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一說身邊普通人的起伏跌宕的財富人生

文/娘的寶貝


理財是一輩子的事，是一個漫長的過程。長此以往、不斷積累，堅持不懈、開源節流，才能普定華美的人生篇章。

很多人的理財的最初目標是擁有能夠實現夢寐以求的物質追求的財富；最高境界則是：自由！對，自由，生活的自由，人生的自由，心靈的自由。

我們生活著就要和金錢物質打交道，每天都有意或無意地走在理財之路上。有的人智慧聰明，早早為自己規劃了人生財富計劃；有的人愚鈍勤奮，一步一個腳印也走的安穩；有的人混沌揮霍，人生越走越窄，漸漸步入絕境。

所謂，種瓜的瓜，也所謂，你昂然笑對人生，生活也給與你微笑行走的力量。心靈不能決定一切，卻在一定程度上，決定了人生的繁華與衰落。

你要走怎樣的路，公平的生活便給與你什麼樣的人生。

說這麼多前言，是給剛畢業參加工作的，純真、懵懂、青春、無忌的年輕的朋友們以鼓勵，我從這條路走來，希望能夠給大家的理財和人生之路帶來一點借鑒和領悟。

也是我碼這些文字的初衷。

我是個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人，身邊的人也都是普通大眾。不過普通人也有自己的絢麗多彩，跌宕起伏的人生以供參考。

先說，張姐姐，她是我住在農村時候，我老媽的鄰居家的一個小姐姐，比我大6、7歲，我上小學、她讀初中。那會兒，中專還很「吃香」，因為包分配，分配的工作都還不錯；相對讀高中而言，能很快畢業，參加工作賺錢。那時候中專的分數很高，只有學習好的孩子才能夠考取。

小張姐姐是個聰明、懂事的孩子，從小學習優異，順利的考上省電力學校。畢業后，分配到市電業局，總所周知，這是一個工資、福利都可觀的單位。

小張姐姐是個有理財頭腦，有目標、有計劃的女子。

工作后，工資按時定存，珍惜每一分錢，杜絕一切不必要的消費。舉個例子來說明姐姐的節儉之程度，絕對在我之上，還之上。她現在佩戴的眼鏡居然還是9年前配的那個！鏡面已經刮花了，模糊了，可是她秉承「物盡其用」「敝帚自珍」的原則就是不肯換一副新的。

錢如此一分一分的積少成多，五年後，結婚的時候，手裡已經積攢了第一桶金，和老公一起買了人生的第一個房子。雙方家庭都來自村鎮，沒有多少積蓄，房款是小張姐姐和愛人的儲蓄，外加一部分借款。

隨著工資的提高，以及張姐姐的計劃理財，合理控制支出。兩年內，他們就還清欠款。這期間，他們夫妻互相鼓勵，一起學習，先後通過了自考專科、本科，同時也把職稱也考了下來。工資也隨之漸漲。漸漸手裡又有了一些積蓄。

這時候剛剛有商品房買賣，張姐姐眼光和心境比當時的眾人略超前，看準有錢購入房產准沒錯！買入市裡的第一批在售商品房一套。當時市場價大概為每平米700元。

此後一發不可收拾，成為買房控，看到中意的房子就謀划著如何成為自己的不動產。

期間，夫妻均升職，工資、獎金都很優厚。姐姐也聰明的利用了銀行貸款槓桿，實現了財富層級跳躍。04年，市重點高中附近蓋了電梯公寓，40平米一間，主要用來投資，出租給陪讀的家庭。姐姐看好前景，買入一套，購入總價6萬元，房租市場價為每月800元。這成為她最為省心的投資，因為公寓出租的對象社會關係簡單，公寓又有統一管理，幾乎無需操心，即可放心拿到租金。
去年，市裡拍賣一處門市，170平米。市場價大概每平米要9000元，拍賣價每平米7000元。張姐姐立刻拍下，回家籌錢：取公積金、預支房租、抵押貸款，首付交付，姐姐名下多了一處好門市。

