍一舉蕩平。為了表示對此事的重視,他還親自送耿炳文出征,也就是在這次送行活動中,朱允炆干出了他一生中最愚蠢的事情。
  他在將軍隊交給耿炳文的同時,語重心長的對他說:"請你務必不要讓我背上殺害叔叔的罪名啊。"
  雖然他一生中干過很多蠢事,但我認為這件事是最愚蠢的。
  這就好比拿上刀去和人家拚命,砍傷目標后就停手,然後送對方去醫院,等他出院後接著打。朱允炆雖然從朱元璋那些學到了很多東西,但關鍵的一條規則他並沒有領會,這也是朱元璋一生的信條。
  要麼不做,要麼做絕。
  想必接到朱允炆命令的耿炳文也是一頭霧水,打仗還不能傷害對方主帥,是什麼道理?但他還是頂著霧水出發了。迎接他的將是兇險未卜的命運。
  八月,耿炳文率領大軍到達了真定,他派遣徐凱駐守河間,潘忠駐守莫州,楊松為先鋒進駐雄縣,待主力會集后再發動進攻。可以看出,耿炳文確實經驗老到,他深知深入敵境作戰,應穩紮穩打,他擺出的這個三角形陣勢充分體現了其豐富的戰鬥經驗和紮實的幾何學功底。
  萬事俱備,只等朱棣了。
  張玉的狂言
  朱棣比他的侄子更了解耿炳文,他明白這位老將並不簡單,決不能輕敵。於是在戰前他派了自己手下的第一大將張玉去偵察敵情。然而張玉偵察敵情后卻給了他一個意想不到的回復。
  年輕的張玉似乎沒有把老前輩放在眼裡,他告訴朱棣,敵軍的紀律渙散,潘忠和楊松都是無謀之輩,耿炳文不過是個老傢伙,打敗他們打開南下之路,易如反掌。
  在我們的經驗中戰前口出狂言,往往都沒有什麼好下場,可是有些時候,口出狂言者是有著充足的資本的。
  張玉就有這個資本,他是經過仔細分析和研究后說出這番話的,而朱棣也認同他的這一看法,他親自帶兵抵達婁桑,準備發動他的第一波進攻。
  朱棣的進攻對象正是楊松駐守的雄縣,他還為自己的這次進攻選擇了一個絕妙的時機--中秋之夜。
  中秋奪城夜
  朱棣選擇中秋之夜開始進攻是經過充分考慮的,士兵也是人,即使打仗時也要過過節假日,想想家裡的爹娘和老婆孩子。可是對於雄縣的那些士兵而言,他們的思念將到此為止。
  朱棣的士兵們沒有過中秋節,他們趁著黑夜悄悄爬上了城頭,此時城內的士兵們個個喝得大醉,沒有任何防備,突然見到這些不速之客,不由得大驚,當然他們也絕對不會把這些人錯認為嫦娥或是吳剛的。於是主帥楊松一面派人向潘忠求援,一面組織士兵奮起反抗,楊松知道,己軍勢如犄角,如若潘忠能及時來援,必能擊退敵軍。
  但是遺憾的是,由於寡不敵眾,楊松本人及其所部全部戰死,他沒有能夠等到援軍到來的那一刻。
  援軍在哪裡呢?
  援軍的命運
  潘忠確實接到了楊松的求援,他立刻意識到戰鬥已經開始,境況緊急。如果楊松的雄縣失守,自己也要完蛋,於是他親自帶騎兵奔襲雄縣。
  加快速度!楊松你一定要堅持住,援軍馬上就到!
  他的速度確實不慢,很快就到達了一座名為月漾橋的石橋,此時的潘忠自然沒有心思去管這裡到底是什麼地方,但如他原先來過這裡,再仔細觀察一下,就會發現橋底多了很多水草。
  就在潘忠和他的部隊奔過橋后,突然炮聲四起,橋底的水草不見了,無數士兵冒了出來,佔據了大橋,截斷潘軍後路,而路邊和前方也出現大量燕軍,向潘忠發動猛烈進攻。潘忠進退不能,被關起門來猛打,不一刻全軍覆沒,他本人也被活捉。想來他被捉的時候應該還沒有緩過勁來。
  朱棣不是一個頭腦簡單的人,他看破了耿炳文的陣勢,明白其分軍厲害之處就在於互相支持,互為照應,只要雄縣出事,潘忠必定來救並內外夾攻。但耿炳文沒有想到朱棣動作如此之快,用閃電戰打了一個時間差,解決楊松后居然還在援兵必經之路上設下埋伏。一箭雙鵰,實在是厲害之極。
  朱棣旗開得勝,但他也明白,真正的決戰和考驗還在後面,不久之後他將面對耿炳文本人和他的三十萬大軍。那才是真正的考驗。
  戰機
  正當朱棣籌劃下一步的攻勢時,一個人來到了他的軍營,這個人叫張保,是耿炳文的部將。此人並非假投降,他向朱棣提供了重要情報,那就是明軍目前處於分散狀態,三十萬部隊並未到齊,現在只有十餘萬人分佈在滹沱河南北兩岸。如果能夠分別擊破,將獲大勝。
  聽到這個消息,眾人都很高興,他們也認為趁對方兵力分散進行攻擊能夠獲得勝利,應立刻進兵。然而朱棣的反應卻大出人們所料。
  他沒有如張保所說去攻擊分散的明軍,而是安排張保回營告訴耿炳文,自己的大軍已經逼近,讓耿炳文做好準備。
  這又是讓人疑惑不解的一招,莫非朱棣嫌敵人太少?
  沒錯,他就是嫌敵人太少,太分散,他的真實計劃是讓耿炳文得到消息后合兵一處,然後與自己決戰!在他看來,敵人分兵兩處反而不容易打敗,自己有可能會腹背受敵,還不如把他們集中在一起收拾掉。
  從這個計劃來看,朱棣對自己的指揮能力有著極強的自信心,在他看來耿炳文的軍隊並不可怕,他所需要的不過是一場面對面的決戰!
  耿炳文的無奈
  耿炳文果然如朱棣所料,將自己的部隊合兵一處,等待著朱棣的到來。無論張保是不是間諜,這都是他的唯一選擇。
  對於已經六十餘歲的耿炳文來說,快到退休的年齡還要打仗實在不是一件讓人愜意的事情。而當他得知自己精心布下的陣型被突破,楊、潘二人如切菜一樣被朱棣處理掉時,也不禁為這個年僅四十歲的天才將領的軍事能力而驚嘆。他是見過世面的人,徐達、常遇春、李文忠等人的身影陪伴了他很多年,他們那勢如破竹的攻勢、鬼神莫測的判斷能力都給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在那個時候,自己只能在這些人的光芒之下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隨著這些人的去世,他也曾自負的認為天下能打仗、會打仗的人不多了。
  但是現在,他終於完全認識到:自己面對的是一個可怕的敵人,一個很會打仗,很難對付的敵人。
  他的專長並非進攻,而朱棣的軍隊不斷向他逼近,他沒有辦法,只能合兵,等待著對方的進攻。這對於一個帶領三十萬軍隊的將領而言實在是一種恥辱。是死是活總要有個結果的,朱棣,你來吧!
真定潰敗
    朱棣在得知耿炳文合兵后,立刻開始了攻擊,但他所謂的決戰並不是帶領全部兵力和對方拚命,因為他清楚,決戰也是有很多方式的。
    耿炳文終於看見了朱棣的旗幟,他等待著朱棣的到來。
    真定之戰就此拉開序幕,但在這場戰役中,北軍沒有指定做先鋒的將領,因為這個光榮的職位由朱棣自己兼任了,當然也是不會有人跟他搶的。
    朱棣喜愛戰爭,戰火中出生的他似乎和戰爭結下了不解之緣。當他跨上馬,聽著那熟悉的號角聲和吶喊聲,揮舞馬刀殺向敵陣時,他似乎更能找到自己存在的價值。
    喊殺聲是他的音樂,鎧甲是他的服裝,屍山血河是他的圖畫,他屬於這個地方。
    耿炳文等了很久,他相信朱棣就在對面陣中的某個地方看著他,可他等了很久,還是不見朱棣出戰,到底搞的什麼名堂?
    耿炳文註定等不到朱棣了,因為朱棣並沒有從正面進攻,他沒有去赴耿炳文的約會,放了對方鴿子,卻親自帶領著數千人繞了個圈,從城池的西南面突然沖了出來!這下耿炳文真是被打了個措手不及,兩營被攻破,損失慘重,但他不愧經驗老到,並不慌亂,立刻列兵出陣。他相信自己的兵力與對方比並沒有太大的劣勢,還是可以拼一下的。
    然而北軍的反應簡直如同閃電一般迅速,他剛帶兵出戰,正面的北軍立刻就發動了攻擊!
    等待已久的北軍在張玉、譚淵、朱能的帶領下對耿炳文的南軍發動了猛烈進攻,這些經常與蒙古人打交道的北軍戰鬥力自然遠遠勝過了疏於戰陣的南軍。在他們的攻擊下,南軍敗相初現,而陣中的耿炳文又得到了一個不幸的消息,游擊隊員朱棣已經繞到了他的背後發動進攻。
    這下算是完蛋了。
    兩下夾擊之下,耿炳文再也抵擋不住,他帶領部隊退到了滹沱河東,但北軍大將朱能卻緊追不捨,耿炳文不是膽小鬼,當他定下心來仔細觀察敵情時,他驚奇地發現,緊追自己數萬大軍的朱能居然只帶了三十來個人。
    幾十個人就敢追逐數萬大軍!實在太欺負人了。耿炳文立刻命令停止撤退,重新列隊,他要看看這些人是不是真的刀槍不入。
不要命的朱能
    朱能發現南軍停止了撤退,並列好隊伍準備迎戰,他明白,南軍為了軍人起碼的榮譽,要拚命了。窮寇莫追,如果識時務的話,似乎應該撤走了。
    但朱能很明顯是一個不要命的人,不要命的人不懼怕敢拚命的人,他不但沒有停止追擊,反而加快了速度,帶領剩下的幾十人冒死衝進敵陣!事實證明,人只要不怕死,是什麼奇迹都可能創造的。耿炳文的南軍本來已是敗軍,被朱能這麼一衝,居然又一次崩潰。棄甲投降者三千餘人。
    耿炳文再也沒有自信了,他率領剩下的士兵退進了真定城。在城池裡他才能發揮自己的強項。
    北軍大勝,他們接著攻擊城池,但耿炳文又一次證明了他能夠被選中活下來實在不是偶然的事情,當年的張士誠我都不怕,還怕你們這些人么?
    北軍連續攻擊了三天,耿炳文就憑著這些殘兵堅守真定,使得北軍毫無進展,如果這些進攻者知道耿炳文堅守城池時間的最高紀錄,只怕會暈過去。
    但是無論如何,耿炳文十分清楚,自己輸了,輸得心服口服。他似乎從朱棣的身上看到了李文忠的影子。
    朱棣,你贏了,你已經超越了其他人,成為這個時代最優秀的將領,而我已經被淘汰了,我不是你的對手。
    但這個時代真的沒有人可以與你匹敵嗎,不會的,上天是公平的,他不會讓你獨自表演下去的,你的對手終歸會出現的,雖然不是我。
    耿炳文是十分精明的,他知道只要自己在這裡堅守下去,北軍會逐漸瓦解,到時就能不攻自破,因為畢竟這些人是反叛者。
    但是隨後朝廷中的一場爭論讓他的如意算盤化為了泡影。
黃子澄的第二次誤判
    當耿炳文戰敗的消息傳到朝廷后,朱允炆才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他終於慌了,此時黃子澄又出了一個餿主意,他提議由李景隆擔任主帥。關鍵時刻,齊泰堅決反對這一提議,但遺憾的是,他的意見並沒有被採納。
    黃子澄又一次誤判了形勢,一個人做一件蠢事並不難,難的是一直做蠢事。只要回顧一下此人以往提出的各種天才意見,就會發現他確實完成了這個高難度的任務。如果此人後來不是盡忠而死,恐怕逃脫不了燕王間諜的嫌疑,
    於是紈絝子弟李景隆就成為了新的統帥,這次他的兵力達到了五十萬,他帶著自己的軍隊浩浩蕩蕩的開赴戰場,一同帶走的還有朱允炆獲勝的希望。
李景隆的悲哀
朱棣正在自己的大營里發愁,耿炳文確實是老狐狸,知道自己不能久戰,便堅守不出。這一招使得朱棣焦急無比卻又無法可施。
時間對於耿炳文來說並不重要,他大可每天喝喝茶,澆澆花打發時間,但對於朱棣來說,時間比黃金還要寶貴。因為朱棣是一個造反者。造反者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可以歸入假冒偽劣產品之列,這種東西在亂世可能還很有市場,但現在是太平天下,對政府不滿的人並不多,要想找鬧事的人實在並不容易,萬一哪一天這些人不想造反了改當良民,把自己一個人丟下當光桿司令,那可就不妙了。
必須儘快解決這個問題。
也就在此時,他的情報人員告訴他,耿炳文被撤換,由李景隆接任指揮職務。
朱棣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想什麼來什麼,他跳了起來,興高采烈的發表了一番演講。如果要給這個演講取個名字的話,可以命名為《論李景隆是軍事白痴及其失敗之必然性》。
演講共有五點,這裡就不列舉了,總之推出的結論就是李景隆必敗!
一個統帥剛走馬上任,還未打一仗,居然會讓對方主帥高興的手舞足蹈!
悲哀!李景隆,我真為你感到悲哀!
無論李景隆在朱棣的眼中是多麼的無能,但他畢竟有五十萬軍隊。朱棣可以瞧不起李景隆,但不能瞧不起那些士兵。在短暫的高興后,他又陷入了沉思。
以自己目前的兵力如要硬拚,勝算並不大,而對方的後勤補給能力要遠遠勝過自己,拚消耗也並不是理想的方法。只有積聚力量給對方一個致命的打擊才能從根本上解決問題。
但自己的力量是不夠的,雖然士兵們戰鬥力強,但數量並不多,並且還要派人防守北平附近的大片根據地,總不能找那些沒有受過訓練的老百姓去打仗吧。可是目前能夠召集的有戰鬥力的士兵就這麼多了,還有什麼力量可以藉助呢?
只有那個人了,只能藉助他的力量才能確保獲得勝利,沒有其他辦法!
但這件事情必須要仔細策劃,親自執行,因為別人是對付不了那個人的。可是大敵當前,李景隆就是再白痴,只要知道自己帶兵外出,就一定會來攻擊北平。北平能夠抵擋得住五十萬大軍的攻擊嗎?
顧不了那麼多了!死守在這裡也是凶多吉少,反正已經豁出去了,就賭一把吧!
朱棣把防守北平的任務交給了自己的長子朱高熾,並鄭重地告訴他:"我把城池交給你,你一定要守住,待我大軍歸來之日即是全勝之時!"
身有殘疾的朱高熾還是第一次看到父親用如此嚴肅的語氣和自己說話,他隱約的感到,一場嚴峻的考驗即將到來。
朱高熾的感覺沒有錯,這一戰不但將決定朱棣的命運,也將影響他自己未來的人生。
   目標!寧王!
朱棣一向眼界甚高,在眾多藩王中,他瞧得起的也就那麼幾個人,而寧王絕對是其中的一個。時有人評價諸王,有"燕王善戰,寧王善謀"之語。以燕王如此狡猾之輩,竟然還有寧王善謀之語,可見此人確實厲害。
而在朱棣看來,寧王最厲害的就是他手下的那支特殊武裝--朵顏三衛。這是一支朱棣做夢都想得到的部隊,也是當時戰鬥力最強的軍隊。但這些部隊已經明令歸寧王指揮,想要染指只有一個辦法,那就是先解決寧王。
在這場削藩的鬥爭中,寧王也未能倖免,建文帝對這個能征善戰的叔叔並不放心。在對燕王動手的同時,也把手伸向了寧王,而寧王顯然沒有朱棣那樣的反抗精神,他雖然不願意服從,卻也沒有反叛的企圖。不過在他的內心確實存在著兔死狐悲的複雜情感。
朱棣正是利用了這一點,他率領自己的軍隊到達了寧王的屬地,引起了寧王的警覺,雖然自己目前境況不得意,但還是不想做反賊的。他命令自己的軍隊做好準備,如有意外,就讓這位善戰的燕王受點教訓。
可是朱棣的行為讓他大吃一驚,這位王兄把軍隊部署在城外,單槍匹馬進了城,寧王這才接見了他。一見面,朱棣就擺出了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樣,痛斥建文帝對他的迫害,並表示自己已經無處可去,只好來找兄弟當中間人向朝廷求情,赦免自己,順便在這裡混吃混喝。
寧王終於摸清了朱棣的來意,他欣然答應了朱棣的要求,在他看來,這位一向號稱藩王中最強的人也不過是個軟蛋,靖難靖到一半就準備投降了,信自然會寫,但朝廷是否饒恕他那就不關自己的事了。
此時一副可憐相的朱棣小心翼翼的提出了另一個要求,由於自己的部下都在城外,多有不便,能否允許手下部分官吏進城,也好安排相關事宜。當然大批軍隊是不會入城的。
寧王本來有些猶豫,但在得到軍隊不進入城內的保證后,也就同意了。他相信一群不帶武器的人翻不起滔天巨浪。
朱棣嚴格遵守了規定,沒有派大批軍隊入城,但他派入城中的人卻帶著另一樣威力巨大的武器--金錢。
朱棣就在寧王的地盤呆了下來,每天除了吃吃喝喝就和是與寧王談天,出乎意料的是,他並沒有勸說寧王參加自己的隊伍,也沒有提出任何過分的要求。這樣的客人自然是受寧王歡迎的,但意思意思也就夠了,寧王無時無刻都在提醒自己,眼前的這個人畢竟是反賊,還是早點禮送出門的好。
但還沒等他表達出這個意思,朱棣自己就主動提出來了,他表示在此地已經待得太久了,希望回去。寧王大喜過望,這個瘟神終於要開路了。他十分高興,表示要親自去送行。
送行的儀式在郊外舉行,無論真情假意,自然也有一番依依話別。寧王此時也有些愧疚,遺憾的對朱棣說:"可惜我沒有能夠幫上老兄什麼啊。"
朱棣笑了,他一把拉住寧王,說道:"既然如此,老兄和我一起去靖難如何?"
這就不是客氣話了,寧王立刻正色說道:"如大哥需要什麼可以直說,靖難之事就不要開玩笑了。"
朱棣看著他的眼睛,認真的搖了搖頭,"我確實需要你,不但需要你,還需要你的朵顏三衛和你所有的一切,你跟我一起走吧。"
寧王終於明白朱棣的目的了,但他是不會輕易認輸的。"難道你認為在我管轄的地方可以任你胡來嗎?"
    "我明白",朱棣又笑了,"所以才讓你到郊外來送我。"
朱棣一聲令下,早已布好的伏兵一起殺出,控制了局勢,寧王也想動手,卻發現自己的手下已經不聽使喚,原來那些見錢眼開的朵顏三衛首領已經被朱棣派進城的人買通,變成了朱棣的人。霎那間,朱棣從客人變成了主人,除了大將朱鑒奮力抵抗戰死外,其他的人早已放下了武器。
人真是靠不住啊,以善謀著稱的寧王就這樣被另一個善謀的人挾持,一同踏上了靖難之路。他鬱悶的心情是可以理解的,但在目前這個環境中,他只能屈服,而他的這種態度也讓朱棣十分滿意,最後把他和他的子孫安置到了江西,也算給了他一個好的結局。
當然朱棣絕不會想到,一百年後,這位寧王的子孫也會依葫蘆畫瓢,去造他後代的反。這真是應了那句名言:
出來混,遲早要還的。
北平的防禦
    就在朱棣在寧王處籌劃陰謀時,北平也遭到了攻擊,李景隆果然如朱棣所料,親自帶領五十萬南軍圍攻北平,他在北平九門都修築了堡壘,並派兵攻擊通州,同時他還在鄭壩村設置了九座大營,作為進攻的依託。
    一切準備停當后,他對北平發動了進攻。
    此時駐守北平的是朱棣的長子朱高熾,朱高熾是一個身有殘疾的人,根據史料分析,他可能在小的時候得過小兒麻痹症之類的病,行動不方便,出入都要人攙扶。在很多人眼裡,他只是一個廢人。但朱棣卻十分了解這個外柔內剛的兒子。他相信這個瘸子的內心遠比其外表堅強得多,而他這次將防守北平的任務交給朱高熾,也正說明了對這個兒子的信任。
    但信任是一回事,守不守得住又是一回事。
    事實證明,五十萬人攻城絕不是開玩笑的,南軍使用大量火炮配合攻城,幾十萬人像螞蟻一樣往城牆上爬,城內守軍雖然有思想準備,但還是被如此大的陣勢嚇壞了,正是這一愣神的功夫,戰局出現了變化。
    順城門的守軍由於準備不足,大部潰散,南軍找准機會,猛攻此門,眼看就要攻破,大將梁明趕到,整頓了部隊加入防守,而更讓人稱奇的是,城內的一群婦女也發揮不愛紅妝愛武裝的精神,使用特殊武器--板磚和瓦片攻擊攻城部隊,這樣看來,板磚拍人之說也算歷史悠久,古已有之。
    當然這種攻擊行為有多大作用倒很難說,但是起碼它鼓舞了守城士兵的士氣,幫助他們抵擋住了這次進攻,經過激戰,圍攻順城門的部隊被擊退,北平暫時保住了。
    朱高熾的思維遠比他的行為要迅速的多,他明白這樣下去,北平遲早是不保的,要想守到父親回來,必須想別的方法,於是他制定了一個大膽的計劃。
    此時的李景隆看著這座搖搖欲墜的北平城,心中十分得意,他是李文忠的兒子,且生得相貌堂堂,但一直都有人說他不過是個紈絝子弟,沒有多大本事。當然紈絝子弟從來都不會承認自己紈絝的。他一直在找機會證明自己。
    這就是一個絕好的機會,他相信只要攻下北平,擊敗朱棣,就能從父親的陰影中走出來,讓所有的人都承認自己!
    事實證明,打仗似乎並不難,眼前的這座城市已經堅守不了多久了,孤城一座還能玩出什麼花招,勝利入城的日子不遠了。

