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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來取決於理性閱讀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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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河水 發表於 2012-5-17 04:09 | 只看該作者 回帖獎勵 |倒序瀏覽 |閱讀模式
文/崔衛平


理性讓人們擁有現實感。什麼是討論中的現實呢?討論靠什麼來建立它的現實呢?語詞。不管是書面的(包括網路的),還是當面的,在討論中人們直接面對和處理的,是他人已經說出來的話,以及自己的應對。如果討論還在繼續,那麼進一步的「現實」,就是他人進一步說出來的話,以及你自己進一步的應對。

面對討論,即面對語詞。不管是什麼人,只需要根據他所說的話,他具體運用的辭彙,這些辭彙之間的前後順序所產生的含義,來進行評判。他說了什麼就是什麼,他怎麼說就是怎麼說的。他嘴裡含著沙子說的,就不是含著水說的,或者什麼也沒有含。思考的界限就是語詞本身的界限。

甚至不在於話題本身,也不在於對這些話題所持的立場表態。不能一般地說,這個人的觀點與我相似,因而我站在他一邊,而要具體看他是怎麼論證的,通過怎樣的途徑抵達他的結論。很可能,他的結論與你相似,但是論證中所運用的材料、所釋放出來的信息,與你主張的完全不同。比如同為主張改良,有人是因為想要降低社會成本,減少民眾疾苦;有人認為民眾的素質太低,並因此其他人也好不到哪裡去。也有人從中釋放的是,沒有比目前的格局更好的了,在這種情況下他正可以大撈特撈。

因而需要看這個人的具體論證,其一步步的用詞、舉例、分析和轉折是什麼,而不能含混模糊,覺得大致差不多就行。最終是語詞走到人們面前。如果說有優劣高下,那麼是語詞本身的優劣高下;如果說有對比和碰撞,只能是語詞之間的對比和碰撞;如果說有交鋒和競爭,也只會是語詞之間的交鋒和競爭。語詞和語詞放在一起,已經形成了某種對照和對話。

任何意義只能從這些字詞中釋放出來,而不是另外添加進去的。這需要個人的判斷力,也檢驗這個人的獨立精神。對於成熟的讀者來說,不應該相信一種超出字詞以上的意義,認同與字詞相分離的意義,認為它獨立地、事先地存在於某處。因為是某人說出來的,所以就別有深意。沒人一張口就能吐出一塊金子來,每說一句話就等著別人接聖旨。

當人們閱讀或者坐在電腦前,他們應該就像一場大賽中的評委,各人閱讀來自閉卷考場的答題,作者姓名和身份都已經隱去,人們只消根據眼前出現的字詞、句子和段落,與它們形成一種垂直的關係,而不是平行的關係,彷彿從半空中來看它們。與其他「評委們」的交頭接耳,也在自己近距離接觸文本之後。

波茲曼在他那本《娛樂至死》中提到,美國的前十五位總統,走在大街上沒有人能夠認出他們來。這些人們之所以能夠從眾人當中凸顯出來,是因為他們在當時可能有的公共辯論中所表現出來的陳述、推理、周詳複雜的論證。印刷術(各種小冊子、報紙)則為這些辯論的傳播提供了便利條件。這些討論文章走在他們本人前面,比他們肉身傳得更遠。

這對公眾/讀者提出了同樣高的要求。沒有民眾,哪來國家?波茲曼指出當年的讀者們面臨「對智力最大的挑戰」,當他們收到郵寄來的各種信息,需要運用自身的理性,「用知識武裝好自己」:「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因為讀者往往是孤獨地面對文本的。在閱讀的時候,讀者的反應是孤立的,他只能依靠自己的智力。面對印在紙上的句子,讀者看見的是一些冷靜的抽象符號,沒有美感或歸屬感。所以,閱讀從本質上來說是一件嚴肅的事情,當然也是一項理性的活動。」

為什麼需要如此謹慎?因為「作者並不是始終是值得信任的」。人皆會犯錯誤,皆會撒謊、貼標籤或過於籠統。只有經過反覆甄別之後,他們才能夠辨別某些方案或者某個候選人,投出自己信任的一票。這樣一來,公共生活的前提便是「具備駕馭鉛字的能力」。「沒有高深的文化程度,要想成為一個成熟的公民是不可能的,這就是為什麼美國大多數州的選舉年齡定為21歲。」

