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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裡的妖獸DDD小區軼事第一部 作者楊冰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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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iqiao 發表於 2005-8-12 07:44 | 只看該作者 回帖獎勵 |倒序瀏覽 |閱讀模式
一) 流浪狗
  
  這天,冰兒象往常一樣走在回家的路上,在小區門口,一堆圍觀者和門房趙伯的大嗓門引起了她的注意,再一看,眾人面前趴著一隻白色的小狗,似乎從未在附近見過,趙伯不斷地搖晃著他的大腦袋,大聲嘆氣:「可憐啊,可憐DDD」
  「這狗怎麼啦?」冰兒問。
  趙伯頓時來了精神,有聲有色地訴說起來:「就在半個多小時前,有一輛黑色轎車停在門口的街邊,裡面的人搖下了車窗,一下丟出這隻小狗來,我正納悶呢,那車一溜煙開跑了。小狗撒腿就追,哪裡追得上,車一拐彎不見了,小狗站在街角叫得那個慘!它叫了一會兒,轉了幾個圈,實在沒辦法,又回來趴在這兒,它就是在這兒被丟出來的!」
  周圍的人都唏噓不已,小狗也呼應似的哀叫了幾聲。「這些人真是沒責任心!」冰兒有些憤然。
  「也是它自己的命不好,你再仔細瞧瞧。」趙伯努了努嘴。
  冰兒仔細打量,那是只混種的白色西施狗,個頭不大,看起來還是只未長足的幼犬,倒是乾乾淨淨的;這會兒它四肢貼地,把下巴擱在地面上,看起來可憐兮兮的,連眼睛也是紅紅的象是哭呢DDD眼睛!冰兒突然注意到,小狗的一隻眼睛倒是烏黑溜園,另一隻卻耷拉著,眼球是灰暗的,沒半點光澤,八成是瞎的!「原來如此DDD」冰兒心下惻然。
  「怪不得被扔了,原來是獨眼龍!」別人也看出來了。「可惜呀,要是只好好的小狗,帶回去給小孩子玩玩倒也好,這種殘廢狗誰會要!」「可是真的怪可憐的,有人肯收養就好了。」「說不定它的主人會良心發現,再回來找它的呢!」「不可能,要不然就不會專門開著車出來扔了!」「有錢人都沒良心!」DDD眾人議論紛紛。
  冰兒蹲下,朝小狗伸出手,小狗起身聞了聞,又退後幾步,無精打采地趴下。「可惜DDD」冰兒暗道,她轉身走出了人群。
  
  此後的一段時間裡,小狗始終是小區里人們的焦點,因為它太可憐了。
  自從那天起,白天的大部分時間裡,它都待在被丟棄的地方,執著地望著車來車往的馬路,等著主人來接它回家。若是有黑色轎車經過,它就會警覺地站起來,興奮地搖著尾巴,可是每次,它的希望都會在5秒鐘內破滅,車輛自顧自地呼嘯而過,根本就沒有察覺到一隻獨眼小狗眷戀而無奈的目光。餓了,只好啃啃路邊的垃圾;晚上就蜷卧在門房的牆角。不知它是不是懂得什麼叫遺棄?而它,確確實實已經被遺棄了。
  小狗的溫順與無助引起了人們極大的同情,沒幾天就有人為它送來了食物,起先是殘羹剩飯、肉骨頭什麼的,卻被小區里最熱情、最仗義、最愛多管閑事的孫大媽義憤填膺地痛斥:「瞧瞧,這小狗已經這麼可憐,還象打發叫化子一樣,這飯都餿了,肉骨頭上沒半點肉,比它啃得都乾淨,再讓它啃什麼!還,還有魚骨頭,連貓狗都分不清!」孫大媽也沒白罵,她給小狗帶來了香噴噴的紅燒肉,估計它在原來的主人家也沒吃到過。這個小區的風氣可真是好,一有人帶頭,小狗的伙食標準迅速上升,雞腿、排骨、肉包,麵包、餅乾、漢堡,一個星期都不會重複!
  於是,這兒有了這樣一幅街景:一條髒兮兮的小狗,挺著圓滾滾的肚子守在街邊,可憐巴巴地等待著狠心的主人。
  
  冰兒發現小狗的食物很快就過剩了,它現在需要的,也許是一台電冰箱。
  可是它的哀傷卻隨著時間和車輛的流逝而更加濃重,它不太親近小區裡帶給它食物的人們,它只是趴在那兒,守候著。冰兒曾經試著告訴它,它的主人不要它了,永遠不會來了,讓它別再等了,她伸手去摸它的腦袋,這次它沒躲開,還抬頭望了她一眼,這一眼讓冰兒心裡一震。雖然只有一隻好眼,那小狗的眼光卻是如此的清澈,沒有了初見時的驚惶,倒顯得若有所思,若有所待。冰兒忽然說不出什麼了,她默默地陪著它站了半個鐘頭,天色暗了才回家。
  那天以後,冰兒每天都要陪小狗站一會,有時跟它說說話,有時只是默默地。小狗看冰兒的眼光也越來越溫順。有一天,小狗蹭了蹭冰兒的褲管,冰兒彎腰摸摸它的頭,它用鼻子輕輕觸了觸冰兒的手腕,趴在了冰兒的腳邊。
  已是深秋了,帶著寒意的秋風吹拂小狗越來越髒的長毛,它卻可以一動不動地在風中站上幾個小時,冰兒陪它時發現,它看到黑色轎車已漸漸不再激動,似乎它已經明白它等待的人再也不會出現了,那麼它到底還在等什麼呢?
  

二) 車禍
  
  趙伯的老伴去世多年了,他住在兒子家裡,就在隔壁的小區里。他之所以在退休后還謀求了這份工資並不高的門房工作,多半是為了與媳婦不和,反正門房需要值夜班的,他索性連鋪蓋也搬了過來,只是偶爾回去看看。所謂『距離產生美』,這樣一來媳婦反而對他客氣起來,倒不時地招呼他吃頓飯什麼的。不過真正讓趙伯捨不得的是小孫女琳琳,一見她就把老臉笑成了一朵花,所以琳琳一上學,趙伯就主動承擔了接送工作,兒子媳婦自然是求之不得。於是媳婦每天早晨准7點會把琳琳送到門房,趙伯就牽著她的小手到馬路的斜對面,坐上7點零5分的一班公交車,坐三站路,看到琳琳進了校門,趙伯才回來。日日如此。
  那隻被遺棄的小狗是趙伯門房生涯里的一件大事,光是故事就說了幾十遍,足足一個多禮拜。眼看著給小狗獻愛心的人越來越多,趙伯覺得也應該表示一下,他找出一件不要的破衣服,放在小狗睡覺的地方,小狗果然拿來當了床鋪。趙伯便對來來往往的人說:「這狗給丟在我們小區也是幸運啊,這兒的人到底素質高,餓不著它。只要它樂意,我這兒就算它的窩,讓它有一個安身的地方。」口氣儼然是流浪狗的主人。
  可再過幾日,趙伯發現,愛心有時也是麻煩,小狗的食物多得吃不了,門房外丟得到處都是,趙伯只好掃起來扔掉,一邊掃,一邊在心裡罵:什麼世道,這狗吃得比我還好!都是孫大媽鬧的!連那個妖妖巧巧的朱若梅也跟著起鬨,這麼大個漢堡包,我吃還差不多,這麼小的狗哪裡吃得掉!真是浪費啊DDD
  罵歸罵,總的來說,大家都相安無事。
  
  這天早晨7點,琳琳準時到了門房,蹦蹦跳跳地牽著趙伯的手往外走,走到街邊,琳琳如往常一樣笑嘻嘻地同小狗打招呼:「狗狗早啊!」聽爺爺說了小狗的可憐身世,琳琳感動得眼淚汪汪,她常常把自己的零食省下來給小狗吃(也不管小狗愛不愛吃)。
  就在趙伯和琳琳走上馬路的一剎那,原本坐在路邊的小狗忽然竄上去,一口叼住了琳琳的褲管。琳琳猝不及防,嚇得大叫起來。周圍的人,包括正走出小區大門的冰兒也嚇了一跳,這麼久了,從未見小狗惹是生非過,今天是怎麼啦?
  琳琳蹬著腿兒想擺脫小狗,可小狗低下前肢、撅著屁股、喉間發出『呼呼』聲,死不鬆口。趙伯又氣又急,生怕琳琳真的被咬,忙叫琳琳別動,一邊作勢趕狗。可小狗毫不理會,只是死命地拽著琳琳的褲管,琳琳又怕又急,漲紅臉,已經快哭了出來。
  趙伯急忙奔回門房,抄起掃帚又跑了回來,一棍打在狗屁股上,小狗被打得一跳,這才送了口。琳琳「哇!」的一聲哭了出來。趙伯大怒,舉著掃帚追打小狗,小狗轉身就逃,三轉兩轉躲到了冰兒的身後。
  冰兒也是又好氣又好笑,低頭一看,忽見到小狗的那隻壞眼中竟閃過一絲亮光,不由心中沒由來地一動,便陪著笑對依舊不依不饒的趙伯說:「好在琳琳沒有真的被咬到,快送她上學去吧,不然要遲到了。」趙伯這才把掃帚扔回了門房,指著小狗罵道:「你這忘恩負義的狗東西,瞧我回來怎麼DDD」
  話音未落,只聽馬路上傳來「砰」「砰」「嘩啦」幾聲巨響,眾人一驚抬頭,只見一輛拐彎的大卡車一頭撞上了同方向行駛的一輛公交車,巨大的衝擊力和慣性使得公交車又撞向了路邊的欄杆和行道樹,頓時,驚叫聲、慘呼聲、哭喊聲布滿了整條街,而這輛公交車,正是趙伯和琳琳每天都乘坐的那一輛!
  
