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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戎:《毛澤東-鮮為人知的故事》53 樹不起來的毛主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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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53 樹不起來的毛主義
    1966~1970年 72~76歲
   
    毛澤東在一九六八年十一月對澳大利亞毛主義黨的領袖希爾說,他認為「這個世界需要統一」。「蒙古人、羅馬人、亞歷山大大帝、拿破崙、大英帝國,都想統一世界。今天的美國、蘇聯,也想統一世界。
   
    希待勒想統一世界,日本想統一太平洋地區。但是他們都失敗了。照我看,統一世界的可能性並沒有消失。」「我認為,這個世界是能夠統一的。」
   
    毛顯然認為這個角色非他莫屬。他說美國、蘇聯都不行:「這兩個國家人口太少,到處打起來人力就不敷分配。而且,它們都怕打核戰爭。他們不怕別的國家死人,可是怕自己的人口死掉。」哪個國家人口最多呢?哪個國家的領導人不怕自己的人民死掉呢?自然是中國,自然是毛澤東。他夢想著在不久的將來如願以償:「再過五年,我們的國家就有條件了」。
   
    正是為了實現統治世界的野心,毛髮展核武器不惜一切代價。一九六六年十月二十七日,中國在本土進行了一次攜帶核彈頭的導彈試驗。沒有任何一個核國家敢這樣做,因為梢有偏差就等於自己往自己人民頭上扔下一顆原子彈。這枚核導彈在中國西北部穿行八百公里,飛行軌道下有人口稠密的城鎮。這種類型的導彈在不攜帶核彈頭的冷試驗中,曾屢出差錯。三天前,毛指示做這次試驗時說:「這次可能打勝仗, 也可能打敗仗,失敗了也不要緊。」他不在乎原子彈掉在自己人民頭上。
   
    參加試驗的人都準備一死。發射團的人寫了遺書,交到毛的桌上。落彈區基地司令員把他的指揮部設在一座山頂上,他說:「一旦導彈出現偏差,如果落在前面,我們可隱蔽在山後:如果在山後爆炸,我們可隱蔽在山前。山頂成了我們進退依託的屏障。其實,這完全是一種自我安慰。」
   
    幸好發射成功。這當然是「毛澤東思想的偉大勝利」。但成功是僥倖的。負責導彈研究的七機部一院副院長說:該導彈進入小批生產階段時,「問題接踵而來。」「故障表現非常相似,都是在起飛不久即向前翻滾,所不同的只是時間早晚而已。其中的一枚剛起飛二十二秒,就向前翻滾在空中墜毀。」官方懷疑「階級敵人破壞」,科學家有的被迫害致死。在這樣的高壓氣候下,毫不奇怪,毛生前未能擁有他嚮往的洲際導彈。中國的第一枚洲際導彈是一九八。年發射成功的,那時毛已死了好幾年。
   
    一九六六年十月的那次成功,也許有個外來因素。納粹德國的一名主要導彈專家皮爾茲(W。l屯angP」lz)當時秘密在中國工作,一位印度外交宮在北京看到他跟三名德國同事一起。皮爾茲來中國前曾在埃及主持核武器研製工作,但中國用高薪和更好的技術條件把他引誘了來。中國也曾努力引誘別的德國核專家,可是美國出更大的價錢把他們弄到美國去了。
   
    十月試驗成功後,毛十分樂觀。十二月十一日,周恩來在主管核武器製造的「中央專委,會上說:各種導彈,包括洲際導彈,要全部在這四年內解決」。
   
    一九六七年六月十七日,中國氫彈爆炸成功。毛更加樂觀了。七月七日,他在接見參加試驗人員時說:「新武器、導彈、原子彈搞得很快,兩年零八個月出氫彈,我們發展速度超過了美國、英國、法國、蘇聯,現在世界上是第四位。」毛也許忘了,這樣的發展速度很大程度上得益於蘇聯的幫助。
   
    雄心勃勃的毛對核試驗人員說:「我們中國不僅是世界革命的政治中心,而且在軍事上、技術上也要成為世界革命的中心,要給他們武器,就是刻了字的中國武器(除了一些特殊地區),就是要公開地支持,要成為世界革命兵工廠。」
   
    在這樣一種趾高氣揚的心態下,毛把對自己的個人崇拜在全世界推向高峰。』宣傳毛澤東思想,成為中國外交政策的首要任務。官方自吹自擂地宣布廠世界已進入毛澤東思想的新時代」,不惜血本地把小紅書推銷到一百多個國家去,聲稱「這是世界人民的大喜事」,「世界人民最愛讀毛主席的書」,「喜得這紅寶書,就像久早逢甘露,霧航見燈塔。」中國對外人員傾巢而出,逼著人家頌揚毛。
   
    緬甸是一個例子。中國外交官向華僑和緬甸國民散發小紅書和毛像章,規定華僑學校的學生老師揮舞小紅書、佩帶毛像章、唱語錄歌、向毛的肖像三呼萬歲等等。緬甸政府認為這些舉動是對它的權威的挑戰,在一九六七年中下令禁止。毛生氣了,要外交機構鼓勵華僑公開抵抗緬甸政府的法令,流血死人在所不惜。這引起緬甸全面排華,禍及所有華僑。「
   
    毛讓他扶植起來的緬甸共產黨大打內戰,推翻緬甸政府。一九六七年七月七日,他說:「緬甸政府反對我們更好,希望他同我們斷交。這樣我們可以更公開地支持緬甸共產黨。」周恩來在人民大會堂召見在中共五十四軍受訓多年的緬共骨幹,要他們「返回緬甸鬧革命」。這批人的中國妻子隨著他們去了緬甸。
   
    當初緬共骨幹為了找妻子,在大街上到處看,看上哪位漂亮姑娘,由陪同的中國軍官出面問女孩的單位住址,然後到她單位去進行政治審查,合格後單位領導找女孩談話。女孩們有的受寵若驚,有的不情願。對不情願的要「做工作」,說這是「政治任務」,直到答應為止。
   
    緬共的營地裏掛著毛的像,每天要向毛的像敬禮,背毛語錄。打了勝仗開慶祝會,對著台下的緬甸老百姓,宣傳隊唱的是「毛主席語錄歌」,跳的是「忠字舞」,喊的是「世界人民的偉大領袖毛主席萬歲,萬歲,萬萬歲!」和在中國沒什麼區別。
   
    中國國內建立了秘密營地,訓練外國的毛主義者。其中一個在北京西山,內容包括如何使用武器炸藥。「毛澤東思想」是每日必修課,雷打不動。
   
    在這位「世界革命人民的偉大領袖」的光環上,有一大污點:香港、澳門仍然是西方殖民地。要收回它們再容易不過,只要截斷中國大陸供水供食品就行。當毛指責赫魯曉夫「對美帝國主義實行投降主義」時,赫魯曉夫曾反唇相譏,說印度的尼赫魯剛剛收回了葡萄牙殖民地果阿(G。a),港澳的「殖民主義者放的屁不會比果阿的更香吧?」赫魯曉夫挖苦說,毛是住在「殖民主義者的廁所旁邊」。香港、澳門於是便成了毛的一塊心病。有一次他主動對從英國統治下獨立的索馬利亞總理舍馬克(Abd-irashidAliShermarke)說:香港「是特殊情況,我們暫時不準備動它。這一點也許你們不了解。」
   
    毛不願收回港澳完全出於實用目的。香港是中國最大的外匯來源,是獲得西方軍工技術設備不可或缺的要道。中國要進口的都在美國禁運的單子上,大多得通過香港暗地做交易。毛只能把香港留在英國人手裏,方針是「長期打算,充分利用。」
   
    在香港有一大批台灣情報人員,他們所乾的事之一是向美國政府提供西方公司破壞禁運的情報,使西方公司因為怕受到美國制裁而不敢放手作交易。這批人是毛的眼中釘。為了把台灣情報網除掉,毛政權不惜採取極端手段。一九五五年的「克什米爾公主號(KashmirPrincess)」事件就是一例。
   
