倍可親

樓主: 意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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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整版:回首往事意難平(內含作者照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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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aby 發表於 2005-8-6 09:26 | 只看該作者
崇福小學和愛同都挺出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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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意浮 發表於 2005-8-6 10:59 | 只看該作者

(五)

(五)

我的中學時期是很短暫的。那時的星洲正經歷著與馬來亞、砂勞越、汶萊和沙巴(北婆羅州)的合併宣告獨立成為馬來西亞。然後,汶萊和星加坡又分別脫離馬來西亞而獨立。中國的同一時期,也經歷了史無前例的文化大革命。

在我小學六年級那年,媽媽作為我們全家的代表回去中國大陸轉了一圈。我父親是二戰後,解放前從上海來到星洲謀生的。我祖母、叔叔、姑姑都還在國內。所以,這也是我母親第一次與婆家的親友會面。那時的中國並不比星加坡差,相反有些方面還很讓我媽讚賞。所以,接下來就把我姐送回了中國,交託給一位五十年代從星洲回國上大學,後來在上海松江一所中學任教的朋友,打算讓她在那繼續中學的學業。眾所周知,文化大革命的興起,擾亂了原有的秩序,然而由於消息的封鎖,外面並不知道國內的真實情況。姐姐和我們的書信來往,總是報告形勢一片大好,一方面也可能是不願讓父母擔心。有一位姐姐在紅色中國,我理所當然地就傾向了左翼,學習毛選,參加學運,那都是后話。

我從市中心的小學一下子來到當時郊外的華僑中學,就被它那雄偉氣派給吸引住了。它在南北走向的武吉智馬路上有兩道正校門,相距就有半英里(800公尺)。校門和籬笆後面是一大片草地,中央是足球場和圍繞著它的四百米跑道以及擲鉛球的平台、跳高和跳遠的沙坑等等。再進去就是依山而築的看台。有一條車道沿著山坡把兩道正面校門連結起來。學校的所有建築物就建在車道的另一邊,俯瞰著足球場。山崗的最高處,是帶有鐘樓的禮堂和小賣部。其北邊是沿山坡而建的一排排兩層樓的教室。由於斜坡的關係,這棟教室的一樓就接上下一棟的二樓。禮堂的南邊是圖書館。再過去就是三層樓的科學實驗樓,生物、化學、物理各佔一層。它的西邊是餐廳,它南邊則依次是體育館,網球場,籃球場和排球場。由於星加坡雨季多陣雨,所有建築物都用有蓋頂的走廊連接起來,以便學生們到別的教室上課能夠風雨無阻。現在的校園就更是多姿多彩了。

我剛進初中一年級的時候是下午班,初二以後就都是上午班了。初中部的校服是上白下褐短褲,高中部則要穿褐色長褲。上衣校服有肩帶,扣有金屬扣,胸前也有一排金屬扣,扣上是華中兩字的凹凸印。華中是私立學校,但公民學生仍是免費的。馬路對面是另一所政府英文中學,他們的校服上下都是白色。我們把他們叫做白螞蟻,我們自己則是黃螞蟻。一下課就可以看到一群黃螞蟻沿著山坡的車道蜂擁而下。而對面的則是一群白螞蟻過河越路而來。在爭搶上公共汽車的時候,往往有爭執。由於有校服的區別,明顯地就會幫自己同校的同學。我校的學生多得多,正所謂人多勢眾,往往白螞蟻都會讓著黃螞蟻的。

我在初一最糗的一件事是我被全班用民主式投票選舉當上了班籃球隊長。其實我並不會打籃球,只因為同學都是從不同的小學來的,本來就不大認識和熟悉,我只是成績較好,所以知名度稍高。我更不懂怎樣用人和換人。我們打的是淘汰賽,只打了一場就以1:49敗下陣來。那一分還是從崇福一起來的同學罰球投進的。

那時,我們班裡的桌椅是單人的,前面同學的椅子和後面同學的桌子連成一體。椅子倒是符合人體構造的弧形,但因為與後面的桌子是一體,前面如果動一動,後面寫的字就變成龍飛鳳舞了。我在班上雖然不是最高,但還算是高的。往往坐在最後面,所以就沒有這些顧慮。記得有一位英語女教師,上課時穿戴得妖里妖氣(也許只是比較新潮吧),我看不慣,因為我的位子就在窗口邊上,我上課時就不看她,一直朝外看,窗外是綠茵茵的灌木叢和野草,窗台上也有螞蟻爬來爬去。不過,我耳朵還是聽著的。因為我沒有同別的同學講話,也就沒有影響課堂秩序,我又坐在這排的最後,同學們如果不回過頭來也不會發現。當然,老師是一目了然的,我就是想氣她。我心裡想,你以為你打扮得很漂亮,我就偏不看你。有一天,老師實在忍不住,點了我的名,但這樣一來,反而讓全班都知道了。我那時還很獲得同學們的讚賞呢。

我校因為有一個大操場和看台,所以武吉智馬區的學生運動會每年都在我校舉行。我們自己也每年和隔壁的南洋女中聯合舉行運動會以便挑撿選手參加區會。有一次在我們本校的運動會開幕式上,例行有童子軍和學生警察操正步在百米跑道上,看台前走過接受觀眾檢閱。學生警察的領隊警官是教我們化學的老師,胖嘟嘟地,帶隊操起正步來特認真。可是不知怎麼搞地,他弄成右手出,右腳也出,總之,手和腳都出同側的。看台上的學生都大笑起來,他聽到笑聲,走得更起勁,也難為他能堅持操同側正步一直走到底,害我們都笑得直不起腰來。