  後來聽說是卡車的機械故障,拐彎時控制不住,才一頭撞到了公交車的後半部,坐在撞擊點處的一個中年人當場身亡,公交車撞向路邊時,另一側的玻璃也全碎了,售票員被碎玻璃割斷了頸動脈,送到醫院時已經死了,還有一個小姑娘被碎玻璃戳瞎了眼睛,其餘的人也都頭破血流,斷胳膊斷腿,無一倖免。
  如此慘禍帶給人們的震驚是可以想象的,震驚之餘,當時那隻流浪狗的舉動更令人讚嘆不已,要不是它,趙伯和琳琳也會乘上那輛倒霉的公交車,不死也要送半條命,真是一條救命狗啊!
  趙伯更是感激涕零,對著小狗連連作揖:「好狗啊,好狗!那天是我老頭子錯怪了你,從今往後,只要有我在,就有你的好日子過!」


三) 狗戶口
  
  一時間,來看小狗,聽故事的人絡繹不絕,趙伯儼然成了小狗的法定發言人,說得津津有味、口沫橫飛,冰兒見了暗暗好笑,轉頭去看真正的主角,那隻小狗一反常態地沒有守在街邊,倒是安安穩穩地睡在它的『床鋪』上,悠然自得,彷彿在表示:歡迎參觀。
  忽然人叢中走出了居委會的徐主任,她是個四十多歲的中年婦女,平時說話雖然和氣,辦事卻很有一套。只見她此時面露難色,有些吞吞吐吐:「趙伯啊,我想跟您商量個事兒,就是,就是這狗,得給它辦戶口,派出所剛給我打了電話,過幾天就要打無證狗了,啊,你知道的,每年總有幾次,這狗可不就是無證狗,要是不辦證,派出所就得DDD」
  趙伯一愣,也有些張口結舌:「哦,是啊,得辦、辦、辦DDD要交錢是吧,多少來著?」
  「每年一千!」
  「每年!?」趙伯有些掛不住了,「徐主任,你知道的,我能有幾個錢,好容易攢起來,還得留給咱琳琳念大學呢,就這狗,還得一年一千?你讓我去偷還是去搶啊!」
  周圍的人哄然大笑,有人說:「趙伯,這可是你的『救命恩狗』,破費點吧!」還有人說:「這狗也不見得那麼神,巧合而已,為條『獨眼狗』化那麼多錢不值得!」孫大媽一聽不樂意了:「這狗救了趙伯老少兩條命,趙伯就這麼眼睜睜地看著它被抓走弄死?這才叫忘恩負義呢!罪過啊!」趙伯臉漲得通紅,徐主任站在旁邊尷尬地笑。
  冰兒說:「我來收養它吧。」
  人群一下安靜了,趙伯的臉色恢復了,徐主任也展開了眉頭:「這就行了,冰兒你放心,你把錢交上,一切手續我馬上幫你辦!」
  「慢著,」插進來一個清冷的聲音,「我也想收養這條狗。」人群又是一陣騷動,大家一看,原來是朱若梅。
  
  原來在這個叫欣華苑的小區里,人人都誇讚28號里的兩大美女,102的劉冰兒清純大方,202的朱若梅嫵媚動人;可是日久見人心,那個朱若梅衣著暴露、舉止傲慢,人們開始多有非議,後來又傳出她居然是有錢人包養的二奶,這下連跟她打招呼的人也沒有了。不過,她看起來倒是毫不在乎,依然我行我素。
  這會兒,誰也沒想到她竟會站出來與冰兒爭養流浪狗,大家都有些愕然,徐主任吶吶道:「小朱也要養啊,那,再和冰兒商量商量?」
  朱若梅一挑眉毛:「我養過一條狗,後來死了,所以家裡狗籠、狗鏈、狗飯碗一應俱全,再養一條更方便,徐主任,是不是?」
  徐主任只好說是,眼睛卻看著冰兒。
  冰兒淡淡道:「我覺得這條狗跟我很有緣,所以才要收養它。」
  朱若梅一撇嘴:「我跟它也很有緣啊,昨天還給它吃了一個漢堡包呢,是不是,趙伯?」
  趙伯也勉強點頭稱是。
  冰兒溫柔而堅定地看著朱若梅:「我覺得它缺少的並不是食物。」
  朱若梅的嘴角出現一絲冷笑:「你一定要跟我爭嗎,劉小姐?」
  孫大媽跳出來道:「朱小姐你這話就不對了,冰兒先說要養的,是你在跟人家爭!」圍觀的人們也多有不平之意。
  朱若梅轉向徐主任:「讓小狗自己決定吧。」
  徐主任說:「也好,冰兒和小朱站在兩邊招呼小狗,小狗走到誰跟前就歸誰!」
  
  迷茫的小狗被引到了路中央,冰兒和朱若梅站在它兩邊約3米處,圍觀的人也都興緻勃勃。趙伯摸了摸小狗的腦袋,對它說:「機靈點,別再挑錯主人了!」便退開去。
  徐主任剛說了「開始」,只見朱若梅變戲法似的從隨身的小包里掏出一塊狗餅乾來,人群頓時鼓噪起來,朱若梅卻得意洋洋,向小狗搖晃著狗餅乾。小狗果然慢慢地向朱若梅走去。
  孫大媽急得恨不得衝上去攔住小狗,她對著冰兒直嚷嚷:「冰兒,你叫它,叫它呀!」
  冰兒笑笑,心裡有一種模糊的預感,這條小狗一定與自己有緣。她好像是對著小狗,又好像是自言自語:「小狗啊小狗,你究竟要什麼呀?」
  小狗停住了,轉過身來看著冰兒,不斷地搖著尾巴。
  朱若梅急了,蹲下身子喊:「小狗快看這兒,有好吃的!」
  小狗又轉過頭,盯著她手裡的狗餅乾。人狗都靜止了幾秒鐘,小狗突然竄過去一口叼過狗餅乾,轉身一溜煙地跑到冰兒身邊趴下,「卡拉卡拉」地啃起來。
  朱若梅的笑容凍結在臉上,人群中卻爆發出大笑聲,有人笑出了眼淚,有人笑得揉肚子,孫大媽的假牙都笑得掉了出來,趙伯搖頭讚歎:「好狗,好狗!」徐主任也忍俊不住。
  朱若梅怒喝:「有什麼好笑,那狗剛才先到我身前的,憑什麼算她贏!」
  徐主任說:「小朱啊,你這就有點強詞奪理了,小狗雖然先到你身前,但它的意思已經很明顯了。」
  朱若梅一聲冷笑:「它又不是人,還能有『意思』?好啊,叫它現在打個滾,就表示它要跟劉冰兒!」
  這時小狗已啃完了餅乾,它站起來抖了抖毛,忽的在地上打了個滾兒,又趴在了冰兒的腳邊。這下人們都驚呆了,朱若梅也說不出話了。
  冰兒抱起小狗,對徐主任道:「我明天就去辦手續!」
  
  一個小時以後,冰兒抱著一隻漂亮的白毛小狗走出了寵物醫院,還在回想那老闆的話:「DDD小狗挺健康,它的眼睛可能是先天不足,小時候看不大出,長大了才發現,所以被無良主人遺棄了。好好待它吧,這可憐的小東西!」
  「你的名字就叫西西,好不好,小東西?」
  「汪汪!」小狗得意地大叫。


四) 夜啼
  
  劉冰兒的家住在欣華苑28號102室,這棟樓的位置不錯,正對著小區的中央花園和廣場,不但明亮通風,而且景色宜人。冰兒就最喜歡在自家的院子里吃早餐,一邊看著廣場上早鍛煉的人們,很暇逸呢。不過西西來了以後,冰兒明顯沒有那麼悠閑了,早上必須早起陪著它去散步。
  西西已經逐漸擺脫了被遺棄生涯的陰影,開始象其它小狗一樣調皮活潑起來,不過它對冰兒還是特別依戀,只要冰兒在家,它幾乎是寸步不離,晚上也不例外,冰兒曾想把它放在客廳里睡覺,但是它一個勁兒地用爪子撓冰兒卧室的門,還哀鳴不已,大有沒完沒了之勢,冰兒只好投降,打開了門。不過只要上了床,它又成了乖乖的狗寶寶,在冰兒的身邊一蜷身,不一會就打起了呼嚕。
  漸漸的,冰兒也習慣了睡覺時有西西的陪伴,午夜夢回,還要把手臂伸出被子摸一摸,摸到了它軟軟的絨毛才會再墮夢鄉。
  