    那年四月,周恩來要去印尼萬隆開亞非會議,中國包租了印度航空公司的「克什米爾公主號」,可乘一百來人,從香港飛往印尼。台灣特務以為周恩來會乘這架專機,擬出一個在香港機場往飛機上放定時炸彈的計劃。中國政府在三月就擭悉這一計劃,但是沒有採取任何行動阻止它,沒有告訴印度航空公司,沒有告訴英國駐北京代辦處,沒有告訴香港當局,更沒有告訴乘客--十一名中共幹部和外國記者。飛機在空 中爆炸,這十一個人和五名機組人員做了犧牲品。
   
    飛機剛一落海,中共馬上宣布是台灣特務在飛機上放了炸彈。萬隆歸來後,周恩來向港英當局提供了一系列台灣特務名單,要求把他們驅逐出香港。英國政府人士懷疑:「這起事件完全可能是中國自己製造的,他們做得出來……即使不是自己製造,他們也只想利用它而不想制止它。」英國人以為製造這起事件的目的是「以犧牲自己人的生命,來做反對我們的宣傳材料」。
   
    為了與大陸保持良好關係,港英當局滿足了周的要求,在一年中遞解了四十多名台灣重要諜報人員出境,儘管沒有任何立得住腳的證據證明這些人犯了什麼法。蔣介石在香港的情報網幾乎破壞殆盡。沒有這些人從中阻撓,毛政權經香港跟西方秘密做成了好幾筆為核工業服務的大生意,僅一筆就花了中國三百萬兩黃金。
   
    文革開始後,毛政權在香港也搞起了對毛個人崇拜的活動,受到港英當局的壓制。毛感到有必要讓全世界看見他才是香港真正的主人。一九六六年十二月,澳門葡萄牙軍隊對抗議的人群開愴,打死打傷二百多人。隨後,葡澳總督被迫在毛的大肖像下當眾認錯道歉。毛想在香港重演這一幕,用香港左派的血,來迫使英國人低頭。
   
    在一九六七年五月一場勞工糾紛後,毛政權鼓勵香港左派搞暴力示威,以誘港英鎮壓,造成死傷。當有人被警方打死後,中國外交部馬上向英國要求賠禮道歉。英國沒有按中國說的辦。
   
    為了繼續擴大事端,北京給香港左派打氣,公開暗示會提前收回香港(《人民日報》六·三社論,周恩來六月二十四日講話等),使香港左派有恃無恐。在持續的暴力衝突中,又有數人死亡,但港英當局仍拒絕道歉。
   
    《人民日報》七月五日社論號召香港左派把目標對準警察:「要嚴厲制裁這些壞傢伙,殺人要償命,血債要用血來還。」七月八日,周恩來派中共士兵穿著便衣偷越邊境,在當天的衝突中槍殺了五名警察。
   
    這次行動是外交部的人在中國境內的沙頭角監督實施的。殺警察的目的是刺激警方報復,以造成更多的死傷,壓港英當局認錯。
   
    港英當局寸步不讓,對付辦法是大肆逮捕香港左派。中方能做的,除了從北京發抗議,就是組織人在香港到處放「真假炸彈」。港英當局的回答是繼續抓人。英國人在顯示:我才是香港的主人。
   
    毛的最大弱點是:他不能收回香港。用周恩來引他的話說:「香港還是那個樣子。創周解釋說毛的意思是:香港現狀不變。周還特別擔心英國人會歸還香港,幾次在內部憂心忡忡地說:「搞不好,要搞出一個提前收回香港。」
   
    英國人摸准了毛的底牌,將了毛一軍。中方騎虎難下。八月二十日,周恩來不明智地批准了一份「最後通牒」要港英當局四十八小時內釋放被逮捕的十九名新聞記者。英國人置之不理。時間到了,毛下不了台,只得在北京進行報復。
   
    八月二十二日,一萬多暴民放火燒了英國駐華代辦處,把英國外交官和他們的家人陷在裡面幾乎燒死,英國代辦被粗暴地揪斗,英國婦女被流氓侮辱。
   
    這段時間,一連串其他國家駐華使館、機構也同樣成了毛泄憤的對象。遭到圍攻打砸的有蘇聯、蒙古、印尼、印度、緬甸大使館,都是官方批准的,由外交部告訴紅衛兵誰可圍,誰可攻,誰可砸。從百萬人遊行示威把使館圍得水泄不通,密密麻麻地貼滿大字報、大標語,到在毛巨幅畫像下用高音喇叭破口大罵:從砸傢具燒汽車,到對外交官和夫人孩子推搡恫嚇,一邊喊:廠打死他!打死他!」
   
    就連北朝鮮也未能倖免。金日成不服毛管,毛曾支持北朝鮮領導中的「延安派」設法推翻他。金把這些人抓的抓,殺的殺,其餘趕到中國。據北朝鮮官方文件,毛後來「再三為中共不正當地千涉朝鮮內政表示歉意」,按金的要求把留在北朝鮮的中國軍隊全部撤回。中蘇分裂時,金又不站在毛一邊。毛怒上加怒。一九六七年一月,專管在國外搞顛覆的康生對阿爾巴尼亞領導人說:「金日成應該被推翻,這樣朝鮮的局勢就能改觀。」在圍攻使館的浪潮中,紅衛兵沖著北朝鮮大使館高呼:「打倒金胖子」。金日成以牙還牙,給平壤的「毛澤東廣場,改了名字,把朝鮮戰爭紀念館中關於中國的部分全部關掉,跟蘇聯靠得更近。
   
    到一九六七年九月底,中國同建交或半建交的四十八個國家中的近三十個都捲入了外交紛爭,有的外交關係降格,有的關閉大使館。「十一,國慶節的時候,天安門城樓上只有稀稀疏疏的幾個外國人。毛後來說這段時間是「極左派當權」,都是他們的錯。事實上,中國外交從來沒有離開過毛澤東的掌握。
   
    推銷毛主義在西方獲得一些成功。小紅書在知識分子和學生中一度走紅,有人把毛當作「哲學家」。
   
    深具影力的法國作家薩特(Jean-PaulSartre)甚至說毛的「革命暴力」是「道德」的,「道德」二字他還加了著重號。
   
    可是,大多數「毛主義者」,不是對毛抱著不實際的幻想,就是喜歡標新立異,再不就是「吃毛飯」的。他們並不真聽毛的話。毛主義黨成員屈指可數。一九六八年西方學生鬧事時,不少打著毛的旗幟,毛滿懷希望地說這是「歐洲歷史上的新氣象」把在中國受訓的西歐人派回去搞組織領導。結果一事無成。
   
    在亞非拉,毛派組織帶來的也只有失望。在非洲,扎伊爾(Zaire)總統蒙博托(J。seph M。butu)告訴我們,毛見到他時半開玩笑地對他說:「真是你嗎?蒙博托?你知道我花了多少錢來推翻你啊,甚至要把你幹掉。可你還是活著。」毛提起他曾資助的蒙博托的對手,說:「我們給他們錢和武器。就是他們不會打,打不贏啊,那我有啥辦法啊!」
   
    毛在中東也白費心血。在一九五六年的蘇彝士運河危機中,他曾想+扮演指導者的角色,十一月三日給埃及一份「反侵略戰爭的軍事部署和戰略方針」。可納賽爾總統沒當作一回事。納賽爾的主要顧問赫克爾(M。hamedHasaneinHeikal)告訴我們,毛的建議被擱在一大堆來往電報的底層。毛提出派給埃及二十五萬「志願軍」,納賽爾沒有接受。毛還向埃及提出:「我們可以給無代價的援助。」「你們能還就還,不能還就算了」,如果埃及硬要還,「過了一百年以後再還吧。」中國贈給埃及兩千萬瑞士法郎的現金,並在中埃貿易上故意讓中國吃虧,埃及得利。納賽爾要的是軍火,毛指示「無償援助」。可是,中國只能出產步兵輕武器,埃及不需要。毛心有餘而力不足。
   
    一九六七年六月的「六日戰爭,中,毛又給納賽爾寄了一份「人民戰爭」計劃,要納賽爾「誘敵深入」,退到西奈半島,甚至退到另一個國家蘇丹的首都喀土穆去。納賽爾謝絕了,耐著性子解釋說:「西奈是塊沙漠,打不了人民戰爭,那裏沒有人民。」毛一怒之下轉過頭來支持反納賽爾的勢力。可毛始終未能在中東建立起任何毛派組織。
   
