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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國古代有沒有科學?五學者激辯吳國盛新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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硨磲大爺 發表於 2016-11-29 06:52 | 只看該作者 回帖獎勵 |倒序瀏覽 |閱讀模式
  

  吳國盛教授的新著《什麼是科學》(廣東人民出版社2016年8月第一版)直面當代中國人最有興趣但又認識最模糊的「科學」問題,提出了一系列富有衝擊力的觀點——科學精神源於希臘「自由」的人性理想,而中國以儒家為代表的人性理想是「仁愛」,因此必然錯失科學精神;從思想史和制度史的角度來看,沒有基督教就沒有現代科學;中國古代有自己的技術傳統,但既沒有希臘意義上的理性科學傳統,更沒有近代意義上的數理實驗科學傳統,被稱為中國古代四大學科的「天算農醫」本質上都是博物學……這些觀點在讀者和學界中迎來的既有激賞,也有截然的反對。為此,中華讀書報組織了這組筆談(這裡作了縮編,全文見《中華讀書報》2016年11月16日第9版、第10版),以促進相關討論。

  中國在什麼意義上有或者沒有科學張祥龍(山東大學哲學學院教授)

  

  首先略說一下對《什麼是科學》一書的總體印象,然後就「中國古代在什麼意義上有或沒有科學?」這個國人可能最關心的問題,談談與作者不同的觀點。

  此書提出的一系列相關問題尖銳入里,挑破俗套,而回答和分析的思路既新穎又豐富,精彩迭出。比如基督教特別是中世紀唯名論如何為西方現代科學開闢道路,數學為何及如何用於現代科學,現代科學為何是求力的科學,現代科學如何造就「無情」之社會和人心,希臘科學與現代科學的不同,等等,都是閃爍著思想火花的亮點。全書給我許多啟發,這完全不是客氣話。

  我想與吳國盛教授商榷的是上述那個問題。他回答的要點是:這裡任何論斷都依賴於我們對科學的看法;如果以希臘的理性科學和近現代的數理實驗科學――西方主流科學――為科學的標誌,則中國古代沒有科學;如果將科學概念加以擴大以至於包括了博物學或自然志,則中國古代有這種意義上的科學。

  我完全同意作者的是:以往人們的討論大多依據的是一元化的、未經審察的科學概念,而人們可以且只能「根據具體的情況來辨別科學和非科學」(8頁)。但我的疑問是:將中國古代的知識和技藝看作是博物學,是否仍在變相地使用一元化的科學標準?稱博物學相對於「主流科學」的「塔尖」(282頁),是「小樹」(281頁),是「像技術一樣遍布所有文明地區」(282頁)的非稀罕物,已經是按照西方主流科學的標準來討論問題了。在這個科學觀或科學譜系圖(267頁)中,正宗的、最高級的當然是西方主流科學,而博物學是二流或三流的科學。於是說中國算術「有術無學」,中醫經典是「分類學譜系」(301頁),它們從結構上就必定低於西方相應的主流科學,儘管分派給了它們為現代科技造成的人類創傷來止疼的任務。

  這種科學觀好像又回到前庫恩時代了。為什麼中國古代不可以是另一種範式中的科學呢?亞里士多德的物理學也是科學,因為它是持有不同於牛頓物理學的科學研究範式;那麼這種異質範式的思路為何不能跨文化呢?中醫有自己陰陽五行和經絡穴位的知識理論,不止於分類學和技術,併產生過重大的歷史效應,為什麼它只配是博物學呢?

  有人會問:你們為什麼非要爭科學這個西方來的名號呢?一個回答是:因為這是一個科學體制橫行天下的時代,中醫要被說成是「不科學」,不管你再怎麼強調它也是知識也是對的也曾經發揮過歷史作用,它在今天都勢必要被邊緣化,甚至滅亡。既然國盛教授承認沒有普遍適用的科學概念,要根據具體情況來分辨什麼是科學,那麼當代的「具體情況」就決定了中醫和其他中國學術(如中國哲學)非爭名號不成,而且它們也的確有理由來爭。如果「著眼於採集、命名、分類工作」(282頁)的博物學算科學,中醫為什麼不算?如果算,那麼它具有自己的運作範式,為什麼不是西方醫學的他者,而只能是其採藥役工?  

