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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小波二十年祭】在一個走狗遍地的世界,做一隻特立獨行的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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硨磲大爺 發表於 2017-4-13 05:04 | 只看該作者 回帖獎勵 |倒序瀏覽 |閱讀模式
  羽戈 羽戈1982

  在一個走狗遍地的世界,做一隻特立獨行的豬

  這十五年來,每年4月11日,王小波的名字都會像幽靈一樣飄蕩於我們春暖花開的視野。對他的紀念,儼然是一種時髦;評估他在文學史與思想史上的水位,儼然是吾國文化界的核心議題。譬如今年,他的遺孀李銀河女士親自出場,談「王小波的意義」。可惜這篇八百來字的文章,怨氣太重,言不及義之處太多,以致「王小波的意義」淪為了一個蒼白的命題,像一彎冷月,高懸於荒寒的蒼穹,距離人間世的讀者越來越遠。這不由令我想起我的大學同學、自詡為「王小波門下走狗」的W兄的一個經典論斷:其實李銀河並不懂王小波,哪怕她曾與王小波朝夕相依數十載,哪怕王小波向她承諾「愛你就像愛生命」。也許李銀河是一位優秀的社會學家和公共知識分子,卻不是一個優秀的王小波作品讀者。

  我十分欣喜於國人對王小波的愛戴,正如我十分反感於國人對王小波的神化:從「王小波門下走狗」到「把王小波存進銀行,吃他的利息」,依此勢頭,假以時日,這世間也許會生出一門王(小波)學,與魯(迅)學、錢(鍾書)學、張(愛玲)學等顯學一樣,淪為學術界趨名逐利的工具、勾心鬥角的噱頭。這非但不是王小波的成功,反倒是他的悲哀。因為神化王小波,正構成了對他本身以及他所發揚的價值觀的嚴重背叛。

  相比王小波的小說,我更愛他的隨筆,或曰雜文。其雜文寫作,倘論譜系,可上溯到胡適,而非魯迅(魯迅的雜文,主旨是戰鬥,胡適的雜文,主旨是說理,戰鬥者,往往不講道理)。這一脈寫作的特色,第一是卑之無甚高論,常識而已,這麼說,絕非貶詞,千年中國,最缺常識,如胡、王之文,都有一定年份,今天讀來,猶不過時,這愈發印證了常識言說的可貴;第二是堅持經驗主義的理路;第三是傳承自由主義的香火。當然,王小波的文字感,要優於胡適;說理的趣味,胡適更遠為不及。這裡且多說兩句。胡適的才情,在那個群星璀璨的年代,不逮陳獨秀、周氏兄弟遠矣,他的文字,讀來如飲白開水,然而,因其說理的通達,反而映出文字的通達,如秋月華星,江河浩蕩,周策縱說胡適的行文「平情順理,清淺流麗」,正是不刊之論。這不是第一流的文字,而是第一流的寫作——此言同樣適用於王小波,我以為,以他的才華,其文字表達,完全可以鴻筆麗藻,美輪美奐(觀其小說便知),只是,為了說理的便宜,他棄夏花而取秋葉,摒棄浮華,歸於平實。

  我讀大學那些年,王小波的雜文集《沉默的大多數》一度是我的枕邊書。它與胡適文集一起,讓我充分領會了文字的自由屬性。文字的自由與思想的自由,相輔而相成。自由的言說,往往都是大白話,讓引車販漿之流,販夫走卒之輩,讀來毫無滯障。相反,宣揚邪說謬論,有時不得不故作高深,故弄玄虛,若非如此,怎能掩飾漏洞,蠱惑公眾呢。自我讀過胡適與王小波之後,便生出一大偏見:假如一本書讀來艱深晦澀,滿紙都是玄關,那只有兩種可能:或者,作者並未將事理完全消化,只能蒸出夾生飯;或者,作者企圖發揚的事理,本身即半生不熟。這兩點,都指向說理的重要性。胡適與王小波的文章,最令人受益的一端,在於教會我怎麼說理。

