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女人的雙性戀生活

（文/不老拽）


　　最近比較閑，準備把這篇比較疼痛的所謂作品寫完並將已完成部分稍作修改。

　　序

　　故事情節主線：一個寂寞的、清高的、自以為是的、有雙姓戀傾向的女人的混亂生活。情人、同性情感、婚姻、友誼、金錢等，她會怎樣演繹這場生活秀？寫著思考著吧，生活在繼續，答案永遠在明天。在人的原欲方面，誰都不會比誰高尚到哪裡去。

　　林叢的故事是那種帶著疼痛、偽惑的生活經歷。我得承認，這個世界是由慾望組成的大舞台，而在這個舞台上，不同的人為著不同的慾望在做著不同的表演，而這些表演的背後，又有多少的故事是願為人知的呢？

　　在徵得林叢的同意后，我將儘力不添加任何個人主觀因素在其中，來敘述這個三十多歲的女人的所有慾望。

　　我知道，我的敘述遠不會有真實的故事來得精彩，但是，我仍然希望通過我的敘述，能讓自己同時也讓更多的人了解一些三十多歲的女人的內心世界。 　

　（一）

　　林叢的房間，似乎還殘留著那個男人的味道。至今，整整一夜過去了，林叢的大腦仍然一片空白，她所能回憶起來的，僅僅只剩那個男人用他的溫柔將她一次次帶入天堂時的那種恐懼了。

　　在這之前，林叢從不知自己對身體有如此強烈的感覺。一直以來，林叢都認為自己的冷淡是天生的。從來沒有任何時候自己會如此渴望從一個男人那裡獲得滿足。然而，陌生的他卻在林叢毫無思想準備的情況下，將她帶入了肉慾的天堂。林叢的恐懼來自身體的極度歡愉和自己對自己慾望無法把握的的極度困惑。

　　天上依然有鳥在飛。初夏的炎熱註定了這個夏天的溫度要比人的體溫高出很多。那一場汗如雨下的運動定格在昨天的午夜時分。早上的陽光就象昨夜的嬌媚一樣，懶懶的掛在天邊。林叢從來沒有感覺到夏天的早晨原來也可以如此的可愛。

　　他告訴了林叢他的名字，但是，林叢記不住，林叢仍然願意叫他的網名，他是林叢在網上認識的朋友，他們不能算戀人，因為，林叢從來沒有和任何人網戀過。他有一個奇特的名字，叫老炮。但是老炮始終堅持林叢是他的網上戀人。這點，很多時候令林叢哭笑不得。林叢也是個玩弄文字的人，因此，遊走在各個論壇是林叢的習慣，而老炮，則總會追隨的林叢的足跡在暗處偷窺著林叢的一舉一動。

　　雖然林叢始終不承認自己跟老炮網戀過，但是，調情的時候總是有的。雖然調情在林叢看來只是兒戲，但是，每每老炮都很當真並且很興奮。很多時候，不調情林叢就覺得無事可做。林叢給自己起了一個很令人費解的名字，叫布布。這是河南的方言，就是抱抱的意思，但是，在網上，沒幾個人能懂。

　　三十多歲的女人是沒必要裝清純的，充足的時間讓林叢有足夠的閑暇在網路上盡情折騰。而天生的性冷淡則讓林叢自信不會掉入任何溫柔的陷阱中。因此，林叢從沒想到自己會在某一天的某一個瞬間會突然決定去見一個網友，並在第一次見面時便將自己的身體當作一個未曾被破解密碼的課題交給這個自己第一次見面的男人去破解。

（二）

　　不知是身體的原因還是今天的天氣真的格外的宜人，林叢始終能感覺到有一絲不易察覺的微笑掛在臉上。林叢花了很長的時間將自己放在淋浴下沖洗。至今為止林叢的浴室中唯一缺少的就是一個能將身體舒適的放在裡面的大浴缸了。這是件讓林叢一直耿耿於懷的事情。當初裝修新房的時候，林叢堅持安裝一個大浴缸在浴室中，但是受到家人和朋友們的阻攔。一是認為浪費水，二是認為清潔起來比較費事，三是太佔地方，四是擔心清潔不幹凈會將不必要的細菌傳到身體上。總之，一句話，浴缸不能裝。當初，林叢耳根子軟，禁不住別人的勸說，便放棄了安裝浴缸的打算。然而，在以後的日子裡，林叢經常會有要將自己放在浴缸中浸泡的慾望。每到這個時候，林叢便開始責怪自己不能堅持立場。

　　就像今天，這個不算特殊的早晨，林叢便有一種強烈的想要浸泡自己的衝動。

　　有些時候林叢會一邊沖澡一邊放音樂，這時的音樂聲能傳到浴室里的已經非常微弱了。而正是這種微弱的似有似無的音樂，讓林叢覺得自己的身體也快成了音樂的一部分了。

　　林叢不是個美女，甚至應該算是比較丑的女人那種。因此，林叢從來沒有想過要靠自己的容貌去誘惑任何一個男人，哪怕他長的象巴黎聖母院的敲鐘人，林叢都沒想過有一天不靠內在的氣質單靠容貌能打動他。現實中乃至論壇上，林叢都是個不苟言笑，故作深沉的主。只是，那都不是一種故意，僅僅是習慣而已。

　　林叢的情緒經常會有很大的起伏，這是很多人都不能容忍的。因此，林叢便在自己有情緒的時候閉緊自己的嘴巴，讓自己保持沉默。而沉默真的是一味治療情緒變化的良藥。很多時候，這樣的沉默讓林叢顯得很孤傲。不理解她的人很多，但是，那又有什麼關係？因為，她根本不在乎別人會怎麼去看她這樣一個即不出眾又不爭寵的女人。這樣的生活讓林叢覺得很自在。而只有到了老炮跟前，林叢才會原形畢露。在老炮的眼中，林叢是個情緒大起大落的女人，真實而不做作。

（三）

　　如果一種愛必須用肢體語言來傳遞的話，林叢昨夜才真正領教了什麼是愛。

　　接到老炮的電話時，林叢正裸著身子橫躺在有老炮味道的床上發獃。老炮的溫柔佔據了房間的整個空間，時間也象被柔情吸干一般的悄無聲息。

　　「那個……」老炮一跟林叢說話就緊張甚至有點結巴。

　　「什麼？」

　　「吃早飯了沒有？

　　林叢看抬頭看了看錶，快十一點了。

　　「那什麼，要不要一起吃中午飯？」

　　林叢的思維也已經跟不上時間的節拍，不知道自己已經發獃了整整一上午。

　　「我還有事，掛了啊。」

　　林叢直接拒絕了老炮的邀請，有點心虛和慌張。儘管她仍然對老炮有一種強烈的渴望，但是，昨夜的淋漓盡致仍然讓林叢感覺到有一絲的害羞。林叢希望以自己的矜持挽回一點自己昨夜留給老炮的那種肆無忌憚的放縱形象。

　　匆匆的掛了電話，林叢才感覺到老炮電話中的口吃。她理解不了老炮因何突然變得口吃起來。林叢已經下決心再不給老炮接近自己的機會，儘管慾望已經被打開了缺口，但是，林叢覺得把握自己的身體這點，自己還是能夠做到的。老炮的體味在這個時候突然泛上林叢的大腦。林叢的心不由得抽搐了一下。

　　（四）

　　連續不停的接到老炮要求見面的電話，搞得林叢心煩意亂的。她不知道自己那天突然的衝動將會帶來什麼樣的後果，更不知道自己是否還能鎮靜自若出現在老炮面前。所有的一切都因一時的衝動變得不同起來。

　　當林叢實在沒借口再推脫不見老炮的時候，林叢覺得必須跟老炮見一面，徹底了斷同老炮之間的這種不倫不類的關係。慾望是一回事，現實生活則是另一回事。人不可能永遠活在自己無法控制的慾望中而忽視現實中的一切。老炮的愛人和孩子是林叢這幾天想的最多的問題。

　　不知自己究竟出於一種什麼樣的心態，在臨去見老炮前，林叢在家細心的沖了個澡。

　　這是一套傢具齊全的單元房，雖然小了點，但是，正可謂麻雀雖小五臟具全。其實，林叢只是想跟老炮見個面做個徹底了斷而已。在什麼地方見面倒真的不是林叢考慮的問題。當林叢走進這個無人居住的房間的那一刻起，身體里便突然有了一種衝動。林叢儘力剋制著自己，想讓自己裝的鎮定點。然而，就在老炮從背後環著她的腰的一剎那，林叢知道，自己完了。

　　林叢真切的感覺到老炮抱著自己的雙臂在微微顫抖，這種顫抖是裝不出來的。林叢能體會到老炮那時的激動，更能感受到老炮眼中所有的溫情。那一刻，所有的語言都是多餘的。

　　那張無人居住的大床上鋪著竹涼席，林叢一眼就能看出，那涼席是被老炮精心擦拭過的。房間里沒有空調。汗早已在一切都沒開始前浸透了兩個人的衣衫。這樣的溫度，這樣的房間，似乎原本就是只適合一絲不掛的。