[ 本帖最後由 一個中國人 於 2009-1-16 22:32 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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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一個中國人 發表於 2006-7-3 07:43 | 只看該作者
2006.7.3

(長篇)明朝的那些事兒-歷史應該可以寫得好看[211-220]

    然而夜晚來臨時,戰局卻出現了他所想不到的變化,城內的北軍居然越城而出,分成小隊,主動對城外大軍發動了偷襲進攻!南軍萬沒料到城內的孤軍竟然還敢主動出擊,一時間大亂,為了確保安全,李景隆下令退後十里紮營。
    但並非所有的人都像李景隆那麼無知膽怯,都督瞿能就是一個有見識的人,他從紛亂的戰局中發現了戰機,他準確的判斷出北軍的夜襲只是掩人耳目,爭取時間,看似混亂的時候正是破城的最好時機!
    他仔細觀察了城池的防守情況后,認準了張掖門是最弱的一環,率領著自己的數千人猛攻此門,情況確實如他所料,北軍確實是虛張聲勢!在他的攻擊下張掖門的守軍紛紛潰退,眼看城門就要被攻破,李景隆卻干出了一件為人不恥的事情。
    李景隆果然不負其軍事白痴的聲名,沒有辜負朱棣對他突發性弱智的期望,眼看著城門就要攻破,卻立刻下令停止攻擊,原因很簡單,他不想被人把功勞搶走(景隆忌之)。
    有李景隆這樣的上司,就是神仙也沒有辦法打勝仗。
    所謂天予不取必受其咎是有道理的,就在李景隆準備齊集兵力再次進攻時,老天爺出來說話了。
    此時正值十一月,氣溫極低。雖然歷時數百年,此地從北平到北京,名字變了多次,但除了沙塵暴日益頻繁外,天氣是沒怎麼變的。今天的街道上不斷有化雪車清除道路,行人們穿著厚厚的棉衣和防滑鞋上班還要小心翼翼。可當時的南軍士兵們要做的卻是在冰天雪地中攻城。
    而城內的朱高熾雖然沒有學過物理,但應該也有不錯的自然科學造詣,他讓人往城池上不斷澆水,待得第二日來看時,北平城已變成了一座冰城,這一方法似乎也可以用來製造冰雕,簡單且實用。
    城外士兵們就苦了,別說攻城,眼前的這個大冰磚連個搭手的地方都沒有,只能望城興嘆。
    就在李景隆的愚蠢和老天爺的幫忙下,朱高熾堅守住了城池,並等到了父親的歸來。北平防衛戰是李景隆的恥辱,卻是朱高熾的機遇,正是這一戰為他爭取了足夠的政治資本。日後他登上皇位時想必也會感謝李景隆吧。
朱棣歸來
    朱棣回來了,此時的朱棣已經不是一個月前的朱棣了。在他的麾下終於聚集了當時最為強悍的朵顏三衛騎兵,對於有了強力外援加盟的優秀將領朱棣而言,手下士兵的強悍程度是與軍隊的整體戰鬥力成正比的,而對於李景隆這樣的軍事蠢材而言,士兵的素質往往只與他本人的逃跑成功率有關係。雖然朱棣的兵力數量仍然遠遠不如李景隆,但他明白,所謂五十萬軍隊的統帥李景隆不過是一隻外硬內軟的雞蛋,現在他就要把李景隆這隻雞蛋徹底碾碎!
    李景隆的指揮部設在鄭村壩(距北京二十公里),他雖然反應遲鈍,卻也知道朱棣離開北平必有返回的一天,在得到朱棣班師的消息后,他派部將陳暉率一萬騎兵前去阻擊,但令陳暉哭笑不得的是,他並沒有攻擊的具體地點和目標,這是因為派他出去的李景隆也不知道朱棣在哪裡!
    但命令還是要執行的,於是陳暉就帶著自己的一萬部下踏上了漫長的尋人之旅。可是這天寒地凍的時候,能見度又低,去哪裡找人呢,陳暉只好帶著自己的部隊到處亂轉,但陳暉不知道的是,朱棣就在離他不遠的地方向著北平挺進。
    不知是幸運還是不幸,陳暉與朱棣的軍隊竟然擦肩而過,未曾相遇。但當陳暉經過朱棣曾經的行軍路線是,發現了大量的馬蹄印和行軍痕迹,終於找到敵人了!陳暉異常興奮,沿著痕迹一路跟隨朱棣的軍隊,他沒有馬上動手,而是準備靠近本軍大本營後來一個前後夾擊。
    應該說這個計劃本來是不錯的,但可惜陳暉不是藍玉,而朱棣更不是捕魚爾海邊的北元皇帝,就在陳暉發現朱棣后不久,朱棣就察覺到自己被跟上了,他也沒有和陳暉廢話,派遣新進的朵顏騎兵去攻擊陳暉,這些蒙古人剛收了朱棣的好處,正想找個機會顯示一下自己的能力,他們三下五除二,把陳暉的一萬士兵全部打垮,陳暉本人算是運氣不錯,逃了回去。
    這一戰大大增強了北軍的士氣,很快北軍就到達了李景隆的大本營鄭村壩,已經得到消息的李景隆已經整備好了軍隊,準備迎戰他的這位兒時夥伴。而朱棣也將在這裡給他這位紙上談兵的表侄上一堂真正的軍事理論課。
    鄭村壩之戰就此開始,朱棣派出最強的朵顏三衛以中央突破戰術直衝南軍大營,這些蒙古騎兵果然名不虛傳,以萬軍不當之勢連續攻破南軍七營,打得南軍四散奔逃,這也深刻地說明,只要給得起價錢,是能夠請來好外援的。
南軍雖然慘敗,但畢竟實力尚存,在經過一番整頓后,逐漸穩住陣腳,開始與北軍作戰,幾十萬人奮死拚命廝殺,打得天昏地暗,血流成河。戰局陷入僵持狀態對朱棣是不利的,因為他並不適合打消耗戰,為了能夠儘快解決戰鬥,他向身邊的人徵求作戰意見。
此時一個叫馬三保的人明確指出,南軍的要害就在於李景隆的中軍,只要李景隆移動位置,便可趁其立足未穩之機以奇兵左右夾擊,定可獲勝。朱棣經過思考,採納了馬三保的意見,並任命馬三保為部將,一同參加戰鬥。此時已經天黑,李景隆果然按捺不住,親自帶領中軍前來作戰,朱棣立刻派出奇兵從其兩翼發動猛烈攻擊,李景隆果然抵擋不住,敗下陣來。
由於雙方都損失太大,不久之後達成默契,各自收兵,朱棣借著這個機會安頓好了士兵,準備明天的大戰。然而他想不到的事情發生了。李景隆遠比他想得還要無能,他不但沒有軍事才能,還膽小如鼠,以往從父親口中聽來的戰場慘況,他一直並不在意,但等到自己親眼見到殘酷屠殺的場面,他才真的被震懾住了。
這不是玩笑,也不是清談,這是幾十萬人的廝殺,是無數生命的毀滅,戰爭不應該是這樣的,它應該如兵書上所說,運籌帷幄,決勝千里,那是何等的神氣活現!
不能再這樣下去了,我是不會獲勝的,這不是我應該呆的地方。
李景隆打定主意,連夜南逃,按說這也算是保存主力的一種方式,因為估計他確實也打不過朱棣,但此人可惡之處在於,他只顧自己逃跑,卻忘記通知還在圍攻北平的士兵!
那些攻打北平的仁兄也真是可憐,遇到這麼個破天氣,又攤上這麼個破主帥,豈有不敗之理。在城內城外的圍攻下,攻城部隊全線崩潰。
至此,鄭村壩戰役以李景隆的徹底失敗,朱棣的徹底勝利而告終,此戰對很多人都有著重要的意義。在這場戰役中,李景隆用實際行動表明了他的無能名聲並非虛傳,也算是證明了自己。而朱棣獲得了大量生力軍並初步確立了戰場的主動權。朱棣的長子朱高熾藉助北平防禦戰的勝利獲得了父親的重視和喜愛,累積了政治資本。而那位叫馬三保的人也因在此戰中的優秀表現為朱棣所重用,並引為心腹,此人出生時父母為世道平和,平安成長之意,曾給他取名為和,又由於他在鄭村立下大功,被朱棣賜姓"鄭",此後他便改名為鄭和。
第二次機會
戰敗的消息很快傳到了黃子澄的耳中,他十分驚慌,因為李景隆是自己推薦的,如果李景隆倒霉,自己也會被拖下水,他經過仔細思考,下定決心隱瞞真實情況。保住李景隆的指揮位置。
既然已經把寶押在了李景隆身上,就只能和他一起走到黑了,李景隆,我再信你一次!
慘敗后的李景隆終於有點清醒了,他算是明白了打仗到底怎麼一回事,不是風花雪月,不是夜卧談兵,而是刀劍刺入身體時那令人毛如悚然的聲音,是四處噴濺的鮮紅的血,是垂死士兵聲嘶力竭的慘叫聲。
李景隆對自己產生了懷疑,在這場殘酷的戰爭中,我真的能夠戰勝朱棣嗎?但是無論他怎麼想,只要朝廷沒有命令撤換指揮官,他還是幾十萬人的統帥。
箭在弦上,不得不發,沒有其他辦法了,且把死馬當活馬醫吧。
戰敗之後,李景隆退到德州,整頓自己的部隊,並在這裡準備下一次的決戰。
他很清楚,雖然他可以以勝敗乃兵家常事來開脫自己,但如果他再次失敗,那可就不是常事了。手握幾十萬重兵卻不斷輸給人數少於自己的北軍,別說回到京城無法交待,就連部下的臉色也是不會好看的。
他畢竟是名將李文忠的兒子,他還是要面子的。只要擊敗朱棣,就一定能挽回自己的聲譽。
可是擊敗朱棣又談何容易,很明顯,這位兒時夥伴的軍事能力要遠遠強於自己,手下的士兵雖然不如自己的多,質量卻比自己的高,還有  那些殺人不眨眼的蒙古騎兵,這實在是一個可怕的對手,要想擊敗他,必須尋求幫助。
找誰來幫助自己呢,這個世上有人可以與朱棣匹敵嗎?答案是肯定的,李景隆找到了可以為他打敗朱棣的人。從某種意義上說,他也確實找對了人。
李景隆的心裡總算是有了底,他開始認真謀划進攻的準備。
其實在李景隆看來,自己打不過朱棣的主要原因在於自己能力不如朱棣,而南軍的實力比不上北軍。不可否認,這些都是原因之一,但絕對不是主要原因。他和朱棣之間的根本差距在於決心。
此時,勝利的朱棣正面帶笑容的慶祝自己的勝利,但他的內心仍然是忐忑不安的,他很明白,對他而言,每一次戰鬥都是決戰,從他起兵的那一刻起,自己就已經背上了反賊的罪名。除了那幾個唯恐天下不亂的心腹外,天下是沒有幾個人支持他的。
面前這些興高采烈的部下真的信得過嗎,誰能保證他們不會在某一個夜晚把自己的腦袋拿去求一個官位,我有著過人的軍事天賦,我的鐵蹄曾踏遍蒙古,縱橫千里,但我並不是皇帝,我可以擊敗朱允炆十次,他依然是皇帝,但朱允炆只要擊敗我一次,我就可能永不翻身,淪為死囚!
這實在是一筆風險極大的生意,每一天都可能是最後一天,每一戰都可能是最後一戰,日復一日的精神壓力和折磨使得他必須不斷的以性命相搏!而這絕不是李景隆所能懂得的。李景隆輸掉戰爭還可以回家,實在不行就投降,而朱棣如果失敗,等待他的只有死亡和屈辱。
人生最痛苦的事情,莫過於不得不玩一場絕對不能輸的遊戲。
在死神陰影籠罩下的朱棣必須面對新的挑戰了,德州的李景隆已經發出了進攻信號,而他一定要去應戰,並擊敗他。對朱棣而言,獲得勝利已不是為了奪取皇位,而是為了活下去。
建文二年(1340),李景隆在做好準備后,帶領著他的大軍出發了,他的目標是白溝河,他將在那裡和自己的幫手會合。
他的幫手有兩個人,一個是武定侯郭英,另一個是安陸侯吳傑。這兩個人也算是前朝老臣了,具有豐富的戰鬥經驗,在即將開始的這場戰役中,他們將發揮極大的作用。
郭英和吳傑固然是不錯的,但李景隆找到的最得力的幫手並不是他們,而是另有其人。
就在李景隆準備從德州發動進攻時,朱棣也通過他的情報網路得知了這一軍事情報,對於李景隆這樣的對手,他並不擔心,在他的眼中,李景隆不過是一頭羔羊,還肩負著為他運送軍需物品的運輸大隊長職務。
他輕鬆的給諸將分配軍事任務,而經過前兩次的戰役,朱棣的軍事才能和威望都得到了眾人的承認,他們相信只要跟著朱棣,就不用懼怕任何敵人。
如以往一樣,朱棣還詢問了李景隆手下將領的名字,當得知李景隆軍的先鋒由一個叫平安的人擔任時,他的部下驚奇地看到,朱棣那一貫冷靜的面容上居然閃過了一絲驚慌的表情。
應該說李景隆在這次戰役中還是做了幾件正確的事情,挑選都督平安為先鋒就是其中之一。
平安,對於朱棣而言,是一個極為可怕的敵人。此人不但作戰勇猛,而且他對付朱棣還有一個旁人沒有的優勢,那就是他曾經是朱棣的部下,並跟隨作戰多年,十分了解朱棣的用兵方法。
平安了解朱棣,就如同朱棣了解李景隆一樣,要和這樣一個知曉自己底細的人作戰,實在是一件困難的事情。
