螳螂捕蟬 黃臉婆在後

　　文/江雲飛 鄭楚彬

　　深圳市南山看守所內，梁芳身穿囚服，說話時總愛低著頭。偶爾抬起頭來，她那稍顯蒼白的臉上，嘴唇猩紅得有些誇張。看守所工作人員告訴記者，那是因為她前不久做過文唇線手術，手術的費用正來自一場荒唐的詐騙之財……

　　螳螂捕蟬，黃臉婆在後

　　同床鴛鴦夢各異

　　2007年8月的一天，在深圳市寶安區公明鎮一家髮廊當洗頭妹的梁芳，破天荒地接到「丈夫」鄒坤打來的電話。在電話里，鄒坤要梁芳立刻去他在蛇口的公司宿舍商量一件大事。至於究竟是什麼大事，梁芳再三詢問，鄒坤始終不說。

　　莫非他要與自己徹底分手？32歲的梁芳坐在公交車上，心裡不斷地尋思。

　　梁芳早年喪父母，從小與哥哥相依為命。90年代初，她便離開湖南邵陽老家南下打工。

　　2002年，她與一位工友戀愛不慎懷上孩子。由於男方當時已有家庭，要求她流產，她不願意，那個男人在她懷孕七個月時消失得無影無蹤。她只好回到老家，決定孩子一生下來就送人。

　　2003年初，她生下了一個兒子。小傢伙白白胖胖，她和她哥哥都不忍心把孩子送人。但坐吃山空，孩子四個月時，她打工多年的積蓄便花光了。萬般無奈之下，她四處託人介紹對象，想找個男人幫忙撫養孩子。

　　不久，梁芳認識了比她大12歲的同鄉鄒坤，並於一個月後迅速地帶著兒子嫁給了鄒坤。她這所謂嫁，只不過是按老家風俗辦了幾桌酒，連結婚證也沒辦。

　　為生存而結婚，婚後的日子可想而知。鄒坤對梁芳的兒子耿耿於懷，動不動就說風涼話，瞧不起她。為了變被動為主動，梁芳很快懷上了鄒坤的孩子。鄒坤讓她呆在他家待產，他自己則繼續去深圳打工，每月寄點生活費回家。

　　要照顧年幼的兒子，還要做不少家務活，懷孕4個月時，梁芳因勞累過度下身連續兩次出血，在醫院保胎花了一千多元。當她將情況告訴鄒坤，希望他說兩句體貼話，多寄點錢回來時，鄒坤卻質問她：「家裡又沒讓你幹什麼重活，怎麼會出血呢？你是不是像以前那樣在外面瞎搞？這個孩子是不是我的？不是的話，趕緊給我去打掉！」這話讓梁芳悲從中來，但為了保住這難得的「婚姻」，她只得回娘家向哥哥借錢。

　　2005年初，梁芳生下了小兒子。鄒坤很是開心，但在經濟上仍很防備梁芳，每月只給梁芳母子仨1000元。而這1000元既要給孩子買奶粉，又要支付三個人的花銷，還時不時要應付當地一些人情往來，根本不夠用。梁芳一而再再而三要鄒坤多給點錢，他態度總是很強硬。一來二去，兩人的關係越來越僵。

　　眼見指望不上鄒坤，2006年6月，梁芳把大兒子交給哥哥梁意，小兒子交給鄒坤的父母，隻身跑到深圳打工。兩人都在深圳，又分居一年多，按說可以過恩愛家庭生活了，但這對「夫妻」，沒了經濟來往，竟然基本不再聯繫。

　　終於在蛇口下車，梁芳意外地發現鄒坤在站台等她，一見面，還急吼吼地牽著她的手往公司宿舍趕。梁芳羞紅了臉跟在後面，嗔罵鄒坤無情無義，但鄒坤說找她來不為兒女情長，而是想讓她幫忙發筆大財。

　　請個小姐去行騙

　　鄒坤所在的香港某線路板公司規模頗大，在東北、華南等多個城市均設有分廠，光

　　深圳蛇口這個工廠就有約3000名工人。

　　2007年，公司決定在廣東省韶關市再設立一個分廠，很多企業聞訊紛紛找上門來尋求合作。

　　鄒坤在蛇口分廠打工6年，主要負責監督車間工人的生產情況，頗得老闆信任。他這人好吹噓，在外面喝高了酒還拿設分廠的事吹牛：「我們老闆將把韶關分廠的所有廢品業務歸我負責打理。」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這話一傳十，十傳百，最後傳到了蛇口一家廢品收購站老闆陳永的耳朵里。2007年3月份，陳永通過各種關係找到鄒坤，想承包韶關分廠的廢品收購業務。

