ZT春運回家路-偉傑

按照農曆，未出十五，年就還沒有過完，還算在春節。這幾日的返城大潮已經來開陣勢，再過幾日大學生也都陸續返校了，春運就要收尾了。中國的春運據說是全球範圍短時間內最大規模的人類遷徙活動，在春節前後一個月有餘的時段內，人流量達到三四十億，蔚為壯觀。

是什麼樣巨大的動力導致了這一人類活動奇觀，這可以說是文化傳統的巨大力量。春節是我們最重大的節日。無論如何也是要趕回去過年的，這是中國人內心深處根深蒂固的觀念。正如民謠所唱，「有錢沒錢，回家過年」，前年時候，老家的堂哥在遙遠的外省做農民工，春節回家火車一票難求，最後咬牙硬是花了一兩千元乘飛機回來了，這幾乎是他一個月的工錢。

據說南非當年種族隔離時期，一到聖誕節，車站也是快要擠爆了，因為那時的南非黑人沒有在城市的居留權，也買不起城市的房子，聖誕節是一定要趕回家鄉與親人團聚的。所以社會制度上的原因也是不可忽視的。我們至今仍是城鄉二元結構，人的身份還是相對固化的，且城市房價極高，只有少數外來人員能夠買得起，也大多要數十年去還貸。在中國乾淨漂亮的城市中，是見不到貧民窟的，不是中國沒有窮人，而是因為中國沒有自由遷徙權，雖然我們有最大規模的遷徙，這隻不過是另一種形式的流浪罷了。

我們生活在自己的國土上，是不錯的，我們春節回家，是必須的，但我們在家待的時間，僅短短几天，甚至很多的農村家庭全家都在外打工，而剩下的一年三百多日都要在一個並不那麼友善的陌生城市生活，我們心理上的「家」和肉身上的「家」是分離的，這中間鏈接的橋樑便是春運。其實年輕一代，常常感慨，所寄居的城市不是我的家，那個乘著春運的列車趕回去的稱作「家」的地方也感覺不到家的味道了，我們的心似乎一直在路上。我們在等待，我們在流浪，我們在漂泊，我們一直在回家的路上! 但是家卻似乎漸行漸遠，越發模糊了。

一位畢業后做了政府小職員的老同學春節期間分享了一首打油詩也許是能夠管窺國人這種尷尬又略顯凄涼的處境——

故鄉已非昔日樣，物是人非滿目瘡。
大拆大建城鎮化，歲月催老爹和娘。
舊時發小難約見，扶老攜幼皆奔忙。
同窗聚會攀名利，閑扯抽煙喝二兩。
離家奮鬥拚命闖，捉襟見肘月底光。
年底獎金夠路費，回家一路擠車廂。
一年一度過春節，何日他鄉變故鄉！

    是啊，何日他鄉變故鄉，我們不再惶惶奔波在路上？我們是這個國度的公民，卻像是異鄉人，在自己的故土上流浪。家，指向的是一個溫暖的所在，在那裡可以與這個世界的嘈雜與壓力隔開，在那裡身心可以得以舒展休憩，在那裡有親密的家人之間的關係，不必偽裝也不必勉強。對於家族本位傳統深厚的中國人來說，家更是我們信仰和文化心理的一個中心。家本身也似乎成為了我們的一個」信仰「，官方的宣傳也常常是」沒有國哪有家」這樣家國一體的思想來激起國人對於國家的認同與效忠，實際上也是在順應中國人的家本位的」信仰」。只是今天這個信仰也在瓦解當中，在這一個轉型的時代，我們的鄉村一寸一寸地失去了往古的古樸，商品經濟伴隨著全球化已經是無孔不入，關係式的熟人社會分崩離析，我們進入了一個日漸契約化規則化的陌生人的社會，我們也常常感慨家鄉不如以前那樣的親切了，人與人的關係日漸功利化疏離化，鄉村日漸失守，凋敝衰落了，鄉土中國的韻味漸次蕭疏在所難免。超市替代了趕集，網路的普及了，群聚觀戲很少了，小時候元宵節晚上，全村大人小孩提著燈籠聚集在村子的中心地帶遊戲的熱鬧情形已成追憶，如今在城市震天響的煙火表演也不再是人人稀罕了。農村留守婦女，留守兒童的問題也導致家庭的破裂，城市居高不下的離婚率也似乎在宣告家庭制度的式微。

波濤洶湧的春運大軍背後是怎樣的世道人心？我們趕回了家，卻像是一個過客一樣借宿幾宿便又匆匆離去，我們急著為維繫一個家勞碌奔波，後院卻失了火，家庭的觀念價值扭曲了淡漠了。其實，人的一生都在尋在意義的歸宿，在尋找一個心靈的家。我們形體存於其間的是有形的家，我們內心荒涼冷寂的是靈魂的家。表面上歷史的巨變瓦解了我們的家，社會的發展拆遷了我們的家，事實上心靈的流離失所使得我們飄蕩在大地上，無家可歸，形同浪子。

家在哪裡？何處尋？中國人常說，身心兩安便是家,這是極有智能的說法。只是看看春節期間名目繁多的偶像崇拜裹挾了多少的中國人的靈魂，便知道我們內心是多麼的不安，以至於要去討好賄賂那些個泥塑偶像，想要換取升官發財保平安！事實上，人離開了伊甸園，之後就都像是該隱一般流離飄蕩在大地之上，整個的人類歷史就像是一場春運，無頭蒼蠅般尋找家鄉，卻不知自己是」大地上的異鄉人「，但凡知道他在這地上不過是寄居的，他有那更美的家鄉在天上的，是已經結束春運回到了家裡的!

願奔波在擁擠在春運路上的人們都能尋得通往真正永恆家鄉的方向！
ZT O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