但事情已經到了這個地步,無論對手是誰,都必須打下去,打到底。
朱棣率領著他的軍隊向白溝河挺進,當他們到達預定地點時,李景隆已經和郭英、吳傑會師,正等待著他。
這一次,朱棣看到的是比上次更多的士兵、馬匹、營帳,按兵法所布,井井有條。人流來往不息,非常壯觀。
不壯觀是不可能的,因為這次李景隆也準備拼老本了,他一共帶來了六十萬人,號稱百萬,一定要擊敗朱棣。
但在朱棣的眼中,李景隆這隻羊帶領的六十萬人並不可怕,在他眼中真正的敵人只有平安。
他特地囑託諸將:"平安這小子,原來曾經跟隨我作戰,十分了解我用兵的方法,別人都不要管,一定要先把他打敗!"
其實根本不用朱棣囑託,因為在得知朱棣大軍到來的消息后,平安已經開始了他的第一次衝鋒。
大戰的序幕
北軍到達白溝河后,在蘇家橋宿營,可是十分不湊巧的是,他們正好遇到了先鋒平安的部隊。平安應該算是一個極其勇猛的人,在戰鬥中從來都不喊"兄弟們上"之類的話,卻經常表現出"同志們跟我來"的道德風尚。
這次也不例外,他操起長槍以身作則,帶頭向北軍衝去,在上次戰役中有良好表現的瞿能父子看見主將沖了上去,也不甘示弱,緊跟平安發起了衝鋒。他們手下的士兵被這一情景驚呆了,愣神后終於反應過來,領導都衝鋒了,小兵怎麼能呆著不動!
於是平安的先鋒軍就如發瘋般沖入北軍營中,大肆砍殺,往來縱橫,大敗北軍。北軍也沒有想到,在他們眼中一向柔弱的南軍竟然如此勇猛,毫無思想準備,紛紛潰退。
剛開戰就出現這種情況,是北軍沒有預料到的,無法之下,他們只得撤退。由此可見,榜樣的力量是無窮的。
但是北軍的噩夢還沒有結束,因為另一位將領郭英已經為他們準備了一份意外的禮物。
郭英從真定出發,比李景隆晚到白溝河,他的軍隊中雖然沒有平安那樣的勇將,卻攜帶著大量新式武器--火器。而從史料分析,這些火器可以被埋在土裡攻擊敵人,那麼我們就可以給這種火器一個現代的名字--地雷。
在平安與北軍交鋒時,郭英並沒有閑著,他預計到了北軍的行動路線,在他們的必經之路上埋下了大量地雷。當北軍被擊敗並撤退時,他們及時收到了郭英的這份大禮。
可憐的北軍並沒有探雷器,也沒有所謂的工兵,要想過去,只能拿人來排雷了,於是大家一擁而上,踩上地雷的只能算你運氣不好,下輩子再投胎,運氣好的算是撿了一條命。史載,此戰中燕王朱棣"從三騎殿後",我曾一直為朱棣同志這種捨己為人的精神所感動,但綜合起來看,似乎並不盡然,此舉甚有引人為己排雷的嫌疑。
殿後的朱棣沒有被地雷炸,卻也有了不小的麻煩,由於北軍大敗,情況混亂,等到休戰時已是深夜,伸手不見五指,朱棣竟然迷了路。當然,在那個地方,是不可能找民警叔叔問路的。
朱棣只好下馬趴在地上辨別河流的方向(這個動作似乎並不雅觀),找了半天,才弄清楚東南西北,這才灰頭土臉的回到自己營中。
回到營里的朱棣越想越氣,自出兵以來,如此狼狽不堪還是第一次,憤怒驅使他作出了一個大膽的決定,不再像以往一樣整頓部隊。命令各位將領立刻整兵準備出戰,天明之時,即是決戰之日!
李景隆十分興奮,他終於看到了一次勝利,這說明朱棣也是普通人,他也是可以戰勝的,自從戰敗以來將領們的指責,士兵們的抱怨每時每刻都纏繞著他,無形的壓力使得他抬不起頭來,現在洗刷恥辱的時候終於到了。
朱棣,我的光榮在你身上失去,就從你的身上拿回來!
雙方在同一個夜晚,準備著同樣的事情,擦亮盔甲,磨礪兵器,等待著天明的一刻。對於他們中的很多人來說,這將是最後一個夜晚,他們不會去思考自己人生的意義,對於他們而言,唯一要做的就是等待那個時刻的到來,然後拿起刀劍去殺戮那些自己並不認識的人。
這個夜晚無比漫長,卻又極其短暫。
決戰的時刻終於還是到來了。
朱棣率領著他的全部人馬列隊走向了戰場,在對岸等待他的是李景隆的六十萬大軍。
可怕的平安
戰役仍然是由南軍發起的,在昨天有著良好的表現的平安和瞿能更是不講客套,捲袖子操傢伙就上,但你若認為此二人有勇無謀,你就錯了。他們衝擊的不是北軍的正面,而是后翼!
平安和瞿能帶著自己的軍隊繞了很大的一個圈子,跑到了北軍的後面,他們選擇的攻擊對象是房寬率領的后軍。平安一馬當先,殺入敵陣,用長槍橫掃北軍,先後擊傷多名北軍大將,竟無人可擋!在這兩個狂人的指揮下,房寬軍很快崩潰。
朱棣的作戰計劃就這樣被打亂,在紛亂的局勢中,他作出了冷靜的判斷,要想取勝,唯一的方法就是全力攻擊李景隆中軍,只要中軍被擊退,戰局就一定會大為改觀。
為達到這一目的,他命令大將邱福率軍進攻對方中軍,邱福領命后奮力攻擊李景隆中軍,卻沒有絲毫效果,李景隆的中軍巍然不動,在這次戰役中,邱福辜負了朱棣的期望,而後來的歷史事實證明,這並不是他最後一次讓朱棣失望。
邱福的失敗雖然讓朱棣有些失望,但並未影響他的計劃,因為從某種程度上來說,邱福只是他引開對方注意的一個棋子,那致命的一著將由他自己去下。
與朱棣交過手的人會發現,此人雖有善戰之名,卻喜歡用陰招。他很少從正面衝擊對手,而是常常從對方的側翼發動突然攻擊。此正是兵法中所謂"以正合,以奇勝"。也是朱棣指揮藝術中最大的特點。
這次也不例外,就在他對邱福發出進攻中軍的命令之後不久,他便親率大軍繞到李景隆軍左翼,他將在那裡徹底擊潰李景隆,在以往的無數次戰役中他都是用類似的手段取得了勝利,他相信,這次也不例外。
可是當他到達敵軍左翼準備發動進攻時,卻聽見了自己后軍的嘈雜聲,讓他萬萬沒有想到的事情發生了。李景隆軍居然以其人之道反其人之身,在朱棣轉向的同時抄了他的側翼,並發動了進攻。現在北軍已陷入苦戰。
這下朱棣傻眼了,他萬沒有想到戰局會發展到這個程度,這其中有很大一部分原因在於他把李景隆當成了真的白痴,要知道李景隆雖然會出現間歇性弱智的病狀,大部分時間卻還是個正常人,他已經在朱棣的這一招上吃了很多虧,無論如何都會長記性的。
此時的朱棣已經陷入極其危險的境況,他深入敵境,已成為眾矢之的。南軍已經將他團團圍住,只等著拿他邀功請賞。
朱棣的危局
在這種情況下,朱棣展現了他的勇將風範,等別人來救是不現實的,只有自己救自己。往年征戰煉就的真功夫此時派上了用場,朱棣如同困獸一般,奮死拚殺,他先用弓箭射擊敵軍,隨身攜帶的箭只射完后,他又抽出隨身寶劍,亂砍亂殺,結果連劍也被砍斷,座下戰馬已經換了三匹,鮮血染紅了他的盔甲,他也實在無法支撐下去了。
朱棣明白,繼續在這個地方呆下去定會死無全屍,這麼多人圍著,即使每人只砍一刀,把自己剁成肉餡包餃子也是綽綽有餘的,他決定退回河堤。
可是仗打到這個地步,不是他想退就能退的,等他千辛萬苦到達河堤時,南軍大將平安和瞿能也如約趕到,如果不是部下拚死相救,只怕戰役就到此結束了。
眼見戰局大好,李景隆發布了命令:全軍總攻!
北軍只能苦苦支撐,此時的朱棣已經沒有任何預備隊和后著,而李景隆的大軍正向河堤逼近,這是朱棣有生以來最為危急的時刻。眼看九五至尊的夢想就要破滅,萬念俱灰的朱棣似乎已能夠感受到冰冷的長槍刺入自己身體時的感覺。
就在最後的時刻,朱棣居然想出了一個不是辦法的辦法,他決定再玩一次花招。
他不顧危險,騎馬跑到河堤的最高處,不斷的揮舞馬鞭作出召喚人的動作,這似乎有剽竊三國演義中張飛守長坂橋的手法的嫌疑。朱棣這樣做並不是想成為箭靶子,他的行為類似今天街上的流氓打架時那一聲吆喝:"你小子別走,等我叫人來收拾你!"
但這一招是否有用並不決定於朱棣本人,而是取決於另一個人的愚蠢程度,他之所以要跑到高處,也正是希望自己的這個舉動被此人看見。
這個人就是李景隆,這一次他又沒有辜負朱棣的期望,看見朱棣的這一行動后,他作出了錯誤的判斷,即認為北軍有埋伏,隨即號令南軍退後。就趁著這個時機,朱棣終於逃離了河堤,北軍也獲得了暫時的喘息之機。
李景隆雖然判斷錯誤,但他畢竟仍然佔據優勢,而此時的朱棣卻是真正的叫苦不迭。自從起兵到現在,還未經歷過如此慘烈的戰役,自己的全部軍隊已經投入戰場,再也拿不出一兵一卒,而自己本人也已經身被數創,極度疲憊,難道自己長達十餘年的準備和隱忍就要到此結束嗎?
不會,我絕不甘心!堅持下去,只要能夠堅持下去,事情一定會有轉機的!
就在這樣的信念支持下,朱棣率領他的軍隊繼續與南軍血戰。
堅持固然是可貴的,但是堅持就一定能夠換來勝利嗎,從此時的戰局來看,朱棣翻盤的機會微乎其微,看來除了指望老天爺幫他外,其他的可能性都不存在了。
而且如果朱棣真的相信有老天爺的話,他恐怕也不會造反了。
朱棣的厄運還遠沒有到頭,此時的北軍雖然處於劣勢,但由於其素質較高,一時之間倒也能夠形成僵持的局面,然而就在此刻,南軍的一名將領又發動了新的攻勢,打破了這個僵局。
大將瞿能是南軍中最為勇猛的將領之一,僅次於平安,而在這場戰役中,他更是極其活躍,狀態上佳,如同打了興奮劑一般。他左衝右突,砍殺了無數北軍士兵,勇猛過人。但此人絕非只有匹夫之勇。
在僵持的戰局中,他以自己敏銳的直覺察覺到了戰機,朱棣已經抵擋不住了,只要再來一次衝擊,他就會被完全殲滅!成此大功,捨我其誰!
此時戰場上的士兵們已經殺紅了眼,自天明打到中午,雙方隊形已經完全混亂,夾雜在一起,僅憑衣著展開激戰,完全談不上什麼戰術了。
瞿能以其冷靜的頭腦重新組織了大群士兵,並將他們重新整隊編排,他要發動最後的攻勢,徹底打敗朱棣!在準備妥當后,他大呼"滅燕!滅燕!"的口號率先向北軍發動衝鋒,估計隊伍中也有人喊"同去,同去!"他手下的士兵見主帥如此拚命,大受鼓舞,紛紛冒死向敵陣衝去。
瞿能的衝鋒徹底打亂了朱棣的防守體系,原本已經十分薄弱的防線又被南軍騎兵分割成幾段,看來朱棣的天子之路就要到此為止了。
但接下來卻發生了一件讓人匪夷所思的事情,這件事出乎所有人的意料,而其詭異之程度實在不能無法用歷史規律來解釋。
此事發生在瞿能發動衝鋒,朱棣軍隊即將崩潰時,要形容這件事情,我們必須換用《封神榜》或是《西遊記》中的語言:"本是晴空萬里之天,突然天地變色,飛沙走石,妖風四起,但見那妖風纏繞營中帥旗,只聽得咔喳一聲,旗杆折斷,大旗落地!"
這件事實在令人匪夷所思,這風早不刮晚不刮,單單就在這個時候颳起來,這麼大的戰場,刮點什麼不好,偏偏就把帥旗刮斷了。若非此事載於正史,也真是讓人難以相信。
南軍懵了,這個變故是誰也沒有想到的,當時的士兵們十個裡面有九個都是封建迷信的受害者,朱棣起兵時房上掉兩片瓦,都要費盡口舌解釋半天。如今連當打仗的旗幟也被吹斷了,就如同做生意的被人砸了招牌,惶恐不安之際哪裡還有心思去打仗?
而朱棣卻是大喜過望,他的運氣真是太好了,毫無出路之時竟然出現如此轉機,其發生概率大概相當於我們今天買兩塊錢彩票中五百萬巨款。當然更讓他想不到的是,在他後來的軍事生涯中,他還會再中兩次五百萬。
朱棣是一個能夠抓住戰機的人,他趁著南軍驚恐不安之時,繞到南軍后側,發動了猛攻,南軍驚慌失措之餘無力抵擋,全軍潰敗。朱棣好人做到底,送佛送上天,借著風勢順便放了一把火,火借風勢,風助火威!在漫天大火之中,北軍發動了總攻擊。
突然發生的變化,讓瞿能大為意外,回眼望去,大本營已經陷入一片火海,士兵們四散奔逃,北軍騎兵到處出擊追殺逃跑的南軍。敗局已定,大勢已去,而自己突入敵陣已被重重包圍,想要突圍也是不可能的事了,他回望一直跟隨自己拼殺的兒子,苦笑道:"今日即在此地為國盡忠吧。"隨即率軍奮死拚殺,父子倆最終都死於陣中。
南軍大敗,最能作戰的平安也撐不住了,抵擋不住北軍的攻勢,率軍敗走,而素來有逃跑傳統的李景隆更是二話不說,率大軍向南方逃竄,老前輩郭英也不甘人後,估計他對李景隆失望已極,逃命都不願意和他一起走,獨自向西逃去。