（五）

　　有時候，天堂和地獄只有一步之遙。在自己沒有被老炮發掘和打開以前，林叢始終不知道慾望里究竟有多少的愛在其中。

　　白天室內的光線讓人無法掩藏自己的害羞。當老炮終於側身躺在林叢的身邊時，林叢不知道自己是該先穿好衣服還是躺著不動。情慾過後，林叢已經有點開始向慾望屈服。她不知如果自己真的離開老炮，還有誰會用愛將自己送上天堂。那種為性而性的日子讓林叢想起來就心寒。在她的心底里，突然就有了一種暫時擁有愛的衝動。她不知道這種畸形的愛能走多遠，但是，她很清楚的一點就是，她需要。

　　在林叢的生命中，從未遇到過象老炮這麼柔情的男人，更理解不了是什麼原因讓老炮如此心甘情願的為一個只見過2次面的醜女人放下所有的尊嚴。如果，在慾望面前還有尊嚴的話。

　　這套閑置的住房，是老炮家的舊居。一把新配的鑰匙，在林叢要開門離去時，放入了林叢的手心。所有的柔情都在那令人窒息的親吻中從頭髮傳遞到腳趾。所有的話語都象來時那樣原封不動的被封存在林叢的腦子裡。第一次，林叢輸了，輸給了自己的慾望。
「我很害怕」林叢低低的聲音說。
「怕什麼呢？誰會傷害你？」
「我只怕自己傷了自己。」
「……」老炮無法理解林叢此時的心情。

　　（六）

　　用情竇初開來形容現在的林叢顯然是不合適的。雖然林叢這個大齡青年至今還單身著。有陽光的日子，林叢總能看到自己蒼白的皮膚漸漸的有了血色，這是最令林叢開心的事情。

　　現在，林叢已經完全離不開老炮了。這個不再年輕的男人用他的少言寡語和少有的溫情徹底征服了林叢，讓林叢感覺到有愛的日子別樣的不同。

　　跟老炮在一起的時候，林叢很少能考慮到性以外的東西，包括道德和現實。浸泡在慾望的海洋里的女人很多時候都很遲鈍或者很白痴。

　　有老炮的日子過的很快。轉眼夏盡秋來。在這個炎熱的夏天，林叢沒少賣弄風情，而更多時候，在老炮跟前賣弄風情幾乎成了一種習慣。當一種習慣必須改變的時候，那是件很困難的事情。

　　就象現在，林叢經常會發現老炮沉默不語或唉聲嘆氣。老炮原本就是個話很少的人。在一起3個月來，只要面對林叢，他說話總是很緊張甚至語無倫次。不止一次林叢問老炮因何如此的緊張，老炮總回答說是見到林叢不知如何是好的緣故。這點，林叢相信。林叢能從他平日的言談舉止中感覺到他是如何的在乎自己的。這是讓林叢感動的無以為報的根源。

　　有些問題終究是要面對的。當老炮流露出想要離婚的念頭時，林叢一下子找不到北了。儘管林叢對老炮的依賴日趨嚴重，但是，林叢始終沒想過有一天自己要從一個無辜的女人手中搶走他的丈夫。這是林叢跟老炮交往的底線，如果超出了這個底線而傷害了不該傷害的人，林叢一輩子都會覺得內心不安的。
「我想跟你說件事情。」這天，吃飯的時候老炮一直在喝悶酒。
「什麼事？你說。」林叢早已習慣老炮說話吞吞吐吐的樣子。
「我想離婚。」說這話的時候，老炮一直盯著手裡的酒杯，不敢抬眼看對面的林叢。
「你要離婚？」林叢吃驚的看著老炮，以為自己聽錯了。
「是，我考慮了很久，我決定了，我不想再拖下去，我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我心已不在她那裡了，我不想傷害她，所以我必須趕緊離婚，這樣，兩個人都能得到解脫。」老炮仍然盯著酒杯，象是自言自語的再說。
「你醉了，先不說這些，趕緊回去睡覺吧。」林叢心惶惶的說。

　　後來的兩天，林叢一直在躲著老炮。選擇是件痛苦的事情。林叢從沒想過這一天來得如此的快。慾望是把雙刃劍，當你肆意的揮舞時，往往是傷了別人也害了自己。曾經，林叢是那樣的自信老炮不會為自己這樣一個醜女人而選擇離婚，現在看來，自己錯了。有些情，終究是經不起溫情的折騰的，當它被折騰到白熱化的程度時，註定要發生質變。

（七）

　　第一次跟老炮在公開場合露面是為了談分手的事情。這件事林叢和老炮都心知肚明。酒吧的音樂中隱藏著太多的曖昧，而這些曖昧只適合調情不適合道別。原本老炮是想讓林叢和他一起回到他們的小窩，在那裡做一次徹底的長談，酒菜老炮早已準備妥當了。但是，林叢執意不肯。因為她知道，如果自己再踏進那小屋一步，就註定會讓道別的傷痛一次次重演。林叢無法忍受眼淚和慾望雙重的折磨。在公共場合，林叢的自制力是天生的。

　　這是個林叢三個月前還經常光顧的小酒吧。酒吧總是在下午才開門營業，這正符合林叢的生活習慣，林叢是個在網上遊盪的夜貓子。重新走進這個酒吧，林叢似乎又感覺到了孤單的滋味，一種傷感在此刻突然襲上心頭，這是與老炮沒有任何關係的傷感。那些無聊和寂寞的日子一下子重回林叢的眼前，林叢的嘆息幾乎淹沒了自己的理智。

　　在酒吧的一角，四周都是用植物做成的屏障，讓身居屏障內的人看上去顯得很神秘。老炮將自己的身體深深的埋在半園沙發的底部，整個人看上去特別的憔悴，這情景讓林叢心中生出很多的不忍。林叢不是個無情無義的人，也不是個拿情感當兒戲的人。但是，在責任和道義面前，林叢決絕的選擇了退讓。或許，這種看似對自己殘忍的退讓也該是一種愛的表示吧？只是林叢那時根本不知道自己所做的決定是不是跟愛有關。她只有一個信念，不去傷害自己不該傷害的無辜。

　　原本老炮就是個少言寡語的人，當初林叢之所以一時衝動答應同他見面主要是因為老炮的笨嘴拙舌讓林叢產生了好奇。從開始認識老炮，整整有半年時間，老炮都會每天很準時的守候在網路上，只為告訴林叢他在，只為問林叢一句你好。再後來的日子，也將近有半年時間，老炮每天的專用語則變成了我想見你。林叢從來沒見過如此木吶和執著的男人。於是，在那個下午，林叢一時興起就去見了這個讓林叢始終無法理解的男人，而就是那一時的興起，幾乎毀了老炮的家。時至今日，看著如此痛苦不堪的老炮，林叢才真正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麼，也才真正的後悔自己自私的魯莽行為，然而，悔悟已來得太遲了。

　　（八）

　　林叢看老炮的眼神從來沒有這麼專註過，即便是在床上，即便是自己最溫柔似水的時候。



　　分離就在眼前，而老炮離開前的一段話卻又讓林叢深深的為這樣一種充滿責任心的男人感到悲哀。這也是老炮第一次對林叢說這麼多的話。



　　老炮說：「我從來不相信這個世界有真正的愛情，或許，是我這個人天生沒有浪漫細胞的緣故吧。但是，自從遇到了你，我才真正了解，愛，原來可以這樣的讓人牽腸掛肚；愛，可以這樣讓人心甘情願的為之付出。或許，這些話很老土也很肉麻，但是，我想，即便我不說，你也該知道我的這份真情。」



　　「如果承諾可以成全愛情，那樣的愛情還有什麼價值？如果責任可以替代婚姻，那樣的婚姻又有什麼幸福可言？然而，這樣的不幸偏偏都被我碰上了。是的，在你選擇離開的時候我不做任何阻攔，並且我也不能給你任何愛的承諾。因為，責任已經葬送了我所有的權利。」



　　「我曾承諾過我的愛人，無論發生什麼事，只要她不提出離婚，我就絕對不會離開她。我知道這樣看似海誓山盟的話語看上去很虛偽，但是，我一直在努力做到。儘管愛情早已死亡很多年，但是，為了這個承諾我會一直堅持下去。」



　　「你知道嗎？當我告訴你我要離婚的時候，我已開始對我的承諾動搖了。但這個時候，你選擇了放棄。布布，知道嗎？其實我很感謝你，你的決絕事實上也在挽救我對婚姻曾經的承諾。當我對婚姻麻木的時候，我試著嘗試放縱。我很慶幸我遇到了你，我也很慶幸自己沒有看錯你。我知道你始終是理智的。」



　　「我很笨，無法做到在你和她之間遊刃有餘。面對她，我每天都有負罪感，我無法承受。我選擇離婚，實際上是讓你給我勇氣。如果情人可以做到永遠，那就讓我將你永遠的埋在心中永遠的珍藏著吧。」上面那些話，老炮說的很流利但卻始終不敢與林叢對視。說完那些話，老炮整個人象虛脫了一樣，林叢看到老炮眼中有淚在閃。