她名下大概有8套房子，其中，夫妻單位分房2套，市內公園附近一套，父母一套，學校附近一套，市醫院附近一套，單位附近一套，門市房一套。除了自己和父母各住一套，其他均出租。公園附近的大三居，被改造成女子公寓，有7個單間，每間300元房租，交給父母打理給他們做生活費。

年前，我接到張姐姐電話，問我如何做PPT。原來，單位有新員工培訓課程，每節課有150元課時費。競爭之後，她入選為培訓導師，正在準備課件。

真是學無止境、生生不息啊！永遠都在努力向上、積極進取的狀態中。

要說龍生龍，鳳生鳳。張姐姐的閨女繼承了媽媽的節儉樸素的優良傳統。與現在的大多數喜歡享樂、消費的孩子截然不同。每個月的零花錢在同學中是最少的，可是自己仍然能存下一筆小存款。學校組織的北京暑假游，除了交給老師的必要花費，媽媽給帶了500元備用，回來時候，帶回來460元，只花了40元給父母買了小禮物。

一個普通的小家庭的財富，不是一蹴而就的，不是一夜夢想而成的，而是一家人共同努力、奮鬥，一起擔當、分享，並肩齊心划動家庭的財富之舟，經過歲月沉積，汗水澆灌，才能長出壯碩的財富之樹，為家庭遮風擋雨、保駕護航。

或許你要說，你說的這個人的時機好、單位好阿，我們沒法比。下面我就來說說另一個時機更好，單位一樣的人的破敗之路做反面教程。

這個人說起來還是我家的一個遠房親戚，繞來繞去，七轉八拐，算起來是我的一個表哥。

他出生於市裡高幹家庭，父親知書達理、溫文爾雅、學識過人，現今70多的高齡，是當年北京大學的學生。因為父親的父親堅決要求兒子回到地方，故而回到我們這個城市。先後做中學、大學的校長、市圖書館館長。其母親是電業局的會計，此電業局即為我前面提到的姐姐工作的電業局。

表哥初中畢業待業幾年接母親的班到電業局工作。

因為父母的蔭護和資格，工作雖然不努力，領導一直對他不錯。就那麼混著年頭、資質，他慢慢的也做個小管理。有帶領徒弟出去做工程的權利，加上電老虎的威力，自然少不了各種進貢和灰色收入。房子也有，公司的車可以隨便開，太太也接了公公的工作，收入穩定。

那時候，在我們眼裡，他是同輩人里混得最「牛」的一個。因為地位和經濟懸殊，我們不怎麼來往，就是掛個親戚的名頭。工資、獎金相當可觀，故此，養成了驕縱奢華、吃喝嫖賭的壞毛病：吃、穿、用都有一番講究，非名牌不穿，非名煙不沾，非名店不入。色情淫穢場所基本獵足，各種麻將、撲克、賭博都敢參與。

誰知道，只1年間，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那個吸名煙，穿名牌，住大宅的享樂主義的人，一夜之間，一無所有。人生從此三十年河西，過去的繁華再也與他無關。

只因為，不懂得珍惜眼前好日子，奢侈驕縱，揮霍無度！此表哥不知道是缺錢了還是為了找刺激，居然開始販毒，剛開始聽說，我極度震驚！真不知道身邊就潛伏著電視上的毒販子！關注之後，我才知道在我們這個邊界城市裡，販毒並不新鮮。
常在河邊走，總有一朝會濕了鞋子。因為一吸毒女子被捕，交代出上家的他。在警察的突襲檢查中發現窩藏的毒品，他成了階下囚。

都說極品總是成對的出現，此話果然不假。在他入獄期間，狠心的老婆使用手段買斷了他的工齡，賣掉了房子，帶著房款、存款、買斷工齡錢款和一男人跑路了！

一年後，他出來-----怎麼出來的我也不清楚，或許他家裡找了人，也或許他之前的朋友和哥們幫忙，又或許那些毒品也就是一年的刑期----------一文不名，一無所有，除了一身衣服，什麼也沒有。