  中國人的節氣真的是很有道理,雖然前幾天還是暖洋洋的,可冬至一到,馬上就讓人感覺到了冬天。冰兒早早地泡了個熱水袋,靠在床頭看書,西西早就跳了上來,窩在冰兒的腳邊分享著熱水袋的熱量。
  冰兒有個毛病,看起書來常常沉迷其中,不知時間,這天也是如此,西西早就『呼嚕呼嚕』了,冰兒卻仍手不釋卷。忽然,冰兒隱隱聽到幾聲嬰兒的哭聲,彷彿是從樓上傳來的,西西也忽的一下抬起頭來,警覺地豎起耳朵。冰兒不覺微感奇怪,樓上好象並無嬰兒呀,不過這兒樓房林立,也聽不真切,冰兒一看錶,呀,都11點了,便熄燈睡覺。
  「哇,哇DDD」冰兒突然被驚醒了,是哭聲,嬰兒的哭聲,夾雜在呼呼的夜風中,陰冷而刺耳。黑暗中,冰兒聽到了西西喉間威脅的「呼-呼-」聲,她急忙打開燈,一看錶,剛好2點鐘。西西立在床邊,身體前傾,尾巴豎得直直的,作勢欲撲。
  冰兒又側耳聽了聽,夜風吹得院子里的塑料紙『颯颯』作響,兒啼聲卻沒有了。冰兒只覺疑真疑夢,一時間有些迷糊,她側過身去撫摸西西脖項,小狗才平靜下來,回來趴在她的身側。冰兒關了燈,又漸漸睡去。
  第二天陽光明媚,一切如常,冰兒也沒把夜裡的事放在心上。忙碌的工作,溫馨的家庭,對她而言,生活還是那麼美好。可是,帶著曖昧和恐懼的夜晚降臨了,不知怎地,臨睡前冰兒感到了一絲不安,她特地檢查了窗戶,還拉上了兩層窗帘,也沒心思看書,不到10點就睡了。
  「哇,哇DDD」黑暗中冰兒寒毛直豎,她真真切切地聽到,兒啼聲在窗外的花園裡移動。冰兒聽到自己心臟「怦怦」的跳,只覺得四肢發冷,卻不敢稍有動作。西西「呼」的一聲跳下地,撲在窗台上大叫起來。
  冰兒終於鼓起勇氣,用顫抖的手指扭亮了檯燈,還是2點鐘。冰兒披起睡衣,赤足走到窗前,猶豫了幾秒鐘,一下拉開了窗帘。
  窗外黑呼呼的,什麼也看不見,冰兒讓眼睛適應了幾秒鐘,才看到了草地、樹木和廣場的輪廓,卻沒看到任何移動的物體。西西仍在大叫,冰兒摟住了它,它才停止,卻仍在喉間哼哼。什麼都沒有。凌晨2點鐘,不可能有小孩在外面走。這時,哭聲又沒有了。
  貓,是貓!冰兒忽然省悟,小區里有不少貓,202的朱若梅就在爭養西西失敗后養了一隻貓;家貓晚上不大會出來,可野貓也不少,有時貓叫聲是有點象小孩的哭聲,一定是這樣的!
  冰兒抱著西西又上了床。雖然不斷地告訴自己不用害怕,還是把手臂放在了被子外面,因為冰兒知道,摸不到西西她是絕對睡不著的。
  

五) 貓變
  
  第二天冰兒感冒了,也沒去溜狗,就開始吃早飯,還不時地打個噴嚏。媽媽一邊找葯一邊數落著,冰兒也不作聲。出門前,冰兒忍不住問:「媽,半夜裡你們有沒有聽到貓叫?」
  「貓叫?沒有。」媽媽想了想,「倒是聽到狗叫!」
  「狗?怎麼會是狗?」
  「西西不是狗嗎!」媽媽沒好氣地說:「半夜三更還亂叫,小心鄰居來投訴!」
  冰兒啞然失笑,可不是,當時西西叫得比那貓響多了。
  
  推開樓道的鐵門,冰兒迎面看見了朱若梅,不覺有些奇怪,她怎麼會這麼早?聽鄰居們說,午飯前是絕對見不到她。此時她穿得很隨便,又沒化妝,這也是絕無僅有的。她懷裡抱著一隻白貓,那貓眯著眼,懶洋洋的,脖子上掛著一個類似香袋的紅色飾物,頗為引人注目。
  冰兒剛想跟朱若梅打個招呼,忽然覺得鼻子發癢,急忙別過頭,打了一個大噴嚏。
  朱若梅哼笑了一聲:「劉小姐,感冒了?注意身體哦。」
  冰兒尷尬地笑笑:「是啊,不小心著了涼。」
  朱若梅有點皮笑肉不笑:「你的臉色不大好,是不是晚上沒睡好?」
  「可能吧。」冰兒下意識地看了朱若梅一眼,其實要說臉色,朱若梅也很差,連眼泡都是腫的。人們在傳說,包養她的那個老闆有段時間沒出現了,是不要她了。
  兩人敷衍地笑笑,擦肩而過。
  「瞄嗚DDD」一聲貓叫抽緊了冰兒的心,不,不是昨夜的那種叫聲,可是卻讓冰兒又有了那種寒徹心扉的顫慄。冰兒僵直地轉過頭去,卻見朱若梅也正森然回望,她的眼光是那麼的冷漠,而她懷裡的貓的眼光卻閃爍著妖冶的光芒。
  冰兒逃離了這個奇怪的女人。
  
  一整天冰兒都心神不寧,對黑夜更增添了幾分恐懼,可日出日落又怎會有例外?這晚,冰兒床頭的檯燈始終亮著,寧可睡不著覺,她也不敢待在黑暗裡。西西已經打起了呼嚕,冰兒的眼皮也越來越沉重。忽然,窗帘無風自開,一隻白貓撲了進來,藍熒熒的眼睛,白森森的牙,還在「哇-哇-」的啼叫DDD冰兒怵然而醒,原來是南柯一夢!一看錶,2點差5分,冰兒已是滿身的冷汗,心跳得「怦怦」的,無論如何也難以寧靜,看著秒針一格一格的跳動,她等待著。
  西西不知何時已經醒來,警覺地蹲坐在冰兒身側。冰兒撫摸著它的脊背,想起曾聽人說過,貓狗都是很有靈性的動物,常常能感覺到人類不了解的事物,甚至是鬼神;此時,冰兒覺得這小狗一定能保護她,而她自己,實在是害怕極了。
  「哇-哇-」兒啼聲又準時響起,對於冰兒而言,既是意料之中,又是萬般地不情願聽到。這回西西沒有大叫,只在喉間低吼,它聳起了背脊,如臨大敵。
  恐懼,從窗外透過窗帘充滿了整個房間,壓入了她的每個毛孔。啼哭聲時而懸浮,時而遊走,讓人覺得無處可逃。冰兒再也受不了了,她對自己說,不弄個明白,遲早也會被嚇死!
  穿上厚厚的睡衣睡褲和軟底鞋,冰兒躡手躡腳地來到自家的院子,西西緊緊地跟在身後。院子是半開放式的,欄杆只有1米來高,外面就是公共草地和廣場,廣場上有幾根景觀柱子和稀稀落落的路燈,照得草木幢幢,影影綽綽的。
  啼叫聲斷斷續續,忽遠忽近,冰兒努力睜大眼睛,卻還是看不見什麼。她鎮定了一下,集中所有的感官去感覺周圍的環境。忽然,她下意識地覺得有動靜,趕快集中目力,果然見到廣場邊緣的路燈處有黑影閃過。此刻冰兒豁出去了,抬腿就跨出了欄杆,西西也從欄杆的縫隙中鑽了出來。
  冰兒跑過了草地,剛剛踏上廣場,忽然從景觀柱後面閃出一個黑髮披肩的白色人影,冷冷地說:「你有沒有見過我的貓?」冰兒嚇得魂飛魄散,張嘴卻發不出聲來。那人影走近一步,又問:「你有沒有見過我的貓?」冰兒突然又有了意識,那是朱若梅!
  
  此時此刻的朱若梅99%都象鬼,青白青白的臉頰,失去血色的嘴唇,乾枯失色的長發;好在冰兒看到了地上的影子,才沒有嚇暈過去。她用手按住狂跳不已的心,卻止不住嘴唇的哆嗦,好半天才發出聲音:「朱,朱小姐DDD」
  可朱若梅還是那一句:「你有沒有見過我的貓?」
  冰兒不知所措,忽然,身邊的灌木叢里有了動靜,是西西的低吼聲和追逐聲。只見樹叢一陣亂抖,好象有東西要鑽出來,冰兒低呼:「西西,你在哪兒?」卻見樹叢邊緣鑽出了一個嬰兒的腦袋!
  冰兒不能呼吸了,她眼睜睜地看著一個光著身子的嬰兒爬出了樹叢!彷彿聽到朱若梅叫了一聲:「我的孩子!」冰兒就只覺眼前一花,哪裡有什麼嬰兒,分明是那隻白貓!