那時候,國內的文化大革命正開展得如火如荼。受其影響,星島的學生運動也很活躍。在華校中,山崗和中正湖是南北兩面旗幟。我校也發生了因政治原因被開除的學生回來用水管毆打副校長的事件。事情發生后的當天,訓育主任立刻召集各班班長開會。然後各班長回到各班傳達。由於理解的程度不一,說法也各不相同。總之是拿著一張教室的空白座位表要求每位同學在其相應位置上簽名。只有極少數班長講清楚是簽名譴責毆打校長的暴徒,其餘說法有:簽名是表示自己不在現場、不認識兇徒、與該事件無關等等。由於訓育主任的反應迅速,學生們來不及串聯,絕大多數都簽了名。於是,第二天報紙上就登載了全校師生簽名譴責兇徒的聲明。把此事件的起因輕輕蓋過,並把其轉換成為校方所用。這讓我見識了政治手腕的陰險毒辣。從此,我校的學運分裂成兩派。如同國內的造反派和保皇派,自耗起來。

兩派都舉行遊行示威。往往在一些夜市聚集,假裝遊覽夜市。只等鞭炮一響,帶頭的把橫幅一拉,來自不同學校的、不穿校服的學生們就從各個角落彙集到橫幅後面。組織者開始按預先擬定好的路線領頭遊行起來,邊走邊帶頭喊口號。途中還有學生模樣的青年加入。人群中肯定也有政府收買的便衣學生特務。有段時期,老派組織的遊行橫幅拉開,走沒多遠,鎮暴車和鎮暴警察就從後面壓了過來,他們手裡拿著盾牌和警棍,目的是要驅散遊行隊伍。然而走得慢的也可能會吃上警棍或被盾牌推倒。這說明早就有人通風報信,那些鎮暴隊才能在那裡等著,要不然怎麼可能來得那麼快?

那位救我從火車事故中脫險的哥們就是新派的頭目之一。後來聽說他還坐過政治監牢。現在他已經繼承了他老爸的生意,做起老闆來了,人也發福了許多。而當時與我單線聯繫的那位同學後來也到了美國的愛荷華IOWA留學了。只不過,我們已經很久沒有聯繫了。

華僑中學是陳嘉庚先生的女婿李光前先生資助創辦的。那時,全星集資創建的南洋大學還在。有一次南洋大學校慶,我和同學們去參觀了他們的展覽。其中的科學展覽的幾個項目我仍記憶猶新。其中一個是欲說明計算機自我學習改進的過程。大棋盤上是我們常玩的TIC-TAC-TOE,即一個3x3方框格。遊戲雙方用園圈和叉叉交替填入空格,誰先連成一直線便贏。他們預先用多個火柴盒,上面貼有每一步的可能達成的陣勢代表計算機的對策。盒內放有代表剩下空格可能的下子用顏色區別的珠子。隨機從盒內搖出一粒珠子。由此人機對弈。如果機器輸了,把這盤用的每一步的珠子都取走。如果贏了,每步獎勵兩粒同色珠子,平了就獎勵一粒。據說,只要參觀者不停地與它對弈,也就等於是不斷地教它,它最終會和最好的棋手不相上下。

另一個展覽則是4x4x4的立體TIC-TAC-TOE。現在電腦上已經有這種遊戲了。而在現實中造這麼一台可不大容易。我後來在工廠里曾用鐵條、鐵板和玻璃板做了一個。剛接觸這玩意兒,還沒搞清楚,三、五下就輸了。它對我們的空間想像力很有幫助。

我姐喜歡畫畫,小時候我就陪她晚上到芽籠的赤道藝術研究會去學畫。開始是用炭筆畫靜物,從幾何形狀的石膏模型開始,逐漸過渡到石膏頭像。我姐離開后,我就改為參加音樂組,原想學吹笛子,但老師讓我跟他學吹笙。第一次彙報演出,因為自己重抄的樂譜把最後一段抄到了別的頁上,一下子沒找到,還是幫我伴奏的老師替我吹了主旋律。可惜我學得八字都沒一撇,就回國去了。

[CENTER][B]圖11星加坡崇福女學校幼稚園圖11星加坡崇福女學校幼稚園

圖12星加坡華僑中學圖12星加坡華僑中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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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魚兒 發表於 2005-8-6 21:20 | 只看該作者
剛剛看到水影兒的LINk,馬上過來,那些照片真的是珍貴,,,,,
經歷豐富的意浮大哥,,,啥時候貼完,,繼續關注,,,
~我不指望星星對我說話,但希望星星對我眨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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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意浮 發表於 2005-8-7 12:14 | 只看該作者
我是邊寫邊貼,想到哪裡寫到哪裡,有點像開無軌電車。閑時寫得勤,忙時就沒時間動筆了。我的記憶有時也不準確。例如,小學那篇,我應該是五年級的時候才到林老師的五丙班。因為我還存有一張四甲班前三名的合照。仔細閱覽了這些照片才發現我寫錯了,可是已無法更改,只得在此說明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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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意浮 發表於 2005-8-9 02:11 | 只看該作者

(六)

(六)

與我姐離開星洲時,大家歡送的盛況不同,我只有父母和鄰居郭先生相送,因為我的離去沒有告訴星馬的親友。爸爸和郭先生九點十分就回去了。我是十一點多通過海關的問話。因為我的證件都在火車事故中遺失了,所以他們只沒收了我的永久居民證,這意味著我再也不能回到我出生的地方。媽媽是下午二點多才離開。看得出彼此都有生離死別的感覺。據後來親友們轉告,我走後很長一段時間,只要有人在媽媽面前提起我,媽媽就忍不住掉淚。

船在下午4:55開。當時,我在房內,忽然發現旁邊的船有向後倒退的現象。起初還不以為然,但稍後仔細一想,也許是船開了吧。跑出房間一看,啊,果然船已慢慢開始移動了。眺望著漸漸遠去的星加坡,我是高興又激動。雖然離開了親人,使我有點悲傷,但未來新生活更使我響往。結果是興奮蓋過了離別的悲傷。船慢慢加快了速度,星加坡也逐漸變得和別的群山一樣分不清了,只有一些高樓大廈還隱約可見。船沒有很大的擺動,但仍有些微的、持續的振動。如坐著或站著,更覺得腳下的地板有如脈搏一樣,有規則地一抖一抖。海風大,汗濕的衣服一會便吹乾了。

船一開,便開飯,但我和同房的朱先生都不在房內。等他們找到我們時,別人都快吃完了。晚上九點多就睡了,我睡的是上鋪。夢見一隻狐狸張開血盆大口向我撲來,我連忙狠狠地一腳踢去。啊喲!我的右腳果然踢出,但狐狸不見了,卻踢中了船艙的天花板。嘩!痛楚難當,真是莫名其妙!好笑!

