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鳴：看不順眼就封殺

張鳴

   
鄭州這個地方的廣場舞大媽大爺挺有創意，弄出來一個尬舞，舞得人直起雞皮疙瘩，卻很吸引眼球。然而，這種舞，卻被鄭州人民公園叫停，不讓玩了。理由很充足，但其實都是現找出來的。要說人家低俗吧，其實世界上所有的舞蹈，在進入宮廷之前，都挺低俗的。也可以說，眼下所有的廣場舞，都不夠高雅。在我看，被禁的理由，只有一個，就是看著不順眼，恰好，看不順眼的人，手裡又有點權。

漢人就不是個能歌善舞的民族，但歌舞卻是人的天性。所以，別的民族跳的舞蹈，也還是能傳進來，被漢人接受。不往遠了講，就說最近這幾十年，交誼舞復興的時候，有人就很緊張，儘管有人說了，這種舞在延安時期就挺風靡的，但教育行政部門還是出面干預，炮製了很「衛生」的青年舞，男女不直接身體接觸，想要取而代之，結果枉費了心機。然後是各種國標舞，迪斯科，街舞，每次流行，報紙上都會加以反擊，講各種這些引進舞蹈的壞話，憂心忡忡地講著各種各樣五花八門的有關這些舞蹈怎樣帶壞了年輕人的故事，也不知道他們怎麼收羅出來的。整體性的禁令，雖然沒有出台，但是，各個地方，各個單位的禁令，卻在很長的一個時間段內，都堂而皇之地存在著。有幾年，電影里只要一出現反面的青年形象，每每都跟迪廳和街頭迪斯科有點關係。

其實，這些舞蹈之所以討人嫌，甚至遭到封殺，跟它們自身被人賦予的壞道德乃至「犯罪」屬性，基本上沒有太多的關係。它們的命運如此，往往是因為它們被人看著礙眼，看著不舒服。之所以不順眼，就是因為它們對於好些人來說，是陌生的，而且，感覺跟自己慣常的審美習慣有衝突。
這種情形，從人類學上講的，跟人們最初遇見不同類型的人種，所產生的反應是一樣的。我們的國人，在最初看見白人和黑人的時候，也是相當震驚的，震驚之餘，覺得他們更像動物，不是猴子，就是猩猩。進而產出了強烈的反感和抵觸。對方稍有動作，我們就覺得不能忍受，要把他們驅逐甚至殺光。晚清多少的悲劇，都是由此而起。

沒想到，時間過一百多年，我們中間某些人的文化容納力，還跟以前差不多。偏偏這樣的人，手中還有權力。稍微感覺看不上的事物，二話不說，就是封殺、禁止。簡單粗暴，比怪異的尬舞，還要讓人感到不舒服。

這個世界很小，小到像一個村子，這個世界也很大，大到千奇百怪，無奇不有。暫時看不慣，吃不慣，聽不慣的東西太多了，自己不食，不看，不聽也就罷了，動輒封殺，禁止，實在不應該，太任性了。世界這麼大，多出去走走，你就會知道，在這個世界上，學會容忍看不慣的東西，有多麼的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