  王小波的雜文,雖不同於魯迅,然而魯迅對雜文價值的論斷,卻可施與他:「我以為凡對於時弊的攻擊,文字須與時弊同時滅亡,因為這正如白血輪之釀成瘡癤一般,倘非自身也被排除,則當它的生命的存留中,也即證明著病菌尚在。」所以說,當《沉默的大多數》一版再版(我至少見過五個版本),一面是好事,一面卻非好事:這說明王小波所批判的時弊尚未消亡,至今依然在刺痛中國的神經;而且,我們說理的功夫,並不能揮灑自如,否則何必繼續師法王小波這個死鬼呢。

  單就王小波的雜文與隨筆寫作而論,他的名字,在今天出現的頻率愈高,愈證實了其作品的失敗。唯有將他忘卻,越過他的精神屍骸,才能與其批判的時弊揮手作別,從而走出黑白顛倒、是非不分的愚人國。從這個意義上講,忘卻乃是最好的紀念,當然忘卻的前提是,我們已經學會了像王小波那樣獨立思考,自由說理。將他塑成雕像,推上神壇,不免形成一種苦澀的反諷。因為依王小波的性情與思想,何嘗想過當什麼大師、宗主、聖徒,開創一個王門,讓自己的作品成為所謂「意義」的泉源呢,他避之惟恐不及。因此,紀念王小波,不是要做他門下的走狗——我想王小波必定不喜「走狗」之說,他的雜文寫作目的之一,就是要喚醒走狗身上的人性,啟蒙其直立行走——而是敢於在走狗遍地的世界,做「一隻特立獨行的豬」。

  2012年4月11日

  

  

  十八歲與十八年:致王小波

  小波,今天我翻朋友圈,只有一條提到你。李靜說:「第18年了。當這世界愈發昏聵,我便感到愈發需要回望你。」你被遺忘,如此徹底,如此荒涼,也許正是這個世界陷入昏聵的原因和標誌之一。

  偉大的人物被後世遺忘,有一種令人欣喜。譬如在今日台灣,胡適何其落寞,有人為此抱不平,我卻以為這恰是胡適的幸運,他的歷史使命已經完成,台灣民主已經從幼稚園畢業;台灣人已經曉得了自由的要義,以及與容忍的關係;台灣政治已經度過了憲政的初級階段。胡適之靈有知,必能含笑九泉。反之,假如台灣依然需要胡適的啟蒙,他則難以瞑目。

  台灣之不需要胡適,正如大陸之需要胡適。你的名字,正緊隨胡適。然而,你卻被遺忘了。這樣的遺忘便令人傷悲。因為當年你面臨的問題,而今還是問題,當年你書寫的雜文,而今幾乎都不過時。魯迅說過,凡對於時弊的攻擊,文字須與時弊同時滅亡。雜文最好的歸宿,即與所批判的事物一同速朽。倘若不朽,如你的雜文這般,反而是一種無奈的悲哀。更可悲的是,你所批判的時弊猶在,甚至更甚往昔,你的批判卻乏人問津。這樣的遺忘,是你與時代的雙重悲劇。

  我記得今天是你的忌日,你的死亡就像春夜的雷霆;我卻不曾意識到,你已經去世了十八年。我還記得,第一次讀你的書,一本盜版書,我十八歲,正讀大一。此後我不止一次陷入悔恨,為什麼不能早些年與你相逢呢。假如我十六歲那年,讀的不是魯迅雜文集,而是你的書,假如我十七歲那年,讀的不是尼采《查拉圖斯特拉如是說》,而是你的書,我的未來會不會有所不同?也許,一切如舊,並無不同。以一個十來歲的小城少年的心智,你與王朔並無不同。

  那時我讀你的書,只覺得有趣,我的同學、我的專業、我的生活、我眼前的世界卻是那麼無趣,你成了我對抗它們的武器。我只是喜歡你,卻並不欽佩你、尊敬你。直至三年前,我才深切意識到你文字背後的悲憫,這是比智慧更偉大,可與自由媲美的事物。以前我無法理解,像你這樣的頭腦,那個年代第一流的頭腦,為什麼要去寫這些普及性的文字,教人如何思想,如何說理;現在我終於明白,正因你是那個年代第一流的頭腦,才會寫這些普及性的文字,教人如何思想,如何說理。

