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磊：中國外匯儲備對美國有威脅嗎？

　　一直以來，市場上流傳著這樣一個故事，每當中國在政治外交領域需要美國支持的時候，就會買入美國國債，當中國對美國的某些行為表達不滿的時候，則會拋售美國國債。一些美國參議員也經常擔心中國減持美國國債會對美國經濟產生系統性風險，而中國外交部和財政部也時常督促美國要採取負責任的政策，以保障中國在美投資安全。

　　中國看上去「巨量」的四萬億美元外匯儲備，以及持有的一萬多億美元的美國國債，成了中美關係當中最受市場和政客們關注的點。每一次中國對美國國債的增持或減持都會引起各領域的猜測，這使得整個市場都以為中國擁有的美元儲備以及持有的美國國債已經成了能夠「威脅」美國的一個重要手段。事實真的是這樣嗎？

　　2008年之前，隨著美國陷入反恐戰爭泥潭，美國越來越依賴「負債」，如果沒有更多的資金願意進入美國債券市場，美國諸多的國家戰略可能會面臨停滯。但如果讓更多的海外機構持有美國國債，美國也會但心戰略性風險，因為一旦這些國家並不支持美國的一些做法，就會以拋售美國國債來相要挾。

　　但自2008年之後，美國金融市場巨變，美國進入了瘋狂的負債期，其債務規模的增速一度震驚世界。要知道美國從1776年建國到2008年232年時間裡，其債務規模一直保持在10萬億美元以內。而在奧巴馬上任后的短短5年時間，美國債務規模就飆升到了18萬億美元。正是由於2008年之後連番多次的量化寬鬆（QE），稀釋了中國外匯儲備，以及降低了持有的美國國債在整個美國貨幣和債務池子當中的百分比，使得中國外儲對美國整個金融市場的影響力明顯下降。

　　2008年末中國外匯儲備1.95萬億美元，當時美聯儲資產負債表不到1萬億美元，而目前中國的外匯儲備不足4萬億美元，美聯儲的資產負債表卻已經超過4.5萬億美元。也就是說，2008年時，中國的外匯儲備是美聯儲資產負債表的接近兩倍，到了2014年，中國外匯儲備只佔到了美聯儲資產負債表的不足90%。

　　2008年末，美國國債總規模10萬億美元，中國持有美國國債接近8千億美元，占整個美國國債的比例達7.5%。中國目前持有美國國債12679億美元（截至今年8 月末），不到六年時間多增持了超過70%。但美國國債的增長速度更快（已達18萬億美元），中國持有的美國國債占整個美國國債規模的比例不升反降，目前已從7.5%降到了7%。

　　無論從美聯儲擴張負債表的能力，還是美國政府負債的速度來看，中國的外匯儲備和持有美國國債的數量佔美國貨幣和債務市場的比例已明顯下降。更為神奇的是，在美國瘋狂舉債的這六年時間裡，美國控制住了通脹和就業，並且維持了極低的利率水平，還保持住了美元匯率。也就是說，美國依然具備繼續擴大「負債表」，稀釋中國等「債權」的條件。

　　事實也證明，拿美元外匯儲備和持有的美國國債來「享有」對美國政府的「操控感」或「安全感」，可能是中國、俄羅斯等國政府的一廂情願。

　　俄羅斯就是一個非常好的例子，早在今年年初美國開始啟動制裁俄羅斯之前，俄羅斯就明確表示，一旦美國啟動制裁，俄羅斯就會拋售美債、降低美元外匯儲備。當時俄羅斯美元外匯儲備超過5000億，是全球第五大美元外匯儲備國。但美國並沒有因為俄羅斯要拋售美元而取消制裁，截至目前，俄羅斯總計才拋售了500億美元外匯儲備，但其間盧布已貶值接近20%，其拋售美元的行為對美國市場的影響似乎微乎其微。

