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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蘭芳自述:業餘愛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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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ede10 發表於 2007-12-2 08:23 | 只看該作者 回帖獎勵 |倒序瀏覽 |閱讀模式
《梅蘭芳自述》     梅紹武 梅衛東 編

       京劇大師梅蘭芳樸實而親切地在本文中講述了他的三個業餘愛好。雖為業餘愛好,大師同樣以投入、認真的態度持之以恆地對待,因而都取得了不凡的成就。大師又將這些愛好當作演劇事業之外的業餘課程,時時不忘從中汲取養料,對大師的演戲的進步也是起到了很大的促進作用。

    1養鴿

    我幼年的身體並不結實,眼睛微帶近視,眼皮下垂,有時迎風還要流淚,眼珠轉動也不靈活。演員的眼睛,在五官中占著極重要的地位。觀眾常有這樣的批評,說誰臉上有表情,誰的臉上不會做戲,區別就在眼睛的好壞,因為臉上只有一雙眼睛是活動的,能夠傳神的,所以許多名演員都有一對神光四射、精氣內涵的好眼睛。當時關心我的親戚朋友,對我這雙眼睛非常顧慮,我自己也常發愁。想不到因為喜歡養鴿子,會把我眼睛的毛病治好了,真是出乎意料之外的一件事。

    我在17歲的時候,偶然養了幾對鴿子,起初也是好玩,後來對這漸漸發生興趣,每天就抽出一部分時間來照料鴿子。再過一個時期,興趣更濃了,竟樂此不疲地成為日常生活中必要的工作了。

    養鴿子等於訓練一個空軍部隊,我指揮鴿子的工具,是一根長竹竿。上面掛著紅綢,是叫它起飛的信號,綠綢是叫它下降的標識。先要練成一部分的基本熟鴿子,能夠飛得很高很遠地回來。這部分熟鴿子裡面,每次加入一兩個生鴿子,一起練習。遇到別家的鴿子群,混合到一起的時候,就要看各人訓練的技巧手法了。也許我們的生鴿子被別家裹了去,也許我們的熟鴿子,把別家的裹回來了。

    我從幾對鴿子養起,最多的時候,大約養到150對。內中有的是中國種,有的是外國種。

    那時候我還住在鞭子巷三條,是一所四合房。院子的兩邊,搭出兩個鴿子棚。裡面用木板隔了許多間鴿子窩。

    鴿子不單是好看,還有一種可聽之處。有些在尾巴中間給它們帶上哨子,這樣每隊鴿群飛過,就在哨子上發出各種不同的聲音。有的雄壯宏大,有的柔婉悠揚,成為一種天空里的和聲的樂隊。哨子的製作,非常精美而靈巧。可用竹子、葫蘆、象牙雕成各種形式,上面還刻著製作人的款字。我從前對收集這種哨子有很深的偏嗜,歷年來各種花樣收得不少。

    伺候這群小飛禽可不大容易。天剛亮,大約五六點鐘吧,我就得起來,盥洗完畢忙著打開鴿子房,把它們的小屋子打掃得乾乾淨淨的,餵食,喂水,都是照例的工作。

    鴿子的性格是守信用、守秩序、愛好和平、服從命令。每天早晨我伺候它們完了,看見我對它們用手一揮,第一隊馬上都出了棚,很整齊地站在房上,聽候命令了。我那時年紀輕,覺得有這些親手訓練的鴿子,很勇敢地聽我指揮,是一樁愉快而足以自豪的事。

    養鴿子對我的身體到底有什麼好處呢?有的,太有益處了。養鴿子的人,第一,先要起得早,能夠呼吸新鮮空氣,自然對肺部就有了益處。第二,鴿子飛得高,我在底下要用盡目力來辨別這鴿子是屬於我的,還是別家的,所以眼睛老隨著鴿子飛,愈望愈遠,彷彿要望到天的盡頭、雲層的上面去,而且不是一天,天天這樣做才把這對眼睛不知不覺地治過來的。第三,手上拿著很粗的竹竿來指揮鴿子,要靠兩個膀子的勁頭。這樣經常不斷地揮舞著,先就感到臂力增加,逐漸對於全身肌肉的發達,更得到了很大的幫助。

    我演《醉酒》穿的那件宮裝,是我初次到廣東表演,托一位當地朋友找一家老店,用上等好金線給我繡的。到如今沒有變色,可見得貨色是真地道,可是它的分量也真夠重的。我這年紀穿著在台上要做下腰身段,膀子不覺得太累,恐怕還要感激當年每天揮舞的那根長竹竿呢。

    2培植牽牛花

    我從小就愛看花,到了22歲,我才開始自己動手培植。

    我養過的各種花,最感興趣的要算牽牛花了。它的俗名叫「勤娘子」,顧名思義,就曉得這不是懶人所能養的。第一個條件,是得起早。

    它每天清早就開花,午飯一過就慢慢地要萎謝了。起晚了,你是永遠看不到花的。

    我從喜歡看花進入到親自養花,也是在我的生活環境有了轉變之後,才能如願以償的。民國五年,我用兩千幾百兩銀子在蘆草園典了一所房子,那比鞭子巷三條的舊居是要寬敞得多了。