    毛失敗的原因之一是他硬要別人在他和蘇聯之間做出選擇。拉丁美洲就是如此。他在古巴身上花了不少錢,要拉古巴反蘇,但卡斯特羅不聽他的。卡斯特羅在毛活著時從未訪問過中國。一九六六年一月二日,他在群眾大會上抨擊中國,說中國在供應大米的問題上向古巴施加經濟壓力,以逼迫古巴跟著它走。一個月後,他進一步指責中國企圖在古巴軍隊中策反。毛說卡斯特羅是「豺狼當道」。卡斯特羅說毛是「一 堆大糞」。
   
    毛把希望寄托在卡斯特羅的戰友格瓦拉身上。格瓦拉一九六。年第一次訪華時,毛對他異常親密,拕著他的手問長問短,說他讀過格瓦拉的文章,很讚賞他。格瓦拉也恭維毛,但毛最終未能拉住他一起反蘇。一九六七年他被殺害後,康生對阿爾巴尼亞國防部長說:「拉丁美洲的革命進行得很不錯,特別是在格瓦拉失敗以後。」
   
    毛一生都沒能看到一個像樣的拉美毛派組織。秘魯的毛派「光明之路」(ShiningPath)』是在毛死後四年的一九八。年才成立的,領導人加日曼(AbimaelGuzman)也自稱「世界革命領袖」。成立那年,他們紀念毛的生日,在首都利馬的街燈上吊著死狗,狗身上裹著標語,罵鄧小平是「狗崽子」背叛了毛的路線。
   
    即使是毛所在的亞洲,毛也處處受阻。最慘的是廠失去」越共。越共是斯大林一九五。年劃歸毛「管」的,多年來毛出錢出人,幫越共先打法國,再戰美國。但毛把越共當棋子使用,導致越共反目為仇。
   
    一九五四年,毛軍事工業化起步,需要從西方購買禁運物資。他把法國作為打破禁運的缺口。那時法國同越共在打仗。毛的計劃是讓越共擴大戰爭,「以增加法國內部的困難, (周恩來的話),在法國人焦頭爛額時,中國站出來幫法國跟越共達成協議,以換取法國在向中國出口戰略物資問題上的通融。
   
    四月,解決印度支那和朝鮮問題的日內瓦會議召開,周恩來率中國代表團參加。開會前一個多月,毛就已經決定要在會上達成停戰協議。但是他沒有向越共交底,而是給越共領導人印象,他支持他們一直打下去。當時越共在南方勢力強大,在北邊,奠邊府戰役正在進行。毛於四月四日指示中國駐越共軍事總顧問韋國清轉告越共*:「爭取雨季前(五月初)結束奠邊府戰役,利用雨季休整補充。八月或九月開始向琅 勃拉邦和越曾(萬象)進攻,解放該兩城」。這兩個城市是寮國的雙首都。毛要越共「積極準備本年冬季至遲明年初春開始向河內、海防地區進攻,爭取一九五五年解放三角地區[紅河三角洲]。」
   
    越共五月七日攻下奠邊府,法國政府六月十七日垮台。做交易的時刻到了。六月二十三日,周恩來在瑞士會見新任法國總理孟戴斯·弗朗斯*毛參與指揮越共的戰爭。朝鮮戰爭時,他縮小了越戰的規模。一九五三年五月,他一決定在朝鮮停戰,就把大批中國軍官從朝鮮直接派去越南。打奠邊府戰役,中國起了關鍵作用。是中國搞到法國絕密的戰略部署「納爾瓦計劃、(以法國將軍納~HenriNavarre命名),由韋國清親自交給胡志明。正是根據這份情報才決定打奠邊府這場決戰。一九五四年五月,在大量中國的軍事援助和顧問臨助下,決戰大擭全勝。(PierreMendes-France),和他商定了停戰方案。
   
    迴轉身周要越共接受這個方案。越共領導人不願意簽字。黎筍後來回憶說:周表示,「要是越南人還想繼續打,只好自己管自己,他不會再幫忙,他壓我們停戰。」越南戰爭沒有中國就打不下去。胡志明要主持談判的范文同總理簽字,范流著眼淚簽了。黎筍受命向越南南方的部隊報告這個消息:「我坐著牛車到南方去,一路上,同胞們都來歡迎我,都以為我們打了大勝仗。真是太痛苦了。」越共對中共的不信任感從此而生。而法國著手放寬對中國的禁運。
   
    多年來,中國可說是北越唯一的資助者。一九六五年初,蘇聯新上任的勃列日涅夫等人開始大量援越,提供打美國飛機最需要的高射炮、地對空導彈等重武器。毛十白蘇聯取代他做越共的保護人,勸蘇聯人不要管越南的事。他對蘇聯總理柯西金說:「北越人民沒有蘇聯的幫助也打得很好……他們能靠自己的力量把美國人趕出去。」他還說:「越南人民自己能照顧自己,空襲炸死的人不多,而且死一些人也沒有什麼了不起。」中共領導人建議蘇聯「在西邊其他地方對付美帝國主義」。
   
    毛也竭力想說動越共拒絕蘇聯援助。周恩來對范文同總理說:「沒有蘇聯援助更好,我是不贊成蘇聯志願人員去越南的,也不贊成蘇聯援越。」周甚至對胡志明說:蘇聯援越的目的「是改善美蘇關係」。哪怕周恩來有三寸不爛之舌,這樣的邏輯也實在欠缺說服力。
   
    毛沒有辦法阻止越共接受蘇援,更沒有辦法拉越共同蘇聯決裂。他想通過親華的胡志明掌握越共。但胡在越共領導人中並非說一不二。胡經常住在中國,曾向中方表示想找一位中國夫人,中方也給他物色了一位。但越共否決了這一婚姻,說他們的領袖保持獨身對事業更有利。毛要維持他對越共的影響,唯一的辦法是多給錢,多給物資,多派士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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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從一九六五到一九六八年,中國向北越派出三十二萬多人的軍隊,包括十五萬多人的高炮部隊,有的到一九七三年才回國。這些部隊使北越得以騰出兵力到南越打仗,有的還有中國顧問隨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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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即使這樣,越共也不買帳,未經毛同意就在一九六八年四月三日宣布同美國談判。周恩來責備他們說:「好多人都不明白為什麼你們要急急忙忙發表這個聲明。……這是世界人民的看法。」周居然還把美國黑人領袖馬丁·路德·金(MartinLutherKing)於四月四日被害怪在越共頭上,說,如果你們的聲明晚一兩天發表,暗殺也許根本就不會發生。」
   
    談判時,毛想插上一手。周對越共說,中國比越共更有談判經驗。越共不予理會。毛的報復是讓周拒絕接待來要援助的越南黨政代表團,理由是中國領導人「國內事忙」。但毛最終還是不得不繼續向越共大把撒錢。要當世界革命領袖,他不能不站在打美國人的越共背後。
   
    越共不僅不聽毛的,還在他的眼皮子底下發展自己的勢力範圍。儘管中國給寮國共產黨人大量援助,寮國人還是選擇了追隨越共。一九六八年九月,寮國領導人幾次委婉地請中國聯絡組組長「回國休假」中方只得撤走。寮國同越共一樣,與莫斯科越來越貼近。
   
    到六十年代末,世界「反美」領袖仍然是蘇聯,而不是毛。中共官員在大小場合喋喋不休地指責蘇聯給帝國主義幫忙,聽眾常常聽得不耐煩,替他們臉紅。不止一次,有人站起來叫中共的人閉嘴。美國官方也得出結論:毛主義在發展中國家不再構成威脅。毛清楚他的失敗。一九六九年,他對中央文革小組說:「我們現在孤立了,沒有人理我們了」。毛認為那些』毛主義,組織簡直沒用,削減了對它們的援助。
   
