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機一陣猛烈地顫抖,驚醒了她,把她從回憶中拉了回來,把她從一望無際的
大草原, 拉回到渡音747的座艙里。噢!這一切早己離她遠去,像一個飄忽的夢。
她揉了揉眼睛,看見日本人在不停地寫東西。她感到左肩非常酸疼,想換個姿勢,
可試了幾下,都抬不起身來。
她扭頭往左一看,嗨,萬沒想到,大丑那肥大的腦袋,毫無保留地搭在了她的
肩上。
「真噁心。」她皺起了雙眉。
她很想捅醒他, 可一看他睡得那麼熟那麼安穩,又有些不忍心,只是那肥重
的頭使她難以支撐,膀子被壓得生疼。
正在她沒主意的時候,機艙里的擴音器響了,
「各位旅客請注意......」她想,這回有救了。
「.....再過15分鐘, 我們將準時抵達日本東京成田機場,在這裡,我們停留
一個小時。繼續飛往紐約的旅客,請拿好您的隨身行李,準備好您的護照、登機牌
和各種證件,不要廷誤,謝謝合作。」
大丑還在打呼,擴音器的聲音並沒有驚醒他。
下降的飛機,又是一陣顛簸,她借著顛簸的慣力,誇大了自已身體被震的動作,
特彆強調了左肩,用力地拱了他一下。
大丑這才迷迷瞪瞪地醒了,他眨了眨雙眼,嘴和鼻子同時「阿--」了幾聲。
村上顯得很興奮,忙著收拾他的文件箱。
大丑把頭又歪向窗口,似乎他對飛機的翅膀有特殊的感情。
著陸了。
旅客們安靜地魚貫而行,走出了機艙,一條不知多長的傳送帶又把他們載到了
轉機大廳。
村上深鞠一躬,說了聲「撒尤那拉。」
鐵花站在指示牌前,端詳著上面寫的字,不知所云。
.15.
「走.....走......走這......這邊。」大丑的聲音出現在她的身後。
她不敢太相信大丑的判斷,她懷疑他的方向感的可靠性。
「沒......沒......沒錯兒。」
她沒轉身,仍舊仔細研究著字牌中的幾個漢字。
「小......小.....小常, 你......你看, Connecting flight to New York
is this way。」(繼續飛往紐約的旅客請走這邊。)
跟鬧鬼了似的;她聽到大丑說了句流暢的英文。接著她又否定了自己,他是個
結巴。
「Connecting flight to New York is this Way。」又是那句流暢的英文。
她立即轉回頭來。、.
「是你說的嗎?」她問大丑。
「沒....沒....沒錯兒,跟.....跟.....跟我...我來。」
起初她仍然懷疑自己的耳朵,可看了看周圍,這才確定是他說的。
她跟著大丑指的方向走了,邊走邊想;「這人怪,怪事,怪人 」
走出去沒多遠,前面指示牌上寫著大大的兩個漢字--「出 港」
「錯了不是。」她停住了腳步,後悔跟著他來。
「走.....走吧, 你......你看牌......牌子下......下面的......英......
英文Connecting Flight TO New York (繼續飛往紐約) Flight NO. (航班號)
18OO.Departure Gate(登機口)No.36.」
她睜大了眼睛聽著大丑這一大串英語,她覺得他說英文時像換了個人,好像這
聲音根本不是從他嘴裡發出來的。
大丑的英文引起了她的好感.並增加了對他的幾分信賴。
她跟著他向36號登機口走去。
旅客們己排起了長隊,一個接著一個過關、登機。
「真夠煩的。」等過了關,她嘟囔著說。
「出......出......出國嘛。」大丑安慰她。
進了機艙,找到了座位,才鬆了口氣。日本國就算來過了,跟逛了一趟鬧哄哄
的王府井沒什麼兩祥.什麼異國的風情,現代化的國度.什麼感覺也沒留下。
日本人走了,右邊的空位子換上來一位美國人,禿頂,大鬍子,屁股正好能塞
進座位,肚子象個大麻袋,沉甸甸地扔在腿上。還沒坐穩,就向鐵花伸過來那帶毛
的手:「Hello. My name is John. Nice to see you(你好,我叫約翰,看到你很
高興。)
說完,他嗓子里發出了呼嚕呼嚕聲,像個風箱。她笑了一下,轉過臉望著大
丑,像是求救。
「別......別......別理......理他,你......你一搭......搭茬兒,他.....