　　更值得注意的是，就在俄羅斯盧布貶值期間，俄羅斯國內通脹持續高於7%，俄羅斯央行不得不加速提高利率，目前利率為8%，預計還會再次上調。俄羅斯一些大銀行已將抵押貸款利率提高到13%左右，目前俄羅斯銀行系統抵押貸款平均利率為12.27%。可以想象，這樣高的利率水平對本國經濟帶來的風險將是何等的嚴重。迫於此，俄羅斯已宣布，可能在兩年內允許盧布自由浮動。俄羅斯近年來持續增加黃金儲備，但可能為時已晚，願意拿美元換石油的國家很多，但願意拿黃金去換的不多。

　　可以說，拿美元外匯儲備和持有美國國債來要挾美國，是一個錯上加錯的行為，因為決定美元和美債含金量的機構是美聯儲，不是其他國家，也不是聯合國。中國用三十多年的改革開放，以及不計其數的各類成本，換來了4萬億美元外匯儲備，但美國僅僅用不到六年的時間，就將美聯儲資產負債表輕鬆擴大到4.5萬多億美元。除了在拯救經濟和維持社會福利方面的開支，美國僅阿富汗和伊拉克兩場反恐戰爭就花掉了接近5萬億美元。

　　可以說相比美國的印鈔和負債速度來說，中國持有的4萬億美元外匯儲備對美國來說並不值得憂慮。但美國人心理清楚，如果對中國持有的「巨量」美元不表現出擔憂和恐懼，那這個遊戲就玩不下去了。美國人真正的目的就是要讓中國人相信美國確實對中國的美元儲備充滿恐懼，只有這樣，中國才會以「安全」和「博弈」為考慮，不斷的囤積美元。

　　實際上伯南克早就說過，根本不擔心中國拋售美國國債。伯南克說，中國是根據其希望的匯率水平來購買美國資產的；中國增持或減持多少美國資產是依據其對控制人民幣匯率的需要進行的；中國通過人為壓低人民幣匯率來增加出口，從而推動經濟增長。可能大家還沒有明白伯南克的意思，他老人家的言外之意是，如果中國不想顧及人民幣匯率波動風險和經濟增長下滑風險，那就拋售美元吧！

　　其實中國的外匯儲備不但對美國沒有任何威脅，而且還造成了中國自身不得不依賴美元來做人民幣匯率調節和推動經濟增長的宏觀手段，這反而成了美國扼住中國經濟咽喉的一個秘密武器。如果出現極端情況，美國開始對中國實施金融制裁，就像俄羅斯一樣，中國稍微拋售一點美元儲備，人民幣匯率可能就會出現大幅波動，整個金融戰略就會陷入進退兩難的地步。

　　中國的崛起跟英國、美國的崛起有根本性不同，在英鎊和美元全球化過程中，這兩個國家實行的都是「金本位」，全球三分之二的官方黃金黃金儲備先後流入到了這兩個國家。而中國經濟的崛起，所換來的是一大堆美元。因此不得不基於美元來制定計劃，而基於美元來考慮和制定中國的貨幣、金融、經濟戰略，一開始就難免受制於人。

　　中國經濟的崛起給全球帶來了數不盡的機會和活力，但在諸多美國精英眼中，這反而是全球金融市場不穩定的根源。伯南克就曾指出，中美兩國之間的貿易失衡給全球經濟帶來了威脅，且導致了2008年和2009年金融危機的發生。事實上關於中美貿易失衡的問題，已有多年歷史，美聯儲難道沒有提前做出考慮？對於中國這樣金融博弈經驗不足者，你永遠不知道2008年的次貸風暴是美國人有意為之還是無心插柳。

　　說白了，美元外匯儲備的問題，依然是全球金融權力分配不均和經濟實力失衡造成的，中國想要擺脫戰略性美元困局，就要真正的履行市場經濟承諾，用最先進的市場制度去跟美國持續交鋒、博弈，並且死死的絞纏在一起，這樣才能讓人民幣國際地位逐步與中國的貿易和金融業務相匹配，而不至於因為某件事而被孤立、中其圈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