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術與戰術：四五千年不長進的中國科幻

端木賜香

黃帝大戰蚩尤的故事最早見於上古奇書《山海經》，之後各種版本相繼出現。其中最傳奇的不外是他們的法術與戰術。

蚩尤神通大了：三頭六臂，銅頭鐵額；不吃不休，力大無敵；甚至槍不入……直到他遇上姬軒轅，也就是後來的黃帝大人。

黃帝與蚩尤在涿鹿大決戰。蚩尤上了法術，一張嘴就吐出了比今日北京還嚴重的霧霾，搞得黃帝這邊暈頭轉向。蚩尤還搬來了外援風神和雨神。姬軒轅表示不挺：小樣兒，讓哥給你玩個大的。他搬來女神旱魃，同時發明指南車，對方神通失效，大敗。

注意這裡面的法術與戰術，堪稱當時的大科幻了。問題是，這是四五千年前的玩藝兒。一句話，咱得與時俱進，不能四五千年沒長進，近現代還玩得不亦樂乎的。

先說18世紀山東的王倫起義。王倫是靠傳教起家的，而傳教是靠法術忽悠的，比如預言風雨災禍並給人治病驅魔什麼的——這就跟蚩尤請風神雨神接近了。還有更接近的，蚩尤不是不吃不休么？王倫是不吃，每日只喝清水，十天不吃飯為「小功」，八十一天不吃飯為「大功」，人稱「清水教」。其實這是溫飽問題解決不了的前現代社會的飢餓後遺症，或曰飢餓幻覺。不得不承認，這法術直到今天還挺吸引人的。

更吸引人的，是王倫的戰術：「千手擋萬手遮，青龍白虎來護著；求天天助，求地地靈；槍炮不過火，何人敢擋我」。這跟蚩尤的刀槍不入又合體了，只不過請的神仙哥哥不一樣了。

王倫攻打臨清城時，臨清官軍不支，也上了法術：「呼妓女上城，解其褻衣，以陰對之」。這應該是涿鹿之戰中沒有出現的玩藝兒。你可以說它是與時俱進——黃帝本人可能就是個女性部落首領，那時候沒有男尊女卑，甚至是女尊男卑，所以女陰與女人褻衣，甚至女人本身，都還不算不潔的玩藝兒，所以黃帝與蚩尤絕對想不到這招。

挺神，據說王倫這邊的閉槍閉炮神功竟然失靈。守城者跟科學大發現似的，興奮得把老弱妓女都弄上城頭城垛，或坐或站，披頭散髮，赤身裸體，甚至直接向城垛外撒尿，扔出帶有經血的污物等。叛亂者不服不行，撤了。

這套戰術，民間寡婦也用，直到解放前，中國豫西南還流行一種搶寡婦風俗，也就是男人可以隨便搶寡婦，成親三天之後，男方再上女家送禮道歉，事就成了。寡婦雖然可以任人搶走，但是她有一件最後的武器，就是自己的小褲頭，最好是月經帶，當場解下這些小物件對著男人「忽悠」，那麼它比生化武器、原子彈還厲害，中國男人再光棍再二百五，也認定沾上這些褻物會終身倒霉，因而望風而逃。

19世紀鴉片戰爭中，在廣州主持戰事的參贊大臣楊芳目睹英船之威，也認定英夷必有邪術，遂以邪制邪，也上了與臨清守軍與中國寡婦類似的法術：遍收女人馬桶，打仗時以馬桶向之，希望破夷妖術。

戰術搞得最有聲色的是19世紀末期的義和團。其法術不外是遁地、刀槍不入、閉槍閉炮、呼風喚雨、飛檐走壁、意念滅火、分身術等。比如義和團的大哥大張德成就會玩悟空那一套：悟空不是經常丟下軀殼就跑十萬八千里之外了么？張德成也會，丟下軀殼就能跑洋人的陣地上偷人家的大炮零件，讓對方的大炮啞掉（就沒有兄弟問他，偷跑到別家女人床上是什麼滋味？反正我挺想知道的）。悟空不是讓唐僧師傅蹲地上，然後在師父身邊划個圈，各路妖魔鬼怪就走進不得么？張德成更會，且是划三圈，一圈土城，一圈鐵城，一圈銅城。有了這三圈，洋人來了也無法穿過——看意思比悟空本事還要大些。至於手持紅燈的那些女拳員，遠遠賽過鐵扇公主，扇子一扇就飛天上變作星星，能在空中放火燒洋人的房屋。

當然義和團也不缺飢餓後遺症之類的幻想與幻覺：一個饅頭會生諸多饅頭啦，一個沙鍋永遠吃不完啦——居然還吃飯，太俗了，比王倫的清水教和蚩尤的不吃不休差遠了。

至於打仗，也是義和團最神，仗前請的外援最多：「天靈靈，地靈靈，奉請祖師來顯靈。一請唐僧豬八戒，二請沙僧孫悟空，三請二郎來顯聖，四請馬超黃漢升，五請濟顛我佛祖，六請江湖柳樹精，七請飛標黃三太，八請前朝冷如冰，九請華佗來治病，十請託塔天王金吒、木吒、哪吒三太子，率領天上十萬兵……」然後就是沖啊，刀槍不入！

義和團的科幻知識，不外來自於《山海經》《封神榜》《聊齋志異》《西遊記》之類的中國式科普著作的民間傳唱。這都不算嘛，最讓人吃驚的是，今天居然還有傳人，比如最近冒出的王林大師，也不知道跟王倫是啥子關係，但至少跟黃帝請的那個旱魃有些說不清，旱魃每根頭髮就是一條小蛇，王林在自家洗臉盆下，一擼就能擼出一條大蛇來——四五千年了，旱魃頭上的小蛇居然長成大長蛇啦！難道這就是傳說中的待你長蛇（發）及腰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