　　吹牛也有人信，鄒坤這下傻眼了。為了不穿幫，他決定把陳永嚇退：「可以啊！不過我把這業務給你的話，咱們得四六分成。而且簽合同的時候，你得繳納150萬元誠意金。」陳永毫不猶豫地答應了，此後他還時不時打電話給鄒坤，問什麼時候簽合同。

　　怎麼辦呢？一天，陳永再次打電話來問及合同事宜時，一個罪惡的念頭浮上了鄒坤的腦海：既然他那麼有錢，我不如將計就計，把那150萬元現金搞到手，以後就不用再打工了。

　　在這個想法的驅使下，鄒坤不停籌劃詐騙方法。他私底下製作了假合同、假工牌等，決定讓梁芳協助行騙。他覺得兩人好歹算是結髮夫妻，還有了一個兒子，她肯定會盡一切可能幫忙。

　　然而，當鄒坤提出讓梁芳冒充總公司董事長秘書時，梁芳馬上搖頭：「我不認識字，長得也不漂亮，對方肯定會起疑心的。」鄒坤想想有理，讓她幫忙想辦法。

　　當晚，鄒坤在電話里跟一個女人打情罵俏，剛好被梁芳聽到。她不無醋意地說：「原來你在外面還有女人啊！」鄒坤涎著臉說：「那都是逢場作戲的，老婆就你一個，賺大錢的時候我想到的還是你！」梁芳冷笑著說：「看來還不止一個！裡面有沒有漂亮點的？找個漂亮點的充當你的董事長秘書噻！」鄒坤頓時恍然大悟：「對啊！」梁芳提醒道：「事先跟她談好價，事成后讓她拿了錢有多遠走多遠！」鄒坤連連點頭。他哪裡知道，梁芳表面看似平靜地給他出主意，內心實則痛如刀割。

　　第二天，鄒坤找到相識已久的桑拿女廖麗，經過一番討價還價，兩人以2萬元的價格成交。為了把騙局演得更逼真，鄒坤還找到公司同事歐海，讓歐海冒充公司財務收款。歐海聽說有這麼一個發財的機會，馬上答應了。

　　2007年8月13日，陳永在幾位朋友的陪同下，將裝有150萬現金的黑色帆布袋帶到了鄒坤所在的線路板工廠。簽合同之前，陳永特意看了一眼廖麗和歐海的工牌號，見他們倆的工牌號與他之前調查的該公司董事長秘書及財務部負責人的一樣，便深信不疑地將錢交給了鄒坤。鄒坤做賊心虛，只簡單地清點了一下那十五捆10萬元裝的現鈔，便要求「財務」歐海開出早已偽造好的收據與發票。

　　騙錢原來這麼容易！鄒坤給了廖麗2萬元，給了歐海3萬元，背著剩下的145萬元現鈔逃回湖南邵陽。之後，他喜滋滋地打電話給梁芳。梁芳一聽電話，連後面一個多月的工資都沒領，就迫不及待地奔上了回家的火車。

　　「能不能借2000元錢給我哥養鴨子？過一段時間就還給你。」見面后，梁芳試探著問鄒坤。鄒坤一聽「錢」字，立即黑臉：「就曉得要錢！告訴你，我有再多錢也不會給你大手大腳亂花的！」

　　搞到那麼多錢，連2000元都不肯借，梁芳很是惱火。當晚，鄒坤向她求歡時，她冷著臉拒絕了。鄒坤很掃興，很不情願地拿出2000元給梁芳，說：「睡個覺還要2000，真高級！下不為例啊！」梁芳忍氣吞聲地接過錢，暗懷憤恨，心裡開始另有打算。

　　贓款捲走還報案

　　8月21日晚，鄒坤有事要出門，反覆叮囑梁芳不要帶外人回家。梁芳見機會來了，大喜。她從床底下找到那袋錢，馬上打電話給堂弟梁清。梁清很快打了一輛的士過來，把她接到邵陽市內一家賓館。在賓館，梁芳把黑色帆布袋打開，隨意拿出一大沓錢送給梁清。

　　第二天，梁芳打電話叫哥哥梁意到賓館。一見面，她先拿出1萬元給哥哥，然後把情況如實告訴哥哥，要他幫忙想想把錢藏哪兒安全。

　　一番商量下來，兄妹倆決定把145萬元分裝成幾小袋，埋在老家一座山上。但把錢埋了剛回到家，他們怕埋錢地點被人發現，怕錢埋在土裡久了會爛掉，趕緊又跑到山上把錢挖出來，分裝成好幾個袋子，藏在家裡的不同角落。