 六) 朱若梅
  
  接二連三的異象幾乎令冰兒失去了正常判斷的能力,她不能動作,不能呼吸,也不能思想了。而就在此時,西西也鑽出了樹叢,白貓立刻緊弓起身子,把尾巴豎得筆直,作出了防禦的動作;西西不敢貿然進攻,只見它四肢踞地,豎起了尾巴,喉間的低吼更具威懾力。貓狗對峙了一會,小狗的氣勢佔了上風,它一步一步向貓逼近。白貓幾乎把身子弓成了圓形,嘴裡發出類似毒蛇吐信的『噝噝』聲,一隻前爪微微虛提,一副蓄勢待發的樣子。西西也毫不示弱,它微微低下前肢,脖項處的毛都扎豎了起來。
  也許是西西的鬥志鼓舞了冰兒,漸漸地她回復了意識,她努力地呼吸,努力地想弄明白究竟發生了什麼。
  突然,朱若梅跑了過去,她朝白貓伸出手臂,哀求地說:「好孩子,跟媽媽回家去,好嗎?」白貓似乎放鬆了些,朱若梅又靠近了點兒:「來,來吧DDD」
  西西大叫起來,冰兒怕小狗咬了朱若梅,也跑過來將它抱起。西西很不情願的樣子,冰兒覺得它渾身都是繃緊的。
  朱若梅蹲下,試著去抱貓,說是遲,那時快,白貓虛提著的前爪一揮,朱若梅的衣袖立碎,利爪過處,短短几秒鐘,鮮血就滲了出來。朱若梅竟沒有尖叫呼痛,彷彿僵住了,連那隻受傷的手臂也沒有縮回來,很快,鮮血一滴一滴地滴下,她卻渾然不覺。
  更奇的是那隻貓,眯縫的藍眼中竟閃出一絲嘲弄的光芒,它好整以暇地舔了舔那隻爪子,『哇-』的兒啼了一聲,轉身鑽進了樹叢。
  西西狂怒地大叫,拚命想掙紮下地,可冰兒死死地抱住它,此時此刻,她能依靠的好像只有這隻小狗了。白貓從樹叢的另一頭鑽了出來,一眨眼就無影無蹤了。
  好一會,西西才安靜下來,回過神的冰兒低頭一看,朱若梅還蹲在那兒,頭埋在膝蓋間,長發從兩側披散下來,她只穿了一條薄薄的絲綢長睡衣,睡衣的下擺也染上了點點血跡,在寒風中顯得不勝瑟瑟。
  冰兒的同情心勝過了恐懼感,她忍不住對朱若梅道:「朱小姐,你受傷了,到我家上點葯吧。」
  朱若梅一動也不動,彷彿什麼也沒有聽到。
  冰兒又道:「你不冷嗎,快進屋吧。」
  她還是沒有動靜。
  冰兒忽然害怕起來,生怕她頭髮下面的臉會變成青面獠牙或是象貞子那樣的女鬼。就在這時,朱若梅抬起了頭;冰兒不由倒退一步DDD還好,她的臉沒有變。可是,冰兒隨即就看到了朱若梅的淚水;雖然她的臉蒼白憔悴,但是那流下臉頰的眼淚卻讓她看起來純凈了許多。她緩緩地站了起來,整個人都顯得輕飄飄的,瘦弱而無助。朱若梅對冰兒搖了搖頭:「不用了,我家裡有葯。」她轉身而去,看上去象個飄蕩的幽魂。
  冰兒的惻隱之心油然而生,她脫口而出:「我送你上去!」
  朱若梅頓住了,過了好一會,才聽到她幽幽的聲音:「好吧,謝謝你。」
  
  做了一年的鄰居,冰兒還是第一次進朱若梅的家門。這套房間的結構與冰兒家一模一樣,可裝修、擺設顯然高了不只一個檔次,只是冷清得有些陰森。
  西西一下地就到處逛了逛,才回來坐在冰兒身邊。
  冰兒替朱若梅處理著傷口,不覺皺了皺眉:「傷口很深,你最好去醫院看看,最好打針預防針。」朱若梅輕輕『嗯』了一聲。弄完了,冰兒收拾著醫藥箱,順手拿出一盒感冒藥:「朱小姐,睡覺前別忘了吃顆葯,你會感冒的。」
  朱若梅突然握住了冰兒的手:「我叫你冰兒好嗎?」冰兒點頭,朱若梅直視著她的眼睛:「冰兒,你看見那個孩子了,是嗎?」
  冰兒如同掉進了冰窟,她覺得朱若梅瘋了,她自己也快發瘋了。白貓消失以後,她就在不斷地告訴自己,那個嬰兒是她看花了眼。她幾乎已經說服了自己,相信了自己。可是朱若梅這樣一問,分明表示那個嬰兒是存在的!天,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朱若梅歉然地看著冰兒:「你看到了,是嗎?對不起,我大概給你帶來了麻煩。」
  冰兒跌坐在沙發上,一片茫然:「什麼樣的麻煩?」她的聲音乾澀得自己都認不出了。
  朱若梅從茶几上拿起煙盒和打火機,抽出一根,點上,深深地吸了一口,吐出煙圈來。她的動作熟練而優美,顯然是老於此道。也許是香煙真有鎮靜的作用,這會兒的煙味並未讓冰兒如往常般討厭,反而令她放鬆了一些。
  朱若梅幽幽地嘆了一口氣:「冰兒,你人真好,怪不得大家都喜歡你而討厭我。」她苦笑了一下,「我是自作自受,卻不應該連累你。現在把你也卷了進來,說實話,我也不知道還會發生什麼事,我能做的,就是把一切都告訴你。」
  

 七) 情仇
  
  「我是什麼人,你大概也有所耳聞,不錯,傳言都是真的,我就是那種女人,靠臉蛋、靠青春、靠男人!」朱若梅苦笑著搖了搖頭:「怪誰呢?只能怪我自己,打中學起就交了些不三不四的朋友,也不好好讀書,上了中專以後更是亂七八糟,十七歲就跟人上床,只知道吃喝玩樂。畢業后也沒好好工作過幾天,好在總有男人願意當冤大頭,就這樣,我竟也混了五六年,直到一年多以前,我遇到了一個大富翁DDD胡建國。
  「他四十歲出頭,是一家大型民營企業的總經理,據說身家過千萬,在很多人眼裡,他幾乎是十全十美的。可是人就總有弱點,你知道他的毛病是什麼嗎?」
  冰兒搖頭。
  朱若梅湊近冰兒的耳朵:「他-怕-老-婆!哈哈哈哈!」她笑得有點歇斯底里,「他怎麼能不怕?其實真正有錢的是他的老丈人,離開老爺子,他屁都不是!可再怕,他還是色心不死,我很快就成了他的專職情人。他不敢把我安排到那些高檔的住宅區,就是怕會走漏風聲。可是天下又怎會有不透風的牆,再說,他的老婆是出了名的精明,我不知道他老婆是什麼時候知道的,反正,她知道了。
  「半年前我懷孕了,把他高興壞了,因為他老婆只給他生了個女兒,他嘴上不敢說什麼,其實心裡挺憋氣。越有錢的人往往越封建,心裡還是指望『子承父業』,他一心希望我給他生個兒子,所以那段時間對我確實不錯,來得挺勤DDD說不定,他老婆就是那時知道的,她感到了威脅,她害怕了,可是她沒吱聲,卻在暗中等待機會。
  「那是兩個月以前,我懷孕3個多月了,那天是公司的周年紀念,在酒店開party,我也算是公司員工,就去了。他老婆也去了,不過那時公司里沒人知道我和他的關係,也沒人知道我懷孕了,所以我也沒在意。可是,不知道他老婆動了什麼手腳,party結束后沒多久,我就流產了。」香煙已在她的指間熄滅,余煙猶自杳杳,冰兒卻不知該怎樣安慰她。
  朱若梅出了一會神,又繼續說下去:「我在醫院住了一個星期,他來看過我,還付了醫藥費,但是我出院的那天他卻沒來,只打電話說臨時有事。我一個人出了院,回來后在小區門口就看見了DDD」她把頭轉向趴在地上的西西,「它!」
  「它?它與你有什麼關係?」冰兒不覺奇怪。
  朱若梅嘆了口氣:「它也是受我連累。本來,它是胡建國的狗。」
  冰兒瞪大了眼睛。
  「就在我懷孕前不久,曾聽胡建國說過,他朋友家有一窩小狗,送人時發現有一隻小狗是獨眼龍,所以沒人要,胡建國一時興起,就帶回家了,我問他要,他說他女兒喜歡,送他女兒了。所以我一見這狗就知道它是胡建國的,也明白了一切。他老婆在我出院的前一天把狗扔在這兒,就是對胡建國的最後通諜:如果不離開我,他也會象狗一樣被趕出家門!」朱若梅恨恨地把煙蒂撳在桌面上,「這一招虧她想得出來,可也真是絕,胡建國果然象狗一樣爬回去了!他派人送來一張支票,就算是了斷了。哼,我和他的關係可以結束,可是,我對他們夫妻的仇恨永遠不能中止!」朱若梅幾乎是咬牙切齒地說出最後一句話。
  冰兒忍不住出言相勸:「這又何必DDD」
  「你不明白!」朱若梅打斷了她:「被他們害死的我的孩子根本不是胡建國的!」
  冰兒又目瞪口呆了。
  