第二天我六點半就起身,七點二十分吃早餐----粥。早晨遇到一艘船,到九點多時,只見四面,水連天,天連水,再也看不到一塊陸地或船隻。海洋有如一塊圓面,天空是個圓鍋蓋。水色深,天色淺,在水天交界處,很明顯地現出一條分明的線。浪花在船邊翻滾著,船是圓面的中心,它一直在向前開,似乎想在這圓面上畫出一條半徑。

同船不回來的有一家廣東人,五個孩子加祖父一共八口,圍在甲板上唱革命歌曲。開始他們對我不是很友好,可能是因為我那種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公子學生哥兒的樣子吧。後來混熟了,才逐漸知道孩子們的父親原是擺小攤販,因為政府整頓市容,要所有攤販集中在一個地點擺賣。他們就舉家遷回大陸。大女兒與我同歲,最後一個才是兒子。這一家八口也真夠當家的操勞了。後來,他們同我一起分配下鄉插隊在同一個生產大隊,我在十四小隊,他們在十二隊。我生重病時,還是那當父親的用平板車,讓我躺在平板上,一步步推著車把我送去公社的衛生院的。

第五天上午風浪比較大,但迎風站在船頭感覺要好多了。下午六點抵達海南島的海口。在海口停了一天。第七天上午十點離開海口,從此風浪更大,我暈得只能一直躺在床上,連飯也吃不下。第八天下午一點抵廣東黃埔港靠岸,在船上等了一晚。第九天上午才上岸,檢查隨身行李,便坐車去廣州市的三元里歸僑招待所住了下來。父親的兩封信和臨行時拍的照片已經在那裡等著我了。

過了兩天,再回到黃埔港提行李。海關檢查時,把我帶的英漢四用詞典給沒收了。他們的說詞是詞典里的造句把國慶說成是十月十日,所以不許我帶入。其實那是謊話,我見到我姐后把她帶回的同樣詞典一查,根本就沒有這所謂的造句。這就是祖國的執法機關給我的第一個款待。

翻查行李時,看到母親親手替我準備的一切東西,想起在星加坡時,她在替我收拾,我卻毫不在意,毫不關心。我在僑所時,所感到需要的東西,我發現她在行李中已替我準備好了。有些東西,我在星以為並不重要,但到了這裡才知道母親考慮的周到。收回行李,剩下一個母親替我做的小枕頭,怎麼也塞不回去了。抱著枕頭,想著母親對我的愛,我不禁流下了眼淚。我想哭,但在眾人面前,我只好把眼淚硬往肚裡吞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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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lue Ivy 發表於 2005-8-11 21:40 | 只看該作者
期待下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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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意浮 發表於 2005-8-11 22:23 | 只看該作者
我這兩天得了重感冒,請了兩天病假。現在還在咳嗽。所以,續集延後了。爭取這兩天就趕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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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影兒 發表於 2005-8-12 07:43 | 只看該作者
謝謝意浮大哥!

祝早日康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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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意浮 發表於 2005-8-12 13:26 | 只看該作者

(七)

(七)

在三元里僑所的那段時間,按排我們政治學習,勞動,開批判鬥爭會。其中,我也曾要求到上海探訪親戚,我的三叔和松江的那位歸僑教師都在上海。但都未獲准。我們那一批歸僑是第一批被分配到農村插隊落戶的。以前最差的也能到國營農場領固定工資。我姐也是同一年從上海被分配到雲南的山溝溝里插隊。她曾要求去黑龍江的生產建設兵團,但由於她是歸國華僑,到黑龍江離蘇修太近了政府不放心,所以派她到更艱苦的雲南山裡去。那裡連電燈也沒有,由於是山區山路,不能挑扁擔,只能背籮筐。相比之下,我要好多了,雖然,我們去的是生產大隊里最差的小隊,那些靠河邊,擁有平坦的、高產田的小隊不要我們,而把我們塞給了丘陵梯地的小隊。

我們去的村子叫銀坑村,內有四個小隊,第十二、十三、十四和十五。第十六隊是客家人的生產隊,大隊黨支書是十六隊的,但掌權的是副支書、大隊長。那一家八口姓黃去了十二隊,我們三個單身漢在十四隊。一對緬甸來的姐妹去十五隊。我們三人中的一位是印尼歸僑,在印尼大排華那陣子同別人拼過刺刀,快要短兵相接時,他彎下了腰,對方在他後腦勺留下了個刀疤,不過對方倒是讓他給刺死了。他不久就搬回到他的家鄉,海南島去了。另外一個原是星洲的流浪漢,腦子有點問題,自尊心特強。不知怎地,一開始就和我們兩個勢同水火。後來,貧下中農看清了他的本質,也就不會受他所惑了。

我們這個村的小隊都是窮隊。強勞動力每天十個工分,那已經是滿分,也才不過四、五角錢人民幣。一年下來,扣除分配的口糧、花生油、蔗糖等等,所剩無幾。然而,我第一年倒也還有分紅,沒有欠生產隊債。這一方面是本人賣力,另一方面也因為沒有向生產隊預支或買隊里出售的物資之故。我們那裡主要是種水稻,一年兩造。另外再種花生、甘蔗、芋頭、冬瓜等等。隊里在山坡上有烏欖樹,龍眼和荔枝樹,旱地上種綠豆、紅豆、番薯、木薯等等。每個隊員有一分(十分地等於一畝)自留地種些蔬菜自用,每年還選用隊里的田再每人分一分田種些農副作物。小隊給我的自留地還有個小水塘。一清早還未開工就得挑著兩個帶花灑的水桶去水塘裝滿水澆菜。黃昏收工后再挑一小桶尿加水去追肥。有一年我種的土豆秧長勢喜人,我向隊里買了氨水去追肥,不料我沒有加水稀釋,結果土豆苗都被氨水燒死了。大戶人家有人手,自己養豬,從豬仔養起(也有自己養母豬,配種後生下小豬就去賣小豬賺錢的,更有養種豬專給別的豬配種的),長大了用豬籠套上,騎自行車載到公社屠宰場賣掉,可以拿到錢和肉票。那時,有很多票證,如糧票(又分市糧票、省糧票和全國通用糧票)、布票、食油票、糖票、肉票等等。我一個人不會養也沒空養豬,就沒有肉吃。同隊的一家中農賣了豬給我幾斤肉票,我還捨不得買豬肉,而用它買豬油膘。熬了豬油,每頓飯沒有菜,就澆點豬油,和著鹽水下肚。