還好，自己幡然醒悟，對過去的窮極奢欲的生活再也不流連，找了個司機的工作，自己賺錢養活自己。只是，養老金也沒有了，原來富有的無憂的平鋪直順的生活斷送在自己的手裡。

上面講的兩個人是同輩人的真實故事。
下面講的兩個人是我的父輩，一個是我父親，白丁而樸素的農民；一個是我大伯，有點文化的農民。

這兩個人，我是如此的熟悉，熟悉到一時不知道如何下筆開始描述他們的人生。他們雖親為兄弟，性情卻大相徑庭，一步差異，步步偏離，導致最後的疏離。

先說我老爸吧！
我老爸是個苦命的孩子，是家裡的小兒子，上有2個姐姐，2個哥哥，父親在他三歲的時候離世。雖然他是家裡幼子，因為，大哥參軍，二哥先天右手手指殘缺不全，母親心疼偏心於這個兒子，送去讀書到高中畢業。我父親從13歲起開始成為家裡的主要勞動力，勞作不息，默默耕耘，日不出而作，日落而不息，辛苦養家。19歲成家，因為放不下自己的老母親，一直和母親一起生活，連帶養著自己那個一輩子「光棍」三大爺（我爺爺的三哥）。婚後便有了4個娃，嗷嗷待哺。

三大爺和老母親年紀已大；妻子牽絆著大大小小的孩子；四個孩子更是只會張開嘴巴討吃的，不會出半分力氣；老爸的二哥（就是右手殘缺的那個哥哥）只在家吃飯，不交納任何錢饗，一家子全靠爸爸一雙因為過度勞動而長滿厚重老繭的，因為營養不良而指甲外翻的雙手養活。可見父親肩膀上壓力之厚重。

父親毫無怨言，一切都是生命中該承受之重，辛勞艱苦的生活著。
大哥參軍回來結婚分家自己過了；二哥在村裡教書回來一起吃飯，不交飯錢；老爸養著自己的三大爺、母親、四個娃，外帶二哥。日子永遠在飢餓和困苦的縫隙中掙扎，吃飽飯也是奢望。好在，那時侯，身邊的人都那麼艱辛、困頓、無望，心裡似乎也就沒那麼多念想和難過的了。

如此，在煎熬中，老母親更老，孩子汲取了大人的汗水的精華和自然的雨露漸漸長大。孩子們沒經歷世事，還不甚懂事，不會深切體會老爸的艱辛。到底是四個丫頭，力氣沒有男孩子那麼大，能幫父親做的有限。趕牛車、扶犁、翻地、拉柴禾、裝車、割地，都是力氣活，需要父親親力親為。

村裡沒有哪個父親像我老爸那麼辛苦。他們要麼有兒子分擔勞作，要麼有老婆並肩勞動。我老媽是不會體貼的女人，老爸也很怕老媽的壞脾氣，為了耳根子安靜，他寧可多幹活，也不願意讓老媽同他分擔生活重擔。

這麼著，熬到孩子們成家，二哥也終於結婚分家離開，我親愛的奶奶也走了。爸爸也老了，一頭老黃牛辛苦了一輩子，那幅生活的重犁在肩頭一扛就是三、四十年。如今，沒有了那麼莽撞的力量，精壯的體魄，終於可以停下來喘口氣、歇歇了。

六十花甲已過，幸福慢慢來臨。感謝上天垂憐，辛苦勞動一輩子的身體居然很健康；孩子們都過得不錯，也心疼老爸；女兒比兒子更懂得愛惜父母，沒有兒子的半輩子的遺憾也已擺脫；生活不愁吃穿；過去一直想要過的日子就是，吃得飽，穿得暖沒，最好能有一件深藍色呢子半大衣，在風中瀟洒翩然而行（的中年男人）的夢想，早就實現（衣服有了，可惜，歲月將中年男人變成了老頭）；每晚能喝上一瓶啤酒的夢想現在日日享用著。這就是老爸的苦盡甘來的日子。加之，人品好，安份老實，從無耍奸犯科，一輩子的辛苦和忍耐，忠厚正直，在村鎮里換來公認的「好老頭」名譽，所以精神上也享受，基本成功步入了「自我價值」「被尊重認可」的人生階段。