    那年的初夏,有一個清早,我去找齊如山先生商量一點事情。在他的院子里看見有幾種牽牛花的顏色非常別緻。一種是赭石色,一種是灰色,簡直跟老鼠身上的顏色一樣。其他紅綠紫等色,也都有的。還有各種混合的顏色,滿院子里五光十色,看得我眼睛都花了。

    有一次我正在花堆里細細欣賞,一下子就聯想到我在舞台上頭上戴的翠花,身上穿的行頭,常要搭配顏色,向來也是一個相當繁雜而麻煩的課題。今天對著這麼許多幅天然的圖畫,這裡面有千變萬化的色彩,不是現成擺著給我有一種選擇的機會嗎?它告訴了我哪幾種顏色配合起來就鮮艷奪目,哪幾種配合起來是素雅大方,哪幾種是千萬不宜配合的,硬配了就會顯得格格不入太不協調。我養牽牛花的初意,原是為了起早,有利於健康,想不到它對我在藝術上的審美觀念也有這麼多的好處,比在綢緞鋪子里拿出五顏六色的零碎綢子來現比劃要高明得多了。

    我養過了兩年的牽牛花,對於播種、施肥、移植、修剪、串種這些門道漸漸熟練了。經我改造成功的好種子,也一天天多起來,大約有三四十種。朋友看到后,都稱讚我養的得法,手段高明。我自己也以為成績不算壞了。等我東渡在日本表演的時候,留神他們的園藝家培植的牽牛花,好種比我們還要多。有一種叫「大輪獅子笑」,那顏色的鮮麗繁艷,的確好看。我從日本回來,又不滿足自己過去養牽牛花的成績了,再跟同好繼續鑽研了一兩年,果然出現的好種更見豐富。

    每逢盛暑,我們這班養花同志,見面談話,是三句離不開牽牛花。我們除了互相觀摩、交換新種以外,也常舉行匯展,約上幾位不養花的朋友來充當評判員。大家送來的花,都是混在一起隨便亂擺的,他們也搞不清哪一盆花的主人是誰,倒有點像考試密封卷子,憑著文章定甲乙。有兩次他們指出了幾盆認為最優等的花,都是屬於我的出品,我在旁邊瞧著,真是高興極了。

    3學習繪畫

    1915年前後,我二十幾歲的時候,交遊就漸漸地廣了。朋友當中有幾位是對鑒賞、收藏古物有興趣的,我業餘時候常常和他們來往。看到他們收藏的古今書畫、山水人物、翎毛花卉,真是琳琅滿目,美不勝收。從這些畫里,我感覺到色彩的調和,布局的完美,對於戲劇藝術有息息相通的地方,因為中國戲劇在服裝、道具、化裝、表演上綜合起來可以說是一幅活動的彩墨畫。我很想從繪畫中吸取一些對戲劇有幫助的養料,我對繪畫越來越發生興趣了。空閑時候,我就把家裡存著的一些畫稿、畫譜尋出來,不時地加以臨摹。

    有一天,羅癭公先生到家裡來,看見我正在書房裡學畫,就對我說:「何不請一位先生來指點指點?」我說:「請您給介紹一位吧!」後來,他就特地為我介紹了王夢白先生。王夢白先生的畫取法新羅山人,他筆下生動,機趣百出,最有天籟。他每星期一、三、五來教。王先生的教法是當我的面畫給我看,叫我注意他下筆的方法和如何使用腕力,畫好了一張就拿圓釘按在牆上,讓我對臨,他再從旁指點。他認為:學畫要留心揣摩別人作畫,如何布局、下筆、用墨、調色,日子一長,對自己作畫就會有幫助。王夢白先生講的雖是繪畫,但對戲曲演員來講也很有啟發。我們演員,既從自己的勤學苦練中來鍛煉自己,又常常通過相互觀摩,從別人的表演中,去觀察、借鑒別人如何在舞台上刻畫人物。在隨王夢白先生學畫時期,前後我又認識了許多名畫家,如陳師曾、金拱北、姚茫父、汪藹士、陳半丁、齊白石等。從與畫家的交往中,我增加了不少繪畫方面的知識。

    1924年,我30歲生日,我的這幾位老師就合作了一張畫,送給我作為紀念。這張畫是在我家的書房裡合畫的。第一個下筆的是凌植支先生,他畫的一株枇杷,佔去了相當大的篇幅,姚茫父先生接著畫了薔薇、櫻桃,陳師曾先生畫上了竹子、山石,夢白先生就在山石上畫了一隻八哥。最後,輪到了齊白石先生。這張畫已基本完成,似乎沒有什麼添補的必要了,他想了一下,就拿起筆對著那隻張開嘴的八哥,畫了一隻小蜜蜂。這隻蜜蜂就成了八哥覓食搜捕的對象,看去特別能傳神,大家都喝彩稱讚。這隻蜜蜂,真有點畫龍點睛之妙,它使這幅畫更顯得生氣栩栩,畫好之後,使這幅畫的布局、意境都變化了。