在農村的那些日子,我學會了插秧、割稻、駕牛、曬穀。從未挑過擔子的我學會從水井裡打水挑回家裡的水缸里,曬穀時也挑得起二百來斤的稻穀,也扛過送公糧的大麻包。隊里上交的公糧如果不合格,例如不夠干或稗草仔太多,還得派人到縣糧庫去曬穀和揚谷。村裡洗澡都是在村邊的小溪里。在井邊也可以洗,不過井水涼得多了。夏天晚上爬到荔枝樹上摘荔枝吃也是一樂。農忙時,小隊統一供午飯,就是大鍋菜和大鍋飯。有一年小隊種了冬瓜,我們就頓頓吃冬瓜。農閑時就鋤草積肥,修水利。洪水季節,去挑河泥堅固堤壩。那裡農村的人都是赤著腳的。挑著沉甸甸,濕淋淋的河泥從堤底往上爬,天還下著雨,斜坡特滑,就全靠十個腳趾頭像釘子一樣插入滑溜溜的泥坡上,才能一步步地往上挪。這活是最累的,而且還要爭分奪秒,要趕在洪峰到來之前把堤壩加高。

有一段時期,小隊還開了個小磚窯,我也被挑去造磚。從含黏土的田裡挖土,拌水調勻用模子做成磚坯,然後堆在窯里燒出紅磚來。如果在快要出磚時把水從窯頂倒入,出來的就是青磚,就如同鋼淬火一樣,青磚特別堅硬。因為窯被水澆過,再燒就要重新開始,較費柴,所以青磚比紅磚貴多了。燒窯的柴由婦女們到山上去砍。那家給我肉票的中農有位女兒和我年齡相仿。有一次在曬穀場看熱鬧,旁邊一堵斷牆倒塌,劃破了她的腳後跟,因為我有藥膏布,她就每天到我房裡,我幫她換膠布。每次她上山為磚窯砍柴,總是最後一個回來。那時,我已經升任小隊出納,為磚窯掌秤,負責給她們每個人砍的柴過秤並記錄。她總是最後一個回來,挑著滿滿的一擔柴禾。我老遠就看到她,也總是跑過去,接過她的擔子,幫她挑完這最後一點路。相互已經有了點默契。

我剛下去插隊那年,父親所在的公司第一次派他來參加廣州的秋季進出口商品交易會,即俗稱廣交會。從此以後他每年都有參加一次。所以我還可以看到他。母親也偶爾會回來探親,那次,我姐也從雲南回滬,媽媽在廣州接了我一起北上會合。媽媽那次還特地到我插隊的地方看看。正逢颱風剛過,暴雨把路都淹了。我是騎自行車到車站去接媽媽。但因為水淹沒了進村的路,我們只好下車步行。媽媽脫了鞋沒走幾步就吃不消了。我發現她落在後面才想起我已經習慣了赤腳,而她怎麼能赤腳走這石子路呢。趕快讓她坐在自行車後座上,推著自行車走。她很驚訝我的腳板已經長出一層老繭,一點不怕路上的石子了。到了我的窩居,我把前段時間養大的小雞殺了。那戶中農的老婆邀請母親去她家坐了一回。後來我們就北上和姐姐會合。那段時間,有媽媽姐姐在身旁,我長胖了不少。媽媽和姐姐還專門同我談了一次話,是關於在農村找對象的問題。我回到小隊后,生產大隊把我調到大隊的民辦小學教二年級語文,所以也就不再同小隊的社員一起出工,也就逐漸同她疏遠了。我在星洲學的是注音符號和繁體字。雖然左翼傳單上也有簡體字但不正規。每課的生字還要教小朋友們一筆筆地寫。有時就出現小朋友們糾正我的筆順和星洲獨創簡體字的情況。我也到過學生們的家家訪。首先去的是較好的學生家裡。國內的習慣,老師家訪總不是好事。所以後來我就沒去了,我也只當了一學期的民辦教師。

那年正值大學開始招生,以推薦為主,但還是有一個高考形式。我是全縣五名考生之一。縣裡把我們集中到縣高中複習。時值盛夏,我嫌自己的蚊帳布滿了灰塵,就沒有帶去。複習結束回到村裡,第二天該上考場時,我卻起不了床了。我開始還以為是感冒。但發燒、頭暈,就是不能起身。和我同船回國的黃叔叔看看不對頭,馬上用他的平板車推我上公社的衛生院。我只記得一躺下病床就昏迷了。這一昏迷,整整五天。其間,黃叔叔給我父母發了電報。母親心急火燎地從澳門瞞著星政府偷偷入境。我則由公社急送縣衛生院。縣衛生院一看吃不了,連夜送廣州市的傳染病醫院。他們診斷我是得了由蚊子傳播的急性乙型腦炎。感謝醫護人員的搶救,我總算活了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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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意浮 發表於 2005-8-14 13:47 | 只看該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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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

在我還昏迷的時候,我未來的妻弟正逢其高中的暑假。他首選到廣東來玩。到了廣州,原以為我會去接。等了半天,沒人接火車。多虧他能一路找到小隊所在,等待他的卻是我已在廣州住院的消息。原打算過一個愉快暑假的他,成了我的私人護理員。我剛醒來時,就他在我身邊。那時我全身無力,還吊著營養液,他就幫我翻身擦背。媽媽和姐姐雖然正在趕來,但尚未到達。我如果就這樣走了,我自己倒也沒啥痛苦。可是我的叔叔們都沒有兒子,我是爺爺唯一的孫兒(雖然我爺爺去世時,我父親才六歲,但如果他倆還健在,誰敢擔保我不會被寵成了個小皇帝?),為了傳宗接代,閻羅王拒絕收我,只好迴轉來繼續走塵世間的路。

