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死亡的高度 施明德

許多人說我對死亡態度灑脫。這兩天因為蘋果日報登出我寫好遺書準備靜坐，中國時報又透露我7月中剛剛發現肝癌，動完電燒手術，所以靜坐之前，我又變得非常烈士，好像就要死在凱達格蘭了！

那就來說說死亡好了。

死亡是人生最積極的一件事，它教人站在永恆的高度，追求該追求的，在意該在意的，但是它包容難以包容的，寬恕不可寬恕的，以及想開一切想不開的。我常以為殉道與殉情是最美好的死法，因為真理與真愛的確是生命動力的來源，能夠參與到這動力來源內，生跟死其實是沒有差別的。

我的生死觀，生生不息跟死死不已一直是同一件事。

也許因為長期坐牢的關係，我了解人性中最高貴的情操和最卑劣的行為，而且它們經常就被關在一起，彼此無法分開。

人性如此複雜，我應該如何選擇自己呢？大部分的時候，我感覺我並不是自己選擇這樣的一生，而是被選中走了一條這樣既特異又簡單的人生道路。我為了信念而坐牢，因為不坐那麼久的牢，我的信念釀不成酒。但我自己並沒有選擇坐牢，甚至並沒有選擇信念。路好像原來就在那裡，我只是直直的走下去，又好像我走到哪裡，路就在那裡了。究竟什麼是我選擇的呢？

(假如你覺得我說的太複雜，就不必繼續看下去。)

說回長期坐牢這件事，這是我和一般人最不一樣的際遇，但卻是我和所有人都能交朋友的基礎。雖然他們未必知道我和所有人交往都是同樣真心，有時甚至因此沒法有很好的對應。長期坐牢讓人的時空觀與常人不同，空間的有限無限性，時間的久暫和意念之間的關聯…即使出獄這麼久，我還是活在一個獨有的時空觀中，跟活在不同時空的人認真交往，或交手。

因為長期坐牢，我和死亡其實是日日廝守在一起，從來沒有分開過的。遺書對戀生怕死的人是慎重其事交代有形資產，對一個長年來日日慎重生死的人，只能交待無形遺產，慎重也只是平日一般的慎重，大驚小怪不起來。

至於發現癌細胞，我的態度是：每一個不好的念頭都是癌細胞，發現了，拿掉就是，人天天都是暴露在壞念頭裡，就像身體天天都暴露在癌細胞裡，都需要定期檢查。癌細胞有三忌：一恐懼、二絕望、三暴躁；壞念頭只有一忌，忌自以為是剛愎自用。

(覺得不切實際的朋友，還是可以停下來不看。)

所以我常就是這樣空蕩蕩的站在高處，行走人間，體貼卑微。我熱愛生命，因為死亡這樣接近，彷彿它就站在身邊，就在體內。我信仰人性，因為它那樣精細，那樣隱微，像搖晃的燭光，隨時都要滅去，可是始終照亮斗室，始終不願放棄。

我嚮往革命，醉心運動，因為它洗淨靈魂。假如能選擇，我當然願意死在行動中，在行動中與時間合一。但假如能與日常生活合一，我也喜歡那樣的真實無欺，不造作、不無聊、不瑣碎。相對的，我不喜歡政治，目的性的政治，儀式性的政治，都不喜歡。政治應該使人高大，而不是使人矮小。

真正的革命者都是深知死亡況味的人。革命像風，掃盡殘枝敗葉，它們阻礙植物生長。革命像雷，驚醒貪婪無恥，它們不讓社會進步。風和雷都是無形無象，但滋長萬物。死亡同樣滋長人，因為它逼迫人不要停留在不該停留的地方。生是推力，死是拉力。

(最後也許可以談點實際的問題了)

記者朋友最關心我會不會趁百萬人倒扁之勢組織政黨，或是選總統。讓我這樣問好了，你會為了組一個政黨寫遺書嗎？你會動完肝癌手術選總統嗎？

我是一個站在死亡高度過這一生的人，請問你們，組一個政黨真的很了不起嗎？當上總統真的能使人偉大嗎？

一個人有幸在人生的黃昏毫無牽掛的追隨百萬人，人生還有比這更美的嗎？最後問你們，百萬人捐出一百元對我的意義，假如不如一個政黨、一個總統職位，施明德還是施明德嗎？

台灣人真的會怕死嗎? 過去六十年, 有機會的, 怕死的都移民了, 留下來的不能, 也不會怕死
當然我知道, 憤青也不怕死, 不過, 從死的理由來說, 台灣人無疑的是站在相當的高度
像當年抗日的志士, 像黃花崗的烈士, 像國共內戰死亡的士兵
憤青   放馬過來     :@ c

[ 本帖最後由 Taiwanfirst 於 2006-10-11 00:04 編輯 ]

哈哈哈...

不怕死才是英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