.他該......沒完了。」
可出於禮貌,她還是轉過臉,向這位胖美國人回敬了微笑。
「Oh , you are so beautiful, I never met such a pretty girl as you in
my life.」(你長得真美,我從沒見過你這麼漂亮的女孩子。)胖美國人驚訝地像
是發現了新大陸。
她笑著搖了搖頭,想表示不懂英語。
「他.....他.....他說你.....你美,這....這....這輩......輩子.....從...
.從來沒....沒見...見過。」大丑譯給她聽。
「神經。」她沖大丑小聲嘀咕了一句。
「倒......倒也不....不是, 美......美國人...說...說話直。實..實.....
實話,是......是美。」
「倆神經。」她暗自說。
飛機己滑進了跑道,又起飛了。
她感到從這裡起飛,跟從北京起飛不太一樣,她沒覺得有人往下拉她,拽她,
椅子與身體的關係也絕沒那麼緊.她似乎認為,地球對這兒的引力不夠大。
大丑伸了個懶腰,又要準備入睡。
出於好奇,她直截了當地問:「你是外交部的?」
「我?外......外......外交......交官?」
「那你怎麼會說英文?」
「自......自......自學的。」
「自學的?」她不信。因為她曾試著學過三四次,可就是掌握不住這「洋話」
的規律,一賭氣不學了。
「我不信,自學的不可能說得這麼好。」
「比......比我好......好的多......多著呢!」
「可你說中......」話到一半,她不好意思再問了。
「先......先......先天的。」大丑對自己的缺陷,似乎相當敏感,也毫不掩
飾。
「可你說的英......」
「后......后......後天......天的。這......這東.....東西不......不難。
玩兒......玩兒命練,別......別怕丑,就......就行。」
「Whore are you going?」(你去哪兒?)美國人永遠是不甘寂寞。「To New
York.」(紐約。)大丑回答。「Is this your firSt time?」(是第一次嗎?)
「Yes.」(是的)「Do you know anything about New York?」(你了解紐約嗎?)
「A litter bit, but tell me how does the train system work in New
York?」(了解一點點,你能告訴我紐約的火車運行情況嗎?)「Sure。」(當然。)
大丑和美國胖子,一人一句地聊了起來,聽起來像是兩個外國人。說也奇怪,
大丑一旦談起英文,就連舉止和眼神全變了。
雖然她不懂英文,可她愛聽大丑說,她喜歡大丑說英文時的樣子。地甚至想,
他要是不會說中國話就好了。
這一次可真是長途飛行了,中途沒有任何停留,16個小時不間斷,直至紐約。
美國胖子,三下五除二,吃完了就睡。大丑早已支撐不住飯後的倦意,他斜側
著身子,把頭歪向窗口睡著了。
她隨便吃了幾口,等乘務員把吃剩下的東西收走,也把椅子放倒躺了下來。
飛機上除了嗡嗡的渦輪聲,就沒有其他聲音了。那單調的聲音叫人胸悶,似乎
只有回憶才能打發這無聊的時間。
她又被拉回到記憶中的往事里。作者: 水影兒 時間: 2004-10-18 01:48
三年前,她剛過20歲,好不容易從內蒙乒團調回北京城。
姥姥已在她走的第二年,撤手人寰。
時光流逝,媽媽的雙鬢;又添了不少白髮;爸爸臉上的皺紋又加深了許多。
到京那天,三口人包了餃子,算是頓團圓飯。一家子在廚房裡樂融融地有說有
笑。
「你呀,都這麼大了,總沒個準譜,街道工廠就街道工廠,好歹是在北京不是?」
媽媽一邊拌著餡兒,一邊說。媽在為她回來后的出路操心。
媽媽在一家醫院裡當出納,一輩子老實巴交,胸無大志,只求日子過得安安穩
穩.
「也別光聽你媽的,這麼年輕,得抓緊時間。這不,眼下有夜大補習班什麼的。」
爸爸笨手笨腳地幫著擀皮兒。
爸爸在一家報社當編輯,一輩子理想不少,可從來沒實現過。躊躇滿志的他被
懷才不遇的境遇折磨著,香煙一天兩包,每晚必飲二兩。
「忙什麼的,這不是剛回來嘛。」媽媽說時還瞪了老伴兒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