    一九七。年三月十八日,東埔寨發生政變。被推翻的西哈努克親王堅信政變是美國中央情報局乾的,決心同美國戰鬥到底。西哈努克在政變第二天從蘇聯到中國。毛請他留在中國。越南戰爭已由此變成整個印度支那的反美戰爭,印支三國之一的首腦西哈努克流亡中國,毛希望通過做西哈努克的靠山,樹立起反美領袖的形象。
   
    西哈努克留在中國後,中國給他提供了七個廚師、七個糕餅師傅,還從巴黎專門給他空運鵝肝。他有自己的專列,出國旅行時有兩架飛機,一架載他的行李和禮品。毛對他說:「告訴我們你們需要什麼,可以提出來。我們可以多為你做點事。沒有什麼了不起嘛。」西哈努克一提錢,抱歉給中國增加負擔,毛就說:「我請你給我們多增力口一點負擔。」
   
    秘密住在中國的「紅色高棉,領導人波爾布特在中方壓力下同西哈努克合作。中國曾支持「紅色高棉」要推翻他。兩年前的一九六八年三月,西哈努克公開指責北京「玩骯髒的把戲」,說「紅色高棉是他們一手造出來的」。「就在前兩天,我們才繳獲了一大批各式武器,都是從中國運來的。」
   
    如今西哈努克成了毛的寶貝。毛以西哈努克的名義召開印支三國高峰會議,會議四月在廣州舉行。開幕時中國發射了第一顆人造衛星,向與會者和全世界顯示實力。衛星繞著地球播放毛的頌歌(東方紅)。毛接見放衛星的有功之臣時,樂得合不攏嘴,一再說:廠了不起啊!了不起D阿!」
   
    毛然後以全球反美鬥爭領袖的口氣發表「五·二。」聲明,題目是:「全世界人民團結起來,打敗美國侵略者及其一切走狗!」他登上天安門城樓,西哈努克站在身旁,由此時還得勢的林彪面對五十萬人宣讀聲明。
   
    為了念這個聲明,病鱖撅的林彪打了一針興奮劑。出場前,西哈努克注意到,林「看去好像輕飄飄有點管束不了自己,他不時打斷毛,手舞足蹈,滔滔不絕地大聲發表反美演說」。到他講話時,林拖著長長的顫聲說:「我要發表講話!--我講講關於越南--兩個越南--半個越南一一」這樣顛三倒四了幾句之後才言歸正傳,但還是把「巴勒斯坦」念成了「巴基斯坦」。
   
    聲明點名譴責美國總統尼克松(RichardNix。n)。喝醉了酒的尼克松暴怒之餘,下令調動軍艦。但他很快鎮定下來。國家安全顧問基辛格對他說,毛「除了口頭上鼓勵鼓勵越南以外,拿不出什麼東西」。美國人於是對毛的聲明沒有反應。即使在印支戰爭中,西方人看重的也是越南。倫敦《泰晤士報》(廠he廠imes)稱:西哈努克「要想重返政壇得依靠越南」。基辛格開口閉口談的都是「河內對柬埔寨的野心」。毛對西方不把他當回事大為光火,罵基辛格是「臭知識分子」,「大學教授根本不懂外交」。毛想了一個別的辦法讓自己處在世界的聚光燈下:把美國總統「釣」來中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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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蘆笛門下走狗 發表於 2007-1-18 07:56 | 只看該作者
《毛澤東-鮮為人知的故事》
   
   
    54 尼克松上鉤
    1970~1973年 76~79歲
   
   
    毛剛掌權時,為了讓斯大林放心的幫他建設軍事大國,他沒有同美國建立外交關係。斯大林死後,毛希望建交了,但由於朝鮮戰爭,美國不願理睬中國。雖然兩國開始了大使級談判,整個關係仍處在凍結狀態。毛選擇了劍拔弩張的反美姿態,把它作為「毛主義」的標記。
   
    一九六九年,新上任的美國總統尼克松為了抗衡蘇聯,結束越戰,公開表示有意與中國改善關係。毛沒有接話,跟美國和解會使他的』反帝領袖」形象受到損害。一九七。年「五·二。」反美聲明石沉大海後,毛才決定主動邀請尼克松來中國。毛並非要同美國和好,而是想向全世界顯示,尼克松有求於他,找上門來,他代表世界反帝力量和美國對談。
   
    十一月,周恩來通過跟中美雙方關係都不錯的羅馬尼亞發出訊息,說歡迎尼克松來北京。這個邀請於一九七一年一月十一日抵達白宮。尼克松在上面批道: 「我們不能表現得太積極」。基辛格後來說,他一月二十九日覆信時,「沒有提總統訪問的事」,「現在還談不到這一步,談這事可能引起麻煩」。
   
    毛繼續等待機會。
   
    三月二十一日,中國乒乓球隊到日本參加世界錦標賽。這是文革以來首次出國的體育團體之一,由毛親自批准。為了不顯得離奇,球員們經特許不必揮舞小紅書。但他們有嚴格規定:不和美國隊員握手,不與美國人主動交談。四月四日那天,美國球員科恩(GlennC。wan)偶然上了中國代表團的大巴士。世界冠軍庄則棟看見大家都用不安、懷疑、冷漠的眼光注視著他,車上沒有一個中國人和他說話搭訕,便走過去同他說了幾句話。這兩名運動員握手的照片登時成了日本報紙的頭條新聞。當毛的護士兼助手吳旭君把登在《參考》上的這條消息念給毛聽時,毛眼睛一亮,笑著讚許說:「這個庄則棟,不但球打得好,還會辦外交。」
   
    這時,美國球隊表示希望訪華,中國外交部按照既定政策決定不邀請。毛批准了外交部的報告。
   
    毛顯然對自己的決定不滿意,整天都心事重重。那天晚上十一點多鐘,他先吃了安眠藥,再由吳旭君陪同吃晚飯。毛的習慣是同身邊一兩個工作人員一道吃飯,晚飯前吃安眠藥,吃完就睡覺。毛的安眠藥藥力極強,有時他吃著飯就發作了,一頭栽在桌子上,工作人員需要從他嘴裡把沒咽下去的飯菜掏出來。為此毛晚飯不吃魚,怕魚刺。吳旭君回憶道:吃完飯時,由於安眠藥的作用,他已經困極了,趴在桌子上似乎要昏昏入睡了。但他突然說話,嘟嘟噥噥的,我聽了半天才聽清他要讓我給外交部的王海容打電話,聲音低沉而含糊地說:「邀請美國隊訪華。t……
   
    我一下子楞了。我想,這跟白天退走的批件意思正相反呀!……
    毛平時曾交代過,他「吃過安眠藥以後講的話不算數」。現在他說的算不算數呢?我當時很為難……
    過了一小會兒,毛抬起頭來使勁睜開眼睛對我說: 「小吳,你還坐在那襄吃呀,我讓你辦的事你怎麼不去辦?」
    毛平時一般都叫我「護士長, ,只有談正經事或十分嚴肅時才叫我小吳」。
    我故意大聲地問: 「主席,你剛才和我說什麼呀?我盡顧吃飯了,沒聽清楚,你再說一遍。」
    於是,毛又一宇一句、斷斷續續、慢慢吞吞地把剛才講過的話重複了一遍。……
    「你都吃過安眠藥了,你說的話算數嗎?」我急著追問。
    毛向我一揮手說: 「算!趕快辦,要來不及了。」
    毛一直硬撐著等吳辦妥了這件事才安然睡去。
   
    毛的這一決策在西方造成了轟動性的效應。中美敵對多年,破天荒突然邀請美國團體,而且請的是體育團體,人人都戚興趣。美國人來了以後,魅力十足的周恩來使出渾身解數,讓他們感到「令人眩目的歡迎,(基辛格的話)。美國報紙天天充滿興奮激動的報導。一位評論員寫道:「尼克松目瞪口呆地眼看著這條新聞從體育版躍上頭版。」毛就這樣製造了誘惑尼克松訪華的環境。在這樣的輿論氣氛中訪華,對尼克松在政治上有百利而無一弊,尤其是第二年就要大選。
   
    周恩來不失時機地在四月二十一日再邀尼克松訪華,尼克松馬上在二十九日表示同意。據基辛格說:「尼克松簡直興奮得不能自己,甚至想不先派打前站的去中國,生怕這會減少他訪問的光彩。」
   