　　林叢從不知道老炮對自己的婚姻有過這樣的承諾，更不知道現在的社會上還會有象老炮這樣的男人時刻堅守著自己的承諾。儘管他的心和身體都已經出軌，但是，他卻讓自己的肉身堅守著「家」這個最後的防線。哪怕自己再怎樣的痛苦都心甘情願的去忍受。



　　林叢無法體會老炮的痛苦，但是卻能感受到這個男人的無奈。林叢的悲哀不知是來自對這個男人的憐憫還是對他關愛。總之，聽完老炮的一席話，原本一直在眼眶中打轉的淚珠竟然始終沒有落下來。林叢的心很疼很疼，為老炮，也為自己。



　　「祝福你！」林叢莫明其妙的說出這句話后，起身離開了，再沒回頭。



　　（九）



　　人活著，總有太多說不出口的偽裝，也有太多跟其他人一起鄙視的慾望。但是，當私慾膨脹時，誰又能分得清楚哪些是偽善哪些是正當呢？慾望永遠代替不了愛。很長一段時間林叢心裡都很惶恐。她不知道這種惶恐能持續多久，就像她不知道明日她還會不會有心情坐在酒吧看別人是怎麼調情一樣。

（十）

　　離開老炮已經很久，偶爾心中會想起曾經的激情回味那時的溫暖。衝動的時候林叢就喝酒，然後在還沒喝醉的時候開始在網上四處遊盪。

　　林叢不是個相信一見鍾情的人，但她總是碰上令她理解不了的事情。這個世界就好象永遠不是她的一樣，她的思維已經遠遠落後於這個時代。或許，打劫醜女已經成了一種時尚？

　　這一天很悶熱，中午林叢獨自坐在離公司較遠的一個小飯館的角落喝啤酒，她面對牆壁。不希望有人看到一個獨自喝酒的女人是什麼樣的表情，這個小飯館雖然人很多，但是，她確定在這裡不適合表演和調情。

　　林叢的桌子什麼時候多了一個人她沒有察覺，當她抬起頭掃向旁邊的時候，她發現同桌多了一雙發獃的眼睛正盯著她。

　　「人很多，沒空桌子，所以……」那人看到林叢看他趕緊解釋。

　　「桌子又不是我家的，請便。」林叢打斷他的解釋。

　　在這樣的小飯館，人多的時候經常會有素不相識的人擠坐一張桌子吃飯，很正常。只是，林叢不能確定這雙眼因何一直盯著她看。她想，或許是她太丑了，別人從來沒見過這麼丑的女人還有心情獨自一人喝酒吧。她不能責怪別人的好奇，她只能自嘲的苦笑。她健談但沒有說話的慾望。不過這並阻止不了別人對她的好奇心。

　　「沒想到這小店的面還真有味道。」那陌生人說。

　　「嗯。」林叢盯著自己的小菜，頭也沒抬。

　　這是家正宗蘭州拉麵館。老闆和夥計都是蘭州來的回民，不大能聽懂他們的方言。但是，都很熱情。

　　「小菜不怎麼樣，品種太少。」

　　「嗯。」

　　「你常來這裡吃飯？」

　　「嗯。嗯？」林叢抬眼看了看這個多事的男人。

　　「我是第一次來」這次林叢看了看他，沒吱聲。

　　兩瓶啤酒下肚，林叢走到櫃檯前結帳。

　　「走了？」小夥計熱情的跟林叢打招呼。

　　林叢笑了笑。轉身離開的時候，看到那陌生男人在看她。

　（十一）

　　晚上下班的路上，林叢看到有個瘋女人坐在路邊痴痴的笑。第一次，林叢發現沒有思想的人的笑容是那樣的燦爛。或許，在瘋子的眼中林叢才是一個真正的瘋子，她這樣想的時候，她就想到了崩潰。她感覺，她可能離崩潰不遠了。最近她一直很焦躁，調整不過來。

　　再次到那家小飯館吃飯，依然是兩碟小菜兩瓶啤酒。

　　「今天要面不要？」夥計操著勉強能聽懂的普通話問。

　　「等下再說吧。」林叢很少吃面。之所以來這裡主要是因為這裡離公司不算太近，同事們不會到這裡來吃午飯，也就不會有人看到林叢一個人在喝悶酒。

　　半杯啤酒下肚。

　　「這麼巧，又碰到你。」

　　林叢抬眼看到上次那個陌生人象發現新大陸般站在林叢桌邊。不等林叢回話，自顧自的便坐在了林叢的對面，象很熟的朋友。

　　「嗯。」林叢對他的熱情有點莫明其妙。

　　他要的菜也擺上桌。「喝點白酒吧？」

　　「謝謝，我下午還上班。」林叢面對他的熱情多說了幾個字。

　　「我抽煙你不介意吧？」

　　「沒所謂。」這是公司老劉的口頭禪，林叢脫口而出。林叢多看了他一眼，心想，你以為這是西湖春天的包間呀？滿店煙霧繚繞，真是多此一問。

　　「你不介意我做自我介紹吧？」

　　「嗯。」

　　「我叫彭程」

　　「哦。」

　　林叢心裡覺得有點怪怪的。來這種飯店吃飯的人少有這麼斯文優雅的。舉手投足間都顯示一種與這種氛圍格格不入的斯文。

　　「可以問下你貴姓嗎？」

　　「我叫布布」林叢答非所問，故意顯示自己的粗俗。

　　「很可愛的名字。」彭成幾乎笑得噴飯。

　　「有這麼可笑嗎？」原本看到他笑自己林叢有點沒好氣。但是，又看到他的笑容很燦爛，林叢突然有被觸到心中最柔軟處的感覺，也不由笑了下。

　　僵局就這樣被打破，當他們走出飯店的時候，已象很久不見的老朋友那樣了，或許，這就是緣分？

　　彭程是別人的老公，林叢提醒自己一定要跟他保持距離。她骨子裡沒有很多輕佻抑或浪漫的細胞。她也不愛好在苦悶的時候要別人的老公陪伴消磨時光。但是，彭程總是很按時的打電話給她，並且總會在她經常吃飯的那個角落裡為她擺上她愛吃的酒菜，儘管每次林叢都會在彭程上洗手間的時候買單，但是，她還是有種受人恩惠的感覺，畢竟現在孤獨的是自己。

　　有五、六天的時間林叢都被牢牢的拴在那個小飯館的固定座位上。她是個吃飯很不講究的人，只要胃裡沒有抗議，不吃不喝亦無所謂。但是，她卻不能忍受每天都吃同樣的飯菜，儘管，那些菜她喜歡吃。她想，這跟她是否喜新厭舊應該是沒關係的。

　　林叢不知道自己因何會對一個素昧平生的陌生男人這麼寬容。竟然為他將自己折騰到幾乎厭食的地步。看著眼前這些天天重複的酒菜，林叢有點反胃。

　　當彭程第一次假裝無意的將手放在林叢正端著酒杯的手上時，林叢手上接收到了從他手心傳遞過來的溫暖。林叢發現，原來自己竟然一直在期待這一刻的到來，因為這一刻將是一切的結束。調情是一種心境，而一旦當調情要變成曖昧時，選擇離開那是必然。林叢懂得這裡面曖昧的暗示。林叢想，她可能真的是太無聊了。她突然間就覺得很對不起彭程，她不該一直試圖讓他對自己產生依戀。林叢不知道他們前期是否有什麼不純的動機，只知道，在自己心中曾渴望過用調情來改變自己的心情。

　　彭程說，認識林叢的這幾天他很開心。林叢能感覺到他的這種開心裡沒有太多的做作，這也是林叢能一直持續不斷的如約而至的主要原因。林叢總是在幾瓶啤酒下肚后才開始滔滔不絕的講那些突然從腦子裡冒出來的奇奇怪怪的想法，因此，林叢的話題總是讓他始料不及，他始終無法跟上林叢思維跳躍的速度，林叢能看出來他很不甘心。

　　林叢很多時候會懂得照顧別人的情緒，給別人留點面子。因此，這一次也是如此。林叢勉強的堅持到喝完瓶中僅剩的小半瓶啤酒後，找個借口迅速的離開了這個幾乎令她找不到自己的小飯館也離開了彭程。她不想把自己再攪進別人的婚姻中。有些遊戲能玩兒有些遊戲不能玩兒，最近林叢情感真空，不適合玩兒遊戲，這點她很清楚。

　　林叢覺得自己是善良的，至少，在自己與別人的老公交往的時候會讓他明白，他不可能有機會上到自己的床上來。儘管如此，仍然有男人渴望能挑戰林叢的善良。彭程就是這樣一個充滿挑戰慾望的男人。