老爸如今很開心，每次回家團聚，都會喝點小酒，然後高歌一曲跑調的懷舊歌曲，以示心中的欣慰快樂。要知道，我小時候，每年過年，老爸喝多都是要哭的。對於老爸來講，如今的日子真的是苦盡甘來！是自己的汗水澆灌出來的晚年的幸福之花。
向老爸，以及如同我老爸一樣的父親們致敬。

一覺醒來，再來說說我老爸的親二哥，我叫他二大爺的那個人。
其實昨晚我一直沒睡好，心裡反覆在回憶怎麼給這個血緣上親近，關係上淡漠的人下定義。說實話，我很矛盾，因為在我家的孩子里，我小時候，他算是喜歡我的，對我還好。只是我對他已是沉舟側畔千帆過，並無流連和愛意。要說有感情，也是對他目前生活的潦倒和羸弱的身體的可憐之心。除此以外的愛，確實沒有多少。

如果說我老爸是辛勞一生，他就是折騰一生；如果說我老爸是一頭老黃牛，他就是一頭大灰狼；我老爸一輩子為了家人辛苦勞作，他一輩子為了自己痛苦折騰。

這個人要說起來，能說成長篇大論。我盡量簡單敘述吧！要不然，大家該看煩了。

他是家裡的第4個孩子，第2個兒子，下面還有弟弟，按理嬌寵不會放到他身上，只因為先天右手手指不全，我奶奶在心裡一直對他懷有格外的戀愛。所以，那麼困難的家庭，還送他去讀書到高中畢業。他的文化到底如何，我並不不很明白，但是左手寫出來的字卻相當的漂亮。

母親的嬌慣，兄弟姐妹的謙讓，是他養成了自私、乖戾、嬌縱，骨子裡有挾著自卑的性格，使他行事毫無道理和原則，悖逆道德和風俗，最終毀了自己的一生。

高中畢業回到村裡，先安排在小學當老師，他作了讓我們一家人一生都不齒的一件事，就是現在我想起來依舊為之痛切，他猥瑣了一個女孩子，導致家長大鬧學校和我奶奶家。最後，考慮到顧全大局，此事被校方壓制下去、安撫了事。學校自然不能再工作下去，他被安排到衛生所上班。

普通人都知道「吃一塹，長一智」的道理，他卻不懂得總結自己的過失，工作沒多久，惡魔再現，又作了類似的錯事：打針的時候，做了醫病範圍以外的多餘的觸摸，再次被告發。這個家庭，堅決討要是非公道，拒絕道歉、賠錢了事。這一告發，連帶之前學校的惡劣事件一起被揭發，他為自己的卑劣的靈魂和不齒的行為付出了入獄n年的代價。

如今，他那個時期，一起在學校和衛生所工作的同事們，混得差的在鄉里中學做老師，很多都去了縣政府和縣高中。只有他，流離不定。

入獄期間，我那親愛的一輩子樸實沒做過任何昧良心事的沒文化的糊塗的奶奶，夜夜哭泣，就差哭瞎一雙眼睛。老爸看著心痛，隔一陣子就去探望一次二哥。一來一回的務工，路費，給那個人留錢、購置物件，都需要錢，使得本來貧寒的家庭雪上加霜。

那時候，我還很小，沒有太多記憶。我大姐和二姐卻記得自己每天受到的來自男同學的各種羞辱，老遠就被大聲咒罵「強姦犯！」。只能低頭灰溜溜走路。一天，回到家，母親發現兩個孩子的頭髮里被揉進一腦袋「老倉子」，（也叫「倉爾」，一種類似黃豆大小，長滿仙人掌一樣硬刺的植物果實），這只是那些討厭的男孩子們的惡作劇之一。頭髮已經糾結成一團，只能剪掉。