    毛不僅釣來了尼克松,還釣來了喜出望外的見面禮。基辛格七月秘密來華為尼克松訪問鋪路時,主動提出,要是尼克松一九七二年再度當選總統,就在一九七五年一月之前承認北京,全面接受北京的條件,把台灣一腳踢開。儘管美國跟台灣有共同防禦條約,周恩來對基辛格說起台灣來好像這個島子已經正北京的口袋裏了。基辛格只做了個軟弱無力的姿態:「我們希望台灣問題能和平解決。」他沒有要周答應不使用武力。*
   
    尼克松還提出幫中國馬上進入聯合國。基辛格說:「你們現在就可以佔據中國席位,總統要我先跟你們討論這個問題,我們然後再決定公開的政策。」
   
    基辛格的禮品盒裏裝的不止這些。他提出要把美國同蘇聯打交道的內容都報告中國,說:「你們想知道我們跟蘇聯談些什麼,我們就告訴你們什麼,特別是限制戰略武器的談判。」幾個月後,基辛格對中國使者『基辛格這次訪華的檔案直到二。。二年才解密。在這之前他寫的回憶錄裏,基辛格聲稱那一行「只是略略提到台灣問題」。檔案解密後問起他時,他承認:「我那樣說是非常不幸的,我很後悔·」
   
    基辛格說:「我們告訴你們我們跟蘇聯人談些什麼,可是不告訴蘇聯人我們跟你們談些什麼。」洛克菲勒(Nels。nR。ckefeller)副總統在聽到美國告訴了中國什麼情報時,簡直「驚呆了」。情報之一是蘇聯軍隊集結中國邊境的情況。
   
    在印度支那問題上,基辛格做出兩項重大承諾。一是十二個月內撤出所有美國軍隊,二是拋棄南越政權。他說:「一旦和平到來,我們將在一萬英里之外,河內仍在越南。」意思是,越南將是越共的天下。
   
    基辛格甚至主動許諾在尼克松的下一任期內把「大部分,乃至全部美國軍隊,撤出南朝鮮,對共產黨國家是否會再度入侵南朝鮮隻字不提。
   
    這些見面禮是不要回報的。基辛格強調說他不要求中國停止援越,連希望毛政權少罵點美國也沒提。
   
    從會談紀要可以看出,周恩來用的是對敵的口氣:「你應當回答這個問題」,「你必須答覆那個問題」,「你們的壓迫,你們的顛覆,你們的千涉劍。基辛格不但不為美國辯護,連周說的中國因為是共產主義國家,所以不會侵略別國這樣一個可笑的邏輯也接受了。基辛格在跟越共談判時,對方稍微提了提美國政府的不是,基辛格一口給他頂回去:「你有什麼資格說我,你代表的是這個星球上最暴戾的政權之一。」可是周說美國在越南「殘酷」時,基辛格沒問一句:廠你們對自己的人民呢?」對周的聲討,基辛格的事後感覺是「非常動人」。
   
    第一天談判完,毛一聽彙報,自大心理立刻膨脹起來。他對外交官們大剌剌地說美國是「猴子變人還沒變過來,還留著尾巴」,「它已不是猴子,是猿,尾巴不長。」「這是進化嘛!,周呢,形容尼克松是「梳妝打扮,送上門來」。毛看出,他可以從尼克松那裏得到他想要的東西,無須付出代價,既用不著收斂暴政,也沒必要降低反美調子。
   
    基辛格秘密來訪之後,尼克松即將訪華的消息向全世界公開了。一九七一年十月,基辛格再度來華為總統做準備。那正是聯合國每年一度辯論中國席位之時。美國是台灣的主要保護人,國家安全顧問自己都在北京,等於為中國開了綠燈。十月二十五日,北京取代台北進入聯合國,接管安理會的否決權。
   
    這時距林彪出逃剛一個月,毛還沉陷在沮喪之中。進入聯合國和尼克松來訪這兩樁大事驅散了陰霾,使毛情緒高漲。對著聚集在他周圍的外交官們,他又說又笑,興緻勃勃地一連講了近三個小時。他拿起聯合國提案表決表,一邊指,一邊說:「英國、法國、荷蘭、比利時、加拿大、義大利,都當了紅衛兵……」
   
    毛當即指示去聯合國的代表團,繼續把美國當作頭號敵人譴責:「要旗幟鮮明」,「要點他們的名,不點不行」。以反美領袖的姿態登上世界講壇的一天到了。
   
    尼克松到來的九天前,毛突然休克,差一點死去。尼克松就要來了,這給了他迅速恢復的精神激勵。
   
    他那時身體腫脹,特別做了新衣新鞋。因為治病需要大量的醫療設備,這時毛睡在建在游泳池之上的大會客廳裏。要在這裏見尼克鬆了,醫療設備被挪到大廳一角,連床在內用屏風隔開。會客廳四壁都是書架,擺滿了舊書,使美國人為毛的學識讚歎不止。
   
    尼克松到達的那天早上,毛急不可耐地不斷詢問美國總統到了哪裏。聽說尼克松到了釣魚台住地,毛馬上要見他,一刻也不願意等。尼克松正準備淋浴,據基辛格說,周恩來「有點不耐煩」地催促他上路。
   
    在這場一共六十五分鐘的會見中,尼克松努力要跟毛討論世界大事,而毛總是把話題扯開,顧左右而言他。毛不想有把柄落在美國人手上。為了嚴密控制會談紀錄,中方拒絕美國翻譯在場。對這一違背外交慣例的要求,尼克松未表示異議就接受了。當尼克松建議討論「台灣、越南、朝鮮這類當今大事,時,毛不屑地說:「這些問題不是在我這裏談的問題,這些問題應該同周總理去談。這些麻煩事我不想管。」「我可不可以建議你少聽點彙報?」當尼克松繼續按自己的思路談「找到共同點來建立一個世界結構時,毛答也不答,轉頭問周恩來:「現在幾點了?」接著說:「吹到這裏差不多了吧?」
   
    毛特別注意不說讚賞尼克松的話。尼克松、基辛格一個勁地奉承他,比方尼克松說:「主席的著作推動了一個民族,改變了世界。」毛只以居高臨下的口氣說過尼克松一句好話:「你的《六次危機》(SixCrises)寫得不錯。」
   
    尼克松又說:「我讀過主席的詩詞和講話,我知道主席是個哲學家。」毛沒理他,反而把話題扯到基辛格身上。
   
    毛:他不是個哲學博士嗎?
    尼:他是個大腦博士。
    毛:今天叫他來當主講人怎麼樣?
   
    尼克松講話時,毛不時打斷他,說:「我們兩人不能壟斷整齣戲嘛,不讓基辛格博士發言是不行的。
   
    」等到基辛格加入進來,毛又並沒有真要聽他的意見,而是在跟基辛格瞎扯,談什麼「用漂亮姑娘做掩護」。
   
    毛對尼克松的無禮,是對美國總統的試探。毛得出結論:跟尼克松打交道可以得寸進尺。訪華結束時中美要發一個聯合公報,毛要在公報裏譴責美國。他對他的外交官說:「他們不是講什麼和平、安全、不謀求霸權嗎?我們就要講革命,講解放全世界被壓迫民族和被壓迫人民」。公報於是採取了一個獨特的方式:「各說各的」。中方的是火藥味十足的不點名的反美宣傳,而美國方面只有一句不痛不癢的影射中國的話,說它支持「個人自由」。毛政權對人民的壓制美國人不是看不見,隨同尼克松來訪的政治評論家巴克列(WilliamBuckley)就發現不管美國人走到哪裏,一個老百姓也見不到。他問中國官員:「你們的人民都到哪兒去了?」官員答道:「人民?什麼人民?,巴克列反唇相譏說:「中華人民共和國裡面的人民!」
   
    毛雖然謹慎地要保持反美旗手的形象,還是受到從前盟友們的攻擊。最激烈的是阿爾巴尼亞,霍查給毛寫了封長達十九頁的信,稱毛跟美國來往是「骯髒事」。毛再憤怒,也不能跟他翻臉。阿國雖小,畢竟是毛從蘇聯陣營拉出的唯一東歐國家。為了堵霍查的嘴,毛只有多給錢。
   