  朱若梅又點了一支煙,眼光迷離起來:「我真正的愛人叫徐天,也是胡建國的僱員,是我的同事。我在胡建國公司掛了個銷售代表的名,其實什麼也不用做,自然會有業績算到我的名下,公司里唯一知道我們關係的是胡建國最親信的一個助理,一切都由他為我打點,這樣我們就不會在公司里有接觸了。我也不用天天上班,高興時去坐坐,找人聊聊天而已。
  「那天,我去公司,發現來了一個新同事,就是徐天,他是個外地留滬的大學生,畢業沒多久,看上去土裡土氣的,我也沒在意。後來又在公司里遇到他幾次,發現他對我很殷勤,不覺好笑,就這麼個土包子還想追我?於是我想捉弄捉弄他。一次我走過他身邊時假裝扭了腳,他來扶我,我就故意往他身上倒,當時我穿得很少,他不敢碰我,窘得手腳都不知往哪兒放,我卻還在叫疼,弄得他臉上紅一陣白一陣的,真是好玩!」朱若梅笑了,冰兒從未見她笑得如此純潔,彷彿又回到了當日的情景。
  「可是後來我才知道,他對我殷勤並不是想追求我,他一個初出校門的學生,又是外地人,哪裡出得了業績,可同行是冤家,同事都不肯幫他,他有點走投無路了。他不知從哪兒知道我是業績最好的銷售代表,所以想請教我。這麼一來我倒有些不好意思了,可是我什麼也不懂,想幫也幫不上。
  「有一天,我路過一家咖啡館,看見他一個人在門口打轉,就叫住了他,一問才知道,他好不容易約了個客戶,現在人家已經坐在裡面了,他卻緊張得不敢進去。他當時的樣子特別可愛,我忍不住想幫幫他,就自告奮勇陪他進去,把他樂壞了。剛開始,他說得結結巴巴的,我想壞了,我也不懂,怎麼跟人家談呢?可沒想到,他越說越鎮定,越說越流利,也許是因為有我這個『高手』在一旁坐鎮吧。可這時,我才後悔自己沒好好讀書,聽他說得頭頭是道,我暗暗羨慕,我知道我是永遠做不到的。可我突然發現,那個客戶臉是朝著他,眼睛卻在瞟我,於是我就幾個媚眼飛過去DDD雙管齊下,搞定!」朱若梅笑得很燦爛。「後來我又陪他見了幾次客戶,他的工作終於有了起色,他很感激我,還以為是我『教導有方』。
  「等我意識到危險的時候,已經離不開他了。可是,他會接受我這樣的女人嗎?雖然他對我海誓山盟,可我猶豫再三,也沒有把實情告訴他,即使我把一切都給了他。懷孕以後我就知道,孩子是他的,不過我一直很小心,所以胡建國倒是從未懷疑過。我忽然有了一個主意,何不利用這個孩子拿胡建國一筆錢,再與徐天一走了之!只要我的故事編得好,他一定會相信,更何況,還有我肚子里的孩子,他會聽我的!」朱若梅搖了搖頭:「人啊,真是不能太貪心,我想不到會引出那麼多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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細細小雨 發表於 2005-8-12 08:38 | 只看該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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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siqiao 發表於 2005-8-13 13:59 | 只看該作者
八) 妖獸
  
  朱若梅停住了,眼光落在一個未知的空間里,過了一會,她突然問冰兒:「你見過三個月大的胎兒嗎?」冰兒嚇了一跳,急忙搖頭,朱若梅現出一絲苦笑:「我知道孩子沒了的時候,心像刀割一樣的疼,因為那是我和徐天的孩子,要是胡建國的,我才不在乎!醫生問我是不是誤服了什麼藥物,我一下就明白了,一定是胡建國的老婆乾的!那時我真是欲哭無淚,孩子的父親是徐天,是徐天啊,可憐他都還不知道這個孩子的存在!
  「我提出要看看那個孩子,護士拿來了一個托盤,裡面就是從我身上掉下來的一塊肉,已經看得出軀幹與四肢,護士用鑷子夾起一條小腿,隨口告訴我是個男孩。我快要崩潰了!我告訴醫生我要把他帶走,他們很為難,但是我非常堅持。我有一個關係很好的中學同學,後來上了醫學院,我立刻把她找來,請她把孩子作成標本,她在眾人驚奇的目光中帶走了我那可憐的兒子DDD
  「醫生暗示由於我的私生活一直不檢點,流產也不是第一次了,可能對身體造成傷害,所以要我住院。胡建國來看我時訕訕的,大概他心裡也有數,我沒給他好臉色看。但是,我沒告訴徐天,我實在不知如何去面對他。
  「與胡建國分手后,我感到了從所未有的輕鬆,我要和徐天從頭開始,以徐天的能力,根本就不用為胡建國打工,我可以用我的錢幫他創一番事業!我興沖沖地去找他,他卻用一種奇怪的眼光看著我,我突然感到了一種絕望。果然,經過這次流產,我和胡建國的事終於泄漏了出去,全公司都在議論紛紛,他當然也知道了。不過他並沒有對我破口大罵,反而顯得很平靜,他說,我幫過他也騙過他,他愛過我也恨過我,算扯平了,他想通了,他不怪我但也不能接受我,他已經辭職,要我別再去找他了。我獃獃地看著他,哭不出來也說不出一個字,就這樣看著他轉身走掉DDD」
  朱若梅已經象是在自言自語了。
  「就在我失魂落魄的時候,醫院來電話通知我去取出院前最後一次檢查的報告,我恍恍忽忽地去了。誰知醫生竟然告訴我,我再也不能生育了!我指著醫生說你騙我,可他對我解釋了一大通,反正就是說我再也不可能有孩子了!那天我都不知道是怎麼回來的,本來我心裡總有些指望,徐天對我還是有感情的,再說我還沒來得及對他說孩子的事,我再去求他,看在我們曾經有過的孩子份上,再給我一個機會,讓我們從頭開始,可是現在,什麼指望都沒有了,我完了,什麼都完了!我的兒子、我的徐天、我的一切!!!我才二十五歲啊,就為自己的荒唐付出了如此慘重的代價,我是真的真的好後悔DDD」
  朱若梅的眼淚滴滴答答地往下掉,冰兒取了一張面紙給她,好一會,她才平靜下來。
  
  「那天晚上,我就一個人在這兒坐了整整一夜,不知如何是好。忽然我想起了一個人,也許他可以幫我。我小時候曾在江西我外婆家住過幾年,那是一個小鎮,鎮上卻有一個奇人。算起來我們還是親戚,論輩份我該叫他二叔,人們都說他有『神通』,可以看到常人看不到的東西,而且從小就常有驚人之舉。可在十七八歲的時候他大病一場,病好后就跛了一條腿,人們說是因為他『泄露天機』,打那以後他收斂了許多,不再施展『神通』反而埋頭讀書,幾年後做了鎮醫院的醫生。不知他是真的醫術高明,還是暗地裡運用了『神通』,反正真給他治好了不少疑難雜症。我住在外婆家的時候,他就住在隔壁,常常逗著我玩。前幾年我回去看外婆時見過他,他還在鎮醫院,見了我還開玩笑說,有什麼疑難雜症儘管去找他。
  「那一夜,我突然想起了他,我決定了,去找他。本來我不知道他的『神通』是真是假,可那個時候卻把他當作了神仙。可是看了我的檢查報告,又安排我作了檢查之後,他臉色凝重地告訴我,原來的診斷沒有錯,我的確不能生育了,他也無能為力。我求他一定要幫幫我,任何方法都可以,還不惜把一切都告訴了他,其實我已暗暗下了決心,如果連他都幫不了我,我也不想活了!
  「他怔怔地看了我半晌,彷彿看穿了我所有的心思。他突然問我,掉下來的那個孩子帶來沒有。我嚇了一跳,他怎麼知道我把孩子做成了標本帶在身邊?我什麼都顧不得了,就算眼前是火坑,我也跳了!
  「他把我帶回了家,把家人都趕到了另一個屋子。關上門后,他對我說,我無法生育是已成定局了,但是因為我保留了孩子的屍體,也許他可以把那個失去的孩子『召』回來!」
  「借屍還魂?」冰兒脫口而出。
  「不完全是,」朱若梅搖搖頭,「因為孩子是流產的,可以說並未成人,所以靈魂的附著力是很弱的,無法直接附在人體上,但是可以附著在動物身上,假以時日,等他壯大了再轉附到人體上。附了魂之後的動物被稱為『妖獸』,最適合作妖獸的就是貓狗這些深具靈性的動物了。我聽后大喜,急忙拿出孩子的屍體要他快快施法。可是他很嚴肅的告訴我,這樣做也是很危險的,因為這些幼靈尚未成人,所以具有很大的不確定性,成人成魔都有可能,若是碰上泯滅了人性的妖獸,等它發展到一定程度,甚至會幻化成人形,那就成了不折不扣的『魔獸』!魔獸會纏住每個見過它的人,輕則致人瘋狂,重則奪人性命,實在是後患無窮!」
  