[ 本帖最後由 一個中國人 於 2009-1-16 22:37 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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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aoda1 發表於 2006-7-6 20:08 | 只看該作者
歷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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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一個中國人 發表於 2006-7-8 17:12 | 只看該作者
2006.7.7

(長篇)明朝的那些事兒-歷史應該可以寫得好看[221-230]  

此戰南軍損失十餘萬人,其餘全部逃散,所謂兵敗如山倒,朱棣自然不會放過追擊的機會,他下令北軍全線發動反攻,誓要將南軍六十萬人全部一網打盡。按照戰場的形勢,他本來是很容易達成這個願望的,但一支軍隊的出現打破了他的美夢。
當朱棣追擊時,意外地發現一支士氣高昂,未受損失的精銳部隊擋住了他前進的路線。率領這支軍隊的正是徐輝祖。徐輝祖怎麼會突然率領一支毫髮無損的部隊殿後呢,這還要從戰前說起。
在此戰開始之前,朱允炆曾單獨召見徐輝祖,並交給他為大軍殿後的任務。因為朱允炆雖將大軍交給李景隆,卻也對此人的指揮能力有所懷疑,為以防萬一,他特地讓徐輝祖斷後。沒有想到這一招竟然真的起了作用。
徐輝祖的掩護為軍隊的撤退贏得了時間,也為下一次的反攻保留了力量。
白溝河戰役結束了,在此戰中,朱棣戰勝了強大的南軍,雖然勝得有些僥倖,但畢竟還是勝了,他從此初步掌握了戰場的主動權,而此戰的勝利也使他的聲望達到了頂點,即使是他的敵人也不得不承認,朱棣確實是這個時代最為優秀的將領。
而京城的朱允炆應該也從此戰中獲得了不少教訓和經驗,在我看來,至少有三條:1、李景隆確實是軍事蠢材,應該像扔垃圾一樣扔掉。2、環境保護是個大問題,應該多搞點綠化,防止大風揚沙天氣的蔓延。3、旗杆應該換成鐵制,不可偷工減料。
獲得勝利的朱棣帶著滿身的傷痛和疲憊回到了自己的大營。這實在是他經歷過的最為艱苦的戰役,若不是那場大風,勝負誰屬還很難說,但不管怎樣,他還是贏了。
自從起兵以來,他終於能夠睡個安穩覺了,李景隆的六十萬大軍被打敗了,是被僅有十餘萬軍隊的自己打敗的!這是一個了不起的成就,自信一點點在他的胸中蔓延開來,他甚至開始認為,這個時代就是為自己而設置的舞台,在這個舞台上,沒有人可以做他的對手。他將繼續獨自表演,直至走向這條天子之路的終點。
放眼天下,何人是我敵手!
就在朱棣為他自己的戰績得意時,李景隆的拙劣表演還沒有結束,他抵達德州沒多久,北軍就追了過來,李景隆二話不說就棄城逃跑,他忠誠的完成了為朱棣運送軍用物質的使命。給北軍留下了上百萬石糧食。而得到糧食的北軍似乎從這位運輸大隊長身上嘗到了甜頭,繼續追著他不放,一直追到了濟南。
朱棣原先的軍事行動都是在自己屬地附近進行的,所以南軍即使被擊敗,也可以再次組織進攻,但是這次不同了,如果北軍佔據了濟南,他們就將佔據這個水陸要衝,退可保北平,進可攻京城。這就好比在朱允炆家門口修了個炮樓,什麼時候心血來潮就打兩炮過去,到那個時候,南軍就真的回天無力了。
可是局勢已經到了這個地步,南軍的最強主力也已經被擊敗,誰還能挽救危局呢?
其實朱棣也是這樣想的,朱允炆手下那幾條槍他閉著眼睛都能數出來,還有什麼人能抵擋自己呢?他已經收拾好行李,準備去城內的大明湖釣魚了。
到此為止吧,朱棣,上天畢竟還是公平的,你所期待的對手已經到來了,他就在你眼前的這座城市裡等待著你!
一個管糧餉的人
在李景隆進行白溝河之戰時,一位山東的官員承擔了為李景隆大軍押運糧餉的任務,他很盡責,糧餉從來不缺。但他的辛勤工作並不能挽救戰役失敗的結局。李景隆潰敗的時候,他跟隨李景隆撤退,但他撤退的速度要遠遠慢於這位長腿主帥。
一路上,他不斷的收攏那些被擊潰的士兵,並將他們組織起來,在當時人們的眼中。這實在是一種讓人很難理解的行為,所謂大廈將傾,獨木難支,而且隨著李景隆的潰敗,沿路的各府縣都聞風而降。江山隨時可能易主,大家都已經開始為自己將來的前途打算了。可是這個人卻仍舊干著這樣的工作,其實不只官員和將領們不理解,連他收容的那些士兵們也不理解,他們不知道這個人為什麼要收容他們,準備把他們帶到哪裡去。
「濟南」他說道,「我們要去守衛濟南。」
「主帥都跑了,大人您能守得住嗎?」
「我是山東參政,是朝廷委派的官員,這是我的職責。」
這個按時運送糧餉,盡職盡責,在危急時刻挺身而出的人叫做鐵鉉。
鐵鉉,河南鄧州人(今河南鄧州市),他的履歷並沒有什麼引人注目之處,但讓人吃驚的事,他是一個不懂軍事的知識分子,洪武年間他由國子監生直接授官為禮部給事中,建文帝登基后被任命為山東參政。
然而就是這麼一個不懂軍事的知識分子挑起了那幅誰也不願承擔的重擔——挽救國家危亡。
鐵鉉並不是那種幼年熟讀兵法,聞雞起舞的遊俠之人,在此之前,他的人生就是讀好書和做好官。第一次看到戰場上血腥屠殺的場面,他也曾經猶豫和膽怯過,以他的官職,如果願意投奔朱棣,是能夠撈個好前途的。但他最終選擇了堅持自己的原則和信念。
因為在他的眼中,朱棣並不是什麼遭受奸臣迫害,被逼靖難的英雄,而只是一個攪亂太平盛世,圖謀不軌的亂臣賊子。他的道德觀念使得他無法去接受這樣的一個人成為國家新的主宰。
不接受是容易的,但要挺身而出反抗就難了。鐵鉉雖然是個書生,卻也明白戰爭絕非兒戲,如果選擇對抗,他就將面對這個時代最為優秀的統帥——朱棣。
拿什麼去對抗這個可怕的敵人呢,四書五經?仁義道德?
這些都沒有用,但鐵鉉由他自己的武器,那就是愛國的熱情和不屈的信念。
在他組織士兵趕往濟南的路上,他遇到了一個叫高巍的人,正是此人堅定了他的意志。
高巍,遼州(今山西左權縣)人,他與鐵鉉很早就相識,且情誼深重,就在官員們紛紛跑去投靠朱棣時,高巍卻從朱棣的屬地里逃了出來,他的目的和鐵鉉是一致的——以身許國。
鐵鉉在臨邑遇到了這位老相識,兩人抱頭痛哭,表明心跡,立誓盡責守護濟南,至死方休!
除了鐵鉉和高巍外,另一個平凡的官員也因為他英勇不屈的事迹在歷史上留下了他的名字。
這個人叫王省,戰爭到來之前,他在濟陽擔任教喻的職務,過著平靜的生活。所謂教喻是官方的教職,相當於今天的教育局官員。他的日常工作就是教授學生知識。李景隆潰敗之後,他被攻入城中的被軍士兵抓獲,逼他投降,但他英勇不屈,慷慨陳詞,北軍士兵竟然為他所感動,放走了他。
但更出人意料的事,他被放走後並未回家繼續過自己的日子,而是召集他的學生們,在平日上課的明倫堂教授了他人生中的最後一堂課。
他對自己的學生說道:「我平時教了你們很多東西,但其中要義你們未必知道,今天我就告訴你們,其中精髓就在於此堂之名明倫二字,請諸君牢記。」說完他便以頭撞柱而死。學生們見此慘狀嚎啕大哭,上前救護,已然回天乏術。
王省不畏強權,不求苟活,為自己的信念而死,死得其所,死得其所。
已經死去的王省和正在趕路的鐵鉉是相同的人,他們都為了自己心中的信念而奮鬥,區別只是在於一個報國無門,一個效力有方而已。
即使你的敵人無比強大,即使你沒有好的應對方法,但只要你有敢於面對強敵的決心和勇氣,你就會發現,奇迹是可以創造的。
鐵鉉和高巍兩個人以必死的決心帶領一群殘兵奔赴濟南,可當他們到達濟南后,卻意外的發現李景隆又吃了一次敗仗。原來李景隆一口氣逃到濟南后,整頓了部隊,此時他的手下還有十幾萬人。他本打算抵抗一下,沒有想到朱棣沒有留給他這個機會。
朱棣率領大軍向李景隆發動了猛烈的進攻,而李景隆已經被打出了恐朱症,一觸即潰,這次他逃得更為徹底,單人匹馬跑了回去,把十幾萬將士都送給了朱棣。
鐵鉉就是在這種情況下進入濟南的,他不會想到,作為一介書生的他將在這裡立下不朽功績,並為這個城市的人世代傳頌。
就在濟南城中,鐵鉉遇到了另一個影響他一生的人,此人叫盛庸,是李景隆手下的都指揮使。這位盛庸名中雖有一個庸字,但他本人卻絕不昏庸。相反,他是一個極具軍事才能的將領,不過在李景隆的手下,再有才能的人也是沒有用的。
李景隆的逃走對他們而言也算是一件好事,鐵鉉和盛庸終於可以擺脫這個蹩腳的傢伙,去創造屬於他們自己的奇迹。
此時的濟南城裡,擠滿了人心惶惶的逃難百姓和打了敗仗的殘兵敗將,治安情況也不好,有戰鬥力的士兵極度缺乏,鐵鉉面對的就是這樣一個爛攤子。而且上天也沒有給他更多的時間,朱棣已經帶領著他的十幾萬軍隊準備攻城了。
這又是一場看似勝負懸殊的較量,很多人如果處在書生鐵鉉的角色上,早就開門投降了,事實擺在那裡,李景隆最強大的六十萬軍隊已經被打垮了,現在城內的不過是些漏網之魚,而論軍事素養,鐵鉉等人更是無法和朱棣相比。
朱棣似乎也是這樣認為的,他一反常態,不再畏首畏尾,而是第一次主動採取攻勢,他把自己的所有軍隊列隊紮營於城下。他已經打敗了所有強大的敵人,擁有了更強的實力,無數的州府都投降於他,但出乎他意料的是,眼前的這座柔弱不堪的城池居然不投降,而且擋住了自己的去路!
他決定改變自己的戰術,硬拼一下,他要讓這座城市徹底屈服於他。
朱棣過於得意忘形了,他似乎忘記了他當年是怎樣戰勝比自己強大的敵人的。決定戰爭勝負的並不一定是先進的武器和士兵的數量,而是人的決心和智慧。
善守者潛於九地之下
鐵鉉雖然不是科班出生,不懂得軍事,但他是一個極有悟性的人,他在嚴酷的戰勝中鍛煉了自己,了解了戰爭的規律,並最終被推舉為濟南城的鎮守者。而具有豐富軍事經驗的盛庸更是成為了他的得力助手,這兩個人的組合將在今後數年內讓朱棣寢食難安。
朱棣在準備妥當后,派遣士兵向濟南發動了進攻,北軍日夜攻打,鐵鉉親自在城上指揮戰鬥,身先士卒,他的這種行為感動了原本垂頭喪氣的士兵們,在這些戰敗者的眼中,鐵鉉是一個可以信任和依靠的人。在鐵鉉的鼓舞下,防守官兵士氣大振,連續打退朱棣多次進攻,北軍在城下徘徊數日,始終不得門道,每天除了抬回無數具屍體,再無任何進展。
朱棣向來不是一個蠻幹的人,他觀察了濟南的地形后,想出了一條很是毒辣的計策,他決堤放水,希望用洪水淹沒濟南城,並摧毀城內守軍的意志,這一招確實厲害,守軍是不可能一邊游泳一邊打水仗的,而這種人為的灌水法用編織袋是堵不住的,眼看城池就要失守,但鐵鉉並不慌亂,他想出了一個絕妙的方法,不但可以緩解眼前的危機,還有希望畢其功於一役。
鐵鉉的計劃是這樣的,他預備了一千人前去詐降,並希望朱棣單騎入城接受投降,以表明他的誠意。他相信,在危急時刻的投降,朱棣是不會懷疑的。
果然,朱棣上當了,他真的是一個人來的,濟南城城門大開,似乎在等待著它的新主人的到來,而實際上,這座不設防的城市是鐵鉉張開的一口麻袋,正等待著獵物的到來。
就在朱棣騎馬即將進入城內時,城內忽熱有人叫了一聲:"千歲!"這正是行動的暗號,叫聲未絕,麻袋已經收口,從城門上突然降下類似武俠片中機關的鐵板,意圖將朱棣困在城內。