據說,生過這種毛病的人往往會有後遺症,我是逐漸才體會到的。我剛醒來時,腦子一片空白。有的記憶還有,有的則不知遺忘在從閻王處回來的哪一段路上了。醫院用中西醫結合的方法給我繼續治療。我的神志恢復得蠻快。隱約中感覺有一件重要的事還未辦,不應該呆在醫院裡。可是,出院后,離開了寧靜安祥的醫院環境,我又受不了凡世的吵雜,一天到晚沉沉欲睡。姐姐已經回雲南了,母親打算帶我去上海朋友家休養一段時期。在回小隊辦手續時,我才意識到自己失去了一次上大學的機會。情緒的低落可想而知。

上海的大城市的喧嘩,住房條件的擁擠實際上對我的恢復並非有利。加上自己對乙型腦炎的認識不足,對昏迷了五天腦細胞所受的損壞程度毫不知情,依然無憂無慮地過日子。每天看書、打牌、下棋。直到有一天,拿起原來看過的書卻一字不識。打牌時,到最後竟分不清牌號,亂出牌。白天睡覺,晚上就不睡,鬧。我三叔是上海腫瘤醫院的外科醫生,對醫學精益求精。認為我的癥狀是乙型腦炎引起的精神分裂後遺症狀。會同我母親把我送進了北橋精神病院。在上海的那段時間,我的無知把母親折磨得心力憔悴。她為了工作的關係,不得不帶著一顆憂慮牽掛的慈母心回星。她走後,我在精神病院的治療下逐漸好轉。這是一段很奇特的經歷。從此,我對患精神病的人只有同情,沒有了世俗的歧視。其實,我的不少病友都是聰明過人的,至少比我聰明。醫院裡的病人看上去獃獃是因為服藥的原故。這毛病到現在醫學界還對其病理、病因不甚了了,治療方法還有用電衝擊的,就象對囚犯的刑罰,挺嚇人的。人的大腦實在是太複雜了。

我剛進醫院時,智力就如同一個嬰幼兒。香蕉不懂得如何剝皮,報紙不會看,棋子不會下,衣服也不會穿因為分不清領子和衣袖,要靠病友幫忙提一把。有一位病友名字叫趙越仁。雖然我曉得是『趙子龍的趙』和『越南的越』,可是連在一起一下子就叫不出來。非要重複了上面打引號的那兩段才念得出趙越仁。有一晚,我終於能夠把陸軍棋的棋子從司令開始按大小排列起來,那股高興勁就像是發現了新大陸。我們病人白天都得勞動,把木製的手柄用木砂紙拋光。我卻無法分辨出手中木柄的光滑度因為我摸上去都是粗糙的,經常地問旁邊的病友,搞得他們挺煩的。我用自己的左手打右手,有打人的感覺卻沒有被打的感覺。右手打左手也是一樣。

在醫院裡呆了半年多,就象坐監一樣。當中春節期間還假釋了一次,因為自己感覺仍有反應,就又回去再呆了兩個多月。出來后就住到上海郊區中學黃老師家裡。黃老師一家就住在校園裡的宿舍。旁邊就是400米跑道的大操場。清晨,四周安靜,空氣又清新。我就開始天天鍛煉身體。一覺醒來,為了免因水珠掛在臉上而生凍瘡,臉也不洗就到操場暖身、跑步、練單杠、雙杠。我通過這半年多的禁閉,已經意識到自己給家人和親友所造成的煩惱和麻煩。只有儘快使身體恢復強健,才能自力更生。黃老師很照顧我,還幫我聯繫到校辦工廠去干義務工,目的為了學點手藝。因為父母在海外,所以我不必為經濟發愁。主管校辦工廠的姚老師有技藝也有腦子,把工廠管理得井井有條。他特意培養我。為了我將來能勝任各種工作,他安排我上車床、開刨床、做鉗工、燒氣焊和電焊。在那裡,我學到了很多東西。可是,樹欲靜而風不止。

國內經常性的政治運動牽連到了黃老師。黃老師有一顆歸國華僑熱愛祖國的心,海外遊子誠摯的感情,為祖國的教育事業,連自己的小孩都顧不上。他喜歡直言不諱,因此有人懷恨在心,趁運動一來就想搞他。我當時覺得他每天回來都悶悶不樂,壓力頗大。就天真地去學校革委會找到主管的趙孝思,對他說黃老師是好人。這傢伙回答我:人只能按階級劃分,沒有單純的好人壞人。我政治覺悟不高,革命理論學習不夠,當然講不過這黨棍。我領教了政治的險惡。

在叔婆的努力幫助下,我的戶籍遷回了上海。黃老師受我父母之託,特地陪我回到廣東的生產隊辦理一切手續。然後是向區里要求分配工作。由於我是孤身一人在上海,所以區里給我找了一個有集體宿舍的工廠,但我要在工藝車間從模子鉗工學徒做起。於是,我就在上海開始了我的新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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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影兒 發表於 2005-8-14 21:40 | 只看該作者
那年頭,新加坡也有政治運動啊。

沒想到意浮大哥得過重病,乙型腦炎這麼厲害:(
晴耕雨讀,隨遇而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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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意浮 發表於 2005-8-15 05:56 | 只看該作者
呵呵,新加坡的政治運動沒有牽連這麼廣,不會因為某人說了一句『我們的幹部百分之九十五是好的』就有人對號入座,每個單位清查那百分之五不好的!