多年後，他出來，回來之後，臉上和情緒里沒有流露半點悔恨和羞愧。這次，給生產隊放羊。工分不算在家庭之內，另算在自己名下。吃飯依舊在家裡。大概放養收入豐厚吧，也或許生活無須破費，那份錢攢起來也不少！總之，最後，他揣著一疊票子榮光的回了趟「故里」。

二姐嫁在「老家」當地，距離我家大概500千米的一個村鎮。他帶著錢，去二姐家玩。這期間遇到了一個因為遇到他而倍加可憐的命苦的女孩子「榮榮」

榮榮是遠房表親，從小父母雙亡，和姐姐相依為命，姐姐嫁人，供她讀書，當時讀高二，成績優異，是個內向、溫順、懂事又天真的孩子。可悲，她遇到這個人，人生發生逆轉。

二大爺比這個女孩子大十多歲，又經歷過社會的磨礪，深諳小女孩子情懷。他給她買吃食、女孩子喜歡的小裝飾、各種討人歡喜的東西，價格不貴蠻打動人心。天真的、從小缺失長輩愛護的女孩子輕易的相信了這個人，以為他對自己好。

不知道最後他用了什麼手段，他把榮榮帶回我奶奶這裡。並且女孩子懷孕了。
他吹牛說「我掏出一把票子，在她眼前一晃，她就傻眼了，乖乖的跟我走」
我的奶奶每天偷偷的小聲罵這個混蛋兒子做了如此畜牲行為；如果被他聽見，必然口不擇言，惡語相向。他一向對養他的母親極為不敬。這一點我長大后，看得很清楚。但是懦弱而糊塗的奶奶還是做了對自己孩子有利的決定：完婚。

就在準備婚禮的時候，榮榮的姐姐、姐夫及時趕到，把她帶走了。
那個人從此躺在炕上，每天唉唉的悲唱「……..那一天,我牽著你的小手，走過小河，就來到了村口啊………我們情誼相連………我的心肝，你怎麼就走了………我的天阿！我可不活了………..」我奶奶每天在他的哭鬧和責備中小心侍候著他。

再大的悲傷也經不過時間的流逝，再大的痛苦也熬不過身體的飢餓。哭了幾天之後，他起來了。

其中的細節不談，這之後他搬到鄰村作了會計。我和奶奶隨他一起生活了2年。我記得我家的伙食比別人家好一些，他也是喜歡我的，曾給我買回一件花布，做了一件罩衫。白色的底，翠綠的竹葉，我很歡喜。依舊記得，我穿上第一件新衣服時候的新奇、興奮、朦朧的如小草發芽般的細細密密的歡喜。
我對他心裡的矛盾和恨增，憐愛，都來自從小一起生活的這段日子，他對我的愛。他隨著奶奶叫我「大寶貝」，也會陪我玩耍，給我買書，抱著我在膝蓋上大聲地叫我「大寶貝吆！」

那時候我大概5歲，開始記事。我記著一天他突然和我們交待「如果家裡來人問起賬本的事情，就說家裡失火燒掉了」我雖然小，心裡也疑惑，朦朧的感覺這是一件壞事。果然，夜裡見到他偷偷燒賬本。我不知道他做了什麼，但是肯定見不得人，他的本性里有魔鬼指示他作姦犯科。

再後來並沒有人來查帳，會計卻也不做了。鄉里開始有鄉鎮企業，他去了那裡做會計。那時候我老爸他們搬來這個村子，分房住，吃飯卻在一起，自然是我爸負責家庭經濟。

此間發生一件事，又一年過新年，他喝醉，和我爸吵架，和我奶奶吵架，最後揚言要炸死我們一家子！鄰居把醉醺醺的他拉走。深夜，我們剛剛在惶恐不安中入睡，忽然「砰」的一聲震天響，嚇的一家人身心捲縮成一團，偎依在牆角發抖。爸爸出門查看，發現窗戶玻璃炸裂了，大概是天氣寒冷的緣故。並不是他來點燃了炸藥。那夜，我們經受巨大的驚嚇，瑟瑟嗚咽到天明，不敢入睡。第二天，奶奶去找他，他在鄰居家兀自睡成一灘爛泥。
他一直這麼自私、混賬、胡鬧。