這算得上是一個極為精妙的設計,可惜,那位操作的仁兄手稍微急了點,鐵板沒有隔住朱棣,卻正好打在他的馬頭上。朱棣被這道天降鐵板搞懵了,他慌不擇路,立刻換了一匹馬逃命去了。
這件事情使得朱棣十分氣惱,他難得信一回別人,卻被欺騙了,他那並不純潔的心靈受到了鐵鉉無情的傷害,於是他再次命令士兵猛攻濟南城,但濟南仍舊防守嚴密,朱棣一連打了三個月,都沒有任何進展。
為了打破僵局,朱棣決定使用他最後的秘密武器--大炮,明代的大炮已經廣泛應用於戰場,在靖難之戰中,南北兩軍都使用這種武器,但總體而言,北軍使用的頻率要少得多,究其原因,可能是由於北軍以騎兵為主,而朱棣的戰術是突襲,這樣的戰術特點決定了他們不願意也不可能隨時帶著這些動輒幾百公斤重的大傢伙。但現在既然是攻城戰,大炮就派得上用場了。
這下鐵鉉終於要面對他鎮守濟南以來最大的危機了,當時鐵鉉的手中沒有火箭炮,憑著火銃和弓箭也是不可能摧毀對方的炮兵陣地的,他只能眼睜睜的看著北軍士兵一邊唱著小曲,一邊裝填彈藥,然後點燃引線,把特製的禮物--各種大鐵球,以空降的形式送給自己。
當然了,能人總是能夠從沒有辦法的地方想出辦法來的,如果鐵鉉真的無計可施,讓北軍就此攻破城池,相信濟南城內就不會到今天還有紀念他的鐵公祠了。順便說一句,我也曾經去拜過,因為即使單憑他處理這次炮轟濟南的危機時表現出來的智慧,他也有資格被後人崇拜了。
正當朱棣準備好大炮和彈藥準備炮轟濟南城時,城頭上出現的一幕讓他目瞪口呆,他立刻下令不許開炮,因為當他看到城頭上鐵鉉掛出來的那些東西時,他知道,打不打得下濟南只是小事情,要是開炮把這些玩意打壞,那才真是大麻煩。
到底是什麼東西讓朱棣如此投鼠忌器呢?鐵鉉手中似乎也沒有什麼值錢的東西了,而且即使有什麼值錢的玩意,只要開炮打進城去,所有的一切都將歸自己所有了,還忌諱什麼呢?
事情滑稽就滑稽在這裡,鐵鉉掛出的這些玩意一點不值錢,但卻是真要命,就算你打死朱棣他也是不敢開炮的。原來鐵鉉找人連夜做了十幾個大牌子,上面工工整整地寫了"大明太祖高皇帝神牌"幾個大字,掛在城牆的四周。
這些木牌子真是比防彈衣還頂用,朱棣在城下氣急敗壞,破口大罵,但就是不敢動真格的,而這一切都早在鐵鉉的預料之中。
要知道這個世界上的事情沒有朱棣不敢幹的,他敢對皇帝無禮,敢瞧不起皇帝,還敢公開造反,而這些木牌不過是用普通的木頭寫上幾個字而已,為什麼鐵鉉斷定朱棣絕對不敢損壞這些木牌呢?
如果說當時有心理戰的話,那麼鐵鉉應該就是其中高手,他準確地抓住了朱棣的弱點。朱棣弱點並不多,但確實是有的。他的弱點就是出兵的理由。
雖然天下所有的人都知道朱棣是反賊,但是朱棣畢竟還是有一定的理論支持的,這個支持就是他老子朱元璋的遺訓,所謂藩王靖難,掃除奸臣是也。其實也就是用老子來壓孫子。可是現在鐵鉉掛出這些自己父親的神牌,如果用大炮攻城的話,豈不是連老爹的神位也敢毀?
這是萬萬使不得的,朱棣何嘗不知道這些所謂神牌可能是鐵鉉派人上山砍了木頭下來,找幾個測字先生寫的,有何神聖性可言。但奇怪就奇怪在這裡,大家都知道這玩意是假的,可就是沒人敢動手去砸了它。而朱棣這種既當婊子又想立牌坊的心裡也被鐵鉉充分利用,弄出了這麼一幕滑稽戲。
城下的朱棣大炮齊備,兵馬強壯,只要命令開始攻擊,濟南唾手可得,可他暴跳如雷,有怒難發,就是不敢開炮。城上的鐵鉉得意洋洋,敲打著那些昨天可能還是山中林木的所謂神牌,以挑釁的眼光看著下面的朱棣,就差喊出"向我開炮"這樣的豪言壯語,那意思似乎是說:有種你就開炮啊!
朱棣沒種開炮,只好收兵回營,這應該是朱棣軍事生涯中最為窩囊和鬱悶的一天。
這一幕後來被很多電視劇引用,皆未註明轉載,在此本人也為鐵鉉先生申明一下,此舉為鐵鉉先生原創,他的智慧和這種玩弄敵軍於股掌之間的氣魄確實值得我們景仰。
朱棣終於感覺到了自己對手的強大,一群殘兵敗將,一個沒有打過仗的書生,一座似乎踢一腳就會落下幾塊磚頭的城池,居然擋住了自己。而這也是他開戰的第一次失敗。
看來上天是不會讓我一個人來主宰這個時代的,我失敗了,濟南並不屬於我,至少現在不是,還是班師回去吧。
可是他想走就能走得了嗎,城中的鐵鉉敏銳地發覺了朱棣撤退的跡象,他和盛庸率軍追擊,狠狠地打了一次落水狗,朱棣慌不擇路,一退幾百里。鐵鉉趁勢進攻,收復德州。
鐵鉉和盛庸在危急時刻挺身而出,敢於迎戰強大的朱棣,並憑藉自己不懈的努力和堅持的信念獲得了濟南守備戰的勝利,為下一步的反攻爭取了時間,可謂挽狂瀾於既倒。而鐵鉉也因他在戰役中表現出來的智慧和勇氣,作為一位傳奇人物為濟南人所銘記。
    此戰的勝利給長期以來鬱悶無比的建文帝帶來了一絲曙光,他晉陞鐵鉉為山東布政使,之後又讓他擔任了兵部尚書,這位並非干軍事出身的書生能夠擔任最高軍事長官,實在要感謝朱元璋的清除功臣活動和李景隆的愚蠢無知。
    而建文帝終於也做出了一個十分英明的決定,他撤換了李景隆總司令的職務,並將此職授予盛庸,事實證明,在當時,盛庸確實是這個職務最適合的人選。
    同時,逃跑比賽冠軍李景隆一溜煙回到了京城,這位仁兄實在是讓人無話可說,出師時候的六十萬大軍輸得一乾二淨,只剩下了他本人光著屁股跑回來,連當初保舉他的黃子澄都想拿把刀砍死他,黃子澄覺得自己罪孽深重,恨透了李景隆,便聯同御史大夫練子寧和御史葉希賢向建文帝慷慨陳詞:立斬李景隆!
    但是建文帝拒絕了他們的要求,他拒絕的理由似乎也很充分,李景隆是他的親戚,建文帝一向以慈悲為懷,具有博愛精神,對造自己反的叔叔都關愛有加,更何況是一個打了敗仗的表親。而且在他看來,李景隆打敗仗已經是即成事實,殺掉他沒有多大用處,養著他也不過每年多廢點糧食,何必一定要取人性命呢?
    但是建文帝錯了,他不會想到這個打了敗仗的李景隆其實還有著第二個身份,在不久的將來他會對局勢產生重要影響。
    不管怎樣,南軍方面終於從開戰後的一頭霧水,稀里糊塗的狀態中恢復過來,他們確實找到了能夠對付朱棣的將領,並開始積聚反攻的力量。
    經過休整后,重新布置的南軍準備向朱棣發動反攻,保守的耿炳文和愚蠢的李景隆將不再出現,朱棣將面對由新一代的優秀將領組成的南軍最強陣容,也將迎來他人生中最為慘痛的失敗。
    善攻者動於九天之上
    朱棣從來都不是一個被動挨打的人,在得知盛庸準備北伐后,他已經提前做好準備,開始了進攻。
    建文二年(1340)十一月,朱棣向南軍重兵駐守的滄州發動進攻,殲滅數萬南軍,並俘獲大將徐凱,之後朱棣馬不停蹄,繼續發動猛烈進攻,攻克德州、濟寧、臨清等地。
    此時的統帥盛庸在得知朱棣先發制人後,準確地判斷了形勢,並準備轉攻為守,吸引北軍前進,他明白小打小鬧是解決不了問題的,與朱棣的決戰是在所難免了。
    他在仔細勘查地形后,選定了決戰的戰場--東昌,這裡即將成為北軍的集體公墓。
    為了吸引朱棣前來決戰,盛庸放棄了很多城市,避其鋒芒,他有步驟地安排自己的軍隊節節後退,以引誘朱棣繼續前進。他相信,濟南的失敗必然會使得朱棣更具有進攻性,也更容易掉進自己布下的陷阱。
    盛庸的估計是正確的,此時的朱棣確實有著比以往更強的進攻慾望,濟南的失敗讓他寢食難安,特別是鐵鉉使用掛神牌這樣的手段逼退自己更是讓他有被人耍弄的感覺。但他還是有充分的自信的,即使鐵鉉再聰明,那也只是防守的本事而已。真正決定戰場勝負的還是進攻。
    若論進攻,放眼天下,有何人可與自己匹敵!
    他並非沒有察覺到盛庸的企圖,但他有著充分的自信,在他年少時,已經投身軍伍,得到過無數名將的指點,經歷過戰場的血腥廝殺,他戰勝了無數可怕的敵人,有著充足的戰鬥經驗,南軍的那些將領,不是太老,就是太嫩,不可能成為自己的對手。
    在南軍中堪稱自己敵手的只有一個平安,此人確實是一個勁敵,如果他成為南軍統帥,倒真是難以對付,但可喜的是朱允炆似乎又犯了一個錯誤,他任命李景隆手下的都督盛庸接替了指揮位置,讓平安做了盛庸的副手。
    他也曾事先探查過敵軍主帥盛庸的情況,果然不出他所料,盛庸並沒有什麼耀人的功績,原先只不過是李景隆的部下,而且此人有一個弱點,那就是不善於指揮騎兵。
    在冷兵器時代,騎兵是戰爭中的主力兵種,以往在對付外來游牧民族入侵時,騎兵是最主要的軍事依靠。而在朱棣的那個時代,南北軍中公認最為優秀的騎兵將領恰恰是朱棣本人。他曾親率大軍深入大漠,清剿北元,累積了豐富的軍事經驗,他還有著足以自傲的指揮能力和強壯的士兵,而對手卻只是自己手下敗將的部下,與自己相比,盛庸不過是一個無名小卒。
    在朱棣看來,這場戰役是沒有懸念的,他堅信在面對面的交鋒中,精銳的北軍騎兵將摧枯拉朽般把敵人打得粉碎,而自己將註定是戰役最後的勝利者。
    不過事實證明,每個人固然有自己的短處,但也必然有著自己的長處。盛庸雖然沒有朱棣那樣優秀的騎兵指揮能力,但他也有自己擅長指揮的兵種。
    朱棣的大軍仍在前進,同年十二月份,北軍先後攻佔了東阿,東平等地,不斷向盛庸預先設計的戰場--東昌前進。
    在離東昌不遠的滑口,朱棣遭遇了盛庸手下大將孫霖帶領的前鋒部隊,似乎與他所預想的一樣,盛庸的軍隊不堪一擊,他沒有費多大工夫就擊潰了對手。這使他更加相信,盛庸將和李景隆一樣,敗在他的手下,然後灰溜溜的逃回去。意氣風發的朱棣終於擺脫了濟南作戰的陰影,他率領著十餘萬大軍抵達了最終的決戰地點--東昌。
    盛庸正在這裡等待著他,說起盛庸這個人還真是有幾分傳奇色彩,明史盛庸傳第一句話就是:盛庸,不知何許人也。看似滑稽的語言說明這是一個生平不明的人,用今天的話來說就是黑戶,出生地,出生日期,父母皆未註明。但有一點是清楚的,那就是他打過很多敗仗。
    他先在耿炳文手下當參將,經歷了真定之敗,然後隨著李景隆代替了耿炳文的位置,他就轉而跟隨李景隆。應該說在李景隆的手下,盛庸還是學會了很多東西,比如打敗仗后如何逃跑、如何選擇逃跑路線,如何收拾殘兵敗將等等。
    在那一次又一次的失敗戰役里,他已經習慣了戰敗者的角色,他似乎是在被人追逐中度過自己前兩年的軍事生涯的,人家跑,他也跑,從真定跑到北平,再跑到德州、濟南,一直以來他都被像趕鴨子一樣趕來趕去。
    對於盛庸來說,所謂軍人的尊嚴在他那裡不過是一句笑話而已,失敗、逃亡、再失敗、再逃亡,如同喪家之犬一樣的生活還有什麼尊嚴可言?
    當然,如果盛庸就這樣混下去,那麼在歷史上也就不會有盛庸傳了,他在歷史中最多會留下一句諸如某將名盛庸被斬於某役中的記載。後來的事實證明,他是一個有著卓越軍事才能的人,雖然他沒有跟對領導,但在那一次又一次的失敗中,他學到的絕不僅僅是逃跑,失敗磨礪了他的心,而他從失敗中獲得的最珍貴的財富,就是他終於可以從旁人質疑責怪的眼光中站起來,大聲說道:"勝利終歸是會屬於我的!"
    盛庸曾多次在陣中看到過朱棣的身影,朱棣那快速的進攻和突破,選擇時機的突然性和準確的戰場判斷力都給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每次當他看到朱棣身先士卒,率領他的精銳騎兵來往縱橫,無人可擋的雄姿時,他都會產生無盡的感慨和疑問:這個人是可以戰勝的嗎?