（十二）

　　林叢看著手機就象看到一個充滿慾望的天使一樣。她是那麼可愛，能讓林叢不管在白天還是黑夜都能同這個世界有一絲的聯繫。每次想到手機，林叢心中都有一種踏實的感覺。如果有一天，自己連吃飯的錢都沒有了，她也要讓自己的手機中還保留能通一次2分鐘時間的話費，這樣，她才不會讓自己的靈魂如風乾的樹葉那樣，在最後飄零時無法確定自己的方向。

　　這一天，林叢關機了。整整一天時間關機，對於林叢來說，就象一個世紀。她在躲避彭程的電話，但是她沒有合適的借口，於是，關機讓她不必再為找不到借口而苦惱。可是，她所有的業務基本都在這一天停滯了。她不是個悠閑的、養尊處優的女人，沒人養她，她需要為自己的一日三餐打拚。她知道關機一天對她來說意味著什麼。因此，這一天她坐立不安。

　　當林叢再次打開手機的時候，無數條簡訊在等著她，大半都是彭程發來的。問她怎麼關機了，發生了什麼事之類。幾分鐘后，她就聽到了彭程聲音的聲音，聲音里沒有責怪，全是著急和不安。她沒想到他的反應會這樣的強烈，她一直以為他只是一個對自己的床充滿渴望的男人。那一瞬間，林叢有一種被關心的感動。她知道，她不能這樣無聲無息的逃掉，至少，自己要給他一個交代，要讓他知道自己和自己的床都不是為他而準備的。

　　林叢覺得自己太善良太優柔寡斷。她不想傷害任何人但總是將自己置於這樣的兩難境地中。她不知道自己該怎樣讓這個沒有開始的故事結束。因此，這一天，她為自己的笨拙而苦惱。

　　喝酒後通常林叢的思路比較活躍，並且會多一些勇氣和冷酷。她與彭程相約在一家比較溫馨的飯店，這裡適合與情人共進晚餐。

　　與彭程對飲是件很輕鬆的事情，他從來不會刻意的勸酒，每次端杯的時候，時間都拿捏的恰到好處。這樣的淺斟慢飲很容易讓人有說話的衝動。林叢別有用心，因此，她的每句話都顯得有針對性。

　　「你不回去吃晚飯家裡人不等你嗎？」林叢說的略顯遲疑，她知道這種時候說這樣的話很讓人掃興，她是故意的。

　　「怎麼突然這麼關心我的家人了？」彭程沒有上當，笑著問。

　　「你經常不回家吃晚飯嗎？」言下之意是「你經常在外面花天酒地嗎？」

　　「嗯。」彭程並不做任何解釋，這倒讓林叢不知道該怎麼往下說了。

　　沉默很久，林叢一杯接一杯的給自己灌酒並在考慮該怎樣攤牌。

　　彭程一直不說話只是不停的在抽煙。他不是個傻子，很快他便明白了林叢的意思，並且面無表情的看著林叢一個人在表演獨角戲。

　　「我的很多朋友都結婚並有孩子了。」林叢突然說。

　　「哦。」彭程不好奇也沒追問。

　　「我也想結婚。」林叢也不知道自己怎麼會突然這麼說。她喝的有點多了。

　　「我需要一個男朋友而不是有家室的情人。」說完這話林叢很突兀的起身離開了。

　　這一次，林叢沒買單，林叢想，在自己離開這個男人的時候，就讓他用買單來扯斷自己對他所有的記憶吧。

　　林叢騎著自己的單車，有些方向不穩搖搖晃晃的。她有點興奮也有點失落，這可能是酒精的作用。突然有輛計程車停在林叢的前面，她無法前行，她看到了從計程車上下來的彭程，攔住了她的去路。

　　林叢不知道他為何追過來，她覺得自己的意思已經表達的很清楚了。直到這時林叢才想起從來沒有見過彭程的交通工具。從他渾身上下的名牌看，林叢覺得他該是一個要面子不要肚皮的人，因為，象他這個這樣40歲的男人，不發福的已經很少，而他卻非常健康的消瘦著，這讓林叢有一種他營養不良的感覺。

　　林叢不是個以貌取人的女人，她又不企求從一個陌生男人的身上得到什麼，因此，林叢與彭程應該算是沒有任何利害關係萍水相逢的兩個人。所以，林叢對他其他方面的關注便相對很少。更多的時候，林叢覺得自己是個活在思想里的人，這讓她在很多時候顯得對現實中的人的感覺比較遲鈍。

　　這一次，彭程沒有優雅的風度，而是很果斷的將林叢從單車上拉下來，然後將單車塞進計程車的後備箱，拉著林叢坐進了車裡。林叢沒有反抗，林叢默許了他將自己送回家的舉動。林叢這時候有點後悔自己不該在這麼遠的地方喝這麼多的酒，酒精讓她覺得自己在默許彭程做什麼。

　　林叢的沙發比床還要舒適，當林叢很自然的靠在彭程的懷裡的時候，她已經記不清自己是否拒絕過彭程進到自己的家中了。

（十三）
應該說，到目前為止，彭程都很君子。他僵硬的坐在沙發的角落裡，任由林叢靠在他的胸前，聽他雜亂的心跳，始終沒有進一步的動作。這讓林叢很放心。不知不覺中，林叢竟然睡著了。
    突然響起的電話聲把林叢嚇了一跳。當林叢習慣的去床頭柜上拿電話時才發現，彭程還保持著初時的姿態僵硬的坐著，只是雙手，緊緊的箍住了林叢的腰，看樣子是怕林叢坐著睡覺不小心會滑到地板上。這讓林叢很感動，林叢相信，在自己半醉的時候，彭程所表現出來的風度絕不是裝出來的。

    林叢不是小處女，她完全能體會一個男人懷抱一個自己喜歡的女人時應該有什麼樣的衝動。而彭程的坐懷不亂是非常出乎林叢的意料的。林叢潛意識中一直在抗拒著他上到自己的床上來，現在看來，自己的擔心真的有點多餘，這是個令人不可思議的男人。

    接通電話，林叢有點惱火。在這凌晨3點的時候，除非瘋子才會給別人打電話，或者他家著火了。

    電話是林叢的一個閨中密友秦月打來的。一接通電話劈頭蓋臉的將林叢臭罵了一頓。今晚，為了赴彭程的最後的約會，林叢關掉了手機，秦月連續幾個小時不停的撥打家中電話和手機，但是，始終聯繫不上林叢。因此，她的惱怒是可以理解的。跟她在一起，從來是沒有道理可講的。不論什麼時候、什麼事，都是她對，別人永遠不正確。好友這麼多年，林叢早已習慣了她這樣。因此，任她怎麼對林叢吼叫，林叢都只當沒聽見。但是，今天，她好像出奇的氣急敗壞。

    余雨婷得了癌症，今天做手術，你卻瘋的不見人影。如果手術失敗，恐怕連她最後一面你都見不到了。秦月幾乎是吼叫著對林叢說。林叢一下傻住。前幾天見雨婷的時候，她還是那麼健康、陽光，怎麼可能一下就得了癌症呢？

    林叢以為自己聽錯了，但是，秦月不容置疑的吼叫嚇得林叢不敢多問。林叢知道，不等自己問，她一定馬上就會告訴自己具體情況的。果然，秦月接著說，布布真的我也嚇壞了。3天前婷婷去醫院檢查身體的時候還給我通過電話，沒想到她竟然得了乳腺癌。幸虧發現的及時，沒有擴散，今天做了切除手術。手術很成功，我剛到家。

    不等林叢回話，秦月已經掛了電話。林叢知道，她一定累壞了。

    婷婷，秦月，還有林叢，上學的時候是死黨。畢業這麼多年，雖然各奔東西的忙著自己的事情，但是，始終保持著密切的聯繫，不管任何一方有事，她們都會當成自己的事情去認真對待。這麼多年了，也有風風雨雨，到了現在這個年齡，更多的則是一種相互的理解和寬容了。秦月永遠象長不大的孩子，儘管她的兒子已經上了中學。婷婷是她們三個中最嬌柔可愛，也最漂亮的一個。因此，倍受老公的寵愛。幸福就象長在她身上的汗毛一樣，永遠不會少到哪裡去。

    然而，就是這樣一個小女人，竟然得了乳腺癌，並且切除了一側的乳房。林叢不能想象這這樣的打擊她是否能承受的住，難怪秦月象瘋了一樣的對林叢吼叫，就好像婷婷的癌症都是林叢的過錯一樣。

    林叢的思維一時回不到現實中來。久久的握著電話呆立著。林叢不是個堅強的女人，但是，在她聽到這樣的噩耗時我竟然沒有落淚。她想，自己為什麼會這樣？難道自己愛婷婷愛的不夠嗎？我們可是情同親姐妹的。

    林叢的腦子裡一下充斥了死亡的陰影。她想象不到死亡原來竟然可以離人們是如此的近。

    彭程拿掉林叢手中的話筒，將林叢拉回沙發上，重新擁入懷中。這個平日里唧唧哇哇廢話很多的男人，此時竟然一句話都不說。林叢想，在這樣寂靜的夜，他一定聽到了秦月對自己的吼叫。