  國盛教授很犀利地指出了現代數理實驗科學是求力的科學,給人類帶來了「世界意義的消失」(188頁)和不少危機,如果中國學術或道術畢竟能參與改變這個局面的話,它們不可能不具有自己的「科學」範式而僅僅是博物學。它們就是要又是正經科學又不是西方的主流科學。《什麼是科學》說清了后一個道理,但沒說清或含糊掉了前一個道理。

  此外,說只有古希臘有自由的科學,中國人不知自由為何物,也不合適。儘管作者使用「自由」有他特別的意思,比如「為知識而求知」「出於個體意志簽訂的契約所允許者」等,但考慮到「自由」在今天享有的霸權價值和它在中國乃至世界的政治經濟現實中的地位,這麼說既不明智,也不準確和公平。你怎麼不強調西方文明沒有仁義可言呢?自由相對於奴役而言,有各種意義上的奴役(比如印度哲人將無明看作最大的奴役),也就有各種意義上的自由。《莊子·齊物論》表現的逍遙怎麼不是自由之境呢?孔子的「從心所欲不逾矩」更是活在實際人生中的自由。難道希臘人和西方近現代的個體主義者們可以壟斷對「什麼是自由」的解釋權嗎?可以說中國人有不同於西方人的自由觀和追求自由的實踐,但不能說中國人不知自由,不熱愛自由。看來有「權變」的「正名」依然是個當代學術和現實中的頭等問題。

  沒有基督教就沒有現代科學何光滬(中國人民大學哲學院教授)

  

  吳國盛在《什麼是科學》中從思想史和制度史的角度提出:「沒有基督教就沒有現代科學。」這個說法,揭示了大多數中國人都不知道、甚至被歪曲的一個重大事實:文明的一大進步即現代科學的產生,離不開基督教提供的思想條件。

  這樣說至少有三條根據。第一,基督教的創世論,打破了古代阻礙科學研究的兩類宗教信念:泛神論宗教主張自然就是神,於是研究解析自然就成了褻瀆神聖;二元神論宗教主張自然或物質世界是魔怪或邪惡的產物,對其敬而遠之,於是研究解析自然就成了污穢不潔之事;與這兩類流行於古代世界的宗教不同,基督教主張上帝創造世界,世界是其作品但不是上帝本身,所以探究世界不是褻瀆,反而是認識上帝的重要途徑;基督教又主張,上帝創造世界之後,視之為「好」(《創世紀》1:9-24),所以不是魔怪,不是邪惡的產物,正相反,研究自然世界,乃是人類遵上帝之囑,「治理」「管理」世界(創1:28)所必須的!

  這兩大主張,培養了基督教文明或西方文明看待自然世界的思維方式,因此,大大改變了世界面貌、大大便利了人類生活的「現代科學」是產生在西方,而非別的任何地方!

  

  牛頓是歷史上最偉大的科學家之一,也是虔誠的基督教徒

  吳國盛認為,經院哲學代表了希臘科學(理性)精神與基督教信仰精神的一次完美融合,因而也代表了希臘學術在歐洲的第一次復興,這與我們通常對經院哲學的印象完全相反。我不得不說,「我們通常對經院哲學的印象」多半是人云亦云、離事實甚遠的。其實,經院哲學之前的「加洛林文藝復興」,已經包含了希臘文化的成分;國盛說經院哲學是希臘理性精神同基督教信仰精神的完美融合,我完全贊同。

  按照基督教信仰,上帝有理性、有智慧,所以他創造的宇宙符合理性、具有規律,人可以用理性去探究和理解。探究宇宙的規律是科學活動的目標,相信宇宙有規律是科學活動的基礎——試想,假如人不相信宇宙有規律,怎麼會去探尋它呢?

