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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日本好人和一座叫做南京的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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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anxin 發表於 2009-5-3 20:25 | 只看該作者 回帖獎勵 |倒序瀏覽 |閱讀模式
2009年05月03日07:34   文新傳媒  巫昂   作者系旅美專欄作家

在《南京浩劫》(The Rape of Nanking)這本書的開頭,華裔女作家張純如引述了一位歷史學家的估算:如果把南京死難者的手連接起來,可以從南京一直拉到杭州,足有200英里長,他們的血液總重可達1200噸,他們的屍體可以裝滿2500節火車車廂。

南京大屠殺發生七十二年後,一位有前途的中國青年導演陸川,用一部名字為《南京!南京!》的史詩般的電影,讓這一段殘酷、暴虐而慘烈的歷史,重新進入中國人的視野。他為此經歷了艱難的四年。在影片公映之前,他已經使得像我這樣的普通中國人,感到由衷的羞愧,因為此前,我沒有讀過《南京浩劫》、《拉貝日記》和《魏特琳日記》,僅讀過《東史郎日記》。在正式觀看影片之前,我讀完了前三本書,因為這部電影,在這期間,已經引發了各種各樣的爭議和討論。我想,我不能帶著這種爭議去看,先讀史料,無疑是比較直接的方法。

這部電影之所以引致如此多的爭議,在於片中人物。說漢語台詞的中國人人物眾多,也因此塑造得不夠完整和立體,中國演員每個分掉了一些戲,最後每個人的故事都顯得有些支離破碎。最有戲的,竟成了在戰爭中徹底崩潰的普通日本士兵角川。他貫穿全片,堪稱男一號:他進入南京,開始是做屠城任務的一顆螺絲釘;他結識了一些南京人;他去尋找日籍慰安婦並有了初戀對象;他不斷掙扎於所見所聞,他開始蘇醒,參加了一次日軍集體的祭天儀式;他用槍擊姜老師來救其貞操,以及最終放了兩個中國人,包括一個象徵希望的小男孩小豆子;他最終自殺於南京城外。

陸川在解釋角川這個切入點時,引用了《魏特琳日記》,裡面記錄了魏特琳女士曾經見到的一位上過教會學校的日本兵,他厭惡戰爭並想要幫助中國人。但我想,這個日本好人的出現,不會這麼簡單。不能排除這個大膽假設,這位日本好人所謂的人性微光,在某種程度上救了陸川的這部電影,讓它得以順利面世。在電影之外,還有一個漫長、複雜、秘密的當下的故事存在。在等待劇本通過審查的漫長的七個月里,陸川一定在不斷試探更容易過審的敘事,他自己解釋的敘事策略遠不是事情的全部。這是當下國產電影有限創作空間的體現。

電影局副局長張宏森在接受《南方周末》就《南京!南京!》的專訪時說:「不要問什麼不能寫,我要問你想寫什麼。」此話意味深長,可以作為中國電影審查制度的一個腳註。陸川,也許不單是陸川,全部等著通審的中國導演,一定都問過電影局同一個問題:請問,什麼不能寫?而角川,或許可以看作該審查制度的一位外籍倖存者。

當然,作為一部商業片,還有亞洲地區票房的壓力。多年來,日本始終是亞洲區最大的電影市場。1995年,吳子牛的《南京1937》做過類似的嘗試,他以一個日本慰安婦的角度切入,進入了日本院線,但在國內一片指責聲中匆匆撤下。十四年過去了,新一代中國觀眾,接受了《南京!南京!》的放映,這是非常意味深長的。說明了民族主義不再那麼褊狹?但我所見的民族主義憤青,在不久前的其他事件中依舊褊狹。或者說明了時過境遷,我們需要重新去思考南京大屠殺?獲得對此事的諒解和淡化?但幾十萬亡靈,還是那麼令人驚恐和悲哀。

一個中國導演,為自己找了一個看似原諒當年虐殺同胞者的褊狹角度,塑造了一位史上並無真實原型的日本士兵,不管這麼做有多少大大小小的道理,不論是言說策略抑或探討人性,好像都沒有說服我。這到底是為什麼?我確乎不能夠理解。這就好像張純如在她的書中,永遠無法理解日本軍隊當年何以那樣虐殺中國人。

說說人性吧。人性是一個大水缸,裡邊可以裝美酒,也可以裝毒藥。陸川這樣自述:「我看了很多東史郎的日記,那上面說,他們在作戰前的思維是很清楚的,有的日本兵寫的日記,甚至還有對天氣的描述,這說明,一個在清醒狀態的人,能做出那樣殘暴的事情,這就是一種不可饒恕的罪行。而如果按照我們一貫的思維,把他們描繪成魔鬼,效果反而不好。」此後,他找到了角川的人性,來替代東史郎們的人性,然而,屠殺者在屠殺之餘記錄天氣和吃喝等生活瑣事的人性,跟屠殺本身體現的撒旦或魔鬼般的人性,完全是兩個概念,互相不可偷換。不能因為他們在日記中記錄了1937年12月13日南京的天氣,就意味著他們的清醒,是常人的清醒,他們所執行的任務,是常規的任務。

角川的人性,是虛構的、軟弱的,如果存在,日本軍隊當時一定冠之為膿包的人性。東史郎們的人性,是普遍的、事後的,是雖然遲到、依舊值得表彰的更真實的人性。角川是南京的賈寶玉,是一個小說人物,面對南京這座偌大的城和城下的累累白骨,他的性情太顆粒化,太小,太不足道也。他沒有辦法清洗或緩釋南京之痛。

如果有人跳出來指責我:你要有理性,更當代,不可以這麼感情用事!那麼我要說,只許日本人對廣島和長崎感情用事,不許我對南京感情用事嗎?只允許你家裡有人死在1937年的南京,你對這個事情,才可以有完全不同的看法嗎?

對一整座城的感情用事,比起對一個小說人物式的日本士兵的感情用事,孰輕孰重?

這類全世界人人看得懂的人性,或者說普適哲學,現在已成電影小國國際化、走向國際市場的常見手段。但它在南京這個具體無比,涉及大批生命、深度情感的一整城的問題上,會變得虛無、懦弱、投機和不足道也。這就是我所理解的歷史與藝術的衝突。藝術家的巧思,在以歷史的血液和骨骼組成的山體前,是應該像一隻雞蛋迎面撞去,還是像一隻螞蟻,啃出一條小隧道,鑽進去?我欣賞前一種態度,因為它果斷、決絕,且勇敢,它的勇敢,是一種連自己也不考慮在內真正的勇敢。這勇敢,曾經出現在拉貝先生和魏特琳女士身上。

他們的人性,才是我所認為的有光芒的人性。
一個人沒有了知恥之心、羞惡之心,沒有了負罪意識、懺悔意識,也就意味著他的人性泯滅。一個失去了恥感和罪感的民族,一個底線倫理崩潰了的民族,即使能在某些領域造成暫時的泡沫式強大,但它不可能創造真正的文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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