    突然間，林叢覺得自己是那樣的虛弱，虛弱到竟然承受不起好友得病的現實。林叢從來沒有如此的渴望過被安慰。而眼前這個男人竟然一句話都不說。

    林叢無助的閉上眼睛時，突然感覺到唇上的溫柔。這是來自彭程的溫柔，那樣小心翼翼的試圖安慰自己的虛弱。就在他的小心翼翼中，林叢發現，自己眼角有淚輕輕滑落。

（十四）

　　人在脆弱的時候是很容易迷失和感動的。如果酒精能讓人放縱，那麼溫情則能讓人不由自主。

　　當林叢靠在彭程的胸前，身體被他有力的雙臂緊緊箍著的時候，林叢感覺自己象靠著一座堅實的大山一樣，心被一種寧靜和安全的感覺填充。

　　淋浴噴頭下，林叢很快的濕潤起來，她的心也跟著一起潮濕了。她不在乎在凌晨時分，這樣的喧囂是否會驚擾到鄰居，她希望她的快樂在那一刻能傳得更遠。

　　彭程是第二個用他的溫柔將林叢送上天堂的男人。林叢對這個男人充滿了感激。他讓林叢知道，女人的渴望是不能用假裝的堅強來掩蓋的，同時他也讓林叢了解，女人被寵的感覺原來是這樣的美好。在很久以前林叢就已經忘記了自己還是個小女人。

　　但是，清醒后的林叢不得不對彭程說「不」。林叢不願意招惹已婚的男人，儘管已婚的男人總是那樣的善解人意。但是，畢竟，他是別人的老公，這是林叢所不能放棄的原則。

　　清晨，臨別前，任林叢怎樣反覆的強調兩人再也不要見面了，彭程始終當做沒有聽到，甚至懶得顧左右而言他。他就這麼忽然間把自己當做啞巴那樣自顧自的吻了林叢，自顧自的說了聲再見，自顧自的開門離開了。林叢不知道他是否聽進去了自己說的話，也不知道他是否還會回來。

　　當林叢匆匆趕到醫院的時候，已經是第二天的將近中午時分，為了能擠出更多的時間呆在醫院，林叢不得不先回公司安排好工作。

　　林叢知道，自己是瞞不過秦月的，她一看秦月的表情，就知道秦月目前連自己重色輕友這樣的話都懶得罵了。秦月無精打采，一臉倦容，嘴裡時不時的冒出一句：「怎麼會這樣？！」

　　看著醫院白色的牆和白色的床單，再看婷婷蒼白的臉，林叢又一次對生命的脆弱感到了恐懼。在婷婷的枕邊，林叢看到了一本精裝本的《聖經》，那本《聖經》刺痛了林叢的眼。

　　林叢不知道婷婷是從什麼時候開始信仰基督教的。就象她不知道秦月是從什麼時候開始信佛的一樣。林叢突然有一種真正被社會拋棄的人是自己那樣的感覺。她理解不了信仰對現代人的重要性，林叢周圍的人都在信奉各種各樣的「教」，她突然覺得從未有過的迷茫，她不知道她應該信仰什麼。

（十五）

　　婷婷的病重新將平時聚少離多的秦月和林叢聚到了一起。在進進出出醫院的這些日子裡，林叢始終感覺底氣不足，就像升在半空中的氫氣球在慢慢的泄氣般，一天比一天乾癟。汽車象能吃人的老虎，每天都有無數條生命葬送在車輪下。亞健康狀態象一個隱形殺手，隨時潛伏在人們的身側，伺機而動。生命是如此的不堪一擊。再高超的醫術也無法挽回將要逝去的黎明。林叢常常對著夜空發獃，象個思想者似的想要思索出生命的真諦，然而，她很明白，她內心的恐懼早已不是用思索可以掩蓋的。當一個人越接近真理就越企圖讓自己不要去相信真理。林叢覺得目前自己就處在這樣一種恍惚的狀態下。

　　在周圍親戚、朋友的共同呵護下，婷婷終於能夠出院了。婷婷的臉色雖然很蒼白，但是，人卻明顯的胖了很多。而林叢，則象大病未愈般一臉的菜色。這些天，林叢經歷了很多也思考了很多，她覺得自己就像一棵正在枯萎的鮮花，萎靡不振的等待凋零時刻的到來。生活之與她來說，就像醫院的牆壁一樣，只有蒼白的顏色。

　　婷婷出院的那一天，所有的東西都是別人替她拿著，只有那本聖經，被她緊緊的抱在懷裡帶出了醫院，帶回了家。林叢在婷婷的臉上，看到了少有的虔誠，林叢為之不解。林叢不知道上帝是不是真的可以拯救人的靈魂乃至生命。

　　已經很多天，彭程都是只打電話問候一下，一直沒有提出見面的要求。這讓林叢很放心。林叢現在很怕見彭程。林叢怕自己的理性戰勝不了慾望。

　　婷婷的病也使林叢沒心情去想關於彭程的一切。林叢以為，那一夜之後，一切都會歸於平靜。她對彭程的感覺已開始從分開時的一絲不舍到漸漸的淡漠。這是個努力忘記的過程。對目前的林叢來說，也是一種必須。

　　再次見到彭程讓林叢很意外，這是在深夜12點之後。這一天，林叢和秦月一起在婷婷家吃飯、喝酒、聊天。那天，林叢覺得自己有點醉了，林叢醉酒的時候特別的安靜，臉上會始終保持著微笑。關於這種莫名其妙的微笑，林叢自己也搞不明白是怎麼回事，她不知道醉酒和微笑是否有關，或許，那是一種傻笑吧，只是，別人看不出而已。

　　婷婷的老公開車將林叢和秦月分別送回家。當林叢終於從包里找到鑰匙打開自家的防盜門以後，婷婷老公才開車離去。午夜12點，當這束照耀林叢開啟房門的光線突然林叢眼前消失，一下將林叢拋在了黑暗中。就這麼突然間，林叢的眼淚嘩的流了下來。在這樣的夜，林叢知道，不會有人看見一個深夜回家的女人是怎樣流淚的，也不會有人知道她為什麼傷感。孤獨的感覺幾乎在那一刻一下將她吞噬。她知道打開房門后她的拖鞋還會原封不動的在原處靜靜的等她歸來。沒有什麼東西會在她離開后跑的別的地方去。它們都是那樣安靜的在原處呆著。悄無聲息。

　　就在林叢失魂的站在門前暗自落淚的時候，突然有雙手從背後將林叢攬入懷中。林叢嚇了一跳，心臟幾乎停止跳動。

　　「布布，是我。」

　　聽到是彭程的聲音時，林叢僵硬的身體一下發抖起來，她象受了很多委屈的孩子那樣哭出了聲音。他真的把林叢嚇壞了。林叢想象不到在這樣的深夜他竟然會突然出現。

　　天空中有一顆流星滑過，落在了林叢家的窗台上，那是林叢的流星，那是彭程。

　　彭程出現的很及時，他再一次讓林叢覺得他是林叢脆弱的時候可以依靠的山。他總是很紳士，他知道在什麼時候閉嘴，在什麼時候開口說話。他可以看著林叢哭，一句話也不說，也可以自顧自的滔滔不絕，不理會林叢是否在聽。他是個讓林叢有點著迷的男人。

　　「你這樣會嚇死人的。」

　　當林叢終於能開口說話的時候，她這樣說。

　　「你死不了，因為有我在。」

　　林叢吃驚的看著彭程臉上認真嚴肅的表情，她已找不到自己醉酒時的微笑，她被嚇得清醒了很多，她的理智在一點點的恢復。情慾將她再一次吞噬，她在錯誤的滑道上越行越遠。她能看到自己的天空中有雷鳴和閃電，她還能看到自己的靈魂穿越這些雷鳴和閃電在空中起舞並在瞬間升入天堂。

（十九）

　　酗酒不是林叢的故意但是她需要。林叢愛著一個人喝酒時那肆無忌憚的姿態。她端著大杯的紅酒閉著眼睛想著心事，她不知道酒是怎麼下肚的，她一直期待醉酒的感覺快點到來。林叢幻想用刀片割破血管將血放出來將酒精灌進去。她羨慕那個坐在馬路邊又叫又笑又哭又罵的瘋子。她也想象她一樣喪失理智。她渴望探究瘋子的世界，她覺得那裡一定是天堂。當林叢的天堂不在的時候，她希望自己是個白痴。

　　林叢發現自己在愛了，這種發現是從彭程溫情關切的目光中發現的，這讓林叢害怕。自從初戀夭折以來，林叢有各種各樣的男朋友，好了又散了，但一直沒出現過愛的感覺，有的只是心理和生理的需求。林叢以為自己缺少愛的細胞就像她以為自己性冷淡一樣。有一天，當林叢的慾望被喚起的時候，愛還沒有到來。於是，林叢以為自己是個被愛廢掉的女人，她的世界里沒有愛情的字眼。