  
  九) 危機
  
  「見我主意已定,二叔拿來了一個銅盆,火化了孩子的屍體,他一邊念念有詞還一邊扔進幾張符紙。火滅了,他將灰燼都收入了一個紅色的錦囊里。他告訴我,將錦囊掛在動物的身上,少則3天,多則7日就能附體;他會幫我找一具合適的人體,如果一切順利的話,三五個月內就可以完成。他也警告我,一旦妖獸行為異常,例如嗜血、作人聲、化人形,就表示它正在成為魔獸,要立刻將錦囊取下焚毀,必要時要殺死妖獸以絕後患!
  「當時滿懷希望的我也不在意,拿了錦囊興沖沖地趕了回來。正好聽說那狗救了趙伯祖孫的事,便決定用它來做妖獸,誰知竟被你搶了去!」
  西西已在冰兒身邊呼呼大睡,朱若梅看到它竟然打起了呼嚕,臉上顯出一絲溫柔。
  「那可是它自己選的!」冰兒想起當日的情形,不覺微笑起來。
  朱若梅也笑了:「這狗也真有靈性,不但救了別人,也救了自己,當時它若選了我DDD」說著臉色又黯淡下來,「那隻貓就倒霉了,跟了我這樣的主人!給它繫上錦囊的時候,它還溫順地朝我咪咪叫,可日子一天天過去,我發現它越來越詭異、暴躁。我怕它會變成魔獸,可又實在不願相信,就在這種矛盾中,我守著它熬過了一天又一天;可是前天晚上,它終於發出了如嬰兒啼哭般的叫聲!一時間,震驚、恐懼、傷心、絕望一起湧上心頭,我把它抱在懷裡流淚到天亮!可是天亮后,我沒再聽到它叫得象人,便又心存僥倖,沒有拿下錦囊。誰知第二天晚上它又叫了!我無法再自欺欺人了,想動手拿下錦囊,可是它竟與我對抗起來,還從窗戶里跳了出去!我只好出去找,直到早晨才找到,回來時還碰到了你。」
  冰兒暗暗點頭,這與她的所見所聞完全一致。
  朱若梅又繼續說道:「我沒想到魔獸的發展如此之快,當我再次想拿下錦囊時發現,它與原來幾乎已完全不同,說實話,我害怕它,它的眼神讓我發抖。我給自己沖了杯咖啡想定定神,就這麼幾分鐘,它就不見了,而且窗戶都是關著的!這回我真是害怕極了,都不敢出去找它回來!我在床上躺了一整天,頭腦里一片空白,天黑了,夜深了,我又聽到了它的叫聲,突然我想起二叔說的話,『後患無窮』!我不能再害別人了!於是我立刻跑出去找它,誰知還是晚了,到底把你卷了進來DDD」
  
  不知不覺中,天已經蒙蒙亮了,朱若梅似乎說得累了,仰頭倚在了沙發上;冰兒微蹙著眉頭,若有所思。沉默了一會,朱若梅把頭轉向了冰兒:「冰兒,你最好出去躲幾天,幾天就行了。」
  冰兒凝視著她,此刻的朱若梅雖然一夜未睡,雖然蒼白憔悴,卻散發出一種與已往完全不同的氣質,她的眼神不再空洞無物,連那微抿的嘴角都顯示出她的改變和決心。
  「那你呢?」冰兒問的有些漫不經心。
  「我惹的麻煩我自己來解決。」
  「怎麼解決?」冰兒的口氣突然嚴厲起來。
  朱若梅一愣,一時答不出話來。
  「是與那魔獸同歸於盡,還是殺了它之後再自殺?」冰兒的眼神都凌厲起來,「我雖然沒有『神通』,大概也沒有猜錯吧!」
  朱若梅凄然一笑:「你真聰明,你沒猜錯,我是想死。我把一切都搞得一團糟,父母都不認我了,愛人也不要我了,連孩子都永遠失去了,還弄出個怪物來害人害己,我活著還能幹什麼?你告訴我,告訴我啊!」
  「補救,去補救這一切。」冰兒的聲音並不大,卻象鎚子一樣錘在朱若梅的心上。「以前的你讓父母失望了,讓愛人傷心了,現在的你應該了解了、後悔了吧。那麼,就去找他們,把你的懺悔告訴他們,把你的歉意告訴他們,把你的決心告訴他們,不管他們接不接受、不管他們原不原諒,你都應該給他們一個交代!」冰兒的眼光閃閃發亮,「如果他們愛過你,如果他們與你骨肉相連,你永遠都有機會。至於孩子,只檢查了一二次,怎麼就放棄希望了呢?你那麼年輕,有病可以去治,退一步講,現在醫學這麼發達,要孩子還有很多方法,沒試過,怎麼知道不行呢?只要你還能等待,前頭就一定會有希望。」冰兒起身把朱若梅拉到了窗前,「這一夜對於我們兩個而言,是那麼恐怖而漫長,可是你看,它還是過去了,天,終究是要亮的!」
  朱若梅不由自主地被冰兒感染了,迎視著黎明的曙光,她感動地想哭,與已往冰冷的眼淚不同,她覺得眼眶熱熱的,心裡暖暖的,此刻,她不再孤單。
  「至於那個魔獸,我們一起來對付它!」
  朱若梅一驚,她不由抓住了冰兒的手:「你不怕嗎?」
  「怕,我非常非常害怕。」冰兒回答得很坦白,「實話告訴你,因為它,我已經3個晚上沒睡好了,都快被嚇瘋了!不過現在我沒那麼害怕了,因為我終於弄明白了。你不覺得人害怕的其實就是『未知』這兩個字嗎?知己知彼,百戰百勝!了解了前因後果,就會有辦法對付它。」
  冰兒眉目間的自信給了朱若梅極大的鼓舞:「你有辦法了嗎?」
  「那個魔獸究竟有多大的力量我不知道,它會怎樣『纏住』我們,我也不知道,」冰兒露出深思的神色,「不過我覺得西西並不怕它,它反而有點怕我的小狗!」
  西西不知何時也已醒來,一聽到主人提它的名字,立刻搖頭擺尾起來。
  「西西的確是條很特殊的小狗,它的靈性我們也都見識過,再加上貓狗向來是冤家,所以我覺得西西的力量並不輸給那魔獸,所以它應該能保護我們,DDD事實上,它已經這麼做了!」冰兒分析得很有道理,朱若梅不由連連點頭。「現在的關鍵是那個錦囊,一定要把它取下來!我覺得有我們兩個合作,再有小狗的幫忙,應該有機會抓住它奪回錦囊!」
  「那怎麼找到它呢?」
  「凌晨2點鐘,它一定會再出現的!」
  