  向先賢致敬的最佳方式,就是追隨他的腳步,甚至越過他的身軀所化作的路標,奮然前行。這些年來,我一直在重複你的工作,談如何思想,如何說理,談邏輯的重要,辯證法的荼毒……我寫過一篇《胡適如何說理?》,也許可以再寫一篇《王小波如何思想?》。說起來,我談這些,並非自發,而有些被迫的意思。我曾念茲在茲的主題,不幸都墜入了黑暗深淵。我不願沉默,只得轉向,在轉折的途中,與你久別重逢。十八歲那年一別,那本盜版書,不知去向何處,你卻停在原地,等那個思想的遊子歸來。

  1997年4月11日,你的生命就此靜止,你的文字繼續布施四方,你的靈魂卻不曾遠離這個時代與國度的苦難。有時我想,你的早逝並不完全是壞事。這不僅因為,有些人向死而生,有些人因死而生,更是因為,我無法想象,假如你活下去,活到現在,會是什麼模樣,你眼中的世界,會是什麼模樣,只怕更加不堪,譬如你死後一年,自由主義浮出水面;你死後十八年,自由則沉入水底。你自然還會寫作,卻不會委曲求全;你自然還會思想,思想卻更加寂寞。

  這個春夜,你的名字不再為大多數人提及。這個春夜,窗外車聲隆隆,遠方燈火通明,也許與十八年前的春夜並無不同。也許,因一個人的死亡,十八年前的今天註定與眾不同,因一個人的誕生,這個昏聵的世界註定與眾不同。

  願你的雜文速朽,願你的靈魂永恆。

  2015年4月11日

  

  為什麼要讀王小波?

  我曾列出一份說理者的譜系。百年中國,強梁當道,理性備受冷落,說理無比奢侈,說理者寥若晨星,有如稀世之珍,其代表人物,不過三五人:先賢首推胡適先生,我們的同時代人,包括王小波、刀爾登、徐賁等。有人說,應該加上殷海光,你不是素來向我們推薦他的《邏輯新引・怎樣判別是非》么,然而殷先生雖是邏輯學家,他最具影響力的那些文字,卻不以邏輯,而以激情見長;有人提醒,你怎能漏掉了顧准!我一向欽佩顧先生在那個黑暗時代的堅守和跋涉,卻也不得不指出,其盛名之下,多少有些被神化的成分,這一點與陳寅恪一樣,其次,顧先生慣用的話語,尚且深陷於意識形態的桎梏之中,這是時代局限,不必苛責,不過說理首要講究語言的自由和理性,顧先生的語言並不適合說理,故而只能將他請出說理者譜系。

  再說譜系之上這四人,有一脈相承之處,同時各擅勝場,各具千秋。相形之下,胡適勝在風度,其說理,平心靜氣,娓娓道來,如春風化雨,潤人心田,此外,胡適所恪守的持平之論與容忍之道,不僅構成了說理的堅固根基,還呈現了說理的正大風範,有時讀者未必認同其觀點,卻服膺其風度;刀爾登勝在視角,若以武功擬說理,胡適出身名門,刀爾登則屬妖刀(徐賁接近胡適,王小波則介於他們之間),無論談歷史還是現實,刀爾登妖刀一閃,寒光過處,常常從出其不意的角度直入問題的本質,令人在驚奇之餘,還有驚艷之感;徐賁則把說理髮展成了一門學問,那本《明亮的對話:公共說理十八講》,本是「為青年讀者學習公共說理而寫的啟蒙讀物」,不過其對象不止青年,而是老少咸宜,雅俗共賞(有人將此書與陳嘉映《說理》並提,如陳嘉映所言:「所謂哲學,大致就是窮理」,他的說理,更多指向哲學,徐賁的說理,則指向公共生活),而且,唯有在徐賁這裡,說理才與公民明確發生了關係,被視為公民的必備素質之一;至於王小波,在這些人中,則是把說理的智性與趣味結合最好的一個。

  趣味這玩意,見仁見智,同一事物,如王小波的小說,有人會覺得有趣,有人卻以為無趣,斷言其小說成就遠不如雜文。這一節爭議,姑且拋開不論,單說智性。在我看來,王小波的雜文之精義,不僅在於智性的表達,更在於,他力圖詮釋,為什麼要追求智性,為什麼要過一種智性的生活。換言之,他在說理的同時,還告訴讀者,為什麼要說理。

