揭秘「出國考察」潛規則: 費用領導批無人敢過問

中新網 2008年12月12日

　　回憶起一年前「出國考察」的經歷，54歲的國有事業單位中層幹部何建義還搖頭連連，在敬業了一輩子的他眼裡，「出國考察」應該是一次學習交流的機會，結果卻成為了一次集體旅遊，讓他有些「想不通」。這兩天關於溫州培訓團的新聞報道更讓他吃驚不已，驚嘆自己成了「老古董」。

　　然而實際上，假借「考察」之名利用公費旅遊，早已成為很多單位的「潛規則」，早在去年「兩會」，便有委員提出至少有1/4的公費出國成為旅遊，應當予以重視。出國考察，到底如何蛻變成「出國旅遊」，乃至「太太考察團」？本報記者採訪了一些業內人士。

　　「出國考察」的真相

　　「想用公款出國考察，其實挺簡單。」陳尋是一家國有事業單位的行政工作人員，每年單位組織「出國考察」，都要由他經手。外界看來很神秘的「出國考察」，在他看來只不過是每年都要進行的例行公事。他與幾位旅行社的工作人員也為記者講解了「出國考察」的方方面面。

　　「考察項目很多都是找上門來的。」陳尋說，並非所有出國考察都是單位一手策劃，市場上專門有一些冠名曰「文化傳播公司」或是「國際會展協會」的機構，會主動給各機關單位打電話，詢問該單位近期有沒有出國「考察」的意願。有時這些機構還會有針對性地推薦一些項目，也會提供相關的邀請或培訓計劃，之後就會進入審批階段。

　　「想出國考察，就要找一個好的"由頭"。」陳尋表示這也是相對麻煩且關鍵的一步，有意願參加出國考察的人，會向他們的上級提出申請，設法拿到上級領導的簽字。理由可以編排得五花八門，可以說是去學國外的先進技術，也可以說要去考察國外的市容市貌，或者說國外哪個地方有相關專業展覽，需要去參觀、學習，「總之，只要找個能跟專業對口的理由就行了。」

　　「其實大家都明白這種"考察"的目的，上級領導也知道。所以，只要寫清這次"考察"的時間、地點和任務即可。」在單位審批通過後，還需要通過國家外國專家局出國培訓管理司的審核。在國家外國專家局的網站上，有一份《出國培訓團組項目申辦程序》，其中規定，「每年10月開始辦理下一年度培訓計劃，申請單位(協會部室或專業協會)填寫出國培訓項目申請表，充分說明派出培訓的意義、需解決的管理或技術關鍵問題。派出團組人數一般為20人，時間三周。」

　　國家外國專家局出國培訓管理司的工作人員介紹，在接到單位的申請后，一般會在10個工作日內予以批複，對於一些明顯不合理的培訓計劃，也會給出整改建議或直接否決，不過具體每年有多少「考察計劃」通過審批，該工作人員表示不便透露。

　　「只要手續齊全、合格，簽證處和出國培訓管理司這些地方，都不會為難我們。」陳尋表示，當他們把自己的一切手續辦好后，那些承辦公司或協會，都會充當旅行社的角色，甚至推薦自己的旅行線路，不過價錢也會相較旅行社貴一些，「所以大多數單位最後都會選擇找旅行社代理。」

　　行程：「三城市禁令」基本沒人遵守

　　「那些公務團或是考察團，都是自己先制定行程，再交給旅行社去安排。旅行社其實是很被動的。」某旅行社的業務人員林茴表示，通常考察團交給旅行社的行程表上，除了半天到一天的「考察」或「培訓座談」活動后，都會設計旅遊的景點，旅行社會按照行程進行安排。

　　按照國家外國專家局有關規定，出國培訓期間授課時間不得少於三分之一，同時培訓只能在一個國家的三個主要城市且必須安排有分量的內容，並且這些都要在培訓日程中反映出來。不過在記者調查的實際情況中，三個城市的禁令基本是一紙空談。

