檀重項鏈

一

和所有時髦女性一樣.我喜歡泡吧和上網.

我常常獨自一個人在深夜去酒吧,在高腳凳子上坐到昏昏欲睡.凌晨的時候從酒吧回家.如果失眠就會上網聊天.這是有趣味的事情,隱藏了身份和面容,躲在虛擬的符號稱謂後面,和一個陌生人說話.這也是一個容易真誠和諾言產生懷疑的地方.對於我的上網,我周圍的人都深惡恨疾,尤其是我男朋友,我們同居已經四年了,從談戀愛到現在正是七年之久,從談戀愛到現在正是七年之久,兩個人的關係似乎也進入一個奇怪的境地.

我男朋友一點也不酷,至少在我認識他的時候一點也不酷,但聽說現在他居然也算酷的那種類型了,不過,那是他自己說的.他為什麼會酷起來,想必是和年初時留美簽證被拒有關,於是便無形中多了一點滄桑的感覺.

那段時間也惶惶不可終日,為了出國留學,他辭去了銀行的職務,有半年的時候賦閑在家,只是因為他確信可以簽出來.鍥而不捨地又去簽了兩次,護照的屁股上被蓋了三個驚心動魄的紅印,於是冬天的申請只好作罷.為了三次簽證.每一次都付了四百零五塊的美國領事館門票費,我雖然什麼話都沒說,但心裡多少有一點點心痛,如果這錢省下來, 我可以買好多衣服和化妝品,不過終於還是沒有說出口..

後來他便去了一家電腦公司上班,同事里有許多比我年青的小姑娘.

對於出國留學的事情,其實他並沒有完全灰心,那個著名的大學保留了獎學金,他會在夏天的時候再去簽一次,但因為曾有過被拒的紀錄,想必那不會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我想每日的憂思大概會使一個男人成熟起來.事實上他本來是一個孩子氣的男人,而且對我的話惟命是從,且長得一點也不帥.

我想有一些小姑娘對他的暗生情意應該是在發現他上班的時候偷偷看中華書局出的明史后發生的,畢竟在這個世界上,願意把時間用在看二十五史上,卻從來不願意去跳迪士高的人已經不多見了,而』奇怪』本身也是一種酷..

有一天,我看見他鬼鬼崇崇地看信箱,我不知道他在看什麼,當他一看見我的時候便立刻關了瀏覽器.

我心裡冷笑,想要瞞我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於是我便在他的面前,將記錄打開,把他的信件調出來,並且毫不猶豫地撥了那個叫VICKY的女子的電話.

那天晚上,我發脾氣一直到兩點,直到他沉默不語地獨自睡去.但我卻無法入眠.我絕對相信他是一個淡薄到有點炎涼的人,我卻忍不住淚流滿面.生活在這一年中,彷彿是那麼艱辛,超過了我能想象的境地.

二

後來有一天,我想起了我高中時的一個男同學佟琿.

我上大二的時候,佟琿去了湖城讀大學.寒假的時候,他約我在湖城邊見面.那一天,北方冬天的寒風在湖城邊發揮到了淋漓盡致的地步,我被風吹得鼻涕不止,而我又忘記帶手帕.

那一次,我一邊聽他說話,一邊努力地同我的鼻涕作對,我相信我從末如此狼狽過.

後來佟琿說,你有男朋友了嗎?

那時我剛剛和我的男朋友談戀愛半年,正是處於甜蜜期,我立刻說:有了.

於是大家沉默,我相信其實這句話才是這次見面的重點.後來兩個人便不歡而散.第二個學期我收到佟琿的一封信,他說心情不好,有點凄愴.後來我便與他失去了聯繫.

最近我又想起了高中的生活,追求我的男生很多,我曾和兩個男生拖手接吻,我不知那算不算談戀愛,但如果是的話,分手就未免太快了.

那時佟琿有時也會偶然在路上遇見我,他說是偶遇,但我知道其實我們兩個人的家一個在南一個在北,偶遇的可能性為零,我並不說破,我不討厭佟琿,至少和那個男生比起來他顯得坦蕩多得多了.

佟琿說,:」有一個女孩子過生日,我應該送她什麼禮物呢?」那時我就要過生日了.

我說:」我不知道,每個人的愛好不同的.」

佟琿看了我一眼說:」如果是你過生日,你希望別人送你什麼?」

我笑了,:「不要送東西給我,我過生日很隨便的.」

佟琿很固執地說:」我就是想問你看.」

我嘆了口氣,:」那麼就送書吧.」

後來佟琿送了我一套七十年代中華書局版的<左氏春秋集注>.這套書我至今珍藏,看見它,我就會忍不住想起佟琿.

三

我的男朋友要求我參加一次服裝展,我相信他的要求是別有目的的.在參加展覽以前,他用非常挑剔的目光檢查了我的衣服和妝容,我絕對相信我會見到那個叫VICKY的女孩子,果然如此.

VICKY看起來活潑有餘,沉穩不足,我看著她嘰嘰喳喳地說話,我男朋友本來喜歡看起來比較莊重的女子,但現在他的品味可能變了.不敢相信我的男朋友品味變成了這樣.