[ 本帖最後由 一個中國人 於 2009-1-16 22:40 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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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uaxin671 發表於 2006-7-15 01:23 | 只看該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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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一個中國人 發表於 2006-7-24 20:28 | 只看該作者
2006.7.24

(長篇)明朝的那些事兒-歷史應該可以寫得好看[231-240]

    在那一次次的失敗中,盛庸不斷的學習和總結著經驗教訓,他漸漸的摸清了朱棣的進攻套路和方法,即以騎兵突擊側翼,正合奇勝的軍事策略。而在白溝河之敗后,他逃到了濟南,見到了並非軍伍出身的鐵鉉,在那危急的時刻,他與鐵鉉齊心協力,終於第一次擊敗了朱棣的軍隊。這件事情讓他認識到,朱棣並不是所謂的戰神,他也是可以被擊敗的。
    在經過仔細謀划后,他根據朱棣的攻擊方式專門設定了一套獨特的戰法,並在東昌設下戰場,準備迎擊朱棣,其實盛庸的心裡也很清楚,濟南之戰的勝利多少有點僥倖,而要想在野戰中戰勝朱棣就十分困難了。朱棣統帥的北軍長期以來都依靠騎兵為其主力,多次征伐蒙古,極善野外作戰,而盛庸也確實如朱棣所料,他並不是一位卓越的騎兵指揮官,但他敢於迎戰朱棣,是因為他有著自己擅長使用的秘密武器和應戰方略。
    前哨已經向盛庸報告了朱棣到達東昌的消息,盛庸知道,他終於要面對這個可怕的敵人了,這一次戰役中,自己不再需要向任何人去報告軍情了,但這未必是一件好事,因為所有的責任和重擔都壓到了自己的身上,再沒有任何人可以依靠。
    出乎盛庸手下將領的意料,盛庸並沒有選擇堅守城池,這些將領們都和盛庸一樣,在數次敗仗中吃夠了朱棣的苦,深知其厲害,對於正面與朱棣作戰都存在著或多或少的恐懼心理。所以當盛庸宣布他將列隊背城迎戰時,手下將領一片嘩然,爭論之聲四起。
    盛庸並沒有說話,而是靜靜地看著他的將領們,慢慢的,將領們也終於安靜下來。此時盛庸終於開口說話:"我相信諸位絕非貪生怕死之輩,燕王確實厲害,但若一味死守城池,待其侵掠而來又席捲而去,我等為人驅趕,何日方休!但請各位齊心協力,與其決一死戰,勝負雖未可定,忠義必可留名青史!"
    背城而戰,有進無退,有生無死!再也不能逃跑了,即便是為了軍人的尊嚴,也要決一死戰!
    朱棣,就讓你看看我這個無名小卒的厲害!
    東昌決戰
    朱棣帶領著他的精銳部隊來到了東昌,開始了與盛庸的決戰。正如他所料,盛庸的軍隊中騎兵既不多也不精,但這些士兵卻裝備了另一種武器--火器和弓弩。
    盛庸深知,要在騎兵對沖中戰勝朱棣,無異於痴人說夢,於是他發揮了自己的特長,大量裝備了火器和弓弩,為了增加殺傷力,他還命人在弓弩的箭只上塗抹了毒藥,不給北軍負傷后等救護車的時間,務必做到一擊必殺。
    朱棣看見這個陣勢,終於明白了來者不善,但箭在弦上,不得不發,就看是你的弓弩快,還是我的精騎快吧!
    在一聲號令之下,朱棣親自率領騎兵攻擊,如以往一樣,他選擇的攻擊方向還是盛庸軍的左翼,但在他全力攻擊之下,左軍竟然巋然不動。朱棣反覆衝擊,卻毫無效果。
    朱棣的這一招實在是老掉牙了,盛庸對此早有準備,他不但派重兵保護自己的左翼,還設計了一個朱棣做夢也想不到的圈套。他決定將計就計,利用朱棣的這一進攻特點徹底的擊敗朱棣。
    進攻失敗的朱棣及時調整了軍隊部署,他決定改變突破口,以中央突破戰術攻擊盛庸中軍,以求獲得全線擊潰之效。他重整了部隊,轉移到了中軍方向,準備發起一次致命的攻擊,但他預料不到的是,當他威風凜凜的整肅隊伍準備進攻時,他和他的部隊已經站在了盛庸的麻袋口上。
    很快,朱棣率領他的騎兵發動了最大規模的進攻,如他所料,盛庸的中軍一觸即潰,紛紛向後逃散,朱棣大喜,發動全軍追擊敵人。可是他的追擊沒有持續多久,朱棣就驚奇的發現,越往裡突進,南軍的人數越多,而且他們並不像是逃散的士兵,手中都拿著火器和弓弩。正瞄準著自己的軍隊。
    一個念頭瞬間閃過朱棣的腦袋,"上當了!"
    這正是盛庸的計劃,他料定朱棣左翼攻擊失敗後會轉而攻擊中軍,便設下陷阱,遇朱棣攻擊時安排中軍後撤,待其進入包圍圈后再進行合圍發動進攻。
    朱棣又一次陷入了危機之中,這一次他不可能如白溝河之戰那樣去欺騙敵軍主帥了。盛庸不是李景隆,而且朱棣已經成為囊中之物,他這次就是把馬鞭揮斷,也不會再有任何效果了。
     救兵
    此時在包圍圈外,還聚集著朱棣的大批士兵,但由於主帥被圍,大家都不知所措,經驗告訴我們,關鍵時刻總是有英雄人物出現的。這次充當英雄的是朱能。
    他緊跟朱棣攻擊南軍,但在一片眼花繚亂的陣法變換之後,他發現自己把主帥給丟了,這還了得,再不把人找到,全軍就有崩潰的危險!
    當他得知朱棣已被包圍時,立刻率領自己的親兵向南軍包圍圈猛衝,此人實在是少有的勇猛忠義之人,也出了名的不要命,之前他曾有過帶領三十餘人追擊數萬大軍的光輝記錄。這一次他也沒有讓朱棣失望,左衝右突之後,他居然在亂軍中找了朱棣,並和他一同衝出重圍。
    此時遠處指揮的盛庸怒不可遏,他沒有想到自己花心思設計的圈套居然還是被朱棣跳了出去,既然朱棣已經逃走了,那就去攻擊北軍士兵,一個也不要讓他們溜走!
    所謂有失必有得,盛庸設置的圈套雖然沒有能夠套住朱棣,卻套住了另一個人。
    朱棣被包圍之後,最為著急並不只是朱能一人,張玉也是其中之一。他是公認的朱棣手下第一大將,在以往的戰役中,他身先士卒,居功至偉。朱棣也與他交誼深厚,眼見自己敬愛的領導被陷了進去,張玉也效法朱能,拚命衝進包圍圈。
    經過奮死拚殺,張玉終於沖了進去,但他看到的不是朱棣,而是死神的笑容。
    此時朱棣已經被朱能救走,而殺紅了眼的南軍士兵眼看著到手的鴨子飛了,正想找個人發泄一下,而張玉的出現正好滿足了他們的願望。於是眾人一擁而上,人手一刀,把張玉砍成肉醬。此時以往被朱棣追著跑的將領們都意識到,有怨報怨,有仇報仇的時候到了。他們不需要盛庸的動員,拚命追殺落水狗,北軍隨即一潰不可收拾。
    所謂屋漏偏逢連夜雨,破鼓總有萬人捶,在這全軍敗退之時,偏偏朱棣的另一個剋星平安又率部趕到,與盛庸合兵一處,追著朱棣跑,一生幾乎從未打過敗仗的朱棣就這樣敗在了一個無名小卒的手上。
    東昌之戰成就了盛庸的名聲,他不畏強敵,敢於憑藉自己的勇氣和意志挑戰當時最優秀的將領朱棣,從某種意義上說,正是他打破了朱棣不可戰勝的神話。而朱棣也終於領教了這個無名小卒的厲害,此戰他苦心經營的北軍精銳大部被殲滅,元氣大傷。
    所謂戰場之上刀劍無眼,沒有人是絕對安全的,即使是勝利的一方統帥盛庸也有被北軍箭弩擊中的危險,說來十分滑稽,雖然此戰中盛庸大量使用了火器和弓弩,並幾乎全殲了朱棣的北軍,在這場戰役中,最安全的人卻是敗軍主帥朱棣,無論南軍士兵多麼勇猛,那些火器弓弩都不敢朝朱棣身上招呼,這也是為什麼朱棣在亂軍之中得以倖免的主要原因。
    這一罕見現象的締造者正是朱棣的死對頭朱允炆,正是他的那道不能傷害朱棣性命的旨意使得朱棣數次死裡逃生。而那些打仗的士兵們並不是傻瓜,他們十分了解其中的利害關係。
    朱棣和朱允炆是叔侄倆,雖然現在刀兵相見,屬於敵我矛盾,但萬一哪天兩人決定不打了,來一場認親大會,再來個和解,轉化為了人民內部矛盾,那可就大大的不妙了。朱棣沒準還能當個王爺,閑來無事的時候寫本回憶錄,記憶起某年某月某日,某某人在某場戰役中砍我一刀或者射我一箭,雖然那時朱棣可能仕途上並不得意,但要整個把小兵還是很容易的。
    正是出於士兵們的這種考慮,朱棣才得以在亂軍之中得以倖免,朱允炆的這道指令最厲害的地方並不在於所謂不得傷害朱棣的命令本身,而是在於無數的南軍的將領和士兵們從此命令中看到了兩人和解的可能性,面前的這個敵人將來有一天甚至可能會成為自己的主人,所以動手殺朱棣這種費力不討好的事情實在是沒有多少人會去做的。
    朱允炆實在是一個不合格的政治家,在打仗之前,他很體貼的給自己的敵人穿上了一件厚厚的防彈衣,然後鼓勵對方向自己進攻,如此作戰,豈有不敗之理!
    天與不取,反受其咎啊
    穿著防彈衣的朱棣回到了北平,雖然他本人在戰役中並沒有吃多大虧,但他苦心經營的北軍精銳部隊幾乎被全殲,這才是他最大的損失。此時的北軍也終於明白,他們並不是百戰百勝,縱橫天下的,自己的對手南軍也有著很強的實力,而東昌決戰的失利使得他們的士氣降到了最低點。
    情緒低落的朱棣照常去找自己的謀士道衍商量應對之策,但這一次他不再是和和氣氣,禮遇有加了。他看著自己眼前的這個和尚,氣不打一處來。如果不是這個和尚,自己也不會毅然決然地走上這條不歸之路。現在說什麼也晚了,只好問問這個和尚下一步該怎麼辦?
    道衍卻沒有朱棣那樣焦急的心態,對他而言,遊戲才剛剛開始。
    他不緊不慢的告訴朱棣,現在已經不能回頭了,最緊要的事情應該是立刻整頓士氣,為下一次的戰役做好準備。
    北軍剛遇大敗,要恢復士氣又談何容易?但道衍似乎總是有辦法的,他為朱棣提供了一個可以用來做感情文章的人--張玉。
    張玉被稱為朱棣手下第一大將,有著很高的威信,朱棣本也對他的死去痛惜不已,便順水推舟,為張玉舉行了隆重的葬禮,並命令所有部下都要參加。由於張玉是死於亂軍之中,估計是沒有屍首的,所以遺體告別儀式也沒法搞,但朱棣還是下足了功夫,他親自為張玉寫悼文,併當著眾人的面脫下了衣服燒掉以示哀悼,雖然根據其財富估計,他的衣服很多,但這一舉動卻打動了在場的很多人,他們紛紛流下眼淚,表示願意繼續作戰,為張玉復仇。
    朱棣用他精彩的表演告訴了我們一個真理:死人往往比活人更好利用。
    毫無退路
    完成表演任務的朱棣疲憊的坐在椅子上,看著對面打坐的道衍,即使這個奇怪的和尚已經跟了他十餘年,但他依然認為這是一個奇怪的人。這個和尚從不安心過日子,一心一意想造反,更奇特的是,此人無論碰到什麼緊急情況,他總是不慌不忙,悠然自得。
    真是個怪異的人啊!
    朱棣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從出兵到如今,他才真正體會到天子之路的艱難,要想獲得那無上的榮光,就必須付出極大的代價。即使自己有著無與倫比的軍事政治天賦,但仍然走得無比艱難,而這次失敗也又一次重重的提醒了他,前路兇險無比。
    朱棣似乎有點厭倦了這種生活,每一天都在擔驚受怕中度過,何時是個頭呢?
    他又看了一眼坐在對面的道衍,這個始作俑者此刻似乎變成了一個與此事毫無關係的人,他搖搖頭,苦笑著對道衍說道:"此次靖難如此艱難,實出意料,若與大師一同出家為僧,倒也不失為一件樂事。"
    聽到朱棣的這番話,一直閉眼打坐的道衍突然間站了起來,走向了對面的朱棣,他沒有如同以往一樣向朱棣行禮,而是做出了一個出人意料的動作。
    他一把抓住朱棣的衣袖,用近乎咆哮的語氣對朱棣喊道:"殿下,已經無法回頭了!我們犯了謀逆之罪,已是亂臣賊子,若然失敗,只有死路一條!"
    朱棣被驚呆了,這些話的意思他不是不知道,他也明白自己失敗后的結局只有一個死,但他仍然不願意麵對這殘酷的現實。不做天子,就不能再做人了。
    在道衍那可怕的逼視下,朱棣帶著一絲無奈的表情垂下了頭,半晌,他又抬起了頭,臉上已經恢復了以往那冷酷的表情。
    "是的,你是對的,我們沒有退路了。"
    再戰盛庸
    東昌之戰成全了盛庸的威名,這位在失敗中成長起來的將領終於獲得了一次真正的成功,朱允炆大喜過望,決定去祭祀太廟,想來祭祀內容無非是告訴他的爺爺朱元璋,你的孫子朱允炆戰勝了你的兒子朱棣。真不知如朱元璋在天有靈,會作何感想。
    而盛庸則藉此戰確立了他的統帥地位,朱允炆終於將軍隊交給了正確的指揮官,但很可惜,此刻已經不是正確的時間了。消滅朱棣的最好時機已經被李景隆錯過了。朱棣雖然主力受損,但實力尚存,他終究還會與盛庸在戰場上相遇的,但他不會再輕敵了。
    建文三年(1341)三月,盛庸率領二十萬大軍在夾河再次遭遇朱棣的軍隊,他將在這裡第二次挑戰朱棣。
    朱棣已經不敢再小看這位對手了,很明顯,盛庸充分研究了自己的攻擊特點,並找到了一套行之有效的方法來對付自己。相對而言,自己卻不了解盛庸,朱棣明白只有知己知彼,才能百戰百勝,這就需要詳細的偵察敵軍陣型和列隊情況,並找出對方的弱點。
    但問題在於,盛庸所擅長使用的正是火器和弓弩,如果派騎兵去偵查,只怕還沒有靠近就被打成了篩子。但如果不了解敵情,此戰取勝機會更是渺茫。朱棣靈機一動,他決定利用戰場規則上的一個漏洞,派出自己的敢死隊去偵察敵情。
    應該說執行這樣任務的人確實是敢死的,因為死亡的是相當的高,可是朱棣派出的這支敢死隊卻不用擔心這個問題,因為率領這支隊伍的正是他自己,而他身上穿著朱允炆為他貼身準備的防彈衣。
    第二天一早,盛庸軍全副武裝列隊出營,他的陣勢和上次沒有什麼區別,以盾牌列於隊伍前方及左右翼,防止北軍的突襲,並裝備大量的火器和弓弩,隨時可以打擊北軍騎兵。
    盛庸在中軍觀察著敵人的動向,不久如他所料敵人的先頭騎兵就沖了過來,但讓他沒有想到的是,衝過來的這個人竟然就是朱棣!
    他曾經夢想過很多次,要親手抓住朱棣,洗雪以前失敗的恥辱,現在這個人竟然孤軍衝到了自己的面前,大功就要告成!
    然而朱棣並為接近自己所布陣型,而是從旁掠過,很明顯他的目的是偵察。然而此時盛庸終於發現,自己並不能把朱棣怎麼樣!對付這種偵察騎兵,最好的方法就是給他一槍,把他打下馬來,然而皇帝陛下的教導始終縈繞在耳邊,無論如何是不能開槍或者射箭的,因為那會讓仁慈的皇帝陛下擔負殺害叔叔的罪名。
    雖然盛庸不止一次的懷疑過皇帝陛下這種近乎弱智的仁愛之心的適當性和可行性,雖然他很難忍受這種看得見卻吃不著的極度痛苦和失落,但他還是不敢違抗命令。他只能派出自己的騎兵去追擊對方,結果當然是不了了之。
    穿著防彈衣的朱棣大大方方的檢閱了盛庸的軍隊,雖然隊列中的每個人都對他抱以憤怒的眼神和大聲地責罵,他卻依然從容不迫的完成了這次檢閱任務。在這個作戰系統中,朱棣是一個利用規則的作弊者,而他首先要感謝的,就是這個愚蠢系統規則的制定者朱允炆。
    朱棣完成了偵察任務,但卻沒有更好的攻擊方法,因為他發現這個陣勢似乎並沒有破綻,無論從那個側面進攻都撈不到好處,盛庸實在不是浪得虛名,此人深得兵法之奧妙。朱棣看似神氣的轉了一圈,其實也不過是精神勝利法而已。盛庸依然在那裡等待著他。
    經過仔細的考慮后,朱棣仍然選擇了攻擊對方陣型的左翼,其實朱棣的這一行動無非是要探個虛實而已,並沒有全軍進攻的意思,但他的部下卻不這樣想,於是一件出乎朱棣意料之外的事情發生了。
    就在朱棣發動試探性進攻的同時,朱棣大將譚淵看見左翼大戰,估計由於視力不好加上過於興奮,誤認為是正式進攻的開始,二話不說就率領自己所部投入了戰鬥,但當他到達敵軍陣前時,才發現自己從一個湊熱鬧的龍套變成了主角。
    盛庸在中軍清楚地辨明了形勢,他立刻命令后軍大將庄得帶領大軍前去合攻譚淵,庄得是南軍中素來以勇猛聞名,他在盛庸的指揮下對譚淵發動夾擊,譚淵沒有提防,被庄得一刀砍死。
    譚淵是北軍中僅次於張玉和朱能的戰將,他的死對北軍是一個很大的打擊。但朱棣又一次發揮了他利用死人的特長,他迅速的化悲憤為力量,利用譚淵引起的南軍短時間混亂髮動了總攻!
    盛庸是一個很小心謹慎的將領,他的戰術以防守反擊為主,正好克制朱棣的閃擊側翼戰術,在沒有判斷出朱棣準確地行動方針前,他是不會發動進攻的。然而粗人譚淵的判斷錯誤使得他不得不調動中軍進行圍剿,打敗了北軍,卻也露出了破綻。雖然破綻出現的時間很短。
    如果他所面對的是一般的將領也就罷了,可惜他的敵人是朱棣。
    朱棣是一個天生的戰爭動物,他對時機的把握就如同鯊魚對血液一樣敏感。譚淵用生命換來的這短短的一刻戰機被朱棣牢牢地抓在了手裡!
    此時天生已經見黑,黑燈瞎火里搞偷襲正是朱棣的強項,他立刻率領朱能張武等人向出現空擋的南軍后側發動猛攻,在騎兵的突然衝擊下,南軍陣勢被衝垮,軍中大將,剛剛斬殺譚淵的庄得也死於亂軍之中,他大概不會想到,光榮和死亡原來靠得這麼近。
    但盛庸實在厲害,他及時穩住了陣腳,抵擋住了朱棣的騎兵攻擊,朱棣敏銳地發現了南軍陣型的恢復,他立刻意識到此仗不能再打下去了,便決定撤走部隊。
    社會青年朱棣又玩了一次作弊的把戲,他仗著自己有防彈衣,便親率少數騎兵殿後,揚長而去。這種把戲他在今後還會不斷使用,並將之作為勝利的重要資本之一。
    愚蠢的朱允炆並不真正了解他的這位朱棣叔叔,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朱棣是一個無賴,他可以使用任何他想用的方法,只要能夠達到目的就行。而朱允炆最大的錯誤就在於他不知道,對付無賴,要用無賴的方法。
    回到營中的朱棣召集他的將領們召開了軍事會議,然而會議上的氣氛實在讓人壓抑,這些將領們個個身近百戰,他們都能看出,要想勝過對手很難,而盛庸這個原來的手下敗將,無名小卒確實十分厲害。想到前路茫茫,說不定明天就要掉腦袋,這些原先張口就是打到京城,橫掃南軍的武將都變成了啞巴。
    沒有人說話,因為所有人都知道,在這種關鍵時刻,該說話的是帶他們上這條賊船的人--朱棣。
    面對著這讓人難以忍受的沉默,朱棣終於發言了,他面帶笑容,用輕鬆的口氣說到:"譚淵之所以會攻擊失敗,是因為他的時機把握不準,現在兩軍對壘,我軍機動性強,只要找到敵軍的空隙,奮勇作戰,一定能夠擊敗敵人!"
    將領們聽到這裡才稍微提起了精神,朱棣趁熱打鐵,拔出手中寶劍,大聲喝道:"昔日光武劉秀敢以千人衝破王尋數十萬大軍,我等又有何懼,兩軍交陣,勇者必勝!"
    他結束了自己的演講,用自信的眼光看著每一個人,他相信自己一定能夠鼓舞這些將領的勇氣。
    他確實做到了,原本對勝利失去希望的人們又重新聚攏在他的周圍,他們就像三年前一樣相信眼前的這個人,相信這個人是真正的真命天子,能夠帶領他們取得最後的勝利。
    可是問題在於,朱棣自己相信嗎?
    恐懼
    將領們回營了,他們要準備明天的大戰,然後享受可能是此生最後的一次美夢。但朱棣卻很難睡著,因為他比誰都清楚,自己並沒有必勝的把握。要鼓動別人是很容易的,激動人心的話語、封建迷信、必要的時候還可以擠出一點眼淚,就可以這些棋子們為自己去拚命。
    但他鼓動不了自己,絕對不能。他比誰都清楚自己到底是個什麼貨色,什麼天子天命都是狗屁胡說,只要盛庸那鋒利的大刀在自己的脖子上輕輕的作一個旋轉動作,他也會像其他人一樣多一個大疤且可以保證絕對不會長出第二個頭來。
    盛庸實在太可怕了,他太了解自己了。他的陣勢是如此的完美,那令人生懼的火器和箭弩足可以把任何攻擊他們的人射成刺蝟,除了拚死作戰,衝鋒陷陣,似乎也沒有什麼更好的制敵方法。自己固然是劉秀,可是盛庸卻絕不是愚蠢的王尋。
    三年了,這實在是一條過於艱辛的道路,沒有一天能夠安枕無憂,沒有一天可以心無牽掛,整日盼不到頭的是方孝孺那言辭尖利的討伐文書、一批又一批的討逆軍和天下人那鄙夷的目光以及每日掛在口中的"反賊"的光榮稱號。
    而這些並不是朱棣最恐懼的,他真正害怕的是失敗,即使天下人都反對自己,但只要造反成功,自然會有人來對他頂禮膜拜。但問題是他真的能夠成功嗎?打敗了無數的敵人,卻又出來更多更厲害的對手,勝利遙不可及,遙不可及!難道這就是自己想要的生活嗎,在恐懼中度過每一天,然後去面對明天那不可知的命運?
    坐在黑暗中的朱棣靜靜的沉思著,但思考解決不了任何問題,事情已經到了這個地步,恐懼也沒有任何用處,該來的始終會來,去勇敢地迎接即將到來的命運吧。他站起身,走到營外,注視著那無盡的黑夜
    "天快亮了"
    第二次中獎
    這又是一個晴朗的天氣,清澈的河水伴著水聲不斷奔涌,初春的綠草已經開始發芽,但此時此地的人們並沒有欣賞美景的心情。他們身著盔甲,手持刀劍,即將開始第二次拼殺。
    在戰役開始前,雙方布置了自己的陣型方位,北軍東北向布陣,南軍西南向布陣。按說這種布陣方嚮應該只是無意為之,並沒有什麼特別之處,但估計朱棣本人也不會想到,正是布陣的方向決定了這場戰役的結局。
    此戰仍是朱棣首先發起進攻,他一改之前策略,率領騎兵從盛庸軍兩翼同時發動進攻,其目的無非是想使盛庸顧此失彼,然後找出他的破綻發動攻擊。朱棣打了一個不錯的算盤,但盛庸這個精明的商人讓朱棣失算了。
    盛庸早已料到朱棣的這一招,他的軍隊左右翼都十分強悍,完全沒有留給北軍任何機會。雖然北軍奮力衝擊,仍然無法攻破盛庸的軍陣。雙方鏖戰甚久,不分勝負。但兩軍的主帥心情卻是完全不同。
    盛庸並不著急,他本來就是要通過固陣之法耗盡北軍銳氣再發動進攻,時間僵持越久對他就越有利。而朱棣則不同,他所率領的是機動化騎兵部隊,但並不是機械化坦克部隊。騎兵部隊的機動性是取決於人和馬的,而這二者都是需要吃飯、啃草和充足休息的,喝汽油不能解決問題。如若陷入苦戰,必不能持久。
    朱棣雖然明白這一點,但他卻無法改變狀況,盛庸活像縮在龜殼裡的烏龜,任朱棣攻打就是不露頭,時不時還反咬一口。遇到這種敵人,朱棣也無可奈何。
    雙方就在一攻一守中消磨著時間和人的生命,戰鬥完全陷入了僵局。朱棣和盛庸都在盡全力支撐著,因為他們都知道,無論什麼樣的僵局,總有打破的那一刻,就看誰能堅持下去了。
    他們都沒有料錯,打破僵局的時刻終於來到了,但卻是以他們都想不到的一種方式。
    接下來的詭異的事情又一次發生了,情節是這樣的:"本是晴空萬里之天,突然天地變色,飛沙走石,妖風四起!"這段話看起來十分眼熟,不錯,此段描述曾在白溝河之戰中使用過,這裡再次使用實在是因為以我之能力,實在無法解釋這股妖風為何總是在關鍵時刻關鍵地點颳起來。想來當時的作戰雙方都沒有天氣預報的能力,大型鼓風機沒有發明,戰場也並非任何一方所能挑選的,所以應該可以排除人為因素的作用。因此我們對這一現象的反覆出現只能感嘆道:這是一個神奇的世界。