　　在國家外國專家局公布的《2008年境外培訓機構名單》中，共有來自36個國家和地區的282家機構入選，這其中包括耶魯大學這樣的名校，也包括南非繼續教育培訓學院這種知名度不高的機構，而此次被取消境外培訓資格的美國西北理工大學也在名單中，編號為「990031」。

　　一名旅行社的工作人員表示，美國、加拿大、歐洲和澳大利亞是最受歡迎的考察地區，而選擇去美國的考察團一般都會去東西海岸、夏威夷、洛杉磯、紐約、華盛頓、拉斯韋加斯這些比較有名的地方。而實際上，美國的拉斯韋加斯是明令禁止受培訓人員去的城市，至於三個城市的禁令，「基本上沒人遵守。」

　　人員：帶不帶家屬「看領導需求」

　　「帶不帶家屬，要看領導需求。」林茴告訴記者，類似的「考察」或「培訓」團，通常人數在三五人到十幾人不等，有時人少也會跟隨旅行社常規線路的散客拼團走，人數多的時候可以單組一個團。而「考察團」的人員組成，一般都是單位中「頭頭腦腦」的人物，旅行社從不干涉。

　　旅行社工作人員表示，作為旅行社一方，其實很歡迎這樣的「考察團」，由於人數少，平均費用高，導遊、司機、旅行社掙的也就多。

　　按照旅行社工作人員的說法，以「考察」之名行旅遊之實的項目，反倒促成了「多贏」的局面。然而用公款出國旅遊，真實的受害者便是廣大納稅者，而網路上也有人評論，「在如今的環境下，"出國考察"跟"公款旅遊"基本已畫了等號。」

　　費用：比普通旅遊高三成

　　「這種考察性質的團，要比普通旅遊的費用高。」林茴介紹，以美國團為例，一般十天左右的團，個人報價是每人2.3至2.5萬元，而對於考察團的報價，通常在每人3萬元左右，會比普通價位高30%左右。若是只有三五人的小團，則費用還要更高，每人要4至5萬元。

　　價格昂貴的原因，一方面來源於考察團通常會要求「住更好酒店、吃更好團餐、租更好轎車」等額外服務；另一方面，來源於交易過程中一些非常規費用的產生。一名不願透露姓名的旅行社業務人員表示，負責考察團前期工作安排的人員，有時會向旅行社索要回扣，然後默許旅行社的高定價。

　　「費用都是領導批的，誰敢過問。」對於單位的公費考察是否合理，陳尋表示自己並無權管理。而旅行社大多表示只是本身是服務行業，「顧客有什麼要求，我們就解決什麼問題。」

　　而對於目前「出國考察」的違規現象，國家外國專家管理局出國培訓管理司的工作人員表示，目前只能依照規定進行審核，手續齊全、程序合格的就會予以辦理，而之後會不會對審批規則進行改進，目前還沒有接到通知。

　　新聞回放

　　網友揭出公費考察真面目

　　11月26日，一則名為《我無意中撿到的某市公務員出國考察費用清單》的帖子，出現在「天涯社區」，隨即在網路上引髮網友熱議。發帖人公布的清單和文件中顯示，「溫州23人赴美培訓團」團員在21天的行程里，先後到了夏威夷、洛杉磯、拉斯韋加斯等近10個美國大城市，其中「公務活動」卻只有5天。培訓團一共花費近65萬元，甚至在拉斯韋加斯租住700美元一晚的旅館。

　　截至目前，已有4名相關責任人被分別予以黨內嚴重警告和黨內警告處分。同時，國家外國專家局出國培訓管理司已決定停止事件中的培訓方——美國西北理工大學的境外培訓資格，並責成浙江省外國專家局儘快查明溫州市委組織部赴美國培訓團所涉及的有關問題。一則《關於加強出國(境)培訓團組管理的緊急通知》也出現在國家外國專家局網站首頁上，「通知」稱，「對出現的違規違紀問題將嚴肅查處，追究組團單位及相關負責人的責任。」(本文中提及人名皆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