    最令毛頭疼的還是越共。基辛格第一次訪華前腳走,後腳周恩來就作為安撫使節去了河內。越共領導人疑心毛要用他們跟美國做交易,給了周好一頓教訓。黎筍說:「越南是我們的國家,你們沒有權利跟美國討論越南問題。」尼克松訪華後,周恩來再去河內。西哈努克親王這時也在那裏,他因尼克松的到來而憤然離開北京。西哈努克描繪剛跟越共領導人談判完的周恩來,說,周「看上去疲憊不堪,還在為他的北越「同志」指責他的那些話氣得不知所措,跟他通常的樣子判若兩人。」為了繼續拉住越共,毛別無他法,也只有像對阿爾巴尼亞一樣多給錢。中國援越款項從一九七一年上升到前所未有的高度,最高峰是一九七四年。
   
    對這些國際「盟友」的賄賂等於對中國老百姓的加劇掠奪。受賄的還不只是盟友。尼克松訪華後,隨著越來越多的國家承認中國,中國向越來越多的國家提供經濟援助。一九七。年之前,受援國是三十一個,之後突增到六十六個。人口只有三十萬的歐洲國家馬爾他(Malta),生活水準遠遠高過中國,居然一九七二年四月一次就從中國拿到兩千五百萬美元的援助。以什麼做交換呢?馬爾他總理明托夫(D。mMint。ff)回國時佩戴著一枚毛像章。一九七一到一九七五年間,中國平均每年外援占國家財政總支出的百分之五點八八,全世界絕無僅有。
   
    而中國人大多在挨餓。對毛的老根據地陝北一帶的農民來說,一九七三到一九七六年--尼克松訪華後到毛去世的幾年--是除了大飢荒外最飢餓的日子。
   
    人們常說尼克松訪華打開了中國的大門。但實際上,只有少數幾個西方人能進來,中國老百姓出不去,祖國依然像個鐵桶般的監獄。沾尼克松光的中國人微乎其微。這些享有特權的人,有的經過嚴格的政治審查後送到西方去學語言,有的輾轉看到幾本剛翻譯的外文書,包括尼克松的《六次危機》,有的在嚴密監視下見見來訪的海外親戚。
   
   
    未經許可跟外國人交談可能招來大禍。毛政權的控制措施嚴厲到什麼程度,可以從尼克松訪華期間一件「小事」看出。總統要去上海一天,那正值春節,成千上萬上山下鄉的知識青年回滬探親。為了預防不測,他們被全部勒令返回農村。
   
    尼克松訪華的受益者是毛澤東和他的政權。尼克松為了自身的利益,為了大選,在西方給毛正名。尼克松大談毛等人「對事業的忠誠」,基辛格稱他們為 「清教徒式的、保持了革命純潔性的一組人」說「他們將在道德上向我們提出挑戰」。睜著眼睛說瞎話的尼克松部下說:「在毛的領導下,中國人民的生活得到了極大的改善。」尼克松最喜歡的福音派傳教士格蘭姆(BillyGraham)也讚美毛的「美德」。毛一躍而在西方主流社會成了誘惑力十足的人物。
   
    好奇的全球政要紛紛前來見毛。墨西哥總統埃切維利亞(LuisEcheverria)去和毛會面時,隨行人員爭著要跟他去,都快打起來了。政要們事先不知道能否見到毛,到了中國,得隨時聽從召喚。毛什麼時候方便,什麼時候心血來潮,就什麼時候召喚。政要們哪怕飯吃到一半也得放下飯碗。澳大利亞大使告訴我們,儘管他的尿快憋不住了也不敢上廁所,怕召喚突然來了他被丟下。日本首相田中倒是上了廁所--是在毛的住處。毛陪他到廁所門口,並站在那裡等他。加拿大總理特魯多其實並沒有要求見毛,正開著會,周恩來突如其來地宣布休會,催他起身,又不告訴他是去見毛。
   
    毛在西方政要面前毫無顧忌地宣揚專制獨裁。他對法國總統蓬皮杜(Ge。rgesP。mpid。u)說:「拿破崙的辦法最好,解散國會,誰治理國家由他來指定。」英國前首相希思(EdwardHeath)對毛說他很吃驚,怎麼天安門廣場上還有斯大林的像,斯大林殺了數百萬人。毛一擺手表示殺人不算什麼,說:「他是個偉大的馬克思主義者嘛。」毛在西方政要心目中是個充滿哲理的人。澳大利亞總理惠特拉姆(G。ughWhitlam)對毛提出的一個關於達爾文的問題,未能圓滿答覆,事後學著毛的語言給毛寫信說,他要做「自我批評」。到一九九七年了,世人對毛已有相當了解了,基辛格還稱毛為「哲學家」聲稱毛的目標是「追求平等」。
   
    毛喜歡接見外國政要,見他們一直見到臨終。身體糟到透不過氣來,就在旁邊小桌上的報紙或書底下,放一根輸氧管,靜靜地往他噴氧氣。接見意味著他在世界舞台上繼續放光。
   
    尼克松的來訪給毛打開一道門,使他感到有可能從美國得到些先進軍事技術和設備。他對北朝鮮的金日成直言不諱地說:「搞這些關係只有一個目的,就是為了獲得發達技術。」
   
    要達到這個目的,毛非得讓美國把他看作盟友才行。可是做盟友跟他一向擺出的反美姿態反差太大,怎麼才能讓美國人接受呢?毛的策略是竭力渲染「蘇聯威脅」讓美國人感覺,毛認為蘇聯入侵中國已迫在眉睫,不得不和美國聯盟。從基辛格第一次訪華,毛就開始吹風,到基辛格一九七三年二月來時,毛乾脆直接提出建立聯盟。毛對基辛格說:廠我們應當搞一條橫線一一美國、日本,中國、巴基斯坦、伊朗、土耳其和歐洲。」這些國家除中國之外部是美國的盟友。據基辛格記載:周恩來「呼籲我們牽頭組織一個反蘇聯盟」,中方希望這個聯盟「由美國領導」。基辛格果然中計,在給尼克松的彙報裏說:「蘇聯問題成了我們全部談話的中心」。「中蘇衝突是不可能消除的,中國光靠自己的能力無法與蘇聯對抗。」基辛格對他小圈子裏的人說:「什麼二十五年雙方的誤解啊,這都是瞎話。中國人要的是打起仗來我們幫他。」
   
    基辛格向中方擔保:『我們會把對中國的入侵看作是對美國國家安全的威脅。」
   
    誇張,蘇聯威脅」為的是騙取美國的寶貝。這一手法在毛不是什麼新鮮事。一九五四、一九五八年,他兩次掀起台灣海峽危機,利用美國扔原子彈的威脅,從赫魯曉夫那裏獲取使中國核武器工業起步和發展的關鍵性援助。如今毛又喊起「狼來了」。
   
    為了讓美國人相信他們真可能與中國結盟,毛給他們提供了另一個理由,即他們有一個共同的敵人:越共。基辛格帶著這樣的印象離去:「在印度支那,美國和中國的利益幾乎是平行的。統一的,在印度支那起主導作用的共產黨越南,對中國是個戰略夢魘。」這麼說,毛用中國老百姓多年忍飢挨餓擠出的錢,扶持的不是「同志加兄弟」,而是敵人?
   