他做了企業會計之後，見他一面也難，風風火火，一派企業家的忙碌狀。在家裡吃飯的時候也少，總在外面吃喝。偶爾回家，必是高談闊論，抑揚頓挫，高聲猛語，一副誰也不在話下的驕傲。
再後來，他迎來了生命中的愛人，一個城裡的腿腳有些殘疾的女人，他入贅做上門女婿。婚姻維持一年多些，孩子還在母親懷裡哺育著，因為他的錯，離婚了。他犯了兩件事，第一件，公然勾引小姨子，小姨子惱羞成怒告訴家人；第二件，和另一個大齡未婚女人牽扯不清。

離婚後，他又回來我家。愛人帶走了孩子，恨透了他，從此再也沒讓他見到自己的親骨肉。

此後，他的工作跟他的學識不再掛鉤，不再作「公職」。他便承包了一條山溝。我們那裡的村莊都是群山環繞著，山嵐之間的溝壑里往往會有一條天然河流。河流孕育著魚蝦和林蛙，每年深秋，河流里的林蛙會跳到山坡上，藏身於石縫或者泥土之下，做寒冷冬季的休眠。春天來臨，小溪開化，萬物復甦，它們又紛紛蹦到河流中，交配產卵；夏天，會有長尾巴的小蝌蚪孵化出來，嬉戲遊玩；秋天長成半大成蛙，冬天再到山上冬眠；如此往複。

他是村裡第一個承包河谷的人，那時，經濟搞活，且崇尚養生，林蛙作為大自然饋贈的天然補品，被作為藥用和食用。很多人吃母蛙的油和卵補養身體；公的營養價值不高，價格相對便宜，作為野味，味道也很鮮美。他看中了這條賺錢路子。開始養殖、捕捉、買賣林蛙。

為了便於看守山溝，我爸幫他在山腳下蓋了一間茅草房，搭了熱炕，也有鍋可以做飯。趕上收蛙的季節，他就在那裡住，大概一周回家一次，把抓到的蛙放在家裡，順便換取生活用品。那些蛙挑出來公和母，分別放在兩口大缸里養著。需要時常換水，要不然它們的排泄物的污濁以及缺氧，會悶死它們。我和妹妹負責按時換水。

每次回來，他必然一如既往高聲講述自己的捕蛙趣事。
「。。。。。。翻開石頭，就看到了，好大的個頭！準是個蛙王！也顧不得水涼了，我猛然一下子撲過去抓住了它，果然是個母的，好似一個黑面盆那麼大！瞧瞧吧！你們准沒見過這麼大的傢伙。。。。。。」
「越往山裡走，天越黑，那時候，就開始有點膽突的！突然前面猛地竄出來一隻野兔，嚇我一跳！好傢夥，我跟著它就追，一轉眼就沒影了。。。。。。」

其實，我們對他不能說沒有任何感情，再怎麼的也血濃於水，親情還是有的。只是這麼多年他一再做出令我們不齒的行為，有意無意的傷害關心他，愛護他的人，譬如我奶奶，他的母親，一再被他傷透了心，還要每天忍受他的呵斥和訓斥。艱苦生活的磨礪，讓我們彼此的感情都很淡漠了。

這幾年我一直想，這個人在我心裡，到底帶來的是什麼情緒？愛？恨？惱？悲？似乎都不是，只是，每每想到，我最愛的人，我的奶奶，那個在我剛剛意識到人會死掉的時候，時刻擔心著她會離開我的人，那個我小時候在臨睡前默默祈禱，把自己生命分給她一半，以後能夠一起活到最後的人，她生命中最惦念放不下的這個人，如今，他卻活得這般可憐，我也心軟而心痛。