  多神論相信宇宙由彼此紛爭的諸神分管,另一些宗教不相信宇宙主宰具有理性,那顯然都不利於相信宇宙有規律的思想產生,不利於現代科學產生。基督教明確主張,創造宇宙的上帝具有最高的智慧,這種信仰在西方的普及,為科學活動提供了思想基礎。

  這也是我贊成此書「沒有基督教就沒有現代科學」之說的根據之二。

  吳國盛認為,唯名論使中世紀晚期思想從亞里士多德主義的理性主義中解放出來,為近代科學開闢了道路。我以為這種說法是很有道理的。因為亞里士多德主義雖然是理性的,但是在當時也形成了束縛新思想的權威,唯名論的確起了解放思想的作用。

  由於信仰基督教的唯名論者們的努力,這種既是基督教的也是科學的精神,通過哲學上的經驗主義,以及以觀察和實驗為基礎的科學方法(羅吉爾·培根和弗朗西斯·培根算兩位代表),終於贏得了偉大的勝利,為人類帶來了驚人的進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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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硨磲大爺 發表於 2016-11-29 06:53 | 只看該作者
  這也為「沒有基督教就沒有現代科學」之說給出了第三條根據。

  一部反潮流的科學史論著羅嘉昌(中國社會科學院哲學研究所研究員)

  

  《什麼是科學》是一部反潮流的科學史論著。它至少在以下三方面是逆著潮流走的。

  1.它堅持關於科學的窄派定義(可稱之為科學的原教旨定義),否定關於科學形態多元化的觀點,捍衛了從古希臘到近代歐洲再到現代西方這條科學必須如此發展的唯一道路的立場。這是一種「科學史終結」的觀點。

  2.它懸置百年來對以柏拉圖和亞里斯多德為代表的希臘形而上學的批判反思,而著力闡揚「開端之恩」(海德格爾語)的正面意義和普適價值。

  3.它堅持百年來新文化運動以科學理性(科學精神)重估中國傳統文化和社會建制的立場,堅決反對當前在民間和學界涌動的復古主義思潮。

  以上三點,前兩點可議之處甚多。第三點是我透過字面解讀出來的。而一旦悟出了作者的意圖,則前兩點的「偏頗性」「誇張性」也就變得可以理解了。事實上,書中有些論點,百年來就不斷有人提出過。只是吳書以更新更多的論據,作出更系統更深入的分析,再以無比流利、雄辯的語言闡述出來,這就令人耳目一新,極具震撼力。

  初看起來,作者是大幅度地改變了早先作為一個反科學主義者的形象。但也許更恰當的看法是:作者綜合了自己從上世紀八十年代以來的探索,達到了思想上的一種螺旋式上升。

  這裡會不會也有一個「時代錯位」的問題呢?當科學史和科學哲學界的先進們在熱衷於科學主義批判時,猛抬頭,發現中國大地上最缺乏、也最需要的仍然是真正的科學精神。也就是說,科學啟蒙和補課的任務其實並沒有真正完成。這是和中國傳統社會的「亞細亞生產方式」的背景分不開的。吳書也談到了「農耕文明」和「商業文明」的區分等等,可惜沒能上升到馬克思所闡述的關於「亞細亞生產方式」這個高度上來看待科學技術發展不同形態和不同路徑的問題。

  近年來,日本學者柄谷行人在這方面作了些探索。他同樣認為希臘那些有獨特特徵的思想幾乎都始於伊奧尼亞。伊奧尼亞匯聚了來自埃及、美索不達米亞等各地的科學技術、宗教和思想,但沒有吸收亞細亞型國家獨有的官僚制度。作為移民都市的伊奧尼亞,切斷了此前民族、部族的傳統,擺脫了傳統的支配關係(如血緣關係)。這裡貨幣經濟發達,價格由市場決定,而不是像亞細亞國家由官僚和祭司決定。柄谷認為,伊奧尼亞遵循的是一種自由(無支配)的原理。自由(Isonomia)與民主(Democracy,多數者統治)不同。正是自由的原理對哲學(不僅僅是自然哲學)在伊奧尼亞的誕生起了決定性作用,導致理性科學的產生和突飛猛進,走上了與亞細亞文明有重大區別的發展道路。

  和吳書著重從「自由」(或儒家的「仁愛」)作為人性理想的角度來說明科學的發生髮展不同,我們認為伊奧尼亞的「自由」首先是一個社會政治的範疇。以人性論無法解釋同樣具有「兼愛」理想(「兼愛」與「仁愛」區別在於有無差等)的墨家何以熱衷於科技創新。而相反,用作為社會政治經濟範疇的「自由」觀,卻正好能夠說明秦漢帝國形成后,罷黜百家,獨尊儒術,必然導致墨家、名家這些帶有智者氣象的學派的中絕。秦漢制度和主流意識形態的確立,彰顯的是亞細亞文明的特色。在這樣的社會文化架構下,科技的增長自然會呈現出不同的面貌。