    毛還順著基辛格的愛好奉承他的桃花運。會議記錄里毛說:「有謠言說你快不行了?(笑聲)在座的婦女可都不滿意啊。(笑聲,婦女笑得特別響)她們說要是博士不行了,我們就沒事幹了。」「你要不要我們中國婦女?我們可以給你一千萬。(笑聲,特別是婦女的笑聲。)」
   
    一九七三年三月十六日,尼克松給毛寫了封絕密的信,聲明維護中國領土完整是美國外交政策的「基礎部分」許諾中國一旦受到攻擊美國將使用武力保衛中國。基辛格設立了一個極其秘密的小組,由四、五個他稱為「最好的軍官」組成,專門研究美國能為中國做些什麼。考慮的方案包括一旦開戰向中國軍隊空運美國核炮彈,戰場核導彈等。小組認為唯一可行的方案,是把載核武器的美國戰術轟炸機運到中國,從中國機場對蘇聯軍隊發動核打擊。美國人居然在考慮運核武器到中國土地上來了。
   
    基辛格、尼克松明白他們考慮乾的是一件在美國難以想像的事。基辛格說:「哪怕是像艾力克斯·艾克斯坦(AlexEckste」n)那樣的喜歡中國的自由派獃子們,要是你跟他們說跟中國配合打仗,他們也準會發六百次心臟病。」
   
    美國之外,尼克松、基辛格盡量幫助毛獲得西歐軍事技術。基辛格七月六日對毛的使節黃鎮說:我已經跟法國外交部長說了,我們有意要加強中華人民共和國的武裝能力。我們會盡全力鼓勵我們的盟友加快滿足你們提交的國防訂貨單。
   
    尤其是,你們要勞斯萊斯[R。lls-R。yce,軍用航空引擎]技術。根據現有的法規,我們不得不反對出售這項技術。但是我們已經跟英國人商量了個程序,使他們可以賣給你們·我們會要正式反對這筆交易,但僅此而已,別把我們公開的姿態當真。
   
    引擎是飛機的心臟,這項決定解決了中國軍用飛機的「心臟病,問題。西方技術或許還給陷入困境的中國導彈事業注射了一劑強心針。負責導彈工業的七機部是同勞斯萊斯公司談判的主要對手。基辛格也暗地裏鼓勵英國、法國把嚴格禁運的核反應堆技術賣給中國。
   
    蘇聯人對這一切略有所聞。勃列日涅夫在一九七三年六月警告尼克松、基辛格說:「如果中美之間形成了軍事關係,這將帶來極嚴重的後果,將迫使蘇聯不得不採取激烈的措施。」這番事關美國國家安全的話,基辛格沒有報告美國政府,反倒馬上通報給中國使節黃鎮,黃鎮人就待在尼、勃會談的洛杉磯以南的「西部白宮」。基辛格對他說:「這次談話我們沒有告訴我們政府裏的任何一人,你得絕對保密。」
   
    尼克松訪華據說是為了減小同蘇聯打仗的危險。因為有了毛澤東,這個危險非但沒有減小,反而增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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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蘆笛門下走狗 發表於 2007-1-19 23:42 | 只看該作者
《毛澤東-鮮為人知的故事》
   
   
    530-531
   
    55 周恩來的下場
    1972~1974年 78~80歲
   
    尼克松訪華后不久的一九七二年五月中旬,例行尿檢發現周恩來得了膀胱癌。政治局委員什麼時候可以治病、如何治病,得由毛來決定。醫生們要求及早檢查治療,必要時動手術,強調說癌症尚在早期,周本人還沒有任何癥狀,有百分之八、九十的治癒率。
   
    五月三十一日,毛批示了:「第一,要保密,不要告訴總理和鄧大姐:第二,不要檢查:第三,不要開刀」。最後第四條不是治病,而是:「加強營養和護理」。
   
    不許給周治病,毛的藉口是周「年紀大了」,「心臟不好」,「開刀沒用」。可是毛本人七十八歲了,比周大四歲,心臟病嚴重得多,他的醫療組裏卻有準備手術的外科醫生和麻醉師。
   
    毛不讓周治療的原因之一是,他要周一天二十四小時地為他工作,接待尼克松訪華後川流不息前來覲見的外國政要。從四十年代初,周就是毛離不開的外交總管。抗戰中,他多年住在蔣介石的陪都重慶,以他特有的魅力、才幹和事必躬親,在西方人裏為中共爭取了不少同情者。日本投降國共內戰初起時,他把杜魯門總統的特使馬歇爾迷惑得暈頭轉向,使馬歇爾無意中為毛征服中國立下了汗馬功勞。中共掌權後,外交政策都是毛制定,周執行。一九七一年,跟周見了三天面,基辛格就情不自禁地給尼克松呈上這麼一首對周的讚美詩:
   
    我跟周的廣泛交談好似一席豐盛的中國大宴,色香味一應俱全,花樣繁多,余香滿口。這是數千年文化傳統的結晶,由經歷豐富的老手烹飪,享用的環境又不事雕琢,恰到好處。這一席有許多道菜,有的甜,有的酸……[等等,等等)席終時,就像所有中國美餐完畢一樣,心滿意足,而又意猶未竟。
   
    周恩來這顆在西方人面前璀璨的明星,一到毛澤東身邊便收斂光彩,低聲下氣。基卒格注意到他如何馬上「矮了一截」。日本首相田中角榮訪華歸來後說:「在毛面前,周完全不起眼。」
   
    幾十年來,周為毛服務是如履薄冰,鞠躬盡瘁。毛生了病,他像孝子般的關心,甚至先嘗給毛用的葯,先試驗毛的眼藥水,說是,看對眼睛有沒有刺激」。但如今,周得了癌症,毛卻不准他治。毛要的不僅是周馬不停蹄地為他服務,更重要的,他要比他小四歲的周死在他前面。
   
    醫生們奉命不得透露實情,但周從頻繁驗尿和醫生躲躲閃閃的表情中猜到了。他嘴上不說,心裡著急,自己查閱尿細胞學一類的醫書。毛選擇這個時候,要周對三百多名高層幹部詳細檢討所謂過去犯的「路線錯誤」。林彪摔死後,周成了第二號人物,黨、政、軍都歸他管。毛要削弱周的地位,損害他的形象。
   
    毛又把一九三二年偽造的周脫黨的(伍豪啟事)翻出來,向這些高級幹部公布。周當年就因害十白這份啟事而一再順從毛的意志。文革中,毛曾把它抖出來,以嚇唬周。現在毛更把這件本來只有極少數人聽說的事,擴散到整個高層,還發給各省存檔。
   
    為寫自我檢討,周恩來度過了辛苦的日日夜夜,每天鬍子也不刮,飯也吃得很少,最後寫得臉都浮腫了,兩腿腫到膝蓋以上,連鞋也穿不下。一九七二年六月十到十二日,他一連講了三個晚上,開口閉口「補過贖罪」,損自己損得如此可憐,聽眾心裡都為他感到痛苦。周說:「你們了解我的歷史上的錯誤後,就會破除迷信……你們有權利要求我改好,如果還改不好而錯誤犯的又大,你們有權要求中央討論,輕則警告,重則撤職」。最後,他特別聲明:「我一直而且永遠自認為,不能掌舵,只能當助手。」這是他在向毛保證,他沒有取代毛的野心,請求毛放心。
   
    這時的周過著一種現代政治史上獨一無二的雙重生活。公開場合裏,他是個使世界政要眼花繚亂的外交高手,被不少人認為是平生所見的最富吸引力的政治人物。視線之外,他卻是個低三下四的畏縮之輩。
   
    一九七三年初,周的膀胱癌嚴重惡化,尿裏出現大量肉眼看得見的血。只是此時毛的大總管汪東興等人才正式把實情告訴周。當醫生們請求全面檢查治療時,毛於二月七日透過汪東興暍斥他們:「七老八十,做什麼檢查!」
   
    到了二月中旬,基辛格來北京,周幫著毛唬弄他,毛對周的表演稱心如意。三月二日,周乘勢懇求毛讓他治病。毛好歹點了頭,又打了個主意拖延治療,命令醫生只檢查,不治療,檢查治療要分「兩步走」。
   
    主治醫生意識到:「所謂分「兩步走」僅是一種說法,實際並沒有第二步。」他決心冒著惹怒毛的風險,在做膀胱鏡檢查時把癌症病灶灼掉。鏡檢前,周夫人鄧穎超對醫生說:「你們知道嗎,要分兩步走。
   
    」主治醫生說:』我們按照中央的指示辦,只是,大姐,如果我在檢查的時候看見有一塊小石頭,如果順便拿出來,就不用再走第二步了。是否還要留著,再用一次麻醉,留到第二步?」鄧穎超同意叫頃便拿出來」。
   