　　林叢想象著被思念的感覺就像自己喝著葡萄酒浸著檸檬汁時的感覺一樣讓她著迷。

　　這天晚上，彭程來了，凌晨一點出現在林叢面前。那時候林叢已經幾乎將自己灌醉。但林叢卻記得他突然出現在自己房間里的那些細節。這一次，瘋了的是彭程。彭程也快醉了，他無法忍受林叢對他的輕視而闖進林叢的家對她興師問罪。他惱怒的叫嚷著你憑什麼對我趾高氣揚，他發狠的說著你這個傻瓜、你這個白痴、你這個笨蛋。他惡狠狠的將林叢的酒杯從手中奪去把她推進衛生間，將穿著睡衣的林叢用淋浴噴頭澆成落湯雞。他說你這個笨蛋我想揍你。彭程不會說粗話，他有著男人們少有的斯文。他惱羞成怒的時候也只會說你這個笨蛋。這個可憐的斯文男人骨子裡有太多浪漫細胞，所以過去林叢一直沒想到他是個商人。

　　彭程征服林叢的手段之一便是他的溫柔和善解人意。他在林叢需要的時候從來不多說廢。他能洞悉林叢的渴望，他知道什麼時候應該打開林叢的身體。他能在一夜間無數次將林叢送進天堂，他了解林叢的需求比她自己了解的還要多。他無需林叢給他任何暗示，他只需要林叢在他的激情面前為他瘋狂。他看著林叢瘋狂象看著他自己的藝術作品一樣滿足。他在床上讓林叢著迷，他給了林叢愛上他的理由。

（十六）

　　林叢的善良和寬容及怪異有時候很過分，當林叢從別人嘴裡聽到自己曾做過的事情的時候，她甚至不相信那是自己曾做過的。林叢不合邏輯的行為常常讓彭程瞠目結舌。彭程說他從沒見過象林叢這樣怪異的女人。林叢很多時候也覺得自己有點不正常，或許，自己的大腦真的有問題吧，林叢這樣想。

　　林叢和彭程以一種不可思議的速度同時墜入愛欲的漩渦。激情象上了發條的鬧鐘，隨時都可以發出共鳴。林叢覺得自己已經不可救藥了，她不知道這樣的愛戀算不算一種幸福，她只知道自己內心的那種需要不可遏制。

　　當彭程提出要給林叢買一輛奇銳轎車的時候，林叢嚇了一跳。林叢的吃驚沒有一點虛假的成分摻雜其中。直到現在，林叢才發現一直以來自己竟然不知道彭程究竟是做什麼的，只知道他在一家房地產公司上班。林叢一直覺得彭程是死要面子活受罪的那種男人。她將彭程對名牌的偏愛當作了一種滿足虛榮心的炫耀。林叢對他的生活細節不感興趣，那不是林叢所關心的。林叢需要的只是彭程的善解人意和每次都能將自己帶入慾望天堂快樂。

　　每次吃飯幾乎都是林叢買單。而彭程總是很心安理得的吃著林叢買的飯菜。林叢喜歡這種不欠別人任何恩情的交往。至於別人是否會因為自己的過分自我而不安，林叢從不考慮。彭程曾說過，你是女人，你太要強，這不好，男人不喜歡。當時林叢根本不以為然，林叢覺得自己不是個為討好男人而活著的女人。

　　看著彭程送很突兀的要送給自己汽車，林叢吃驚的幾乎不能思考。很長時間以來，第一次林叢覺得彭程身上的那些名牌不顯得那麼刺眼。這個渾身上下都是名牌的男人想給林叢一個意外的驚喜，他知道林叢對他身上的名牌有抵觸情緒，儘管這些情緒的流露是一種不由自主，但是，他感覺到了。

　　整整一天林叢都陷入一種困惑中，不知道自己是否該接受這輛汽車。自從彭程提出要買汽車的那一刻起，林叢突然有一種自己是在出賣自己的感覺。曾經的激情一下子被金錢淹沒，一種屈辱在心中充盈。

　　這一天，林叢在秦月家喝酒喝到凌晨3點。她關掉了手機，她想夜不歸宿，她想將自己灌醉，她想讓自己看上去很純潔，儘管她已經早就過了可愛的年齡。林叢和秦月吃光了家中所有的菜，又吃光小食品。她們不停的喝酒，不停的上衛生間。這是兩個比酒鬼還酒鬼的女人，她們一直折騰到凌晨，儘管她們喝酒喝的舌頭都僵硬了，但她們兩個終究都沒喝醉。於是，本來打算夜不歸宿的林叢決定回家。

　　林叢還沒進家門就聽到了電話在響，不停的響著的鈴聲在深夜顯得異常的刺耳。林叢不得不先接聽電話再解除武裝。

　　彭程在電話中很嚴厲的責怪了林叢的喝酒和晚歸。這是彭程第一次這樣對林叢說話，林叢感覺到了他的盛氣凌人。過去不管林叢回來多晚，他在電話中都是溫柔的問候。這一次，讓林叢感覺到了截然不同。

　　林叢此時才明白自己為什麼想把自己灌醉，原來，自己一直在尋找拒絕接受汽車的理由。林叢需要一個無論什麼時候想起都不會為這次的拒絕感到後悔的借口。林叢必須讓自己信服自己。汽車畢竟對林叢有很大的誘惑，那是林叢一個時期一來的奮鬥目標。而現在彭程的電話是林叢一直在等待解脫困惑的結果。林叢感覺到了在彭程送出汽車后語氣中的變化。她為自己擺脫了貪慾而倍感輕鬆。

　　林叢承認自己是個很虛榮的女人。她寧肯自己省吃儉用也要為自己安一個自己的小窩。當她擁有了小窩以後，她最想得到的就是汽車。一段時間之內，林叢腦子裡幾乎全是汽車，她在為擁有汽車而奮鬥。儘管，等她開著汽車滿大街跑的時候，她可能不知道下一頓飯該到哪裡吃，但是，她會因為擁有而開心。

　　接受彭程的汽車讓林叢有一種出賣自己，出賣尊嚴的感覺，只是，她一直不知這種感覺來自哪裡。當彭程以授人恩惠的姿態對林叢說話的時候，林叢總算找回了自己。其實，林叢只是需要一個疼自己的人，林叢對他是沒有其他物質上的期望的。林叢一直自信靠自己的能力能讓自己擁有自己想要的一切，她正在向目標一步步靠近。當彭程以為林叢的感情是可以用金錢買賣的時候，林叢和彭程之間出現了明顯的距離。

（十七）

　　需求、依賴和愛之間是截然不同的幾個概念。林叢一直搞不清楚他們，就像她搞不清楚象自己這樣年齡的女人為什麼對男人還這麼苛刻一般。

　　林叢注視著自己修長的手指，這雙有修長手指的手曾經拉過小提琴。曾經將夢想化作音符在指尖流淌。「命運是掌握在自己手中的。」在林叢上小學的時候老師就這樣對她們講過。儘管那時候她並不明白老師在講什麼，但是，這句話林叢還是記住了。然而，她這雙手終究不能將自己的命運牢牢的抓在手中。命運就像手中的沙，拋出去沒有方向，抓在手中慢慢的會漏光。

　　林叢依然騎著單車忙忙碌碌著。隨著城市公交車的增多，越來越多的人開始坐公交。早上出門，一輛轉彎的公交車幾乎將林叢和她騎著的單車擠倒，這讓林叢很是不開心了一陣。她下決心一定要儘快買一輛屬於自己的汽車，跑在公交車的前面。彭程要送她的那輛汽車也在她腦海中一閃而過。

　　彭程想不到林叢會拒絕接受他的饋贈，他認為林叢一定是瘋了。他的自尊心受到了極大的傷害，他認為這是林叢對他的藐視。他激動的對著這個不肯接受他饋贈的女人大吼大叫。他在為自己無法左右一個女人感到惱怒。林叢能理解他那種受到挫敗的感覺。那天他很失態甚至很憤怒。林叢平靜的看著他，等著他說出更惡毒的話。但是，沒有。他只是反覆不停的說著「你這個瘋子。」林叢能理解他為什麼憤怒卻理解不了他憤怒的原因。林叢始終覺得他應該為碰到自己這樣不愛他錢財的女人而高興才是，但是，他的激動顯然不是因為高興。

　　婷婷的病恢復的很快。他的老公為他請了個保姆就離家去外地忙生意了。林叢和秦月成了她的精神保姆。她們得經常去看她，安慰她，讓她開心。從什麼時候起這成了她們的責任，誰也說不清楚。

　　很多事情人們都可以忘記，唯獨身上缺少的器官讓人無法忘記。婷婷是個美麗的女人，她的美麗是一種無法形容的詩意。她的眼睛哀愁的時候讓人看一眼就想流淚。她健康的時候總是高傲的挺著她的胸，她喜歡穿那種裸露的衣服，這樣的穿戴讓她看起來更性感，她是個用美麗說話的女人。