再說那些林蛙，一直放置在房屋北面的倉房裡，高價待售。忽然一天，發現倉房的門被撬開，裡面的林蛙全部被竊。這真是窮山僻壤出竊賊，有人偷走了他一年的辛苦成果。

後來，他就及時賣掉。公蛙就提在袋子里，再添買些食物，去別人家裡吃喝，或許，提著東西上門，總會聽到享受的話語，熨貼心扉，他常常如此，幾乎不在家裡吃飯了。

再後來，有人介紹了一個離婚女人給他，此女人和他性格極為相似：多言、驕縱、浮誇、以自我為中心。他們一拍即合，成家后他終於搬出去了。
期間，我叫二大娘的她，曾經放言說 ，他這些年賺的錢全部被我家花掉了，要不然我家怎麼樣的活4個丫頭！我媽是個心眼小，心氣高的人，被這話生生地氣出一場病來。之後，免不了各種口舌，愚見疏遠了。
然後，他們一家搬走了，搬到二大娘的村裡去住。從此，我們不怎麼聯繫。

大概在我大三的暑假裡，一天夜裡，蒙朦朧朧剛要入睡，忽聽極近處傳來幾聲奇怪的鳥叫，突兀、慌張、不祥的叫。安靜的夜裡聽到這麼近在耳畔的「咕咕」鳴叫，未免惶然不安。母親自言自語說：什麼鳥跑到家門口來叫得這麼滲人？話音未落，由遠及近，傳來車聲。到家門前停下，傳來一迭聲地喊叫射門。我爸剛打開門，來人在黑暗中哭喊著：快去醫院，你二哥就要不行了！我和爸爸穿上衣服一起連夜趕到縣醫院。

見到他，滿身管子，沒有意識的躺著。臉色蠟黃沒有一絲血色，身上縱橫纏著紗布。我爸無聲流淚。那是我第一次見到爸爸流淚，他拉住二哥的手，什麼也不說，只是流淚。親兄弟間的深厚的血緣情感此刻在他心裡流淌。

天亮，他們村裡的一班基督徒來到病房，為他喃喃祈禱。良久，他醒轉，含糊不清的說「我見到天使了，就在天花板那裡」。他命大，活過來了。身中十幾刀，其中有一刀砍在脖頸處，臨大動脈僅僅毫釐。

只因為他們沒有道德底線，各家流言蜚語任由嘴巴信口開河的痛快。終於，惹惱了一家人，這個亡命徒帶著刀子上門，恰好家裡只有他自己在，怒火中燒失去理智，狠命的砍了他十幾刀后逃往。我二大爺在鬼門關轉了幾轉，活過來了。

他只要一有意識，就要講話，一講話必然磕痰。我端著痰盂過去給他吐，他眼睛狠狠地瞪我，嫌我端的不夠好，不夠舒適，哇啦哇啦的罵我。照顧了兩天，面對性情一如既往的壞的那個人，老爸和我對他恢復到之前的淡漠，看他生命無大礙，我們留了些錢，回家了。

然後我畢業離開家，遠遠的在外面漂泊，自己的生活顧及不暇，幾乎忘掉了他這個人。四年後，我回家結婚。家人商量要不要知會他。不告訴他，他知道后必然要鬧；告訴他，要來了也必然要鬧。最後，我爸還是告訴了他。

果然，酒席那天當著親戚、朋友的面，大聲地責備我沒有良心，這麼多年不聯繫他，牽扯出他心理的不滿和怨恨。大家肅然不語，不接他的話語，任由他發泄咆哮。終於，我媽忍不住了，劈頭蓋臉一頓訓斥，曆數他的過往，責問他為這個家庭做過什麼？痛訴他沒有資格在這裡訓話！他灰著臉走了，晚上也沒回家，在別人家休息后，第二天就回去了。

這是我最後一次見到他。他很瘦很瘦，不健康的白，那隻原本手指殘缺的右臂，原來活動自如，只是比另一隻手臂細弱些。如今經過一場意外的傷害，幾乎不能自主使喚，需要用左手扶助才能完成動作，更是皮包骨頭的瘦，病態的乾癟，讓人不忍注視。