  我以為,有關這些新的動向,也是在從事科學精神的啟蒙和補課時不容忽視的。

  中國古算是一門自成體系的成熟學科劉鈍(中國科學院自然科學史所研究員)

  

  吳國盛教授的《什麼是科學》出版后好評如潮,一方面有出版商和新、舊媒體合力造勢,另一方面,主要的原因還是作者功力強、文筆好、觀點鮮明、見地深刻。書中有許多精闢獨到的提法,顯然不是故作驚人之語,而是作者在多年教學與研究基礎上經過深思熟慮提煉出來的思想結晶。比如說「科學是希臘的人文」「科學精神就是理性精神和自由精神」「沒有基督教就沒有現代科學」「中國的數學沒有本體論功能」等,對於我們認識西方近代科學的源頭、比較古代中西(希)知識譜系的異同、開拓研究視野都是十分有益的。

  與一般學人將天、算、農、醫視為中國古代四大學科不同,國盛剔除了「算學」而以「地學」代之,並提出用博物學觀點審視中國古代自然知識的建設性意見。我欣賞他對中國古代與地之學豐富內涵的敏銳感覺,但對其有關中國算術「有術無學」、所有數學典籍都是某種「算題志」或「算例志」的說法很難苟同,因為我認為戴著「博物學眼鏡」來觀中國古算不一定合適。

  

  《九章算術》是中國古代第一部數學專著,《本草綱目》是偉大的藥學著作,也是具有世界性影響的博物學著作。在吳國盛看來,《九章算術》可看做一部「算題志」,也即是說,它具有博物學性質。《九章算術》和《本草綱目》都可以同樣歸入「博物學」的範疇嗎?

  一門可以稱之為學的古代知識,應該具備如下特徵:(1)具有自成體系的內在結構和敘述風格;(2)具有延綿不絕的學術傳統;(3)具有代表性的著作和足以影響當世與後人的偉大學者;(4)存在著使用共同術語和工具的學術共同體。用這四條標準來考察中國古算,我們發現:在將近兩千年的時間裡,被稱作疇人或中算家的一類知識人,以建立在十進位值制基礎上的籌算為基本工具,以解決實際問題為目標,以應用問題集為表達形式,發展出一套以演算法為中心、具有構造性特徵的數學體系。

  中國古算中的「術」,不是國盛所理解的「實用算志」,而更像是一類數學模型及相應的演算法程序,具有抽象性和普適性,應用問題只是其表現形式而已。舉例來說,「盈不足」首見於多人分擔購物款的問題,但其術文不僅適用於已知數據的五種情況,通過兩次假設「構造」盈、朒二數,實際上能夠解決所有的一次性算術問題。

  從世界數學發展的長時段歷史來看,演繹化和演算法化兩種傾向交互發揮著影響。古代中國沒有發展出歐幾里得幾何學那樣的嚴密演繹體系,這一事實並不否認中算家採用多種形式進行推理和證明。出入相補、分割求和、斜解塹堵、等高截面等原理在求積問題上的應用,體現了中算家對數學基本原理的重視。劉徽的《九章算術注》顯示了很強的演繹推理風格,李冶《測圓海鏡》中的「識別雜記」、李善蘭《方圓闡幽》中的10條「當知」,分別是他們推演勾股容圓和尖錐術的基礎。

  古希臘人在演繹推理方面達到的高度遠高於其他任何一個古代民族,《幾何原本》更是理性精神和數學嚴密性的集中體現。但是這不意味古希臘數學是一切數學活動的源頭,更不能以沒有出現歐幾里得式的作品就把中算典籍視為算題志。我認為,中國古算是數學發展潮流中演算法化傾向的代表,是一門自成體系的成熟學科。

  我們寧可認為中國古代有科學孫小淳(中國科學院大學人文學院教授)

  