人民行動黨在新加坡的第一次競選,我和爸爸當天晚上還圍著收音機聽選舉結果,那年新加坡從英國殖民地變成自治地。我中學時候也被特務跟蹤過,甚至在公共汽車上坐在我旁邊警告過。但他們不會對我進行人身攻擊。有些道德理念是公認的,不能因為不同的階級就有不同的標準。我主要是在星受的教育,當我剛回國時,很多事情令我困惑。特別是當某人被打倒時,就非得把這人說成百分之百的壞,似乎一出娘胎就心術不正。對歷史人物的評價更是『古為今用』。即使到了今日,不是還有人提出岳飛不是民族英雄,而鄭成功才是嗎?這種因不同時代為了達到不同的目的而隨意更改的做法,實在是太過功利掛帥了,誤人子弟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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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意浮 發表於 2005-8-17 08:09 | 只看該作者
呵呵,是我會錯意了。星加坡那些叫學生運動,不是政治運動。十幾歲的青少年容易激動,也比較敏感,沒有後顧之憂,喜歡打抱不平。我認識不少在青年時活躍得很的,後來還不是一樣當了資本家。在我乘車上學時,還看到過鎮暴隊演習,令一群人在馬路上作示威狀,鎮暴隊在後面跟著,一槍一個做給路過的人看。不過,那都是些橡皮子彈,不會打死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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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影兒 發表於 2005-8-17 11:03 | 只看該作者
謝謝意浮大哥的解釋,我對新加坡了解得有限。身體好些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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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意浮 發表於 2005-8-17 11:11 | 只看該作者
身體現在是好多了,全靠用藥壓下去。昨天還是要請了一天假,因為早上起來由於用藥猛,頭暈乎乎的。

baby說她是星加坡人,你也可以問問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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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意浮 發表於 2005-8-17 11:17 | 只看該作者

(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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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還是莫談政治。進廠乾的工種確是個有技術含量的工種。不僅僅是鉗工,還是製造模具的鉗工。我們小組裡就有兩位八級鉗工老師傅。記得廠里需要一台砂紙拋光機。其中一位八級鉗工帶了我和他的徒弟去兄弟廠觀摩了一台類似機器。回來后就造出了一台。我們車間負責為全廠提供各種模具,如車模、鑽模、沖模等等,車間還配有一個技術組,負責設計模具。我那個仿星洲南洋大學4x4x4的立體四子棋就是這個時候做出來的。

記得有一次,一位師傅會同我要作弄我們的檢驗員。一般的工藝程序是圖紙下達后,領來初加工過的方胚在平台上畫線。例如要在以方塊中心為圓心,半徑10cm的圓周上均勻地打六個1cm直徑的孔。一般做法是先找出圓心位置,然後畫出圓周,再六等分圓周,打出定位小孔,畫出六個1cm直徑的圓圈。在正式鑽孔以前必需檢驗員校對無誤方可動工。而那位師傅叫我用三角函數直接找出六個眼的直角坐標,所以標出來的六個眼沒有畫出其相應的圓心參考點和圓周。方塊上就只有那六個小圓圈。檢驗員來了,一看傻了眼。這怎麼檢驗哪?看著他那目瞪口呆的樣子,把我們小組都笑翻了。

有一次接到一個任務,要為首都機場的行李待領處的輸送帶上的行李擋塊做個注塑模。可是第一次注的塑塊頂部有沙眼。工程師、老師傅和車間領導就在現場開會考慮是否要加一條出氣孔。我朝模具仔細看了看,趕快把毛工程師叫過來,指給她看模子底部殘存的用於拋光模具內面的砂粒正好是在注出的塑塊疑似沙眼的部位,於是真象大白,是加工和注塑都沒有把模具清理乾淨。出氣孔也就沒必要加了。

有一段時期廠里急需技術人員,於是把廠里的技校改為七二一工大向廠內招生。然而通過入學考試的寥寥無幾,結果只好湊滿了算數。我當時對此一無所知,因為我正受到車間黨組織的信任讓我去日夜看牛棚去了。我一連看守了兩頭牛。第一頭據說是造反派打砸搶頭頭,第二頭只不過是在困難時期為了給廠里找鋼材不免有互通有無的行徑需要交待。這種由單位黨委就可以決定禁錮人生自由的做法,我還成了光榮的幫凶。當我接過第一位家屬拿來的盥洗用具時,面對她的責問我是無言以對。然而在我值班時,我對他們還是很好的,為他們到食堂買飯菜,替他們理髮。如果他們願意,還可以在人少時陪他們到食堂用餐。等到我也刑滿釋放時,才聽說了工大招生之說。那時國內逐漸撥亂反正,正規大學也開始招生了。可是幫我把戶口遷進上海的叔婆堅決不同意我去應試,理由是好不容易進了上海,去了個全國統配的大學,一畢業又不知會分配到哪兒去了。

後來,廠工大要辦個高中補習班,我也就去報了名。結果入學考試一連兩門都是包括附加題都做對了。最後一門那些老師都站在我身後看我答題有沒有作弊。我一路做下來,只有到最後一條附加題我停住了。一位年輕教師就得意地說:做不出來了吧。其實那是一道我在小學就做過的數學題,類似一個水池,有進水口和出水口,問多久會注滿水的問題。後來班上的老師讓我當了班長,但他告訴我,要把眼光朝外,廠里的工大水平不怎麼樣。

那期間,我小學時候的林老師也開始回國探親訪友。她每次回來,總會約我見面。第一次在華僑飯店看到我時,她再三問我現在薪水有多少。天哪!那時候我還是學徒,每個月也就十幾塊人民幣。所以我硬是不肯講。她還為我的終生大事焦急。特地帶我去靜安寺她的好友家裡,想幫我和她好友的女兒介紹作朋友。幸好我們都不來電。那位只見過一面的女孩後來去了香港,成了位女強人。

後來,中央電視大學第一次恢復招生,畢業后回原單位。我便想去報名。可是廠黨委卡住不讓報。幸好我所在的車間黨支書為我爭取才能成行。聽說後來運動一來,有人還要揪他同我的關係。幸好我和他是一清二白,連禮也沒有送過。而我那高中複習班的老師則力薦了一位廠校的年輕教師,甚至和他一起去考和陪讀了一小段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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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意浮 發表於 2005-8-18 13:18 | 只看該作者

