鴨子悲喜劇

　我聽說A城的語文教學已不做作業、不要課本，我便悄悄地前去取經。我以學生的身份進了教室。
　　中年教師自稱所講的內容屬於親身經歷(後來，我知道，教師開課前總是聲明所講的事情絕非虛構)。教師講了一個鴨子的故事。
　　「一個月前，鴨子一天產了三枚蛋，而且，都是雙黃蛋，這是個奇迹，我決定按規定獎賞鴨子，我還替鴨子申報了A城『創紀錄』名錄。A城沒有水域，A城的水都來自管道。我攜帶著鴨子去郊外，我把鴨子放進河流里，大家猜，鴨子怎樣了？鴨子淹死了。」
　　不待同學們回答，教師托出了結局。教師說：「今天，我們討論的主題是：鴨子為什麼會淹死？」
　　我料不到小朋友發言那麼踴躍，歸納起來，主要有三種說法：一是電子鴨，一觸水，短路。二是鴨子有一肚子鴨蛋。三是A城的鴨子和水稻一樣，都擺脫了水的制約。
　　教師最後的小結，沒有否定學生的說法。教師說：「鴨喜水，這是過去的老觀念，一個物種，一旦長期脫離它依賴的條件，便會對原有的條件產生陌生，我講的這個獎賞的故事就是如此，同學們可以思考。」
　　隔一天，中年教師仍講了鴨子的故事。我已獲悉，本月語文課的主題是鴨子。中年教師照例聲明：「我所講的事件絕非虛構，否則，我將受到A城教育規則的追究。」
　　他說：「半個月前，我相處――注意，我們不能說飼養了鴨子，鴨子和我們是平等的，這是A城對待世界的觀點，我相處的三隻鴨子，連續一個星期，創造了不產一枚蛋的空白，而且，食慾空前地大，一日三餐的食量，幾乎翻了一番，我不得不懲罰替我贏得了名利的鴨子。三隻鴨子『創紀錄』的申報經費，是收益的三倍，我得懲罰它們，它們造成了我經濟的損失，我攜帶它們去郊外，我把三隻鴨子放到河流里。大家猜，鴨子怎麼了？鴨子順流遊走了。」
　　不待同學們搶答，教師托出了答案。教師說：「今天，我們討論的主題是：鴨子為什麼沒淹死？」
　　學生爭先恐後的發言，歸納起來，主要有三種理解：一是鴨子潛意識裡還沒遺忘它喜歡的水。二是，鴨子自食了產下的蛋，以達到接近水域的目的。三是三隻鴨子因失去同伴悲慟到了極點，心態創造奇迹。
　　教師最後的小結，沒有否定學生的理解。教師說：「鴨喜水，這是傳統的習性，一個物種，即便長期脫離它依靠的條件，也保留著對原有的條件的嚮往，我講的這個懲罰的故事就是如此，同學們可以思考。」
　　我有點困惑，假如把兩個故事聯繫起來，中年教師將有何說法？我不是A城人，只有慫恿坐在我前邊的學生表達我的想法。
　　那學生打量著我，說：你不是A城人吧?
　　我佩服A城人的眼光，我微微搖頭。
　　他說：你知道我們A城的規定嗎？
　　我謙恭地說：你說。
　　他說：就事論事。
　　我多事了，我的行蹤已受到監視。我不得不甩掉尾巴，溜之大吉。我出城后，發現，我找不著來時的路了，我腦子裡裝滿了A城的「鴨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