　　現在，婷婷常常會看著保姆的胸部發獃。保姆是從農村請來的一個朋友的朋友家的親戚，很健康很豐滿。三十歲左右，不漂亮也不醜。結婚未孕。據說是她老公沒有生育能力。這年頭什麼奇怪的病都泛濫。在她面前林叢能感覺到婷婷的自卑。這樣的保姆或許會給婷婷增加不必要的精神壓力。但是，這個保姆很懂事也很勤快，林叢和秦月都很喜歡，婷婷也從沒說過保姆的不是。她們找不到辭退她的借口。更何況，她們也看不出婷婷有辭退她的意思。然而，每次當林叢無意中看到婷婷盯保姆的眼神的時候，都會有一種婷婷正在痛苦的深淵中掙扎的感覺。林叢不知道該怎樣形容那種瞬間產生的憐憫心態，林叢只有頻繁的出入這個家，以減少婷婷對保姆胸部的注意力。有時候林叢甚至想是不是應該給婷婷請個男保姆。

　　秦月和林叢一樣的疼惜婷婷，她們幾個人這麼多年的友誼在這樣的時候才真正得到體現。婷婷的病讓林叢和秦月扮演了一次老大媽的角色，女人身上母愛的光輝總算有了用武之地。特別是林叢，正情感泛濫得無處發泄，婷婷成全了她的崇高。

　　婷婷的家成了林叢和秦月的臨時宿舍。也成了林叢躲避彭程的最好去處。林叢無法忍受彭程那種居高臨下的姿態。彭程的發作葬送了林叢對這個男人所有的幻想。

（十八）

　　秦月、婷婷和林叢是三個又喝酒又吸煙的女人，她們的惡習經常被家人和朋友聲討，但是她們依然我行我素著。關於林叢的惡習，彭程倒沒指責過她，只是偶爾會叫她酒鬼。

　　秦月的單位精簡機構，她主動要求下崗。後來，單位為他們這一批下崗的人員辦理了病退。秦月一下子成了一個三十多歲就退休的職工。醫療費和生活費都有了保證，這讓秦月很洋洋得意了一陣。她是那種知足常樂的女人，她沒有什麼奮鬥目標。她有一個愛她的好老公和可愛的兒子，她說她這一生能擁有這些、擁有健康就很滿足了。玩樂是她人生的最終目標。秦月的兒子上了寄宿學校，一個月回家一次，老公是客運段職工，跑長線的，一個禮拜回家一次。秦月成了無業遊民，家中無人無牽無掛，這讓本來就愛玩的秦月很是開心。照看婷婷的任務也就落在了秦月的身上，只要他的老公不在家的那個禮拜，秦月幾乎吃住在婷婷家。這樣的日子持續了很久。

　　其實，林叢一直不知道婷婷是否真的需要自己和秦月的照顧。只是時間長了她們到她家去成了一種習慣而已。

　　保姆開始跟婷婷一起信奉基督教。每次吃飯前兩個人都要進行一番禱告，感謝主賜給他們食物，還感謝很多很多不該感謝的人和事。他們再怎樣的虔誠都無法感動林叢，林叢覺得自己今天所擁有的一切都是自己每日辛苦努力的結果，不是上天賜予的。

　　在林叢拒絕了彭程要送汽車之後，有很長一段時間彭程都沒再給她打電話。林叢也一直沒再聯繫過他。偶爾，在夜深人寂的晚上林叢還會想起他的溫柔，那些曾經的美好時光畢竟是令人懷念的。好幾次林叢幾乎給他打電話。林叢知道他一定在等自己先開口。林叢現在不知道自己是渴望他的身體還是渴望他的關懷。他們就這樣僵持著。

　　沒有意外的關係就這樣不了了之的懸了很久，林叢以為她和彭程之間真的不再會有故事發生，外面炙熱的陽光幾乎吸幹了林叢所有的激情。

　　夏天四十度的高溫原本也很正常。但是，如果天氣預報里這樣說，那就給了人氣溫嚴重偏高的感覺了。而林叢必須在這樣的高溫天氣下，仍然往返在家和公司的路上。她不能因為氣溫的偏高而不工作，她要為自己的衣食住行而奔波，她沒有那樣的權利。

　　早晨8、9點鐘的太陽並不可愛，它象惡魔一樣散發著令人窒息的熱氣，林叢整個人也像枯萎的小花一樣無精打采。她每天提前從家中出來只為躲避更炙熱的陽光照射，她奔波在通往公司的路上，心中後悔著沒將小窩安在公司附近。從城西到城東的超長距離考驗著她的意志，她有點動搖有點開始胡思亂想了。

　　一日行走間彭程的汽車突然擋住了林叢的去路，林叢不知道那是他，林叢有點惱火。這樣的天氣里人是很容易上火的。當林叢看到彭程微笑著從汽車裡鑽出來的一剎那，她百感交集。她真想一下子撲進他的懷裡。她發現自己等彭程出現已經等的太久了。尊嚴畢竟沒有被出賣，汽車事件帶來的陰影一下子變得很淡很淡。

　　但是，不知為什麼，林叢表面上卻怪異的保持著平靜。她不想讓彭程看到自己在想他。她已經快到公司了，她只要再堅持幾步就能擺脫目前鮮明反差帶給她的尷尬。看著彭程舉止瀟灑的從汽車裡鑽出來的優雅，林叢的自尊心又開始作怪了。

　　林叢的臉上立時堆滿笑容，若無其事的跟彭程寒暄問好。然後，調轉單車繞過彭程的汽車揚長而去。將還是滿臉笑容的彭程扔在原地。林叢保持住了自己的倔強卻掉下了眼淚。她突然覺得自己很委屈。彭程心疼的眼光被林叢甩在身後，林叢的脊背僵硬的承受著他的注視。

（十九）

　　酗酒不是林叢的故意但是她需要。林叢愛著一個人喝酒時那肆無忌憚的姿態。她端著大杯的紅酒閉著眼睛想著心事，她不知道酒是怎麼下肚的，她一直期待醉酒的感覺快點到來。林叢幻想用刀片割破血管將血放出來將酒精灌進去。她羨慕那個坐在馬路邊又叫又笑又哭又罵的瘋子。她也想象她一樣喪失理智。她渴望探究瘋子的世界，她覺得那裡一定是天堂。當林叢的天堂不在的時候，她希望自己是個白痴。

　　林叢發現自己在愛了，這種發現是從彭程溫情關切的目光中發現的，這讓林叢害怕。自從初戀夭折以來，林叢有各種各樣的男朋友，好了又散了，但一直沒出現過愛的感覺，有的只是心理和生理的需求。林叢以為自己缺少愛的細胞就像她以為自己性冷淡一樣。有一天，當林叢的慾望被喚起的時候，愛還沒有到來。於是，林叢以為自己是個被愛廢掉的女人，她的世界里沒有愛情的字眼。

　　林叢想象著被思念的感覺就像自己喝著葡萄酒浸著檸檬汁時的感覺一樣讓她著迷。

　　這天晚上，彭程來了，凌晨一點出現在林叢面前。那時候林叢已經幾乎將自己灌醉。但林叢卻記得他突然出現在自己房間里的那些細節。這一次，瘋了的是彭程。彭程也快醉了，他無法忍受林叢對他的輕視而闖進林叢的家對她興師問罪。他惱怒的叫嚷著你憑什麼對我趾高氣揚，他發狠的說著你這個傻瓜、你這個白痴、你這個笨蛋。他惡狠狠的將林叢的酒杯從手中奪去把她推進衛生間，將穿著睡衣的林叢用淋浴噴頭澆成落湯雞。他說你這個笨蛋我想揍你。彭程不會說粗話，他有著男人們少有的斯文。他惱羞成怒的時候也只會說你這個笨蛋。這個可憐的斯文男人骨子裡有太多浪漫細胞，所以過去林叢一直沒想到他是個商人。

　　彭程征服林叢的手段之一便是他的溫柔和善解人意。他在林叢需要的時候從來不多說廢。他能洞悉林叢的渴望，他知道什麼時候應該打開林叢的身體。他能在一夜間無數次將林叢送進天堂，他了解林叢的需求比她自己了解的還要多。他無需林叢給他任何暗示，他只需要林叢在他的激情面前為他瘋狂。他看著林叢瘋狂象看著他自己的藝術作品一樣滿足。他在床上讓林叢著迷，他給了林叢愛上他的理由。

（二十）

　　這個夏天因為彭程的再次出現而顯得涼爽了許多。林叢和彭程之間的默契是他們誰都沒有想到的。兩人再也沒有提及汽車的事件，那成了兩人共同的忌諱。外面炙熱的高溫似乎都轉換成了兩人的激情。陽光那樣明媚，生活那麼美好。林叢覺得自己一下子成了詩人，生活從此充滿了詩意。

　　林叢連續很多天都不再喝酒，這讓秦月和婷婷都很吃驚，她們不知道林叢這個酒鬼怎麼會一下子遠離了酒精。愛這東西真的不好說，現在的林叢堅信自己是在愛了。只是，她愛的非常小心翼翼。她不敢告訴秦月和婷婷，因為她愛上的是不該愛的人。

