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在一碗夫子肉背後的愛情故事

　　周末去表姐家作客，順便帶了一個單反相機。喲，我們的大作家到鄉下採風的來了！表姐打趣道。

　　今天給你們做個夫子肉，好不？表姐很好客，我們一到她家，她就張羅著飯菜。老婆怕吃肥肉，有些遲疑地笑著，不作聲。

　　我做的湘潭夫子肉肥而不膩，保證好吃！表姐信心滿滿，打消老婆的顧慮。

　　夫子肉又叫粉蒸肉，各地食材不一，做法不同，風味也各具特色。湘潭夫子肉，正宗的湘潭味。是過去逢年過節、貴客臨門、插田扮禾時許多人家必做的大菜。

　　表姐買來一斤多五花肉，將肉洗凈、切塊，拌上醬油、鹽，腌一下。接著，把糯米小火炒得微黃，糯米放涼。將腌的肉塊與糯米混合，加八角、紅曲粉，撒適量豆豉，兌水，充分攪拌。一切就緒上高壓鍋蒸個半小時，打開來后，攪拌均勻，再蒸半個小時，就大功告成了。揭開鍋蓋，一股香味撲鼻而來，五花肉里的肥肉全部蒸溶，糯米完全吸收豬油的香氣，夾上一筷送入口中，味道好極了。

　　中午的餐桌上擺了滿滿一桌菜，一盆夫子肉自然放在桌中主菜的位置上。這一習俗體現主人家對客人的盛情和誠意。

　　你們知道嗎？我們隊上的「秀才」就靠一碗夫子肉娶了五妹呢。表姐給我們講了一個故事。

　　原來，表姐隊上有戶人家，連生了六個女兒，人稱「六朵金花」。其中五妹長得胖一些，是正宗的湘潭「砣砣妹（湘潭曾流傳著兩句『口頭禪』：『龍牌醬油燈芯糕，砣砣妹子任你挑』）」。在六姊妹中，五妹是個「假小子」，貓騰鬼跳（湘潭方言，活蹦亂跳、不受約束的意思），最喜歡跟伢子（伢子，湘潭方言，男孩的意思）一起玩，爬樹、打板、滾鐵圈（這兩項是過去湘潭地區男孩常玩的遊戲）。

　　有時，她媽媽罵五妹，一個妹子站沒站相，坐沒坐相，一天到晚不落屋（落屋，湘潭方言，回家的意思），長大了看哪個男的敢要你。五妹嘴巴噘得老高，回敬她媽：我不嫁人！我要跟你一輩子！弄得她媽哭笑不得。

　　由於家裡窮，五妹沒讀多少書，小學沒畢業，她就輟學了。五妹天資聰明，力氣大，會幹農活。成年後，插田、扮禾，樣樣在行。比如抬扮桶、打車子（土車）、擔穀子，男勞力乾的活，她拿得起、放得下。隊里將她的工分標準訂得與其他女孩一樣。她不服氣，找隊長評理，你們男人能做的，我哪樣做不了？隊長不得不將她的工分提到和男勞力一樣高。

　　到了十八、九歲該讀戀愛的時候，許多人給五妹做媒。雖然五妹長得有點胖，但她會幹農活，人直爽、熱情，這些成了她最大的優點。那些媒人介紹的男孩五妹一個都看不上。

　　有年夏天，隊上有個「暴牙齒」追五妹追得緊，五妹不答應，他還是纏著，有時動手動腳撩她。五妹警告她，再動手就對他不客氣。「暴牙齒」嘻皮笑臉，還是不聽。五妹趁他不注意，將「暴牙齒」的大短褲一擼到底，「暴牙齒」在眾人面前赤身裸體，一下子懵了。五妹哈哈大笑，轉身就跑，不過臉還是紅了。「暴牙齒」醒悟過來后，提起褲子就追五妹，賭咒發誓要脫了五妹的褲子，被社員們一把拉住、制止了。從那以後，「暴牙齒」再也不惹五妹了。

　　後來，大家看到五妹跟隊里的「秀才」走到一起了，大跌眼鏡。「秀才」是村上代課教師，工資低。文質彬彬，弱不禁風，不會幹農活。家有一個老娘，長期卧病在床。因此他家是隊里最窮的人家之一。

　　什麼情況？隊里的堂客（湘潭方言，這裡指婦女）們「抓」住五妹「審問」。

　　「秀才」做的夫子肉最好吃。五妹有些答非所問，臉紅紅的，有些害羞。

　　夫子肉？你說他做夫子肉給你吃？堂客們眼睛瞪得圓圓的，不相信「秀才」家有錢稱肉（稱肉，湘潭方言，買肉的意思）。

　　是真的，我吃了大半碗呢。五妹急忙解釋。

　　我才不信，是五妹你給的買肉錢吧。一個堂客究根刨底。

　　你們愛信不信，不理你們了。五妹一拍屁股走了。

　　最著急的是五妹她媽。五妹要嫁給「秀才」，她一千個一萬個不同意：哪么多人不嫁，你偏要嫁他。你圖他什麼呀，肩不能挑，手不能提，屋裡（湘潭方言，家裡的意思）還有一個「病殼子（湘潭方言，病人的意思）」娘。

　　我就要對（對，湘潭方言，嫁的意思）他，我養他。五妹絕不妥協，把她媽氣得半死。

　　最終，五妹如願以償地嫁給了「秀才」。「秀才」一碗夫子肉娶個老婆的故事也在村裡傳開了。

　　五妹現在過得怎麼樣？我問。

　　好啊，有一對崽女，事業有成。「秀才」後來轉了正，當了校長。也快退休了。五妹現在每天跳廣場舞減肥呢。

　　五妹當年到底圖「秀才」什麼呀？我追問表姐。

　　五妹跟我是閨蜜。她說，「秀才」人好，孝順，有文化，就像夫子肉一樣，實在，有料。

　　吃著夫子肉，喝著米酒，聽著表姐講故事，有些心酸，有些親切，更有一絲溫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