  關於中國古代有沒有科學的問題,吳國盛在書中採取一種比較謹慎的態度:「這個問題本質是一個定義問題,而不是一個歷史經驗問題;是一個觀念問題,而不是事實問題;是一個哲學問題,而不是歷史問題。」如果把科學定義為與「近代科學」一樣的東西,那不僅中國古代自然沒有科學,而且世界上任何古代文明都沒有科學,包括古希臘文明。因此我們只能就「歷史經驗」來談中國古代有沒有科學。我覺得中國古代關於科學的「歷史經驗」還是非常豐富的,至於願意不願意把它們貼上「科學」的標籤,那不過是個人的偏好。但是對於科學史家來說,寧可把古代的科學「歷史經驗」叫做「科學」,否則「古代科學史」也就無從談起了。

  關於中國古代的天文學,有一種叫法在學術界相當流行,就是所謂的「天學」。 這是為了強調中國古代天文學與現代天文學不同而採取的叫法,為了某種說理的目的是可以的。但是這也很容易引起誤導。中國古人觀測天象、進行天文測量、構建曆法模型預測天象,這些明明是「天文學」內容,古代天文學怎麼就不能叫做「天文學」。誠然,中國古代天文學有占星的目的,也有為政治服務的目的。但是不是帶有這些非「純粹科學」目的的學問都不是「科學」呢?那可以肯定,古希臘也沒有天文學,現代也沒有天文學。因此,我認為把中國古代天文學與古希臘天文學做一個本質上的區分,還是值得商榷的。

  把中國古代科學當作一種「歷史經驗」,當然就可以有很多不同的看法。吳國盛指出,中國古代沒有「自然」概念,這是正確的。但這同樣也不能否定中國古代有關於「自然」的知識和經驗。中國古代強調「天人合一」,這種思想是不是就否定了探究「不以人的意志為轉移的客觀規律」的可能性呢?答案恐怕不那麼簡單。強調天人關係不等於對客觀規律一概否定。荀子說「天道有常,不為堯存,不為桀亡」,講的就是不以人的意志為轉移的客觀規律。再說,探究自然的方式可以很多,近代科學強調把人與自然分開來探究自然,為什麼就不可以從自然與人的關係的角度來探究自然呢?還有強調人與自然的關係不是中國古代特有,其實差不多所有古代文明都是這樣的(包括古希臘文明)。如果要說中國古代科學的「歷史經驗」與科學有什麼不同,更多的應該是「古今不同」,而不是「中西不同」。近代科學發展到現在,又有回歸從人與自然的關係的角度看問題的傾向,難道我們可以說「現代科學」不再是「科學」了嗎?

  再說「數學」「邏輯」和「實驗」,中國古代也不是完全缺失的。天文曆法裡邊所用的數學已經是相當高明的了。我們也不能想象,中國古人思維時完全不講邏輯。因為這樣的民族我相信是沒有辦法生存的。如果沒有實驗,我們很難想象中國古代的冶金、醫療、陶瓷等技術會那麼發達;我們不能設想這一切都是靠碰運氣得來的。所以,在中國古代的「歷史經驗」里,這些近代科學的特徵也是或多或少地存在的。有些方面確實沒有得到充分的重視,或者說沒有得到發揮,那是因為受到了很多因素的影響。其中社會政治的因素比較大,中國古代講統一思想,並不鼓勵辯論,所以在知識的表述中,邏輯、證明、證據等內容就不一定受到重視。這也許與吳國盛強調的「自由」與「民主」有關吧。

  吳國盛的書中有一個特別的亮點,就是關於中國古代科學(或「歷史經驗」)提出了一個很好的研究視角,即博物學的視角。庫恩在其《科學革命的結構》中曾經說過,有一定範式的「常規科學」是「成熟科學」的根本特徵。古代科學,除了數學、天文學之外,很少有進入到「常規科學」的狀態。因為沒有公認的「範式」,所以「前科學」知識大多是內容廣泛、參差不齊、有時膚淺、有時神秘、很多時候甚至互相矛盾的「事實」的總和,頗有「博物學」的味道。吳國盛這一敏銳的觀察,可以說抓住了中國古代科學的特點,對於研究中國古代科學,是大開腦洞的見解。這也再次表明,研究古代科學,本來就可以有不同的視角。即便是以科學的視角,我們也會因為對科學性質的認識的深入而不斷改變看法。什麼是科學?對科學「歷史經驗」的研究,才是回答這個問題的真正途徑。是為我從吳國盛這本新著得到的啟示。

張祥龍等 中華讀書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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