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笑的魚 SmilingFish

文/ 幾米



寫在前面

　　我在家工作，三年沒看電視，也很少聽廣播，與世界的聯繫是一份報紙。所以，當全世界都在為黛安娜王妃哭泣時，我依舊渾然不知地沉浸在我的圖畫工作中。法國得到世界盃冠軍，我的印象只是一張凱旋門前擁擠人潮的照片。

　　我住在都會的台北，為報紙、雜誌、各種出版品提供它們需要的圖畫。我吃素，每天定時練氣功，我心想做一個慈眉善目的修行者，但卻常常很沒風度地大發肝火。基本上我還是一個住在中年身軀里的幼稚小孩。

　　我有一位同樣是天蠍座的毒舌派太太，和一個每天都很想咬她一口的一歲半女兒。我喜歡和朋友聊天，害怕團體生活，無法從事勞心費神的自助旅行。雖然是大學美術系畢業，卻是在開始畫圖謀生的數年後，才真正學會畫畫。我住在十三樓，每天畫畫時，抬起頭來就可以看到白雲遠山，夜晚可以看到星星燈火，《森林裡的秘密》和《微笑的魚》，這兩本我首次嘗試的繪本創作，就是在這扇夏天很熱，冬天很冷的窗前，一筆一筆慢慢畫出來的。

　　　　　　　　　　　　　　――幾米　　



[c]
我看見一條魚，一條對我微笑的魚。

　　不管白天、夜晚，每當我經過時，她總是搖搖擺擺地游向我，對我微笑。

　　不論天晴、天雨，她似乎都在等著我，等著我給她一個深情凝視的眼神。

　　我想擁有這條魚。

　　我帶著一條魚，一條對我微笑的魚回家。

　　我對她說話，她搖一搖尾巴，對我微笑。

　　我看電視到深夜，她無聊地吐了幾個氣泡，對我微笑。

　　洗澡的時候，她眷戀的陪在我身邊，對我微笑。

　　她始終帶著微笑的表情。我喜歡這條魚。

　　我擁有一條像狗一樣忠心，像貓一樣貼心，像愛人一樣深情的魚。

　　我輕輕的親吻我的魚。

　　晚安。

　　我以為，我以為，我和我的魚都睡著了。

　　我看見了一條魚，一條發著綠光，漂浮在屋中的，我的魚。

　　她優雅的在空中漂浮，我在她身後慌忙追趕，我害怕失去我的魚。

　　我跟著一條發著綠光的魚，遊盪在午夜的街頭。

　　都市裡的每一個人都睡著了嗎？他們正在做著美夢嗎？

　　好久沒有抬頭看天上的月亮，忘了怎麼跟星星許願了。

　　我想起了年少時熟悉的舞步，不自覺的跳了一段小舞。

　　樹林里真適合玩躲貓貓的遊戲，而我的朋友都躲到哪兒去了呢？

　　清晨的露水把褲管都沾濕了，草原中還有著千奇百怪的小昆蟲吧？

　　我看見一條發著綠光的魚，幽幽地飄向海洋。

　　我們一同躍入澄凈清冷的海水。

　　我和我的魚在海洋中快樂地嬉遊。

　　仰式、蝶式、蛙式、自由式、花式……

　　恩，還有狗爬式……

　　我像一條魚，自由自在的在大海中游來游去。

　　才發現，我也是一條被囚禁在大魚缸中的小魚。

　　我怎麼努力掙扎，也游不出這透明的界限。

　　我看見一條魚，一條發著綠光，漂浮在空中的魚。

　　她搖著尾巴，依然帶著微笑的表情。

　　她的微笑，忽然讓我感到憂傷。

　　我無法擁有這條魚。

　　這條像狗一樣忠心，像貓一樣貼心，

　　像愛人一樣深情的魚。

　　經過老橋時，想起年少時愛唱的一首歌。

　　情不自禁地在車中輕輕哼了起來。

　　我送一條魚回家。

　　回到真正的家。

　　她搖著尾巴，滑入一望無際的藍色大洋。

　　這次我真的睡著了。

　　我輕輕的親吻我的魚。

　　我看見一條魚，一條平凡無奇，被困在我家中的小魚。
[/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