　　從這屋到那屋，眼到之處都是大筆錢，梁家兄妹惶惶然連家門都不敢出了。「這不是長久之計！」梁意苦惱至極，打電話叫來同村好友梁進一起想辦法。梁進狂喜，不動聲色地說：「要不先借20萬給我去做生意？」梁家兄妹答應了。他們覺得，白紙黑字的借條比20萬元現金抓在手裡踏實。隨後，他們把30萬元寄在堂弟梁清家裡，分別開始了逃亡之路。

　　梁芳帶著64萬元現金，先打的逃到湖南婁底，後來發現鄒坤正在婁底找她，馬上拿出1.2萬元讓的士司機幫她找個落腳點。這司機把她帶到了他在衡陽市的一位戰友家裡。

　　安頓下來后，梁芳花9000元給兒子辦了全托，之後便大肆購買金手鏈、金項鏈、金戒指等平時想買卻買不起的奢侈品。為了讓自己變得漂亮些，她還跑去美容院做了文唇線手術。

　　而梁意有了錢，頗感揚眉吐氣。三十多歲都沒娶上老婆的他，在長沙一家著名的五星級酒店稍事休息，就找來一個小姐。一番折騰之後，他覺得意猶未盡，又花高價找來一個，讓兩個小姐陪著他共度了一個銷魂之夜。

　　接下來，他逢人就打聽：「長沙最好的桑拿在哪裡？」將長沙坊間傳說能夠壯陽、美容、潤膚的桑拿方式，一一試了個遍。

　　長沙的8月，仍燥熱不已，滿街老小穿的都是短袖衣。但從未穿過西裝的梁意，愣是跑到大型商場買了一套最貴的西裝穿在身上。

　　在街上閑逛時，他發現有些男人戴著金首飾很氣派，於是也到金店買金戒指、金項鏈裝扮自己。

　　有一次，他在長沙一家商場買了一條價格不菲的金項鏈，得意洋洋地戴在脖子上，走出商場時手還不時撥弄，故意讓金項鏈從衣領露出來。結果，他剛走出商場大門不久，金項鏈就被人搶走。但他不急不惱，馬上返回商場重新買了一條。見多識廣的商場售貨員大感意外，紛紛「讚歎」他有錢。

　　僅10天時間，梁意把19萬元錢花了個精光。他覺得不過癮，潛回老家，向堂弟梁清討回15萬元，繼續大肆揮霍。直到他在邵陽一家地下旅館嫖娼時，被警方抓獲歸案。

　　卻說陳永拿到合同后不久，發現鄒坤的手機一直處於關機狀態，忙跑到線路板公司去打聽。發現自己被騙，他馬上到南山公安分局經偵大隊報案。南山警方經審查后，於8月22日正式立案並全力投入抓捕工作。

　　而與此同時，鄒坤在問遍所有親朋好友仍尋不到梁芳的情況下，氣昏了頭。他居然以受害者的身份，跑進邵陽縣公安局報案，聲稱自己打工多年攢下的150萬元現金被妻子梁芳偷走了，要求警方把梁芳抓回來。

　　接案民警得知鄒坤曾是深圳蛇口工業區一名普通打工者后，覺得內有隱情，馬上與深圳市南山公安分局經偵大隊取得聯繫。南山公安分局經偵大隊的曾挺恩、陳玉彬接報后，立即趕到湖南進行抓捕。

　　8月24日，鄒坤、梁芳、歐海等人分別在湖南邵陽和深圳落網，警方成功追繳贓款84.6萬元人民幣及價值3萬餘元的首飾、手機等贓物。其餘款項，都被梁氏兄妹揮霍掉了，處心積慮騙錢的鄒坤一分未能「享受」到。

　　2008年元月底，記者在深圳市南山看守所採訪梁芳時，她不無懊喪地說：「要是當時不把錢放我哥那裡就好了，害得他也坐牢。」其實，除梁意外，其他接受她饋贈者也先後被警方抓捕。可以說，那150萬元贓款所到之處，像發生了一場瘟疫，被擊中者無不倒霉。

　　一場荒唐的詐騙案，終於以「螳螂捕蟬，黃雀在後」戲劇性的一幕告落，實在令人啼笑皆非！

　　(除辦案民警，文中人物皆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