    三月十日,周恩來終於在癌症發現十個月後第一次做了膀胱鏡檢查,醫生把「小石頭」也叫貭便」燒掉了。周醒來以後聽說癌細胞「燒掉了」,還裝出毫不客氣的樣子,對醫生說:「不是讓你們分兩步走嗎?-但大家都看得出他心裡其實很欣慰。周高興地請醫療組成員吃了一頓北京烤鴨。
   
    醫生們惴惴不安,不知毛會不會怪罪他們。不久,毛處打來電話,說:「主席的原話,醫生們兩步並一步走做得好,感謝他們。」生米煮成熟飯,毛樂得做好人,醫生們也安了心。但這不是徹底的手術。
   
    毛在對美關係上的好心情沒有持續多久。六月二十二日,尼克松與勃列日涅夫簽訂了《蘇美防止核戰爭協定》。當毛看到外交部的分析文章,說這表示「美蘇主宰世界的氣氛更濃」時,他焦躁不已。尼克松訪華曾激起他的幻想,用基辛格的話說,「戰後兩極世界的日子一去不復返了:「毛也成了一極。如今他發現,世界仍是兩極,他費盡心力仍未能與美蘇平坐乎起。而代價是他的反美形象一落千丈。毛對身邊的王洪文、張春橋生氣地說:「我這幾年名聲不好,世界上唯一的馬克思、一盞明燈是在歐洲。那個地方,放個屁也是香的,奉為聖旨。你奈何得了我嗎?敝人就是右傾機會主義。」
   
    周恩來成了毛的出氣筒。跟美國打交道,明明是毛在運籌帷幄,但世界輿論卻把功勞算在周恩來身上(尼克松對基卒格也有類似的嫉妒)。毛七月四日對政治局發話說周「搞修正主義」,周又再次卑躬屈膝地做檢討。
   
    十一月,新任國務卿的基辛格再度訪華,帶來了更壞的消息。九個月前,基辛格曾許諾說:一九七四年期中選舉後,華盛頓將著手與北京建交,可現在他說美國的「國內局勢,不允許美國馬上同台灣斷交。
   
    毛至死未能得到台灣,也未能看到美國承認他的政權。
   
    對毛更大的打擊是,在軍事技術方面,基辛格只提出給一個能預測蘇聯導彈進攻的「預警」系統,還由美國人控制。周恩來說:『我們得研究研究。」從此基辛格再也沒聽到結果。毛看出,美國的東西不是那麼奸拿的。中方從此停止談論與美國的聯盟。基辛格後來對蘇聯駐美大使承認,他「過去把蘇聯肯定會進攻中國當作考慮政策的基點,是錯誤的」。
   
    毛把挫折歸咎於「水門事件」(Watergate)。這樁醜聞使尼克松位子不穩,不敢採取冒風險的政策。毛對基辛格說:「你們國家為什麼老鬧那個什麼屁「水門事件」?總而言之,這個事我們不高興。」在外國來訪政要面前,他總是大罵水門,對法國總統蓬皮杜說他不懂為什麼這麼,小題大做,?對泰國總理克立(Kuk山ham叫)他反問道:「一個錄音機有什麼關係?,「難道統治者就不應該有權統治嗎?,一九七四年五月,尼克松搖搖欲墜時,毛請英國前首相希思「幫他一個忙,教他渡過水門難關」。
   
    八月九日,尼克松因水門案被迫辭職。「水門事件」不僅使美國總統丟了位子,也叫毛澤東死了心,他的軍事大國夢只能是個夢了。毛整八十歲了,重病纏身,心有餘而力不足,終於無奈地承認了現實。
   
    毛的失意很快就沖著美國人表現出來·會談取消,合作停滯。基辛格看出,中美關係「在很大程度上凍結起來了」。他隨後幾次來中國,中方,不是冷若冰霜,就是拖時間」。毛兩年沒見他,背後不斷說他的壞話。英國前首相希思記載毛對他說:「基辛格不過是個滑稽的小人物,他每次來見我都伯得要死。」
   
    一九七五年十月二十五日,基辛格再見到毛,談判尼克松的繼任者福特(GeraldF。rd)總統訪華事宜時,他重新提起美國的軍事援助,以為毛還會感興趣。但是毛說:「軍事方面的問題,現在不談。」那年年底,福特訪華,毛禮貌地接待他,但沒什麼熱情。
   
    毛的失望和怒氣主要發泄在周恩來身上。基辛格在那個分水嶺式的一九七三年十一月的訪問中,注意到周「一反常態,似乎躊躇拘謹,往常的犀利和才智煥發不見了」。基辛格一走,政治局就批周,外交部跟周共事幾十年的人,對他興師問罪,說他在跟美國人打交道中「犯了右傾錯誤」。這時周癌症複發,尿裏又出現大量鮮血,在批他的會上,他時時還得離席去排血。周的慘狀每天由外交部裏兩位與毛關係親密的年輕女士描繪給毛聽,一個是毛的侄女王海容,一個是毛的英文翻譯唐聞生。毛批周的指示也由她們向政治局傳達。
   
    毛自然也用上了他的夫人。江青罵周「喪權辱國」,「投降主義」」迫不及待」地要取代毛。當周起而為自己辯解時,江青不耐煩地打斷他:「你這個人就是羅嗦!要談實質性問題!」周說:「我不知道什麼實質性問題。」江要他交代:「基辛格來訪時有沒有犯過賣國主義的錯誤!」
   
    周一邊挨整,一邊照常工作。十二月九日,他陪同毛接見尼泊爾國王、王后。據目擊者說,貴賓們走後,毛笑著對周說:「總理啊,你挨整啦,聽說他們整得你不亦樂乎啊!」「總理可憐啊,被這幾個娘們整得好苦。」周離開後,那兩個「娘們」--王海容、唐聞生--抱怨毛把責任推到她們身上:「你怎麼能這麼說話?」毛仍舊嘻嘻笑著說:「就是嘛,就是你們整的嘛。」毛顯然很開心。
   
    從那次接見後發表的照片上可以看出,周沒坐通常坐的沙發,而是坐在一張為隨從安排的椅子上。這樣的設計不光是公開羞辱周。在共產黨世界裏,位子的排法預示領導人的升降。中南海裏的工作人員,見到周的隨員時都躲著走了。
   
    毛還要用周,發話說不要再整了。一九七四年一月,在周的直接負責下,中國從南越當局手裏奪取了西沙群島,趕在越共「戰友」攻佔南越之前,把這一片具有戰略價值的海島搶到手上。
   
    周病情越來越重,出血速度快過排血速度,血塊堵住尿道口,使每次小便都是一場痛苦的掙扎。周不得不又跳又蹦,又翻又滾,想把堵在尿道口的血塊撞開。因為失血太多,周每星期要輸兩次血。有一次正輸著血,周微微睡著了,房門下邊塞進來一張紙條,要他去開政治局會議。醫生請求給周二十分鐘的時間,讓他輸完血。可幾分鐘以後,又一張紙條塞進來,這回是鄧穎超寫的,要醫生「叫醒總理去參加會議」。周只略帶不悅地說:「馬上拔掉針頭,我起床開會去!」後來醫生們聽說,那次政治局會議並沒有什麼要緊的事非得周立刻出席不可。
   
    醫生們要求給周做手術。一九七四年五月九日,張春橋傳達的聖旨是:「目前手術不能考慮,這一條給你們堵死。」無奈的周找負責他醫療事宜的四位中共領導人,通過他們懇求毛。毛模稜兩可地說:「見完拉扎克(TunRazak)再說。」拉扎克是馬來西亞總理,預計在五月底訪華。周恩來在五月三十一日同他簽訂了中馬建交公報,第二天,六月一日,住進了醫院。在癌症發現兩年之後,他第一次做了手術。這一延誤使周死在毛澤東之前。
   
   
    毛終於准許周做手術,原因是他自己病得厲害,眼睛快瞎了,身子不聽使喚,走路要人扶。毛不想把周逼急了。
   
    周手術一個多月後,得到驚人消息:毛得了一種罕見的不治之症,只有兩年可活。周決定不把這個消息報告毛。
   
    毛有了死期了。知道了這一點,周恩來變了,對毛,他不那麼害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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