  
  十) 自殺
  
  冰兒走了,臨走前囑咐朱若梅好好休息。朱若梅知道她要去上班,可是看她連黑眼圈都出來了,不覺心生歉疚,勸她歇一天,可冰兒苦笑道有些工作必須去處理。站在窗前目送著冰兒匆匆而去,朱若梅心中百感交集,好半天,才回到卧室,換了套睡衣躺下。
  經歷了這奇特的一夜,朱若梅與劉冰兒這兩個截然不同的人竟意外地成了患難之交;這一段友誼對朱若梅的影響尤其深刻,幾乎是把她從絕望的深淵裡拖了出來。這會兒,朱若梅的眼前滿是劉冰兒的身影,心裡一會兒感慨羨慕、一會兒自怨自憐,好一會才朦朧睡去。
  朱若梅已經好幾天沒有踏踏實實地睡過覺了,這會兒也睡不安穩,一會兒看到二叔在火化她的孩兒,一會兒看到白貓在對她咪咪叫,一會兒又彷彿看到自己抱著一個白白胖胖的小孩子DDD突然「哇-哇-」的兒啼驚醒了她,是夢是真?她一時難以辨別。
  「哇-哇-」哭聲再起,朱若梅驟然驚出一身冷汗!妖獸誕生於她的手中,因此對於那魔獸,她一直是厭惡多於害怕,而此時,恐懼象寒冬一樣侵襲了她的心!冰兒說過,魔獸會在凌晨2點鐘出現,朱若梅對冰兒深信不疑;而此刻,太陽還正當頭,它怎會出現?
  朱若梅一下坐了起來,警覺地側耳傾聽,哭聲彷彿消失了,她疑惑地下了床,打開衣櫥想拿件大衣,誰知大衣剛離衣架,衣櫥的頂格里竟出現了那隻白貓!白貓緩緩地轉過頭來,一晃間竟是一個嬰兒的頭顱!白貓的身體看來更加的細長,而嬰兒的頭顱卻越來越大,說不出的詭異恐怖;那嬰兒的臉上現出一絲獰笑,張開嘴「哇-哇-」的嚎哭起來!
  朱若梅一下把大衣抱在懷裡,歇斯底里地尖叫起來!
  就這樣,朱若梅赤著腳逃了出去。
  一直跑到了大太陽底下,赤著的雙腳被硌得生疼,朱若梅才停了下來。她喘著氣,卻伸手抹著額頭的冷汗。一陣風過,朱若梅才感到寒冷,好在手裡有一件大衣,忙穿了起來。
  朱若梅無論如何也不敢再回那間屋子,那件大衣的口袋裡有一些錢,還可以讓她為自己買一雙鞋。接下來,她首先想到的是找冰兒,可是又不知道冰兒在哪裡上班。這會兒她還可以依靠誰呢?忽然,她想起了冰兒的話「DDD去找他們,把你的懺悔告訴他們,把你的歉意告訴他們,把你的決心告訴他們,DDD如果他們愛過你,如果他們與你骨肉相連,你永遠都有機會DDD」她的眼睛一亮。
  
  冰兒真的是很累了,連續的睡眠不足,著涼加上受驚,令她有些頭昏腦脹。好容易把手裡的事告一段落,已近下午兩點了,正在猶豫要不要早點請假回家休息,電話鈴卻響了起來。「冰兒,出事啦DDD」電話里剛剛傳來媽媽焦急的聲音,話筒好象就被人搶走了,接著傳來了徐主任尖利的聲音:「冰兒,你快回來吧,朱若梅爬上了你們那棟樓的天台要跳樓啊!誰勸也不聽,就是要見你,快,快回來啊!DDD」冰兒呆住了,怎麼回事?要跳樓!「我馬上回來!」冰兒摔下電話就往外跑。
  好在冰兒的公司離家不遠,也就15分鐘車程。坐在計程車上,冰兒一直在回想,早晨自己離開時朱若梅的情緒很穩定,怎會突然要自殺?這幾個小時里一定發生了重大變故!難道是那魔獸?DDD冰兒不禁心急如焚。
  剛到門口就見樓下圍了一堆人,還有警察和消防隊員,有的在拉網,有的在弄充氣墊,徐主任正等著,一見到冰兒就把她拖進了電梯,連同站在門口的媽媽都沒來得及對冰兒說上話。上到天台,冰兒一眼就看到了朱若梅。
  朱若梅裹著一件大衣,裡面穿得卻是睡衣睡褲,顯得不倫不類。此刻她坐在半人高的圍沿上,面朝里側,背後懸空。她身前大約2米處有一條用舊傢具、破木板搭成的『路障』,顯然是她用天台上的廢棄物搭成的。這條路障的確阻礙了可能的援救行動,她只要往後一倒就會墜下這12層的高樓!天台上還有幾個保安、警察和居委會的幹部,正在苦口婆心地勸說朱若梅,可她只是木然地瞪著地面,右手裡還握著一個酒瓶。
  
  徐主任和冰兒走了過去,其他人都退後了幾步,冰兒還未開口,就聽見朱若梅冷冷地說:「你來啦?」冰兒笑得有些尷尬:「你在幹什麼?」
  「幹什麼?你看不出來嗎?」朱若梅放肆地大笑:「我要跳下去!」
  「不行!」冰兒不禁叫起來。
  「不要再對我說不行!」朱若梅憤怒地瞪著冰兒:「你騙我,你說魔獸會在晚上2點鐘出現,你說徐天會原諒我,你一直在耍我!我早就說過一切都完了,可你偏說還有希望!為什麼?為什麼你要我一次次地擔驚受怕、傷心失望?」
  冰兒的腦子飛速地運轉:魔獸果然又出現了!一定是飽受驚嚇的朱若梅想在徐天那裡找到安慰,卻又不幸被拒絕,才令她全線崩潰!此刻冰兒要穩住她,便說:「我什麼時候說過徐天會原諒你?」
  「你不是要我把懺悔告訴他,把歉意告訴他,把決心告訴他嗎?你不是說我會有機會嗎?我說了,我什麼都說了,可是他看著我,就象看一個怪物,就象看一堆垃圾!」朱若梅用手捂住了臉,淚水卻從指縫中滴下。「我不信你了,我誰也不信。誰也幫不了我DDD」朱若梅搖搖晃晃地站上了圍沿,轉身欲跳。
  

  
  十一)決戰
  
  「若梅!」冰兒忽然尖聲大叫,聲音之大把身邊的徐主任嚇了一跳,朱若梅也頓住了身形。「你知道徐天為什麼不肯原諒你嗎?」
  朱若梅不由緩緩地轉過身來。
  冰兒大聲道:「我只騙了你一次,你就不相信我了;可是你騙了他那麼久,他怎麼會那樣輕易地原諒你?」
  朱若梅不禁愕然。人在情緒激動的時候往往只顧到自己的感受,而忘了「設身處地」這四個字。
  「再說我並沒有騙你,我只是說你會有機會,並沒有說過他一定會、馬上會原諒你啊!」冰兒見有了轉機,便趁熱打鐵。「不過我的確也有不對的地方,讓你僅僅去『告訴』他是遠遠不夠的,畢竟他受的傷害是那麼深。」
  「那我怎麼辦?」朱若梅喃喃道。
  「證明給他看!」冰兒誠懇地對她說:「要讓他知道,他錯看了你,從今以後你會是一個全新的朱若梅!不過這也需要時間,時間,是最好的治療師,治療他的創傷、治療你的缺憾。也許現在,他正在想你,想著你們之間的點點滴滴,想著你的好,想著曾經有過的海誓山盟;可是他依然需要時間來諒解你、接受你。也許有一天他會真正想通,那時你用什麼來面對他的回歸呢?即使,即使你們此生無緣,我也確信,你的新生足以讓他欣慰,讓他不會後悔愛過你一場!難道你想令他失望嗎?」
  朱若梅的眼淚如斷了線的珍珠般滑下臉龐,哽咽難以,但是那橫梗在心頭的冰山卻在陽光下逐漸消融了。
  徐主任等見冰兒的說服奏效,不由都鬆了一口氣。
  