[ 本帖最後由 一個中國人 於 2009-1-16 22:45 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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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一個中國人 發表於 2006-8-10 00:00 | 只看該作者
2006.8.9

(長篇)明朝的那些事兒-歷史應該可以寫得好看[241]
      
    風不但颳了起來,偏偏還是東北風,真是活見鬼,南軍的士兵們頂著大風沙,眼睛都睜不開,更別談什麼作戰,北軍士兵就像趕鴨子一樣將他們擊潰,盛庸本人見勢不妙,立刻收拾人馬逃走。他似乎意識到了上天並不站在自己這邊。
    朱棣及時抓住了機會,對南軍發動了總攻,並最終打敗了盛庸。這是他第二次中獎了,兩次都有大風助陣,相信朱棣也會認為自己真有天命在身吧。
    失敗的盛庸並不需要為戰敗感到羞恥,他已經盡到了自己的最大努力,而他也應該從這次戰役中間領悟頗多,他完全可以向天喊出:"天要亡我,非戰之罪!"這樣的話,因為事實本就如此。而沙塵暴的頻繁出現及其影響也告訴了我們,環境保護實在是個大問題,某些時候還會演變成嚴肅的政治軍事問題。
    夾河之戰的勝利大大提升了朱棣軍隊的士氣,而原本接應盛庸軍的吳傑、平安部隊聽到己軍戰敗消息后都聞風而逃,轉而駐守真定。戰爭形勢又一次向有利於朱棣的方向發展。
    朱棣發揚連續作戰的精神,並貫徹了他一直以來不用陽謀,只玩陰招的戰術思想,誘使真定守軍出戰,吳傑果然上當,在滹沱河和朱棣又打了一仗。在此戰中,朱棣仍然充分發揮了防彈衣的作用,並在戰役最關鍵時刻又得到了大風的幫助,順風破敵,打敗了吳傑軍。
    之所以不對此戰做更多地描述,實在是因為此戰與之前的戰役雷同之處太多。靖難之戰本來十分激烈,其中體現出來的軍事謀略和戰略思想也是值得我們認真分析的。但在這場戰爭中出現的兩個不符合平常戰爭規律的因素,反而更讓人感興趣。
    第一個因素是永遠打不死的朱棣,說來實在讓人難以相信,這位仁兄似乎成為了美國大片中永遠打不死的超級英雄,他身經百戰,衝鋒陷陣,卻從未負過重傷。要知道刀劍無眼,在戰場上帶頭衝鋒的大將和士兵被打死的幾率是沒有多大差別的,而朱棣之所以如此厲害並非是因為他有什麼超能力,而是因為他的敵人朱允炆愚蠢的命令部下不得傷害他的性命。這種不公平的比賽實在讓人覺得興趣索然。
    第二個因素是永遠刮不停的大風,北方多風沙是正常的事情,問題在於颳風的時間和地點,每次都是早不刮,晚不刮,偏偏在兩軍交戰正激烈時就開始颳風,北方地盤那麼大,可風沙就是喜歡光顧那麼一小片戰場,更讓人不可思議的是每次颳風都是有利於朱棣的,不是把敵軍帥旗刮斷就是對著南軍猛吹,讓士兵們睜不開眼。我曾經懷疑過朱棣當時是否已經發明了鼓風機之類的玩意,否則這風怎麼會如同朱棣家養的一樣,想吹就吹,想怎麼吹就怎麼吹。
    如果沒有以上這兩個讓人莫名其妙的因素影響,朱棣的墳頭只怕已經可以收莊稼了。
    靖難之戰,一場奇特的戰爭。
    創造性思維
    勝利的朱棣並不輕鬆,因為他的地盤還是很小,他的軍隊仍然不多。在戰勝吳傑之後他又多次出兵,取得了一些勝利,並在徐州沛縣燒掉了南軍大批糧草,斷了敵軍的後勤補給。朱棣本想趁勝追擊,但南軍卻早有準備,河北山西一帶將領也紛紛出擊朱棣老巢北平。朱棣為保大本營,只好收兵回城。
    此時的朱棣終於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壓力,這種壓力並不是因為某次戰役的失敗造成的,而是因為他已經隱約感覺到自己的這次冒險行動似乎不可能成功了。朱允炆佔據了全國大部分地區,而自己所有的地盤不過是北平、保定、永平三個郡而已。論人力資源、物資儲備自己都遠遠比不上朱允炆。雖然屢戰屢勝,但畢竟無法徹底擊敗對手。
    朱棣已經開始相信,戰爭如果這樣繼續下去,總有一天,他會率領著越打越少的部下被對方的幾個小兵抓住送去領賞,然後屈辱的活著或者是屈辱的死去。
    失敗算不了什麼,希望的喪失才是最大的痛苦。
    一直支撐著朱棣的希望之火看來也已快要熄滅了,還有什麼指望呢,那年頭搞房地產的不多,也沒有那麼多工地,總不能企盼朱允炆被天上掉下來的磚頭砸死吧。況且就算朱允炆死了,皇位依然輪不到自己。奈何,奈何!
    就在此時,一個消息改變了朱棣的命運,這個消息是朱棣潛伏在宮中的宦官提供的,他們派人給朱棣送信,表示京師兵力十分空虛,如趁虛而入,一定可以一戰而定。
    這是一個十分重要的情報,但朱棣看后卻是氣不打一處來,為什麼呢,因為朱棣的並非身在蘇杭,從北平打到京城,談何容易?!自己打了三年仗就是為了達到這個目的,可問題在於朱允炆是決不可能讓開一條路讓他打到京城的。
    而在通往京城的路上,最大的障礙就是山東,此地民風彪悍,士兵作戰勇猛,而且還有名將鎮守,無論如何也是很難打過去的。在朱棣看來這是一個很難克服的障礙。但這個障礙真的存在嗎?
    朱棣不會想到,自己在無意中已經陷入了一個思維的陷阱:去京城就一定要打山東嗎?
    在我們的思維中,經常會出現一些盲點,而創造性思維就是專門來消滅這些盲點的。所謂創造性思維並不一定是提出多麼高明的主意,很多時候,這種思維提出的解決方法是很多人都知道和了解的,但問題在於他們都沒有意識到這些方法。我們用一個歷史實例可以說明這個問題:
    這件事發生在美國,美國國家航天局發現,太空梭上的一個零件總是出故障,不是這裡壞就是那裡壞,花費很多人力物力始終無法解決,最後一個工程師提出,是否可以不要這個零件。事實證明,這個零件確實是多餘的。
    這個啼笑皆非的事件告訴我們,在我們的思維中,是存在著某些盲點的,而我們自己往往會陷入鑽牛角尖的困境中。對於朱棣而言,山東就是他的盲點,由於在濟南遭受的失敗給了他太深的印象,他似乎認為如果不攻下濟南就無法打下京城。
    如果朱棣就這樣鑽下去,他將不可避免地走向失敗,但關鍵時刻一個具備這種思維的人點醒了他,這個人就是道衍。
    道衍之所以被認為是那個時代最出色的謀士,是有道理的。他不讀死書,不認死理,善於變通,他敏銳地發現了朱棣思維中的這個盲點。
    朱棣就如同一個高明的小偷,想要入室盜竊,精通撬鎖技術,但濟南這把鎖他卻怎麼也打不開,無論用什麼萬能鑰匙費多少時間也無濟於事。此時老偷道衍來到他的身邊,告訴他,其實你的目的並不是打開那把鎖,而是進入門內,現在在你眼前的只是一扇木門。
    於是朱棣放棄了撬鎖的企圖,抬起他的腳踢開了那扇門。
    門被打開了,通往京城的道路被打開了,朱棣終於看到了天子之路的終點--那閃閃發光的寶座。
    在地圖上,那扇門的名字叫徐州。
    建文三年(1401)十二月,朱棣在他的行宮內又一次披上了盔甲,召集他的將領們,準備出發,但這次的進攻與以往並不相同,因為朱棣已經下定了決心,這將是他的最後一次進攻,他看著自己的將領們,長年的出兵征戰,這些身邊的人一個接一個的死去,張玉、譚淵、還有很多的人。而自己卻總是回到同一個起點。與其這樣磨下去等死,不如奮力一博!
    "打了這麼多年仗,什麼時候才到頭!此次出兵作戰,當作最後之決斷,有去無回,有生無死!"
    不成功,便成仁!
    最後的衝擊
    建文四年(1402)元月,朱棣開始了他的最後一次衝擊,他的老冤家盛庸、平安、鐵鉉等人已經得到了消息,修好城牆等待著朱棣來攻堅,然而事情發展讓他們大出意料的是,朱棣並沒有去找他們的麻煩,而是取道館陶渡河,連克東阿、東平、單縣,兵峰直指徐州!
    盛庸和鐵鉉慌亂了,他們明白朱棣的企圖,他的目標不再是德州、濟南,而是那最終的目的地--京城,如果讓朱棣達到目的,一切就全完了,於是他們一反防守的常態,開始了對朱棣的追擊。
    第一個追上來的是平安,他率領四萬軍隊尾隨而來,速度極快,在平安看來,朱棣雖然出其不意發動進攻,但徐州城防堅固,足以抵擋北軍,至少可以延緩一段時間,到那時可以內外夾攻,徹底擊破北軍。然而他想不到的是,朱棣竟然沒有攻擊徐州!
    原來朱棣在擊敗城中守軍之後,守軍便龜縮不出,企圖固守。但朱棣玩了一招更絕的,他繞開了徐州,轉而攻擊宿州。平安得到消息后大吃一驚,朱棣竟然置徐州於不顧,很明顯他的目標只是京城!
    朱棣就如同一頭火牛,什麼都不顧,只向著自己的目標挺進。這種豁出一切的敵人是最為可怕的。
    追上他,一定要追上他!
    三月,平安得到消息,朱棣已經離開徐州,趨進宿州,眼見北軍行動如此迅速,平安命令士兵急行軍,終於趕到了宿州附近的淝河,在他看來,朱棣急於打到京城,必然不會多作停留,只要能夠追上北軍,就是勝利。
    然而平安萬沒料到的是,跑步前進的朱棣並沒有忘了自己,朱棣已經在淝河預備了禮物相送,權當是感謝平安率軍為他送行。
    當平安上氣不接下氣的跑到淝河時,立刻遭到了朱棣的伏擊,原來朱棣為了切掉這根討厭的尾巴,已經在這裡埋伏了兩天,等平安軍一到,立刻發動了進攻。平安沒有想到,追了一個多月的朱棣竟然在這裡等待著自己,全軍毫無防備,被輕易擊潰。平安反應很快,立刻扯著自己的戰馬繼續狂奔,只是奔跑的方向與剛才的完全不同而已。而他的殘餘部隊也紛紛效仿,這樣看來平安這一個月時間的主要工作就是不斷的跑來跑去。
    朱棣的攻擊雖然打垮了平安,但也減慢了自己軍隊的前進速度,而南軍也利用這段時間完成了追擊的部署,重新集結人馬追了上來,而朱棣也終於明白,盛庸等人是不會讓他安心上路的,只有解決掉這些後顧之憂,才能獲得最終的勝利。
    五月,南軍和北軍終於正式相遇在睢水附近的小河,南軍的統帥依然是平安,事實證明,如果光明正大的開打,北軍是沒有多少優勢的。雙方經過激戰,北軍雖然略佔優勢,但一時之間也無法打敗這支攔路虎,而此時正值南軍糧草不足,朱棣判斷,現在正是南軍最為虛弱的時候,如果發動總攻是可以解決問題的。但朱棣從來都不是一個光明正大出牌的人,他還是用了自己拿手的方法--偷襲。
    他如往常一樣在河對岸排布士兵,卻把主力連夜撤到三十裡外,趁著三更半夜渡河對南軍發動了進攻。朱棣晚上不睡覺,摸黑出來親自指揮了偷襲,他本以為這次夜渡對岸一定能夠全殲南軍,但他也沒有料到,在對岸,他會遇到一個曾給他帶來很多麻煩的老熟人。
    朱棣整隊上岸之後便對平安軍發動了進攻,平安軍果然沒有防備,陣腳大亂,就在全軍即將崩潰之刻,一支軍隊出現了,這支軍隊正是南軍的援軍,帶隊的就是朱棣的大舅子徐輝組,他帶領部隊日夜兼程,所謂來得早不如來得巧,他立刻命令軍隊投入進攻。
    朱棣萬沒料到,螳螂捕蟬,黃雀在後,深夜裡又多出一支軍隊來,在糊裡糊塗的挨了徐輝祖幾悶棍后,他意識到大事不好,隨即率領全軍撤回。徐輝祖趁勢大敗北軍,並斬殺了北軍大將李斌。
    朱棣的這次夜襲可以用偷雞不著蝕把米來形容,不但沒有完成戰略任務,反而丟了不少士兵的性命。而更大的麻煩還在等待著他。
    回到大營后,將領們長久以來積累的憤怒終於爆發了,他們一直背負著反賊的罪名,拿著自己的腦袋去拚命,雖然朱棣帶給過他們很多勝利,但隨著戰局的發展,他們也已看出,勝利似乎還很遙遠。此次出征可以說是孤注一擲,直撲京城,但現在遭遇大敗,卻連京城的郊區都還沒有看到。掉腦袋的事情,是決計不能馬虎的,至少要討個說法。於是他們紛紛向朱棣進言,要求渡河另找地方紮營(其實就是變相撤退)。
    其實朱棣的心中也是七上八下,所謂直搗京城不過是個許諾而已,怎麼可能當真?何況路上有這麼多車匪路霸,要想唱著歌進城只怕是難上加難,但事情已經到了這個地步,如果後撤軍心必然大亂,無論如何都要堅持下去!
    他一如既往的用堅決的語氣說道:"此戰有進無退!"然後他下令願意留在此地的站到右邊,願意渡河的站在左邊。朱棣又打起了如意算盤,一般這種類似記名投票之類的群體活動都是做做樣子,他相信誰也不敢公開和他作對,但這一次,他錯了。
    將領們呼啦啦的大都站到了左邊,這下子朱棣就真沒辦法了,他十分生氣地說道:"你們自己看著辦吧!"然後坐下一個人生悶氣,在這個困難的時候,朱能站了出來,他支持了朱棣,並大聲對那些將領們說道:"請諸位堅持下去吧,當年漢高祖劉邦十戰久不勝,最終不也佔據天下了嗎,現在敵軍已經疲弊,坐困於此地,我軍勝利在望,怎麼能夠有退卻的念頭呢?"
    將領們都不說話了,這倒未必是他們相信了朱能的話,而是由於張玉死後,朱能已經成為第一大將,素有威信,且軍中親信眾多,得罪了他未必有好果子吃。經過這一鬧,該出的氣也出了,該說的話也說了,反正已經上了賊船,就這麼著吧。
    朱棣以一種近似感恩的眼神看著朱能,看著在這艱難時刻挺身而出支持他的人。他也曾經動搖過,但嚴酷的現實告訴他,必須堅持下去,就如同以往一樣,不管多麼困難,只要堅持下去,就一定會有希望的。
    戰爭的勝負往往就決定於那"再堅持一下"的努力
    靈璧,最後的勝利
    似乎是要配合朱棣的決心,朝廷方面不知是誰出的餿主意,說北軍即將失敗,應該把徐輝祖調回來保衛京城,於是剛剛取勝的徐輝祖又被調了回去。留在小河與朱棣對峙的只剩下了平安和何福,由於感覺此地不易防守,兩人經過商議,決定合兵到靈璧堅守。
    可是屋漏偏逢連夜雨,兩人屬下士兵本來就已經疲累交加,護送糧餉的隊伍卻又被朱棣擊敗,糧餉全部被奪走,這下子可算是要了南軍的老命,飯都吃不飽,還打什麼仗。於是兩人一碰頭,決定明天突圍逃跑,為保證行動一致,他們還制定了暗號:三聲炮響。
    第二天,南軍士兵正在打包袱,準備溜號,突然之間三聲炮響聲起,士兵們聽到暗號,二話不說,撒腿就跑。可他們萬萬沒有想到,這三聲炮並不是自己人放的逃跑暗號,正好相反,這是北軍的進攻信號!
    原來北軍也在同一天制定了進攻暗號,而這個暗號正好也是三聲炮響!
    真是命苦不能怨政府啊。
    這是一個極為滑稽的場面,準備進攻的北軍正好遇到了倉皇出逃的南軍,哪裡還講什麼客氣?北軍順勢追殺,不但全殲南軍,還俘獲了平安等三十七員大將,只有何福跑得快,單人匹馬逃了回去。
    朱棣的堅持終於換來了勝利,他踢開了前進路上的最後一顆絆腳石,開始向最後的目標挺進。
    靈璧之戰徹底擊潰了南軍的主力,至此之後,南軍再也沒有能夠組織起像樣的反攻,在歷經千辛萬苦,戰勝無數敵人後,朱棣終於看到了勝利的曙光。
    盛庸、鐵鉉、平安已成為過去,沒有人能夠阻擋我前進的步伐!
    朱棣的下一個目標是揚州,此時城內的守護者是監察御史王彬,此人本想抵抗,卻被屬下出賣,揚州不戰而降。
    揚州的失陷沉重的打擊了南軍的士氣,今天的我們不用看地圖,只要稍微有點地理常識,也知道揚州和南京有多遠,朱棣的靖難之戰終於到了最後階段,他只要再邁出一腳,就能夠踏入朝思暮想的京城。
    坐在皇城裡的朱允炆已經慌亂到了極點,他萬萬想不到,削藩竟然會搞到自己皇位不保。他六神無主,而齊泰和黃子澄此時並不在京城之中,他的智囊團只剩下了方孝孺。既然如此,也只能向這個書獃子討計策了。
    方孝孺倒是胸有成竹,他不慌不忙的拿出做學問的態度,列出了幾條對策:首先派出大臣外出募兵,然後號召天下勤王,為爭取時間,要派人去找朱棣談判,表示願意割讓土地,麻痹朱棣。
    朱允炆看他如此有把握,便按照他的計劃行事,希望這位書獃子能夠在最後時刻拉他一把。
    後來的事實證明,方孝孺確實是一等忠臣,但卻絕對不是一等功臣。他所提出的外出募兵、號召勤王都是無法從根本上解決問題的,朱棣已經打到了門口,怎麼來得及?而所謂找朱棣談判割讓土地換取時間就更是痴人說夢了。玩弄詭計爭取時間正是朱棣的強項,哪裡會上方孝孺的當。朱棣辛辛苦苦,勤勤懇懇的造了四年反,並不是為了拿一塊土地當地主,他要的是天下所有的一切。
    話雖如此,當時的大臣們還是按照方孝孺的部署去安排一切,其中最重要的與朱棣談判的任務被交給了慶成郡主。請諸位千萬不要誤從這位郡主的封號來判斷她的輩分,事實上,她是朱元璋的侄女,朱允炆的長輩,按照身分和年齡計算,她是朱棣的堂姐。
    慶成郡主親自過江去和朱棣談判,朱棣熱情地接待了她,這也使得這位郡主認為朱棣是一個可以商量的人,她曉之以理,動之以情,說了一大堆兄弟骨肉不要相殘之類的話,朱棣聽得很認真,並不斷點頭稱是。
    慶成郡主頓覺形勢一片大好,便停下來等待朱棣的答覆。朱棣看她已經講完,才終於開口說話,而他所說的話卻著實讓慶成郡主嚇了一跳。
    朱棣用平靜的口氣說道:"我這次起兵,只是要為父皇報仇(不知仇從何來),誅滅奸臣,仿效當年的周公輔政足矣,希望皇上答應我的要求。"
    然後他意味深長的看了這位堂姐一眼,接著說道:"如果不答應我的要求,我攻破城池之日,希望諸位兄弟姐妹馬上搬家,去父親的陵墓暫住,我怕到時候驚嚇了各位。"
    說完后,朱棣即沉吟不語。
    這是恐嚇,是赤裸裸的恐嚇!慶成郡主以難以置信的眼神看著自己的這個弟弟,原來自己剛才所說的全都是廢話,而這位好弟弟不但一意孤行,竟然還敢威脅自己,她這才明白,在這個人眼中根本沒有兄弟姐妹,在他看來,世界上只有兩種人,不是支持他的,就是反對他的。
    慶成郡主不了解朱棣,也不可能了解朱棣,她根本無法想象朱棣是經歷了多少痛苦的抉擇和苦難的煎熬才走到了今天。眼看勝利就在眼前,竟然想用幾句話打發走人,簡直是白日做夢!
    朱棣把他與慶成郡主的談話寫成了一封信,並交給她帶回去,表明自己的態度。
    朱允炆知道了談判的結果,他終於意識到,自己所有的幻想都破滅了,他的對手沒有也不會下一道"勿傷我侄"的命令,他審視著皇宮中的一切,那些宦官宮女和大臣們仍舊對他畢恭畢敬,但他心裡明白,即使不久之後這裡換了新的主人,他們依然會這樣做的。
    因為他們只是僕人,只要保證他們的利益,主人之間的更替對於他們而言實在不是一個很重要的問題。
    朱允炆終於發現,所謂擁有天下的自己不過是一個孤獨的人,一個無助的人,他的一生並不是用來享受富貴和尊榮的,從他坐上皇位的那一天起,痛苦已經開始,他要防備大臣、防備藩王、防備宦官和身邊的所有人。他和他的寶座是一個公開的目標,要隨時應付外來和內在的壓力與打擊。
    他要用自己的一生去守護自己的權力,一旦權力寶座被人奪走,也就同時意味著他生命的終結。因為皇帝這種稀缺產品在一個統一的時代有且僅能有一個。這既是自然法則,也是社會法則。
    朱允炆最大的錯誤在於他不知道,朱棣起兵靖難的那一刻其實已經決定了兩個人的命運,一個是朱棣自己,另一個就是他,造反的朱棣固然沒有回頭路,其實他也沒有。因為自古以來權力鬥爭只能有一個獲勝者,非此即彼。
    事情已經到了這步田地,聽天由命吧!
    一張空頭支票
    朱棣在回絕了朱允炆的求和后,發動了最後的進攻,他陳兵於浦子口,準備從這裡渡江攻擊京城,而他沒有料到的是,在這最後的時刻竟然遇到了頑強的抵抗。
    抵抗者是盛庸,他率領著南軍士兵作了殊死的反擊,並打敗了北軍,暫時擋住了朱棣。盛庸確實無愧於名將之稱號,他在最後關頭也沒有放棄希望,而是選擇了頑強的堅持下去。他用行動證明了自己的忠誠。雖然他並沒有把這種忠誠保持到底。
    盛庸的抵抗達到了意想不到的效果,朱棣的軍隊長期征戰也已經到了強弩之末,士兵們十分疲勞,都不願意再打,希望回去休整。這一次朱棣也動搖了,因為他也看出部隊確實已經到了極限,如果再打下去可能會全軍崩潰。
    如果朱棣就此退走,可能歷史就要改寫了,所謂天助有心人,當年被黃子澄的英明決策放走的無賴朱高煦帶領援軍前來助戰,這可是幫了朱棣的大忙。他十分興奮,拍著自己兒子的背深情地說道:"努力,世子身體不好!"
    這個所謂世子就是他的長子朱高熾,這句話在朱高煦聽來無疑是一個傳位於他的指令。於是便使出吃奶的力氣拚命攻打盛庸,在生力軍朱高煦的全力支持下,北軍大破盛庸,之後一舉度過長江,到達了最終的目的地京城。
    朱高煦是肯定會拚命的,因為打下的江山將來全部都是自己的,自己不拚命誰拚命?不過他似乎並沒有仔細分析朱棣的話,朱棣其實只是說是世子身體不好,也沒有說要傳位給他。這句話絕就絕在看你怎麼理解,而後來的歷史事實證明,這句隱含了太多自由信息的話對於朱高煦來說只是一張空頭支票。
    朱高煦是大家公認的精明人,但要論機靈程度,他還是不如他的父親,他似乎忘記了支票只有兌現才有效,而他的父親很明顯並不開銀行,卻是以搶銀行起家的,這樣的一個人開出的支票如果能夠兌現,那才是怪事。
    無論後來如何,至少此時的朱棣達到了他的目的,順利的過了江。下一步就是進城了,可這最後的一步並不那麼容易,我們前面說過,當時的京城是由富商沈萬三贊助與明朝政府一同修建的,城牆都是用花崗石混合糯米石灰砌成,十分堅固。而城內還有十餘萬軍隊,要想攻下談何容易!
    城內的朱允炆也認識到了這一點,所以他拒絕了逃往南方的決定,聽從了方孝孺的建議,堅守城池。這位方孝孺實在是個硬漢,當朱允炆怕守不住,向他詢問如果城池失守該當如何時,他竟然說道:"即使守不住城池,皇帝陛下為江山社稷而死,是理所應當的事!"
    方孝孺雖是書生,一生未經刀兵,但大難臨頭卻有錚錚傲骨,可佩!可嘆!
    話雖如此,但當時京城的堅固防禦也是方孝孺敢說硬話的原因之一,朱棣連濟南都攻不下,何況京城?
    可是方孝孺並不懂得,這個世界上最堅固的堡壘往往都是從內部被攻破的。朱棣也不是傻瓜,他敢於率軍圍城,自然有破城的方法,而且這個方法十分有效。
    朱棣的攻城法就是他的間諜,現在是時候介紹他的兩位高級間諜了,這兩個人負責鎮守京城的金川門,一個是谷王朱橞,另一個是李景隆。
    李景隆與朱棣自幼相識,后雖交戰,但李景隆頗有點公私分明的精神,不管打得多厲害,並不影響他和朱棣的感情。而且從他那糟糕的指揮來看,他也算是朱棣奪得天下的功臣。
    雖然李景隆打過很多敗仗,被人罵作草包飯桶,但畢竟在氣節上沒有什麼問題。而其後來私通朱棣的行為卻給他戴上了一頂新的帽子--"內奸"。如果把靖難比作一場足球賽,李景隆原先的行為可以被認為是一個蹩腳的後衛踢進了烏龍球,而在他決定出賣自己的主人後,他就變成了一個打假球的人。
    至此,李景隆終於解下了自己的所有偽裝,他不但不要臉,連面具也不要了。此後他在朱棣的統治下繼續苟延殘喘的活著,綜合看來,他的一生是草包的一生,無恥的一生,如果李文忠知道自己生出了這樣的兒子,可能會再氣死一次。
    無恥的李景隆無恥的活了下去,並不奇怪,因為這正是他的生活方式。
    在這兩個內奸的幫助下,朱棣的軍隊攻入了京城,江山易主。