(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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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央電視大學上海分校的入學考試在虹口公園旁的一所學校舉行。我走進考場,環顧了一下課室里三三兩兩的考生。一眼就發現一個人與眾不同,眼睛聰敏有神,我倆相互對視了一瞬間,因為不認識就接著忙著應試了。後來,我和他成了同班同學。我們上午是看中央電視台播放的電視上課。講課的都是北京高校該課程的著名教授。下午,從上海高校請來各科的輔導老師。其中數學輔導老師是浙江大學數學系畢業的,最棒。那時學的Z轉換還不知道是派啥用場。到了美國,才曉得是數字信息處理和數字濾波器的根基。物理、化學和電子實驗還要到正規大學的實驗室去做。條件是比較艱苦,雖說是脫產學習,但大都因年齡關係,家裡都有不少雜事要操心。我也是在那段時期談戀愛,因此曾有一個學期被比我還年輕的小夥子追成了平手。

入學考試時惺惺相惜的那位同學姓孫,是位社會閱歷豐富,心靈手巧,恢諧而又堅持立場的好兄長。 在畢業設計的階段,我們得到了我廠的贊助,為我廠設計並製造一台測速和測加速度的電子儀器。我只參加了初期的調查研議,當中就去旅行結婚了。走了一個半月。回來后,孫大哥特地登門勸告。他指出,即使我當時正籌劃出國留學,也應該把眼前的學業告一段落。聽他一席話,我大感慚愧。第二天便到廠里同他們一起奮戰。同學們分成幾個小組,各自負責儀器中的一個部件,已經到了總裝的階段。可是,負責統籌控制的主控時鐘各個脈衝沒有按照原來想象的按時出現,所以,整台儀器等於是中樞神經出了問題。當天,我看了那位年輕小夥子的線路圖,再看了他的分頻而得的波形圖,脫口而出這是減法器的分頻嘛。一語驚醒夢中人,原來小夥子用的硬體是加法分頻,難怪得不出他所要的各種控制信號了。這關一通,整機就順利組裝成功了。我們終於可以按時答辯。電視台還來錄像呢。也多虧孫兄來勸,我才能順利結業拿到了一張大專文憑,回到廠里設計科從助理工程師干起。後來,耿耿於懷自己沒有一張中學文憑,心血來潮還去考過自學高中文憑。其他科目考得尚不錯,最後一門是化學,看看應該可以及格了便交了卷。結果分數剛好是六十分,好懸!

那時趁畢業設計空檔的旅行結婚更是美事一樁。我們從上海乘飛機去合肥,先拜望姑婆。當晚坐火車赴北京。北京有我的五叔、姑媽和我姐姐以及她的姐姐。在北京玩得很開心,她還在八達嶺長城邊騎上了駱駝留影。在北京動物園和孔雀開屏合影。她姐夫在北大任教,領我們遊覽了北京大學。離開北京后,直飛桂林,游灕江、陽朔,在劉三姐和阿牛哥對唱的千年古榕樹下合影。又鑽了幾個溶洞,領略大自然造化的神奇。在花橋旁,她騎上了迎親的小馬駒。接著飛昆明,游滇池,西山龍門,嘗了過橋米線,泡了安寧溫泉的號稱天下第一湯。果然是名不虛傳,洗完出來,全身如凝脂一般滑爽。後來到了重慶再去泡溫泉就大不一樣了。那是后話。游石林更是驚艷於其之鬼斧神工。新娘還在蓮花峰上作觀音狀。
[CENTER][B]圖13圖13[/B][/CENTER]

我們是坐火車離開昆明前往成都的。火車從姐姐曾經工作過的油庫的山腳下開過。望上去不遠還可以看到宿舍的燈光,我也曾在那裡探親時住過一兩個星期。我們在峨嵋山腳下了車。由於夫人身體不適,在山腳的紅珠山賓館住多了幾天,上山時又挑了條高高低低的長路,半山腰還睡了兩宿,就差一天誤了看到佛光的好機會。快到金頂時,看到下來的遊客滿面春風,喜氣洋洋地述說看到了佛光,心有不忿。一心在金頂呆了一周,天天吃一樣的菜,還領教了山頂的四月雪。終究與佛無緣,下山時選了另一條筆直到底的山路,一天就下降了四千米。豈知第二天去樂山大佛,腳都軟綿綿地提不起勁來上汽車。峨嵋山的頑猴也是一景,隨身帶的食物都已上繳給這群攔路搶劫的山賊,拍拍手示意已無可吃之物了,它還不放手,嚇得夫人花容失色。
[CENTER][B]圖14圖14[/B][/CENTER]

成都的小吃堪稱一絕。我們也懂得了真正的麻辣是什麼滋味,去拜會了杜甫草堂和薛濤井,冒充文人之乎者也了一番。在重慶,我們看了渣滓洞監獄,瞻仰了楊虎城將軍紀念碑銘。欣賞了山城的夜景。隨後順長江而下,過三峽,正是「兩岸猿聲啼不住,輕舟已過萬重山」。到武漢換船,再一路回到上海。當時那樣跑了半個中國,費時一個半月,兩人共花了約兩千人民幣。現在根本不敢奢想再能重走這樣一條路線。而且,當時遊人不很多,取景不難。有些景點,現在恐怕能否上得去還是個大問號。我們還是慶幸能有這樣一個蜜月,將來也能經常看著照片回味一下同甘苦、共患難的一段美好旅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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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意浮 發表於 2005-8-21 14:26 | 只看該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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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時期,上海的住房極缺乏。旅行結婚回來只好在岳母家裡熬過一段尷尬的日子。幸好我有父母作後援。後來父母在華僑新村買的單元總算完工了,才開始有了自己的窩。至於聯繫出國的事,因為選的是加拿大,當時加國要求有加籍的擔保人,為了免得父母到處求人,我主動放棄了。畢業后回到廠里工作。我們廠是造起重機和皮帶運輸機。顧客對起重機的跨度或別的方面有特殊要求時,就需要設計科對標準圖紙進行少量改動。我在電氣組裡就是把起重機大樑上的電氣管道長度相應修改,很簡單但卻繁瑣。由於製圖還是手工的,難免出錯。加上廠里管理混亂,底下工人還不一定會按照修改了的圖紙加工。有一次,我被叫到顧客現場一看,電氣管子太長了,欄桿門打不開。回來一看圖紙,明明沒錯,其實是工人按習慣排管子,沒有仔細看圖紙,所以管子長過頭卡著欄桿門了,卻讓我去頂槍口。

