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把窮變成地獄

數十名巴黎人搬出舒適的公寓，露天搭起帳篷，在寒冷、骯髒、吵鬧和危險的街頭生活中親身體會無家可歸者的艱辛。

這是昨天新華社一篇報道的主題。這則寥寥數百字的報道，背後蘊涵的意味，卻極為悠長。就在不久前，我們的一些城市政府，比如北京、武漢、成都、常州的城市政府，也曾組織較大規模的街頭體驗活動，但其主旨卻與人家相反，不是讓人體驗無家可歸者的艱辛，而是讓部分大學生和市民上街當臨時城管，體驗「城管執法的艱辛和不易」。而城管的所謂執法對象或者說打擊對象是什麼呢？說穿了就是那些無家可歸者，就是那些失去基本保障的底層人群。

任何社會都有失敗者、失意者、弱者。即便發達如法蘭西，街頭也不乏流浪漢。至於一般發展中國家，底層人群就更所在多有。中國既是一個發展中國家，又是一個轉型國家，承受著現代化和社會轉型的雙重陣痛，被快速推進的現代化列車逐次拋棄的底層人群更為龐大，這不可怪。可怪的只是我們對底層人群的態度和立場。

一般發展中國家，譬如墨西哥、印度的底層人群，雖然窮，但基本權利是有保障的，他們有遷徙的自由，有選擇貧民窟的自由，有流浪乞討的自由。而且他們有選票，他們的聚居地都是票倉，他們可以藉助選票迫使城市政府為自己提供最基本的公共服務，從而保障其生存底線，在貧富之間求得一個起碼的平衡。窮不可怕，只要有一個以保障人的基本生存為宗旨的社會秩序，窮而有助，那麼窮就不會是死地，窮就不會是地獄，窮雖然不幸，但總可以忍受，而不至令人徹底絕望。

把窮變成死地，把窮變成地獄，還需要在窮之外增加一個元素，那就是無助。窮而無助，窮即萬劫不復，這種情況下，窮就是人世間最大的折磨了。因窮的摧折而趨於變態和極端，最終因窮而瘋，也就往往不可避免。

窮，但依然有關懷，有溫馨，有希望。而且這種關懷、溫馨和希望有堅實的文化依託和制度基礎。這是許多到處是窮人的發展中國家，社會依然長期穩定的一個極其重要的因素。可見窮未必致亂，社會秩序不以保障人的基本生存為宗旨，窮而無助，這才是真正的致亂之源。

不僅沒有悲憫，沒有同情，沒有救助，而且連自謀生路的機會也不給人家，把人家追得走投無路，把人家整得雞飛蛋打。道德不道德就不講了，這麼做起碼是沒有生存智慧。是個人就要吃飯，這是世界上最大的法律，也就是通常所說的天理，一切人造的法律都要服從這個最大的法律。你要無視這個最大的法律，砸人家的飯碗，而指望人家服服帖帖，能有這樣的好事嗎？中國有句古話，叫做「窮寇勿追」。道理很簡單，如果你一條生路不給人家留，讓人家沒有選擇，那人家只好跟你拚命，只好跟你同歸於盡了。不讓我活，你也別活。窮人不是寇，但這個道理同樣適用於窮人。窮人一旦被逼得沒有了選擇，沒有了生路，就難免走上窮寇的道路，那時追者和被追者就難免兩敗俱傷了。這並非危言聳聽，剛剛發生的退伍士兵崔英傑的故事，已經為我們敲響了警鐘。

中國經濟發展的不平衡，尤其是權利的不均衡所導致的財富分配的不公正，註定了在相當長的一段時間內，一個龐大的底層人群，將一直存在下去。我們現在只能緩解貧富落差進一步擴大的趨勢，我們並沒有短時間內消滅過度的貧富分化的可能。那麼貧富之間如何和諧相處，也就是如何對待窮人的問題，也就是如何救助窮人、保障窮人的基本生存問題，也就成為關係社會和諧的當務之急了。這個問題上，國際慣例已經非常非常豐富，其實已經用不著什麼創新，認真學習即可，譬如巴黎市民換位體驗流浪者生活，就很值得我們借鑒。我們不能不與窮人同在一個屋檐下，而且風水輪流轉，說不準哪一天，我們自己也會淪落到窮人的行列中。既然如此，體驗一把做窮人的滋味，了解窮人的需求，給窮人更多關懷、溫馨和希望，讓即便是最窮的人，也有基本保障，也有基本尊嚴，這實在不是多此一舉。

歸根結底，窮人也是人，也要有活路。不給窮人生存空間的城管執法，是無法讓人理解和包容的，這個問題上，讓人怎麼體驗也沒用。把城管武裝起來，佩上鋼盔和防刺背心，或者如廣州市正在醞釀的，組建城管公安機構，擴大城管的合法傷害權，也不是解決問題的辦法，因為管制的力量永遠大不過求生的力量。辦法只有一個，那就是和解，那就是互助，那就是共存。至於做得到做不到，惟取決於我們的態度和立場。
　　
冬季，總是寒冷的。呼嘯而過的凜冽的北風，使人生生的畏懼著。在城市的繁華中，卻無數次的洋溢中春天的氣息，當我們在分不出季節變化的家裡溫暖的時候，是否會想起那在城市的角落掙扎的人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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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窮不可怕，只要有一個以保障人的基本生存為宗旨的社會秩序，窮而有助，那麼窮就不會是死地，窮就不會是地獄，窮雖然不幸，但總可以忍受，而不至令人徹底絕望。

把窮變成死地，把窮變成地獄，還需要在窮之外增加一個元素，那就是無助。窮而無助，窮即萬劫不復，這種情況下，窮就是人世間最大的折磨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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