他自己說，過去半輩子沒有經歷過的艱苦和辛勞如今在45歲之後，都一一親力品嘗體驗過了。老婆帶來的繼子，過禮成親，買房生子的花費全部都是他們兩個老人借的錢，然後一點一點種地積攢還清的。就是右手臂不好使喚，也要下田地用左手干農活，樣樣不拉的跟著干。
老了很多，瘦成這個樣子，精神也萎靡。看著很可憐。

我依舊在外邊漂泊著，那些年，一、兩年回家一次，回去就會問起他，但是不敢去看他。心裡害怕他的排山倒海的、不分場合的、不折言辭的責備，他對我是有期待的，這些孩子里，對我付出過他的愛和關懷。他期待我回報關注和愛給他。可是，過去我的生活是泥菩薩過河，自身都顧及不暇，完全沒空隙和心思考慮到他。等我安定了，又擔心他會責怪於我一向的疏遠，更是不敢見他，如此反覆，一直拖到現在也沒有去看他。

倒是妹妹常常見到他。
妹妹住老家縣城，時常到他的村裡去送貨，看到他孤獨的站在路邊躑躅、蹣跚。沒人理他，因為老婆和他在過去得罪了很多人，在村裡的名聲很差。他老婆和繼子出國賺錢去了，留下他看家、帶孩子。人更瘦了，身體和精神都不佳。嗓門倒是一如既往的大，愛嚷嚷，愛挑刺。每次見到妹妹都要抱怨我。哎，我確實不對，無論如何，他是長輩，人又老了，我也該去看看他才對，畢竟他想念我，才會責怪於我。

在我心裡，對他又懼有怕，又怨又憐。懼怕他的責罵；怨念他做人沒給自己積德留條後路，做一些我願意去探望他、親近他事情；可憐他如今，孤身一人，老了，身體那麼羸弱，身邊卻沒有人照顧。也擔心他真的不能動了的時候，會不會被趕出家門。哎，這一生的波折都在他自己手裡和腳下。怪得了誰吶！

我能做到的，略讓我心安的就是讓妹妹給他捎些錢過去，他確實開心也欣慰，妹妹告訴他「三姐說，等她回來時候就來看你！」他很開心。
但是我終於沒有去看他，他等了又等，最後更惱。去年爸爸過生日，把他接到縣城妹妹家裡，一起出去吃頓飯，他喝了酒，就開始口無遮攔，說些有的、沒的話，把我媽氣的不行，我媽看他可憐，不想跟他計較。畢竟，我爸心裡還是惦記著他的哥哥。他們哥倆幾年也難得見面吃飯聊天。我媽也不想吵架破壞情緒和氣氛。

今天就寫這些吧！想起他，心裡忽然很難過、也很傷感。看來我必須去看看他，要不然以後肯定會後悔的。好吧！我克服自己的心理障礙下次回我媽家的時候，繞路去看看他。

我媽堅決反對我去看他，因為他曾在村裡放言說「我從小是他養大的，過繼給他了」我媽很生氣，說他這是暗示我必須給他養老。我媽找他理論：你做過的事情自己心裡有數，憑什麼紅口白牙的撒謊，孩子是奶奶帶大的，和你住過2年就成了你的了嗎？！自己年輕時候不積德，如今老了，想享受現成的福利了！自己不臊的慌！？

我媽說，如果我去看他，他必然會賴上我不放。算了，以後的事，誰也說不好，如果需要我養老，我可以給他養老費，接到身邊來住的肚量我確實還沒有。他的脾氣會把一家人鬧得雞犬不寧，我是最怕鬧騰的人，怎麼受得了！

在寫這個帖子的同時，我心裡一直在反覆翻騰著，現在塵埃落定，終於想明白了：他作為長輩，我作為晚輩，不管他的為人如何，我確實應該去看望他，關心他。對此，終於如釋重負。


完

開源節流，堅持不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