本來寶山鋼鐵公司是準備從國外進口起重機的,後來說要國產化,他們就把國外公司起重機的指標拿來要求我們同樣提供起重機。廠里原來談判的電氣組工程師就得以出國到歐洲考察,可是工作卻是由我來做。當時,國內的電機拖動系統相當落後,主要還是用轉子接電阻來調速,性能很軟。負載一增加,速度就下降。雖然加了個渦輪制動器,但並無本質的改善。這套起重機主要創新還是在上掛的吊具上。由於使用單位是半成品倉庫,各種鋼板半成品要求用各種夾具吊運,如:電磁碟、爪式、鉗式、剪式夾具。不少附件還是國內首次設計和裝備的,例如:超聲波測距儀。所以開始階段,經常出差聯繫加工配件公司。從北到南,去過哈爾賓,北京,蘇州,武漢,岳陽,義烏。有一次大熱天到武漢出差,把我熱得夠嗆。原來我對酒,特別是啤酒,一點也不感興趣。就是那次在武漢熱得熬不住,就找到一家地底下的酒吧間,叫了一大壺冰鎮[啤酒,大概有兩升吧,一個人就把它給喝完了。第二天起來,小便也清了,火氣也降下去了。從此我再也不排斥冰啤酒了。

我的一位同學是電梯廠的,他們的顧客一般是高樓大廈、飯店賓館,而且是房子完工了才需要他們去安裝電梯,工作期間,已經裝修好的廚房還會提供美味佳肴。而我們恰好相反。我們的顧客一般是重工業戶。廠房還未蓋頂,起重機就必需上樑以便吊裝各種沉重設備。所以在寶鋼的起重機總裝的時候,我代表電氣組,另一位代表機械組,廠里給我們配備了卡車司機和工人,天天往現場跑和負責安裝的廿冶一起協調。到最後調試時,甚至要住在現場,電氣方面,除了我還有負責電磁碟的從岳陽來的小夥子和負責電氣控制櫃的從蘇州來的女師傅們。我們都住在寶鋼招待所。晚上,苦中作樂,我還教他們跳華爾茲交誼舞。

剛開始時,寶鋼方面和廿冶都沒有重視我們的安全。我們連安全帽也沒有就進入施工現場。直至有一天,在樑上施工的工人把燒剩的電焊條子隨手往下一扔。正好砸在我頭上,我立馬被那焊條砸得跪倒在地。一摸頭上都是血。幸好是一根焊條而且不是直筒筒地往下插,否則我就是立竿見影、立地成仙了。從此,他們才發給我們安全帽。

在寶鋼那段時期,我還去觀摩了他們以前進口的起重機。從中看到我們的差距:國外的電氣控制器小巧玲瓏,操縱時不需費很大的力。電機拖動性能好,控制調速輕便準確,駕駛員的勞動強度大大減輕。

在這期間,我們的女兒也出世了。把小女在中國的出世和小兒在美國的出生相比,有許多不同的地方。中國人口多,所以連產房也是六、七個待產婦擠在一間。妻子睡的還是張加床。醫生巡房時,帶了一群學生,指著內子的腹說是圓錐腹,還預測是雙胞胎。中國醫生不讓做超聲波,所以也只是憑經驗。美國醫生一有異常就讓孕婦做超聲波,卻一口咬定是女嬰,那是后話。

其實,內子腹肌缺少鍛練,所以無力,胎兒才會向前拱出形成醫生所稱的圓錐腹。也因為腹肌無力,要內子自然分娩勢必艱難。可是國內卻有其政策,不輕易讓孕婦剖腹產,於是,一周周地過去了,預產期已經過了三周,醫院仍無動作。我叔叔是腫瘤醫院外科醫生,好歹也是個醫生,看此情況有點擔心,特地去醫院與他們商談,雖然醫院仍認為胎兒情況良好,無缺氧跡象,但最後總算同意給她剖腹。後來,我們把這段經歷告訴給美國的產科醫生聽,聽得她直搖頭。美國醫生認為,預產期一過,胎兒成活的危險係數是每拖一天就會成倍地增長。拖了三星期還不打算採取措施,對她來說是不可思議的。天可憐見,小女生下來倒是挺健康,只是醫院割臍帶時消毒沒做好,致使女兒因為肚臍發炎在醫院多待了幾天。由於產婦多,產後探望,一天只准一人。丈母娘早就怨是因為我的原因才讓愛女受此痛苦,而且她又善於烹飪,故每天帶了佳肴去看女兒。我要等到一周以後才能輪到探房(而美國卻允許並鼓勵當爸爸的在產房裡產婦旁邊陪著她生產)。不過我已經從岳母口中聽到不少別人包括她自己對小外孫女的讚美。由於女兒是晚了三周才降生,故比一般初生兒更是人模人樣,又白又好看而且不哭鬧(那是因為她母親懷孕期間我一直服侍得她高高興興嘛)。內子因為同房產婦和護士們的讚美而更是喜氣洋洋。由於肚臍眼發炎,女兒比母親晚幾天回家。我姐和我一起去接她。看到這麼嬌嫩的小嬰兒,我都不知怎麼抱,結果還是我姐幫著抱,我去叫輛計程車才回到家。

[CENTER][B]圖15圖15

圖16 滿月照圖16 滿月照[/B][/CENTE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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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影兒 發表於 2005-8-21 21:56 | 只看該作者
當年,意浮大哥還是工廠的技術革新人材呢。

夫人和女兒都很清秀漂亮,新婚蜜月旅遊去了那麼多的地方,好福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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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 發表於 2005-8-25 03:46 | 只看該作者
圖15中戴安全帽的哪個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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