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質多糟糕」怎麼成的國家機密？

　　

作者：心路獨舞

　　

　　

　　周末看到多家網站都刊登了了一篇題為《專家：「水質多糟糕」系國家機密水源地或僅50%合格》的文章，文章結尾的一段內容讓我非常擔憂：「環保部公開的數據只有113個重點大城市的信息，全國其他數千個城市的水質情況並未披露，記者多方問詢都未能獲得。一位不願意披露姓名的學者告訴記者，水質情況很糟糕，但有多糟卻是個國家機密，他估計真實的合格率只有50%左右。」

　　水質糟糕的真實情況怎麼成了國家機密？這讓我百思不得其解，為此我專門詢問了國內幾個相熟的朋友、編輯和記者等，但並沒有找到令我信服的答案。依照正常的邏輯，水質越糟糕就越應讓老百姓知道，也好採取力所能及的預防、處理方式，以把對健康的可能傷害降低到最小，可為什麼要當成機密呢？或許真是我在美國住久了的緣故，因為美國的水廠會定期給用戶提供這段時間的水質報告，而且在美國這類信息都受《信息自由法》（Freedom of Information Act 簡稱FOIA）規範，它是1967年頒布的保證美國聯邦政府信息公開的行政法規，規定了公民在獲得行政情報方面的權利和行政機關在向公民提供行政情報方面的義務，如果公民查詢情報的要求被拒，可以向司法部門提起訴訟，並應得到法院的優先處理。《信息自由法》還明確規定了九種屬於例外（幾乎都涉及國家安全）的情況，以避免政府用「國家機密」等借口不公開相關的信息。

　　儘管「水質多糟糕」可能是國家機密，但中國自來水的水質很糟卻早已是不爭的事實。根據這些年來我收集的來自中國官方報道的數據（實際數據可能更嚴重），造成水質很糟這樣一種現狀的原因主要來自以下五個方面。

　　一、水源消失

　　雖然中國的淡水資源總量佔全球水資源的6%，居世界的第四位，但中國的人口基數很大，人均佔有淡水的水平只達到世界平均水平的28%，這種人口基數導致的大量用水已造成了中國部分水源的消失，據官方統計，中國河流數目已從上世紀50年代的5萬條下降到了現在的2.3萬條。

　　二、嚴重污染造成的功能性缺水

　　從本月官方連續公布的兩份公報來看，中國目前的土壤和地下水都受到了嚴重污染，其中接近兩成的耕地重金屬含量嚴重超標，接近六成的水質為較差或極差，已不適合做自來水的水源。而水利部也公布過相關的具體數據，我國目前水庫水源地水質有11%不達標，湖泊水源地水質約70%不達標，地下水水源地水質約60%不達標。

　　污染導致的功能性缺水迫使在中國不僅一類、二類水源用作處理自來水，而且也允許使用三類水源了。但在美國，一般只有相當於中國的一類水源才能用來處理做自來水。

　　三、水處理廠技術陳舊落後

　　中國多數的水處理廠現在使用的還是傳統的水處理工藝，即絮凝（加聚合氯化鋁）、沉澱、過濾（通過石英砂、卵石等）、消毒（加氯氣等），它主要滅殺水中的微生物，無法處理目前三類水源中存在的重金屬污染和致癌、致畸、致突變等的有機化合物污染。目前，中國只有北京等少數大城市的水處理廠具備深度處理能力，雖然其他城市也有一些使用深度處理的水處理廠，但水處理的能力較低，只佔自來水總量的10%左右。

　　而在美國，不僅自來水的水源屬於一類，還都必須經深度處理，以達到可以直飲的水平。不久前我曾參觀過弗吉尼亞北部的一個水廠Fairfax Water，它是美國25大飲用水處理公司之一，為170萬的弗吉尼亞人供水，其中20%的弗吉尼亞人用水直接或間接來自這個公司。以下是這個水廠的深度水處理流程圖。

　　

　　該水廠水源來自附近的Potomac河流，水廠有兩個儲水庫，選取其中質量好的一個用作水處理。首先水源要做初步處理，經過過濾網去除雜物和魚，加入高錳酸鉀（KMnO4）來控制口味、氣味、除色、鐵和錳元素，並達到阻止細菌繼續繁殖的目的，經這樣初步處理后的水進入水處理廠。進廠后的第一步類似傳統的水處理方式，調整PH值、氯化和初步絮凝化（多氯化鋁）等。第二步則是臭氧化處理，這是兩步消毒中的一步，也使口感和味道得以改善。第三步是用顆粒活性炭、沙層過濾去除幾乎所有可能的有機物質。最後一步是除菌的第二步，氟化並加入氨水來調整PH值以防止管道的腐蝕等。只有這種通過臭氧、活性碳等新技術與傳統技術結合的深度處理方式，才能保證清除各類有機和無機污染物。

　　四、水質指標落後

　　中國使用的《生活飲用水標準》，是2006年底衛生部與國標委、原建設部、水利部、國土資源部及環保部一起對1985年版的《生活飲用水標準》進行修訂而成的。這個國家標準從2012年7月1日起強制執行，它將檢測指標從原來的35項增至106項，並修訂了8項，但相比美國這個水質標準還是明顯落後了。

　　美國依照的是1972年通過的聯邦安全飲用水法（Federal Safe Drinking Water Act簡稱SDWA），之後又經過多次修訂，含有包括一級、二級污染物、環境內分泌干擾物（EDCs）、醫藥和個人衛生用品（PPCPs）等共300多個參數標準。而我前面提到的Fairfax水廠在此基礎上又加上了針對自己水源情況而特別關注的25種化合物指標來檢測和控制。

　　五、水質檢測技術落後

　　中國的水質標準雖然只有106項指標，但據2013年的媒體報道，在43個國家級城市供水水質監測站中，僅有12個具備水質標準要求的106項指標的檢測能力；在190個地方城市供水水質監測站中，有超過170個監測站不具備42項常規指標檢測能力；在全國超過4500座水廠中，有超過3500座不具備日檢能力，甚至其中有超過2000座水廠沒有任何檢測手段。

　　相反，在我參觀的Fairfax這家不大的美國城市的水廠里，有從水源Potomac河、水庫、水處理過程、水輸送過程多點「在線」的連續檢測測試。而水廠的水質監測檢測實驗室里使用的是最先進型號的氣相色譜等分析設備，能定量發現極微含量（1/1,000,000,000,000）的已知化合物，這裡每年要測試1.5萬餘樣品，涉及6.7萬多參數，其中要向弗吉尼亞健康署上交的細菌指標測試每個月就有270個。

　　據稱，目前中國只有北京自來水處理廠和Fairfax水廠的水平比較接近，能在水源、建水廠、出水廠和管網終端等環節都設置安全防線，出水環節和用戶終端有多個檢測點，能隨時關注水質問題，但北京自來水集團的水質檢測中心檢測能力也只能達到205項，雖遠超過國標的106項，但距Fairfax的300餘項依舊是有差別的。

　　從以上五項來看，中國目前在水源、水處理、水質標準和監測檢測的每一步都存在著巨大的問題，就算「水質多糟糕」是國家機密，但水質有多糟糕已到了不需要什麼想象力就可以猜出來的地步，如果國家不加大解決力度的話，那麼在不久的未來爆發水危機將不再是危言聳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