這才是一種自我引導的並非權威引導的態度。今天美國的情況有變,某種變化也同時在我們這裡發生,這在以後我們會談到。但波茲曼談到最初的這個情況,對於我們來說仍然十分遙遠,是一個前面的東西,而不是後面的東西。不要說一般人們,即使是一些知識分子,他們在自己的工作中掌握了足夠練達的文字工作經驗,在專業領域中有著正當敏銳的評判能力,但是在面對一些似是而非的東西時,也會一下子變得換個人似的。他們其中有人相信,某些人的字詞可以超出其字面所承載的含義,個別人可以享受某些豁免權。

這是為什麼呢?只能說,我們的公共生活太過沒有成形,我們的公共話語太過貧乏,人們公共生活的經驗太少。我們的環境中,缺乏足夠的可以讓我們來作出選擇和決定的公共文本,因而也缺乏對於公共文本的持久閱讀及比較。

傳統文人也閱讀,但主要是閱讀歷史、文學、哲學或宗教文本。這種閱讀往往是個人性質的,更多屬於個人的私下經驗。大師們被視為聰慧的先知或個人。當我們欣賞唐詩、宋詞、古文觀止,主要看其修辭是否美麗,用詞是否特別。一個人是喜歡杜甫還是李白,喜歡李商隱還是喜歡辛棄疾,只是個人口味而已,不具有公共理性和公共標準,也不需要這種東西。

學者們所屬的專業隊伍,在某種程度上,是一個小型共同體,也像是一個微型公民社會。這裡允許質疑、辯論和交鋒,也鼓勵人們答辯、反駁,尤其是調整自己的看法。不一樣的是,專業領域有其自己概念的歷史,尤其在自身歷史中形成的一套專業術語,一個人參與這樣的討論,需要一定的門檻及學術訓練。一個準備不足的人,企圖矇混過關的人,人們一眼認得出來,是不受歡迎的。

我們前面已經說過公共討論不設門檻,但是在相關公共話題上,同樣需要有所積累,有所準備。當然準備不足同樣也可以說,任何人都可以表達自己的看法,然而其他人們在閱讀和接受的時候,需要有一種理性在內,需要將其放在平等的光線之下來考量。以嚴肅的眼光,來檢視出現在自己面前的那些句子,而不是把重心放在寫出這些句子的某個人。

人們認同目前的中國面臨著重要轉折,需要有一些深層次的改變,令事情朝向良性的方向發展。這方面的討論必定越來越多。如果我們的知識分子寫不出美國那些開國者的文章,但是起碼可以做一個這方面的合格讀者。實際上此前也有許多類似討論,某些方面已經發展得比較成熟,但因為種種原因,沒有能夠及時抵達到人們手中。在某種意義上,正是因為一些人被遮蔽,另一些人才得以流行。對此,知識分子要敏銳,要警醒。

這對社會各界也提出了同樣的要求,包括商界人士。與學者一樣,即使這些人們已經形成在自己行業中成熟的理性判斷,也不等於說他們能夠以同樣的練達看待公共領域中發生的事情,以一種訓練有素的眼光,來發現和找出那些真正富有意義的東西。未來的中國社會,只能從每個人的腳下出發,需要每個人做出獨立判斷的選擇。任何人都不能將自己的責任,推卸給掌握語詞的文化人,而是需要讓自己也一樣能夠掌握語詞,能夠處理公共文本。

這對於我們肯定是陌生的經驗。人們從前的公共讀物是什麼?是「兩報一刊社論」,早晨「新聞和報紙摘要節目」,晚間8點整的「各地人民廣播電台聯播節目」,以及公園裡、馬路邊的高音喇叭和各式小喇叭。但是它們並不是用來討論的,那是不可懷疑的。有關我們社會的現狀、前途和方向,是不可以隨便談論的。

某些做法和配備設施仍然延續,繼續造成了我們話語空間的逼仄。在這種情況下,有些人想通過流行的東西,來釋放他們的看法,傳播自己的想法,在某種意義上可以理解。但是,這會令人想起從前「發動群眾」的做法,其中夾帶有明顯的「利用」、「順勢」和「造勢」的成分。但是很有可能,你添加進去的東西,不屬於其原來的東西,總有一天會被擠出來,發現那不過是泡沫。《聯邦黨人文集》不是寫給其他的也是聯邦黨人的成員看的,而是寫給全社會的。合格的讀者對於一個成熟的社會來說,必不可少。在這個意義上,閱讀也是一種責任。中國未來的選擇,也取決於每一個人擁有理性閱讀的人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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