    我雖然早就認識白石先生,但跟他學畫卻在1920年的秋天。記得有一天我邀他到家裡來閑談,白石先生一見面就說:「聽說你近來習畫很用功,我看見你畫的佛像,比以前進步了。」我說:「我是笨人,雖然有許多好老師,還是畫不好。今天要請您畫給我看,我要學您下筆的方法,我來替您磨墨。」白石先生笑著說:「我給你畫草蟲,你回頭唱一段給我聽就成了。」我說:「那現成,一會兒我的琴師來了,我准唱。」

    這時候,白石先生坐在畫案正面的座位上,我坐在他的對面,我手裡磨墨,口裡和他談話。等到磨墨已濃,我找出一張舊紙,裁成幾開冊頁,鋪在他面前,他眼睛對著白紙沉思了一下,就從筆海內挑出兩支畫筆,在筆洗里輕輕一涮,蘸上墨,就開始畫草蟲。他的小蟲畫得那樣細緻生動,彷彿蠕蠕地要爬出紙外的樣子。但是,他下筆準確的程度是驚人的,速度也是驚人的。他作畫還有一點特殊的是惜墨如金。那天畫了半日,筆洗里的水,始終是清的。我記得另一次看他畫一張重彩的花卉,大紅大綠布滿了紙上,但畫完了,洗子的水還是不混濁的。

    那一天齊老師給我畫了幾開冊頁,草蟲魚蝦都有,落筆時還把一些心得和竅門講給我聽,我得到很多益處。等到琴師來了,我就唱了一段《刺湯》,齊老師聽完了點點頭說:「你把雪艷娘滿腔怨憤的心情唱出來了。」

    第二天,白石先生寄來兩首詩送給我,是用畫紙親筆寫的,詩是記事的性質,令人感動:

    飛塵十丈暗燕京,綴玉軒中氣獨清。難得善才看作畫,殷勤磨就墨三升。

    西風颼颼裊荒煙,正是京華秋暮天,今日相逢聞此曲,他年君是李龜年。

    我們從繪畫中可以學到不少東西,但是不可以依樣畫葫蘆地生搬硬套,因為畫家能表現的,有許多是演員在舞台上演不出來的。我們能演出來的,有的也是畫家畫不出來的。我們只能略師其意,不能舍己之長。如《天女散花》里許多亮相,是我從畫中和塑像中摹擬出來的。但畫中的飛天有很多是雙足向上,身體斜飛著,試問這個身段能直接摹仿嗎?我們只能從飛天的舞姿上吸取她飛翔凌空的神態,而無法直接照摹。因為當作亮相的架子,一定要選擇能夠靜止的或暫時停放的姿態,才能站得住。畫的特點是能夠把進行著的動作停留在紙面上,使你看著很生動。戲曲的特點,是從開幕到閉幕,只見川流不息的人物活動,所以必須要有優美的亮相來調節觀眾的視覺。

    戲曲行頭的圖案色彩是戲衣庄在製作時,根據傳統的規格搭配綉制。當年我感到圖案的變化不多,因此在和畫家們交往後,就常出些題目,請他們把花鳥草蟲畫成圖案,有時我自己也琢磨出一些花樣,預備綉在行頭上。於是,大家經常根據新設計的圖案研究:什麼戲?哪個角色的服裝?應該用哪種圖案?什麼花或什麼鳥?顏色應當怎樣搭配?什麼身份用濃艷,什麼身份要淡雅?遠看怎樣,近看如何?從這裡又想到用什麼顏色的台帳才能把服裝烘托出來。經過這樣的研究,做出來的服裝比行頭鋪里的花樣自然是美得多了。

    學習繪畫對於我的化裝術的進步,也有關係,因為化裝時,首先要注意敷色深淺濃淡,眉樣、眼角是否傳神。久而久之,就提高了美的欣賞觀念。

    我繪畫的興趣越來越濃,興之所至,看見什麼都想動筆。那時,我正養了許多鴿子,揀好的名種,我把它們都寫照下來。我開始畫了二三幅的時候,有一位老朋友對我提出警告說:「你學畫的目的,不過是想從繪畫里給演劇找些幫助,是你演劇事業之外的一種業餘課程,應當有一個限度才對,像你這樣終日伏案調弄朱粉,大部分時間都耗在上面,是會影響你演戲的進步的。」我聽了他說的這一番話,不覺驚然有悟。從此,對於繪畫,只拿來作為研究戲劇上的一種幫助,或是調劑精神作為消遣,不像以前那樣廢寢忘食地著迷了。

    不過,在抗日戰爭時期,我息影舞台,倒曾經在上海以賣畫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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