[ 本帖最後由 一個中國人 於 2009-1-16 22:50 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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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一個中國人 發表於 2006-8-23 22:14 | 只看該作者
2006.8.23

(長篇)明朝的那些事兒-歷史應該可以寫得好看[251-257]
      
    氣節
    所謂氣節這樣東西,平日被很多人掛在嘴邊,也經常被當作大棒來打別人,但真正的氣節總是在危急關頭表現出來的。而在這種時候,堅持氣節的下場往往不會是鮮花和掌聲。
    只有那些真正的英雄,才能在面對屠刀時體現出自己的氣節。
    這種氣節才是真正的勇氣。
    朱允炆呆坐在宮中,他並非對這一天的到來毫無預料,但當它終於來臨的時候,還是顯得那麼殘酷,皇帝做不成了,老百姓也做不成了。走上了這條路,真的不能回頭了。
    而此時他身邊的謀臣已然不見蹤影,那些平日高談闊論的書獃子終於明白理論和實際是有差距的。在這最後的時刻,連齊泰和黃子澄也不見蹤影。朱允炆徹底懂得了什麼叫做眾叛親離,他憤怒的對著空曠的大殿喊道:"是你們這些人給我出的主意,事到臨頭卻各自逃命!"但此時他的怒喝不會再有群臣的響應了,回應他的只有深邃大殿的回聲。
    到這個時候,無論斥責誰都已經沒有意義了,他回望著這座宮殿,在這裡他度過了自己的童年,這是一個人人嚮往尊崇的地方,生在帝王之家,何等顯耀、何等榮光!
    這裡的一草一木他都非常熟悉,但身為皇子,他卻對此地並無好感,作為皇位的繼承人,他一直以來都承擔著太多太大的壓力。在他看來,這裡的每一個人都是怪物,他們不顧一切,使用各種陰謀手段,坑害、誣衊、殘害他人,只是為了一個目標--權力。
    難道頂峰的風景就真的那麼好嗎?朱允炆苦笑,他深有體會,高處不勝寒啊,但是富有戲劇性的是,似乎每個人都知道這句話的含義,但每個人都不理會它。他們仍然不斷地向著頂峰爬去。
    燒掉這座宮殿吧,把它徹底毀掉!
    朱允炆的抱怨和憤怒是有道理的,但他卻低估了他的那些謀臣們的氣節,齊泰和黃子澄以及許許多多的人沒有逃跑,他們正在以一己之力挽救朝廷的危亡。
    齊泰在廣德募兵,黃子澄在蘇州募兵,練子寧、黃觀在杭州募兵。這些書獃子們的行動雖然並不能真正挽救國家,但他們畢竟盡到了自己的努力,兌現了自己的諾言,所以在今天,我們可以說,他們是一群勇敢,有氣節的人。
    齊泰和黃子澄先後被抓,並被處死,寧死不屈。
    黃觀,我們之前提到過這個人,他就是明朝的另一個連中三元者,當時他的職務是右侍中。
    他的募兵沒有多大效果,但在聽到京城即將不保的消息后,他仍然堅持要到京城去,雖然他也明白這一去必無生理。但對於他而言,履行諾言,盡到職責的意義要遠遠大於苟且偷生。
    當他走到安慶時,消息傳來:京城淪陷了,新皇帝已經登基。黃觀明白大勢已去,但他卻沒有人們想象中的慌張,只是哀嘆痛哭道:"我的妻子是有氣節的人,她一定已經死了。"
    之後他為妻子招魂,辦理完必要的儀式,便坐船沿江而下。到羅剎磯時,他穿戴整齊,向東而拜,投江自盡。
    黃觀沒有說錯,他的妻子在他之前已經帶著兩個女兒和十個親屬在淮清橋上投江而死。無論如何,他們夫婦最終還是團圓了。
    黃觀作為朱允炆的親信和殉節者,遭到了朱棣的妒恨,他把黃觀的名字從登科榜上劃去,於是明朝的歷史上只留下了一位連中三元者的記載。雖然之前我們曾經提到過這件事情,但在此我還是要為這位勇敢的人再次正名:
    黃觀,洪武年間連中三元,其登科名為篡權者朱棣劃去,盡忠而死。
    我相信,真相是永遠無法掩蓋的。
    有氣節的人並不只有以上的這幾個人,與齊泰一同在廣德募兵的翰林修撰黃岩、王叔英在聽到齊泰被抓的消息后,知道大勢已去,便沐浴更衣,寫下了他們人生最後的遺言:
    生即已矣,未有補於當時
    死亦徒然,庶無慚於後世!
    然後他們雙雙自盡而死。對於這兩位書生而言,他們已經做得夠多了,誠如他們的遺言所述,他們一生光明磊落,無慚於後世。
    事實證明,氣節決不只屬於那些士大夫們,普通人也有氣節。
    台州的一位樵夫就是一個有氣節的人,他是一個沒有在歷史上留下自己名字的人,這也很正常,因為在當時,他只不過是一個普通人,每天上山砍柴,然後挑到城裡去賣。他賣柴從不開二價,也從不騙人。很多人買他的柴,但無論從哪個角度來看,他都不應該與靖難扯上什麼關係。然而他這樣的一個人卻在聽說京城陷落後,投東湖而死。
    也許有人會覺得他很傻,無論哪個皇帝登基,你不是照樣砍你的柴,過你的日子,但我卻認為他的行為已經告訴了我們,公道自在人心。
    他雖是一個普通的樵夫,卻心繫天下,作為一個普通人,他沒有辦法去表達自己的憤怒和抗議,投湖自盡就是他唯一的表達方式。
    普通人也可以成為英雄的,只要你有勇氣。
    除去文人和老百姓外,一位武將也表現出了他的忠誠,此人是盛庸手下的大將張倫,在盛庸兵敗投降后,北軍也希望招降他,張倫笑著說道:"你覺得我是一個會出賣自己的人嗎?"
    說完毅然赴死。
    張倫是一個不起眼的將領,我們之前也並沒有提到過他,他雖然沒有什麼戰功,卻是一個了不起的人,與之相反的事,如盛庸、平安這些職業武將卻全部投降了朱棣。
    盛庸、平安身負大才,素有謀略,歷經百戰,卻反而不如自己的部下和一個普通的樵夫!誠然可嘆。
    疑團
    朱允炆當然並不知道臣下的這些義舉,他燒毀了自己的宮殿,然後不知所終,於是歷史上最大的疑團之一誕生了。但其實這個疑團並不是由朱允炆的失蹤開始的,早在朱棣攻入京城時,北軍就接到了一個奇怪的命令,即不入皇城,而是退守龍江驛。很明顯,朱棣並不想背上殺掉自己侄子的罪名,他圍困皇城,給朱允炆自絕或是讓位的時間。
    但朱允炆的選擇卻出乎他的意料,燒毀宮殿說明朱允炆並不想讓位,但這位有幾分骨氣的侄子卻也沒有自殺,因為在入宮后,朱棣並沒有找到朱允炆的屍體。既不退位,也不自殺,那就只剩下逃跑了。
    朱允炆的下落從此成了千古之謎,此事後來引起了巨大的反響和連鎖效應,而朱允炆的逃走本身就如同一部偵探小說,我們將在後面對此進行詳細地分析,這裡暫不詳述。        
    暴行
    朱棣終於坐上了他的寶座,他認為這是自己當之無愧的,因為他為之已經付出了太多太多。多少次命懸一線,多少次功敗垂成,才換來了今天的勝利和成功。
    而在短時間的興奮后,朱棣立刻意識到,他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那就是清除那些反對他坐上皇帝寶座的人。於是歷史上一幕罕見的暴行開演了。
    朱棣首先找到的是方孝孺,他知道方孝孺名滿天下,而且道衍早在他攻下京城之前就對他說過:"殿下攻下京城后,方孝孺一定不會投降,但你一定不能殺他!如果殺了他,天下的讀書種子就會絕了!"
    有這位軍師的警告,朱棣自然不敢怠慢,他預料到方孝孺一定不會輕易投降,但他也不會想到事情居然會演變成一次破歷史紀錄的慘劇。
    朱棣在大殿接見了方孝孺,他希望方孝孺能夠為他起草詔書,其實所謂起草詔書找其他人也可以,但如果是方孝孺親自寫的,能夠起到安撫天下人心等更好的作用。所以這份詔書非要方孝孺寫不可。
    但朱棣絕不會想到,方孝孺應召而來,並不是給他寫詔書的,而是拿出了言官的本領,要和朱棣來一場繼位權的法律辯論。
    方孝孺哭著進了大殿,不理朱棣,也不行禮,朱棣十分尷尬,勸說道:"先生不要這樣了,我不過是仿照周公輔政而已啊。""
    這句話激起了方孝孺的憤怒,他應聲問道:"成王在哪裡?!"
    "自焚死了"
    "成王的兒子呢?!"
    "國家要年長的君主"
    "那成王的弟弟呢?!"
    "這是我的家事"
    社會青年朱棣終於領教了最佳辯論手兼繼承法專家方孝孺的厲害,他沒有那麼多的耐心,讓人拿出了紙和筆給方孝孺,逼他寫。
    方孝孺不寫
    繼續強逼
    方孝孺寫下"燕賊篡位"四字
    朱棣已經憤怒得喪失了理智
    "你不寫,不怕我滅你九族嗎?!"
    "誅我十族又如何!"
    實事求是地看,方孝孺說這句話並不一定真想讓朱棣去誅滅自己的九族,然而他卻不了解朱棣,朱棣不是那種口口聲聲威脅說不讓你看到明天的太陽之類的話的人,但他卻可以保證明年的太陽一定會照在你的墳頭。
    而且他十分精通暴力法則,並且會在適當的時候使用他,至少他的使用技巧已經超過了當年的陳友諒,因為他懂得一條重要準則:
    暴力不能解決一切,卻可以解決你
    他讓人把方孝孺拉了出去。
    方孝孺的最終結局是:凌遲,滅十族
    歷史上從來只有九族,但人類又一次展現了他驚人的的創造力。那多出來的一族要感謝朱棣的發明創造,他為了湊數,在屠殺的目錄中加入了方孝孺的朋友和學生。
    方孝孺是一個敢於反抗強暴的人,他雖然死得很慘,卻很有價值,他的行為應該成為讀書人的楷模,為我們所懷念。
    從犯罪心理學的角度來分析,殺人犯在殘殺第一個人時是最困難的,但只要開了先例,殺下去是很容易的。
    於是,朱棣開始了他的屠殺
    由於下面的內容過於血腥殘暴,我將盡量用簡短文言表達,心理承受能力差者可以免觀。
    鐵鉉,割耳鼻后煮熟,塞入其本人口中,朱棣問:"甘否?"鐵鉉答:"忠臣孝子之肉,有何不甘!"凌遲,殺其子。
    黃子澄,凌遲,滅三族
    齊秦,凌遲,滅三族
    練子寧,凌遲,滅族
    卓敬,凌遲,滅族
    陳迪,凌遲,殺其子
    此外,鐵鉉妻、女,方孝孺女,齊泰妻,黃子澄妹沒入教坊司為妓女。
    無言以對,無言可評
    軟弱
    很多人在讀到這裡時,經常會發出朱棣是變態殺人狂之類的感嘆,但事實可能並非如此。
    如我們前面所說,朱棣是一個有兩張面孔的人,他的殘暴只是對準那些反對他的人,而這些屠殺反對者的暴行並不能說明他的強大,恰恰相反,卻說明了他的心虛。
    古羅馬的凱撒在得知自己的妻子與一個政治家通姦后,並未發作,雖然以他的權勢地位完全可以懲處那個人。他與自己的妻子離了婚,並在後來重用了那個與他妻子通姦的人。
    凱撒並不是傻瓜,也不是武大郎,他是一個有著很強的權利慾望的人,他之所以能夠不理會自己妻子的背叛行為,是因為他對自己的地位和威望有著極強的自信,他胸懷天下,相信屬於他的東西始終是他的。
    是的,從歷史中我們可以知道,寬容從來都不是軟弱。
    朱棣是一個軟弱的人,由於他的皇位來源不正,他日夜都擔心有另一個人會仿效他奪走自己的位置,他也畏懼那些街頭巷尾的議論,所以他不斷的屠殺那些反對者,修改了歷史。但事實證明反對者是始終存在著的,而歷史也留下了他殘暴的印記。
    越過那歷史的迷霧,我們看到的並不是一個強大自信朱棣,相反,在那光輝的寶座上,坐著的是一個面色蒼白的中年人,用警惕的眼光看著周圍的人,並不斷地對他們說: "這是我的寶座,你們不要過來。"
    我相信這就是歷史的真相。
    事情終於告一段落了,朱棣一如既往地陷入了沉思之中,經歷了如此的風雨波折,沒有人知道他此刻在想什麼。一般在這個時候,沒有人敢打擾他,但朱能例外,他戰功顯赫,是朱棣的頭號親信。為了報告搜捕建文餘黨的消息,他如往常一樣走到朱棣的身邊,開口打斷了沉默:"殿下,...."
    朱棣的頭猛地抬了起來,用一種極其陰冷的眼光注視著朱能。
    朱能畏懼了,那可怕的目光讓他不寒而慄,即使戰場上的拼殺也從未讓他如此膽寒,他知道自己犯了一個嚴重的錯誤,於是他改正了這個錯誤。
    "皇上"
    朱棣終於還是走入了代表最高權力的大殿,這個大殿他並不陌生,以前他經常來磕頭朝拜,或是上貢祈憐。但這次不同了,他已經成為了這裡的主人。他正坐在皇帝的寶座上,俯視著群臣。雖然這個位置不久之前還屬於他的侄子朱允炆,雖然他的即位無論從法律的實體性和程序性上來說都不正常,但有一條規則卻可以保證他合理但不合法的佔據這個地位。
    這條規則的名字叫做成王敗寇。
    朱棣終於勝利了,他接受著群臣的朝拜,這是他應得的,他付出了努力,現在是得到回報的時候了。父親的身影似乎又在眼前浮現。
    你雖然沒有把皇位交給我,但我還是爭取到了,憑藉我自己的努力。我會用我的行動證明我才是這個帝國最適合的繼任者。我不會讓你失望的,這個龐大的帝國將在我的手中變得更加強大!我將把你的光輝傳揚下去,讓所有的人都仰視我們,仰視我們這個偉大的國家!
     大明!
    新的一天又開始了,朱棣坐在皇帝寶座上,俯視著這個帝國的一切,之前那場你死我活的鬥爭似乎還歷歷在目,但已經不重要了。因為對於那場鬥爭中的失敗者朱允炆來說,政治地位的完結意味著他的人生已經結束了,無論他本人是生還是死。但對於朱棣而言,今天的陽光是明媚的,他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一切,在今後的很長時間內,他將用手中的權力去實現自己的夢想,一個富國強兵的夢想。
    這個夢想不但是他的,也是他父親的。
    證明
    然在這之前,他必須先做幾件事情,這些事情不完成,他的位子是坐不穩的。
    最重要的事情是,他要證明自己是合法的皇帝。
    雖然江山已經在手,但輿論的力量也是不能無視的,自己的身上反正已經被打上了反賊的烙印,沒辦法了,但至少要讓自己的子孫堂堂正正的做皇帝。為了達到這個目的,他使用了兩個方法:
    其一、他頒布了一道命令,下令凡是建文帝時代執行的各項規章制度與朱元璋的成例有不同的,全部廢除,以老祖宗成法為準,這倒不是因為朱元璋的成法好用。只是朱棣要想獲得眾人的承認,必須再借用一下死去老爹的威名,表明自己才是真正領悟太祖治國精神的人。
    其二、他命令屬下重新修訂《太祖實錄》,此書已經由建文帝修過一次,但很明顯,第一版並不符合朱棣的要求,他需要一個更為顯赫的出身,因為類似朱元璋那樣白手起家打天下,開口就是"我本淮右布衣",擺出一幅天不怕、地不怕的那一套已經行不通了。這個世界上本來就沒有人願意做叫花子的,於是,親生母親被他扔到了腦後,馬皇后成為了他的嫡母,關於這個問題,我們在後面還會詳細敘說。
    此外,他還指示手下人在實錄中加入了大量小說筆法的描寫,如朱元璋生前曾反覆訓斥朱標和朱允炆,總是一幅恨鐵不成鋼的樣子,而對朱棣卻總是讚賞有加,一看到朱棣就滿面笑容,十分高興。甚至在他死前,還反覆詢問朱棣的下落,並有意把皇位傳給朱棣。但是由於奸詐的朱允炆等人的陰謀行為,合法的繼承人朱棣並沒有接到朱元璋的這一指示。於是,本該屬於朱棣的皇位被無恥的剝奪了。這些內容讀來不禁讓人在極度痛恨朱允炆等姦邪小人之餘,對朱棣終於能夠奪得本就屬於自己的皇位感到欣慰,並感嘆正義終究取得了勝利,好人是有好報的。

第一部完


[ 本帖最後由 一個中國人 於 2009-1-16 22:58 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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徽塵 發表於 2006-8-28 15:05 | 只看該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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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過貢獻的斑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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憨包 發表於 2006-9-6 09:00 | 只看該作者

反樸歸真的佳作

[SIZE="2"][COLOR="Navy"]剛剛具有了進時事區的身份,時間所限,正忙於到處蜻蜓點水般的瀏覽,竟在《史海鉤沉》中讀到這樣散發著醇厚香氣的文章,令我驚喜,令我感慨。

樓主的文筆讓我結結實實地回憶起兒時獨立閱讀的第一部歷史通俗教材——林漢達先生的《東周列國志新編》,然後才通向了《三國演義》、70回《水滸傳》。

我喜歡這種歸真返樸的大家筆意,敬佩這種「人人嘴上有,筆下除我無」意境,一定要抽時間仔細拜讀全篇大作。

太謝謝了。明史一直是我歷史知識鏈條中的一大斷裂處,我要好好補一補。
[/COLOR][/SIZE][/FO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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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一個中國人 發表於 2009-1-17 16:55 | 只看該作者
2009年1月17日

經過這兩天的整理,第一部終於按照"當年明月的博客"的章節整理完了。

再次感謝當年明月提供文源。

[ 本帖最後由 一個中國人 於 2009-1-17 16:56 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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