有一天,我的QQ上多了一個人的名字, TONY.我相信他一定在演戲,因為在他看見我的時候,他說:」你的盒子里有什麼?」我便回答說;」有的只是災難,如果一打開,災難就會滿溢人間.」

他回答:」潘多拉,你的心底一片黑暗,你比大多數人可憐.」

於是我便說:」世界上萬物本就在一片黑暗中,生命全無希望,我不可憐,我只是絕對.」這樣說的時候,我心裡忍不住冷笑,:兩個作秀高手.

TONY沉默了許久,後來他說:」潘多拉,我想打開你的盒子.」

我冷笑:」不要胡作妄為.打開盒子的後果不是一種幸福.」

四

夏天的時候,我的男朋友再次去簽證,仍然拒簽,我想他可能會用一些別的途徑出國了.我想起我曾經認識的一個女孩子,一心一意想去巴拿馬,因為她的父母在那裡.可是那個國家並不友好,即使是直系親屬也派發籤證,後來她便選擇了偷渡.

TONY說,有事出差要來上海,問我是否見面.那時我已經與他相識了很久了.我說,好吧.

在虹橋機場,我幾乎認不出他來,但後來戲劇般的場面出現了,原來他果然是佟琿.

我們兩個相對了許久,誰也不說話,後來便開始哈哈大笑,佟琿說:」你是什麼時候知道是我的?」

我不答反問」你又是什麼時候知道是我的?」

佟琿笑了笑:」可能是在我問你,你在哪裡,你回答的時候,我已經覺得是你了.」

網路那麼大,兩個相識的人,在網上相遇的可能性到底有多大?

可是,佟琿終於問我:」你為什麼說聊天室改變了你的生命.」

我笑笑不語,佟琿說,不方便就不要說了.

我聳了聳肩:」沒什麼不方便的,沉溺於聊天使我的生命枯萎,我越來越憂鬱,像是吸毒者,只要一閑下來,我便忍不住去聊天室,雖然可能我已經十分厭倦.我討厭這種生活,但我卻沒有辦法擺脫.」

我最終沒有說出我情人的故事,有些事情,當面對面時便難以啟齒.

佟琿沉默不語,後來我便和他道了晚安,回家去了,我想知道他是否會留我,但他只是看著我離開,一句留我的話也沒有.第二天,佟琿推說有公司要辦,沒空見我,第三天,他便離開了.

五

我的男朋友在九月以前成功地拿到了美國的旅遊簽證,於是他像許多中國學生一樣到了美國后再去換留學簽證.在機場,他與我默然相對,後來,他說:」我會儘快接你過去的.」我笑笑不語.

我男朋友走後,我一個人走在回家的路上,我沒有叫的士,我想安安靜靜地看看這城市,我不知道從機場走回人民廣場有多遠, 我慢慢地走,固執地不肯坐車.天空一貫的灰暗,我已經習慣了這種灰暗,但我仍然不住抬頭看了看天,這樣的天氣不是要下雨的樣子,那只是一種沒有生機的陰暗.

佟琿來信,他說:」湖城不是一個十分好的城市,不如我們那個小城干獐頭鼠目,也不如那瑞安寧,但我已經習慣了湖城,我的事業在這裡,我不會離開湖城的.」

我不知道他這樣說是什麼意思.彷彿欲言又止.

後來佟琿一直沒有給我寫信,我的生活雖然十分寂寞,但我也只是偶然才會想起佟琿,畢竟,時間能治癒一切.

時間過得很快,我並不經常去留意日曆,只是覺得時間就這樣過去了,有一天,信箱里有一封厚厚的信,那是我在美國的男朋友為我準備去美國的資料.我本以為他去了美國后,一切就結束了,想不到,他居然真的辦妥了一切.

我忽然想起,大學剛畢業的時候,為了能在一起,我曾作過努力,看來這一次他卻也作了努力.

終於有一天,我在國內要辦的一切都結束了,我要去美國了.

我從湖城轉機,那是一個奇怪的行程,沒有人去美國是從湖城轉機的.在到達湖城以前我給佟琿發了信,我說,我就要離開中國了,可能永遠都不會回來了.我不知道永遠都不回來是不是真的,但我想也許會吧.

於是我便又見到了佟琿.佟琿彷彿削瘦了許多,他說:」湖城的天氣太熱了,住了這麼多年都不習慣,也有點懷念北方的那個小城市了.」

他說了許多話,我只是默默地聽他說,並不回答,後來,登機的時候到了,佟琿交給我一個小紙包,他說:」還記得高中的時候,我問你生日想要什麼嗎?」

我答:」當然記得,我說,我喜歡書.」

佟琿笑了笑:」其實那時我已經為了準備了一份禮物,只是臨時改成了春秋.」

我說:」真的嗎?是什麼?」

佟琿說,就是這個.他遞給我那個紙包.對我說:」現在不要看了,到了飛機上再看吧.」

進了閘口,我忍不住回頭,佟琿站在閘外凝視著我,我向他揮手,他笑了笑,我也笑了笑.於是我進了候機廳.找開紙包,是一個小小的紅色的盒子,再打開盒子,原來是一串擅香項鏈.

我抬起頭,陽光如雪花般落入我的眼中,我忍不住熱淚盈眶…[/COLO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