　　林叢把自己短暫的幸福叫做盲目。就在林叢盲目幸福的時候，災難再次降臨到婷婷身上。

　　婷婷的老公向婷婷提出了離婚的請求。離婚的理由很簡單也很直白，他愛上了別的女人。他就這麼赤裸裸的告訴婷婷，一切都結束了，他甚至連一點讓婷婷想在心中替他辯解的借口都不給婷婷留。

　　這種叫做命運的東西再次戲弄了婷婷。然而，婷婷卻表現出了少有的堅強，她很乾脆的在離婚協議上籤了字。婷婷的老公帶著一紙離婚證書凈身出戶了，他留給了婷婷足夠下半輩子維持基本生活的金錢，消失在茫茫人海中。

　　婷婷的離婚象給林叢的盲目幸福敲響了警鐘。林叢希望看到婷婷哭、婷婷鬧、婷婷尋死覓活。林叢做好了時刻安慰婷婷的準備。然而，婷婷卻平靜的象什麼都沒發生，甚至似乎還有點如釋重負的感覺。這讓林叢暫時很不理解。不過，目前，林叢也顧不上去探究婷婷為什麼會表現的如此反常了。她有她自己的心事和麻煩。

　　生活就是這樣，不可能讓人永遠的洋洋得意。林叢又開始喝酒，開始晚歸甚至夜不歸宿。

　　林叢在躲避彭程。林叢再也不能坦然的面對彭程所有的關愛和激情了。每次見到彭程，林叢的眼前總是晃動婷婷反常的眼神，林叢覺得那是婷婷受刺激太大而有些失常。婷婷婚姻的不幸讓林叢清晰的認識到彭程是別人的老公。很多時候，當激情洶湧而來的時候，林叢總是忘記其實她和彭程是在偷情。一個偷字，將林叢所有的幻想在瞬間葬送。

　　林叢開始在慾望的漩渦中掙扎。她的眼前看到的都是黑洞。她不想因為自己而毀了彭程的家，她不希望這個世界上再多一個孤單的婷婷。良知在漸漸回歸，激情在慢慢變成理性。而慾望卻在一天天增加，林叢象中了毒一樣，對彭程的渴望有點讓她欲罷不能。

　　林叢理解不了婷婷因何會如此坦然的面對離婚。她不知道是不是所有的女人面對離婚都會這樣的冷靜。林叢知道自己是個殘缺不全的人，她的生活因為殘缺而混亂。但是，她是善良的，她需要退出這場愛情遊戲，她也必須退出。她的道德觀讓她不能有其他的選擇。

　　千般不舍萬般痛，林叢都只能選擇忍受。林叢很正式的向彭程提出了分手，這一次，不是任性，林叢很認真，很鄭重。彭程還是那句很惱怒的時候才會說的話，「你這個笨蛋！」是的，林叢承認自己是笨蛋了，現在她必須讓這個笨蛋遠離彭程。

（二十一）

　　男人也有傷心的時候，男人傷心時會說我愛你。林叢不知道彭程第一次對自己說我愛你的時候是不是也很傷心。她只知道自己的心那時很痛很痛。疼痛讓林叢警醒，她知道自己不能再在慾望的漩渦中盡情舞蹈了。

　　陷入情愛深淵的時候，林叢和彭程都不知道幸福會在不久的將來嘎然而止。林叢想不起來是誰說過了，愛情是毒藥，現在的林叢想說的是，愛情是毒品，沾上了就上癮。

　　林叢象去戒毒所一樣逃到了婷婷家，她向公司請了20天的長假。她決定在婷婷家戒毒。

　　林叢將自己這次與彭程分手定性為失戀，很多天後，林叢還是無法從一種失魂落魄的狀態中走出來。林叢這個樣子讓婷婷很不解，婷婷說離婚的是我你傷心什麼？婷婷說我都殘疾了你還是正常人你傷心什麼？婷婷說我都不女人了你還是女人你傷心什麼？婷婷還說你出去轉轉吧，別總在我面前哭喪著臉好嗎？求求你了！

　　林叢突然也發現其實她也不知道自己傷心什麼，她甚至不知道自己的失魂落魄算不算一種傷心。她就是不停的在想彭程，想他看著自己時那種專註的熱烈的眼神。想他溫柔的唇和堅實的臂膀。想時刻能觸摸到他的身體，想那一夜夜的縱情天堂。林叢發現自己成了一個不能沒有愛的人。

　　天氣漸涼，城市的夜晚五光十色，林叢的面前人來人往。好多天沒見到秦月了，不知道是她老公回來了還是她自己又玩瘋了。有時候林叢真想象秦月那樣隨便找個人嫁了算了，林叢很羨慕秦月今朝有酒今朝醉的心態。從婷婷家出來，林叢在附近尋找著酒吧，她太需要讓自己恣意放縱一回了，不然，她覺得自己會憋出毛病來了。

　　這是一家「書吧」，裡面傳出林叢最愛聽的音樂《良宵》。林叢不由自主的走了進去。林叢象夢遊一樣發現了自己曾經失落的夢。

　　林叢看過很多很多的武俠小說，多的讓她分不清楚哪些作家寫了哪些小說。林叢不是武俠迷，但是，林叢曾經無聊的時間太多。怡人的氛圍，熟悉的感覺，林叢的心輕鬆了許多。有期待的日子真是太令人嚮往了。

　　開「書吧」的是個很斯文的男人，他戴著無框眼鏡，林叢說不出他的年齡，從他的臉上林叢看不出世故和情緒。林叢辦了會員卡，可以一次借好幾套武俠小說，還能在書吧免費上網。只是，人多的時候，電腦都被先來的人使用著。

　　林叢對男人很敏感，但林叢認為這不是自己的錯。

（二十二）

　　《雪山飛狐》、《風雷劍》、《天罡玉虹》、《千面人魔》、《邊城浪子》……

　　林叢一本接一本的看這些武俠小說，她陷進了故事中，忘記了塵緣舊事，她愛極了《邊城浪子》中的傅紅雪，她沒日沒夜的看，忘記了停止。

　　婷婷每天都緊張兮兮的進出林叢所住的小房間無數次，這裡原來是婷婷家的書房。婷婷病了之後這裡放了張新買的雙人床就成了林叢和秦月的卧室。婷婷每次進出都故意弄出很大的聲響，希望這聲響能驚動林叢，然而，林叢象掉進了書中一樣，從來不抬頭看一眼到底發生了什麼。

　　別人的故事永遠比自己的生活要精彩。林叢早已過了充滿幻想的年齡，她只是在借這些故事治療自己的心傷。

　　三天時間林叢看完了五套小說，當林叢臉色蒼白的去書吧還書的時候，林叢發現了書吧老闆臉上驚訝的表情。

　　這天書吧人不是很多，林叢坐到了電腦前，摸到滑鼠的一剎那，林叢想起了老炮。一種久違的感覺讓林叢有些激動。很久了，自從離開老炮，林叢便沒再接觸過網路，老炮和網路一起，從林叢的生活中消失了很久。

　　林叢獃獃的坐著，胡亂的點擊著網頁，心裡塞滿了曾經的一切。這個第一個用溫柔將林叢送上天堂的男人，再次燃起了林叢對男人的渴望。三天武俠小說的洗禮，在頃刻間煙消雲散了。林叢又掉進了慾望的漩渦。

　　幸福來的很慢，走的很突然。愛是什麼？愛人又是什麼？林叢現在是想不明白了。她的腦子裡象被灌進了五彩的糨糊，她已經分不清楚冷色或者暖色。

　　「很抱歉，我們這裡不通宵營業。」

　　不知什麼時候，書吧的老闆已經站在了林叢的身後。回頭，巡視，林叢才發現書吧早已只剩自己一個顧客。此時，已是半夜12點多。

　　林叢慌忙道歉並站了起來，忘記了關電腦。

　　「不用客氣，我只是有點餓了，不然，可以讓你在這裡多坐會兒。」

　　林叢這才發現自己也早就餓得前心貼后心了。

   「我也餓了。」林叢說。

　　「難道還要我請你吃飯不成？」

　　書吧老闆聽林叢這麼說，一下笑了。

　　這笑聲很有感染力，讓林叢有點心動。

　　「那我請你吃飯吧，耽誤你關門休息了，算是補償。」林叢隨口說。

　　「好，等我收拾一下好么？ 」

　　林叢沒想到，這個男人竟欣然應約了，林叢有一點不知所措。

　　吃飯的時候，林叢發現這個男人很優雅，不時的用餐巾紙擦拭嘴角，並始終保持平視和微笑。

　　那是微笑嗎？林叢覺得又象一種表情，毫不做作的那種。

　　林叢要了白酒，給書吧老闆倒了一杯，給自己也倒了一杯。林叢喝酒的時候看到了書吧老闆吃驚的表情。

　　林叢不以為然的笑了笑，繼續喝。

　　一開始喝酒，林叢就忘記了書吧老闆的存在，她自顧自的又陷進自己的情緒中了。

　　林叢在心中將自己所有的細胞都詛咒了一遍，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麼就喝不醉呢？她太渴望醉酒的感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