  在王小波筆下,說理與智性,有一個特定的說法,叫「明辨是非」。按理說,明辨是非該是人類成長的方向,倘不明辨是非,難道要不分是非么?然而中國恰恰有一大傳統:難得糊塗。它可以分解為兩個關鍵詞,一是裝傻,二是比傻。對一些人而言,你的確難以分辨,他們的糊塗,到底出於自願,還是被迫,不過其終點並無差別:「有一些時期,每一天都是愚人節。」那些愚人,不止喪失了明辨是非的能力,甚至喪失了明辨是非的動力,他們構成了「沉默的大多數」,以裝飾那個萬馬齊喑的時代。

  青年王小波曾受蕭伯納的劇本《芭芭拉少校》誤導,痛下決心,不想做一個明辨是非的人。後來他改悔了,反其道而行之,以至他所寫作的雜文,「篇篇都在明辨是非,而且都在打我自己的嘴」。這背後的轉向,他曾用知識分子意識來解釋,諸如「知識分子最怕活在不理智的年代」「對於一位知識分子來說,成為思維的精英,比成為道德精英更為重要」「在我身上,追求智慧的衝動比追求快樂的衝動還要強烈」云云。不過我覺得,明辨是非絕非知識分子的專利,任何一個正常人都該如此,王小波不是說過么,倫理問題——「理智是倫理的第一準則」——是大家的事(其實知識分子明辨是非的能力未必一定超過普羅大眾,這一點就當下來看錶現尤為鮮明)。我願以最大的善意揣測:在明辨是非與難得糊塗這兩個選項之間,大多數人都會選擇前者,前提是允許他們自由選擇。

  真正的問題在於,在「每一天都是愚人節」的殘酷語境之下,愚人都以為自己腦中和手中掌握了「是」,或者有人替他們決定什麼是「是」什麼是「非」,因此再無必要分辨是非。這所導致的最大戕害,還不是是非的混淆與湮滅,而是思想本身的淪喪,我們既不知道怎麼去思考,更無從發掘「思維的樂趣」,捍衛思想的尊嚴。

  這也正是為什麼我一直強調,關於說理,相比說出什麼道理,怎樣說理毋寧更為重要。現在可以補充一句:為什麼說理毋寧更為重要。王小波喜歡談知識分子:「知識分子的長處只是會以理服人,假如不講理,他就沒有長處,只有短處,活著沒意思,不如死掉。」我還得重申,不獨知識分子,但凡正常人,都要講理,都要以理服人,能否做到這一點,恰是常人區別於愚人的顯著標志。

  生於1952年的王小波,慣於拿他的青春期生活說事,那個年代強權橫行,暴戾恣睢,是非不分,無理可講。我們生存的年代,貌似有所進步,實際上能好到哪裡去呢:理性與客觀、中立一道,漸漸淪為貶義詞;在專斷與極端的版圖之上,說理毫無立錐之地。現在流行什麼,試看一位名人的教導:

  「你說話很溫和,你觀點很中立,你性格很寬容。

  那你不要寫公號文章了。

  你不適合。

  你看了《烏合之眾》就會知道,任何時代的領袖,包括意見領袖,都是特別偏激的。

  偏激的觀點才具有煽動性。

  你的標題必須簡單粗暴,情緒明確。

  愛憎特別分明的人更適合寫新媒體文章。」

  假如王小波在世,撞見這一幕,不知作何感想。他畢生都在與愚蠢、偏見搏擊,時至今日,愚蠢和偏見依然大行其道。他曾經被強權發配為「沉默的大多數」,生於今世,恐怕得照舊直面沉默的厄運。

  反抗沉默,可謂王小波的宿命。「……我認識很多明理的人,但他們都在沉默中,因為他們都珍視自己的清白。但我以為,倫理問題太過重要,已經不容我顧及自身的清白。」寫完這段話的22天後,他因突發心臟病而猝死於中國的午夜,年僅45歲。他的英年早逝,使這些平實的漢字,竟有了一絲壯烈的味道,尤其是對照每況愈下的現實而言。

  我願在王小波的英靈之前,冠以「說理者」三字,以示我獨有的感激和紀念。也許,恰恰因為這不是一個適合說理的時代,說理才愈發具有意義;這不是一個適合王小波生存的時代,閱讀王小波才愈發迫切。

  2016年4月1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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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505 發表於 2017-4-15 13:20 | 只看該作者
九十年代後有良心的人都不會寫小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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