  可就在此刻,「瞄-唔-」一聲尖利的貓叫令冰兒和朱若梅同時變了臉色!不知何時,一隻白貓出現在眾人眼前,就在距離朱若梅不足5米處!
  冰兒只覺太陽驟然失去了光芒,連周圍的空氣也厚重得幾乎凝固,才短短十幾秒鐘,冰兒就覺得全身已被冷汗濕透!朱若梅更是象被一下子抽走了靈魂,眼光直直的,如同行屍走肉!
  那隻白貓伏在圍沿上,那個紅色的錦囊在它的脖子下搖晃著,它慵懶地輕輕扭動身子,眼光里卻充滿說不出的譏誚與詭秘;它站了起來,朝朱若梅走了兩步,又歪著頭坐下來,姿態充滿了誘惑。朱若梅彷彿是被它控制了,竟搖搖晃晃地走前兩步。
  冰兒的身子在發抖,嗓子幹得發不出聲音,只聽徐主任在說:「這好象是朱若梅的貓啊!」她心裡很清醒,那貓,不,那魔獸正在壓迫著她,同時它對朱若梅的影響力更大,大到可以將她置於死地!可是現在的冰兒不能動、不能出聲,她只能眼睜睜地看著朱若梅走向死亡!
  此刻的朱若梅站在圍沿上,風吹得她令人心驚膽戰地搖晃,忽然手一松,握著的酒瓶便墜下樓去,好一會才傳來「啪!」的爆裂聲和樓下人們的驚呼聲。喧鬧聲令得冰兒身子一震,她用手在自己的大腿上擰了一把,疼痛似乎令她的意識更強了些,她又重重地掐自己的手臂,她要擺脫那魔獸的控制!可是朱若梅忽然露出一個僵直的笑容,嘴裡嘰里咕嚕地不知在說什麼,她的身子繼續搖擺,看來隨時會掉下樓去。
  冰兒知道她危在旦夕,心裡一急,血往上涌,她忽然覺得自己能動了,「若梅!」她大叫,一邊想衝過去。可是徐主任一把拉住了她,「冰兒,危險啊!」徐主任又壓低了聲音:「下面有墊子!」冰兒在心裡瘋狂地吶喊:沒用的,沒用的,現在想要她命的是那魔獸啊!
  那魔獸此時輕輕的抖了抖身子,冰兒覺得它馬上又要化作人形了;不行,不能在這兒,朱若梅會沒命的!她忽然回頭對警察喊:「打死那隻貓,快打死那隻貓啊!」
  那些警察正看得糊裡糊塗的,誰也沒有反應,只有一個伸手去掏槍,卻被一個年長一些的按住了:「你瘋啦!怕她死的不夠快啊!」
  冰兒急得滿臉通紅,正在這時,樓梯口傳來「汪汪」的狗吠聲,冰兒如遇救星,大叫:「西西!」果然,一團白影從樓梯口竄了上來!它毫不停頓,向魔獸直撲過去!魔獸跳下了圍沿,只嘶叫了一聲,就與急沖而來的小狗打做一團!
  趁著徐主任一分神,冰兒掙脫了她,跑上前去,一腳踢開了擋路的木板,把迷迷糊糊的朱若梅拽了下來!朱若梅如夢方醒,愕然地看著還在廝打的貓狗。
  兩團白影在地上翻滾糾纏,分不清哪只是貓哪只是狗,忽然它們分開了,如前一天晚上一樣對峙著,可是氣勢卻不可同日而語!魔獸的眼睛赤紅,尖利的爪子隱約可見,喉嚨里『嘶嘶』作響;西西四肢踞地,前腿幾乎貼到了地面,屁股卻翹得分外高,象個彈簧一樣緊繃著。空氣中浮動著令人窒息的殺意!
  如果說上一次是小狗的氣勢佔了上風,而這一次冰兒卻感到魔獸的氣焰高漲了許多,西西低吼著、戒備著,卻不敢上前。魔獸眼中紅光閃動,猛然朝小狗撲去,西西後腿一蹬迎了上去。按理小狗的體形要大得多,可一撞之下,被撞翻在地的竟然是西西!說是遲那時快,魔獸的利爪掠過了西西的鼻子,冰兒和朱若梅不由尖叫起來。小狗在地上一個翻滾,又從魔獸的側面撲了上去,頓時兩個又撕咬在一起。
  冰兒抄起一根木棒,想上去幫忙,卻不知如何下手。忽然西西一聲尖叫,向旁竄開,好象是受了傷,魔獸正要追擊,冰兒瞅准了,一棒擊在魔獸身上。那魔獸一下轉過身來盯著冰兒,它的眼睛已變得血紅血紅,象鋼針一樣直刺人心,錦囊在它的脖子下搖搖晃晃,冰兒感到一陣寒意,不由自主地後退了一步,魔獸卻步步緊逼。
  這時西西又從後面撲了上來,魔獸竟一下被撲倒在地,它掙扎著想翻過身子,卻不知為何一時翻不過來。冰兒眼尖,見到錦囊正好被西西的一條腿踩住了!
  忽然,魔獸翻過了身子,卻「咪咪」叫了兩聲就逃得無影無蹤;西西也回到了冰兒身邊。地上,赫然躺著那隻紅色的錦囊!
  朱若梅撲在冰兒的肩頭痛哭起來。
  
  

  

  
  十二) 新生
  
  一場風波終於是有驚無險地過去了,可冰兒回想起來還是后怕。
  原來冰兒的媽媽見外面人好多,生怕西西出去惹事,便把它關在了屋裡。小狗急得在屋裡亂竄,又叫又跳的;冰兒的媽媽在家裡也心神不定,心想那個朱若梅真奇怪,自殺前要見我們冰兒幹什麼?冰兒又遲遲不下來,媽媽坐不住了,想出去看看。誰知一開門,腳還沒有跨出去,西西先已一頭沖了出去!
  令人不解的是,從未有人帶西西上過頂樓,無論是電梯還是樓梯,可它就是一樓一樓地直衝上天台!用狗的嗅覺是絕對解釋不通的,它靠的大概是獸性的直覺吧。這難得的直覺終於在千鈞一髮之際救了朱若梅一命,不過西西也吃了不少苦頭。貓狗之戰雖然只有幾分鐘,可小狗身上被咬傷了好幾處,連鼻子都被貓的利爪抓破,若不是湊巧扯掉了紅色的錦囊,誰勝誰負還未可知哩!
  錦囊一離身,魔獸又變回了白貓,它逃得無影無蹤了;西西也回到冰兒的身邊舔著身上的傷口。冰兒這才如釋重負,安慰著痛哭不已的朱若梅。兩人看著躺在地上的紅色錦囊,心頭湧起複雜難言的滋味。
  這時,一個年輕的警察,也就是剛才想掏槍的那個,有些好奇地走過去,想撿起錦囊,冰兒和朱若梅竟不約而同地尖叫起來,嚇得他一哆嗦,僵住了。冰兒跑過去,一把把錦囊攥在手裡。「這是什麼?」他一臉困惑地問。「私人物件。」冰兒乾脆地回答。
  當天晚上,冰兒和朱若梅就處理了那個「私人物件」。
  按照二叔的囑咐,錦囊連同裡面的骨灰被焚化了。朱若梅顫抖的手指怎麼也打不著打火機,冰兒握住了她的手,堅定地說:「生老病死是自然之道,可以說是天意,天意又怎可逆轉?你若真愛這個孩子,就該讓他早早解脫!」朱若梅含著眼淚打著了火,錦囊,連同一段人生,就這樣化成了灰燼DDD
  
  第二天一早,朱若梅就跑來找冰兒,懷裡居然抱著那隻白貓!冰兒嚇了一跳,朱若梅卻喜滋滋地說:「冰兒,它回來了,它正常了!以前是我不好,差點害死它,現在我要補償它,我要它今後一直都過好日子!」冰兒將信將疑地看著白貓,這會兒它非常溫順地伏在朱若梅的懷裡,藍藍的眼睛看起來是和善的。
  西西跑了過來,它被紅藥水、紫藥水塗得花花綠綠的,看到白貓就「汪汪」大叫起來。冰兒把西西抱起,湊近那隻白貓,小狗喉間發出『呼呼』聲,很不友好的樣子。白貓嚇得『咪咪』叫,直往朱若梅懷裡鑽。西西伸出鼻子上上下下嗅了好一會,才安穩下來,冰兒放心了,伸手摸摸白貓的腦袋,道:「這樣最好了,它本來就是無辜的!」西西好象還有點記仇,發出不滿的『哼哼』聲。冰兒拍了拍它的屁股,嗔道:「你這個小醋缸!」
  朱若梅熱切地望著冰兒:「幫它起個名字好嗎?冰兒!」冰兒想了想:「叫妖妖吧,重生的妖妖!」「妖妖DDD」朱若梅的眼睛發亮:「真好聽!我的妖妖!我有妖妖陪我了!」
  
  過了幾天,朱若梅又來找冰兒了。未語先流淚,又把冰兒嚇了一跳:「怎麼了?」
  朱若梅卻又破涕為笑:「冰兒,你沒有騙我,前頭總是有希望的!我回去見了我的父母。知道嗎,我三四年沒有見他們了,他們早已對我灰心到了極點!我以為他們不會再關心我、心疼我了,可見到他們我才發現,他們老了那麼多!我跪下了,我對他們說,以前我錯了,大錯特錯;今天我來認錯,以後我再也不會了,我要重新作人,請原諒我這個不孝的女兒吧!我媽媽當場抱著我大哭,就連我那不苟言笑的爸爸,那個曾經用掃帚把我打出門去的爸爸也流下了眼淚!」
  冰兒不由緊緊握住了她的手,由衷地說:「恭喜你啊,若梅!」
  朱若梅整張臉都散發出光彩:「我們都計劃好了,我要把這兒的房子賣掉,搬回去住。從今往後,我要自食其力,我打算開一家書店。」她突然顯得有些不好意思,「冰兒,其實我很羨慕你,有文化,有見識,我這輩子也趕不上;所以我想多看一點書,哪怕有一點點像你也好DDD」
  冰兒凝視著朱若梅,忽然擁抱住她:「我真高興,若梅,真高興啊!我為你感到驕傲!」
  朱若梅又要掉淚了:「我要證明給你看,給爸爸媽媽看,給徐天看,給所有人看,我會改,一定會。我要你們都不後悔愛過我、幫過我!」
  兩個姑娘含淚對視,唇邊卻洋溢著笑意。
  
  冰兒與西西在草地上追逐著,玩鬧著,那小狗簡直有著無窮無盡的精力,冰兒坐在草地上直喘氣,它卻仍然繞著冰兒又跑又跳。冰兒伸手捉住它,它也就勢躺下來,讓冰兒用手揉著它軟軟的長毛。揉著揉著,冰兒忽然覺得西西有些異樣。哪兒不對呢?冰兒左看右看。
  如同靈光一閃,冰兒屏住了呼吸:西西的兩隻眼睛竟一般的烏黑溜圓,炯炯有神!
  冰兒抱起了西西,放聲大笑,陽光灑落在她們的頭上、身上,閃閃發亮。
  
  DDD第一部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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