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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學的「假死」與「復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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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_享 發表於 2011-6-14 03:23 | 只看該作者 回帖獎勵 |倒序瀏覽 |閱讀模式
文學的「假死」與「復活」

北 村



若干年前,我在一次關於文學是否會死亡的電視辯論中疾呼:文學不可能死亡,因為它意味著人的滅亡。那是一次無法展開和深入的辯論。今天我重拾話題,我要說的是:文學的載體和宿主已經死亡,文學的境遇發生了重大變化,今天,越來越少的人閱讀紙媒體上的文學,人們只關心諾貝爾獎的獎金是否用於作家還債。讀者大量吞咽動漫,海量汲取資訊垃圾,這是瀏覽而非閱讀,民粹化的網民在網上噴射唾沫,無論作者和讀者在狂歡后卻陷於更深的孤獨。文學真的邊緣化了,這是世界性的困境。試想,一個連信仰都不再尊崇的人類,還會相信文學嗎?從這個意義上說,文學確實「死了」。人們不再相信統一的知識,也不再用統一的價值來解讀這個世界,割裂成了一個基本特徵:所有的價值判斷都沒有斷案,彷彿延展無限可能,實際上尊崇的是偶然法則。如此,便無法整合世界的圖像,人就碎片化了。從尼采宣布「上帝死了」、卡夫卡關於「人是甲蟲」的第一聲宣告開始,文學就開始陷入無力,因為人再沒有信心指證和呈現真實,一隻甲蟲是無法了解人的世界的。接下來除了有三次典型的垂死掙扎:海明威斗大魚的幻覺、福克納的「苦熬」與加繆的「西西弗斯神話」,至此,文學正式終結為一個神話,意味著它不再干預人類、而成了與人類無關的聒噪。英語的榮耀和力量永遠地失去了,只好尷尬地以拉什迪等殖民化語境的英語創作來試圖恢復這種光榮記憶。文學成了文物,或者影視改編的母本。文學如果真的死了,那麼,繼續創作和閱讀的意義在哪裡?

十幾年前一些出版商陸續開始找我出版個人文集,我全部婉拒。我覺得那時出版文集就是將我送入墳墓。今天我突然同意出版文集,因為境遇變了,我要借著這一次的總結告訴我自己、也告訴我的讀者:文學到了什麼關頭。我的創作開始於中國浪漫主義、理想主義和自由主義最復興的八十年代,在世界性的文學已經式微的時候,中國卻出現詩意盎然的理想主義黃金時期,是一種特殊錯位。我作為所謂中國先鋒作家之一登上文壇時,以一批「者說糸列」加入了這場文本狂歡,代表性的作品如《聒噪者說》,它描述了語言的歧義導致真相淪陷的秘密過程。實際上當時的我並沒有西方正在經歷的所謂「異化」體驗,我只是在文本上體驗,但這部小說卻像預言一樣準確地描述了今天我身處的境遇---語言無法敘述真相,所以失去了前途。這就是文學的意義,語言即歷史,文學即預言。但這場狂歡難以為繼,進入九十年代,我被自己描述的這種無意義的聒噪徹底淹沒和解構,以至於幾年寫不出一個字來,完全失語。直到九二年我進入信仰,才重新獲得信心和能力來描述我的存在,一種狂喜直接導致了《施洗的河》、《瑪卓的愛情》、《水土不服》和《張生的婚姻》等作品的問世,它用一種從信仰而來的神聖光輝穿透世道人心,我第一次進入了人性內部觀察它的糾結和掙扎,我相信人是無法僅憑著有限的人性能夠洞察另一種人性的,好比有兩個茶杯放在桌上,讓一個杯子說明另一個杯子是荒謬的,除非造它的人願意告訴他。隨著信仰道路的艱難挺進,我發現人性空前的複雜性在超越性力量介入時,會呈現同樣複雜的過程和難度,就是說一個作家如果以手寫我心的話,他必須首先在自己的信仰道路上有一種個人史,才能描述人性在聖化過程中的所有難度,而信心又不因此被摧垮。我這個時期的代表作品是《周漁的喊叫》,日後改編為電影《周漁的火車》,已經基本脫離小說的本義。這個時期的我在信心道路上正在接受試煉,所以周漁的精神困境被放大了。我意識到這種試煉幾乎影響到我的信心,於是我創作了《望著你》這樣的純愛小說來安慰自己,但幾乎同時我又寫了《玻璃》這樣描繪個人在追求終極目標的巨大困難的小說來否定《望著你》。我是多麼矛盾!直到有一天我意識到:我可能只是一個器皿,我的個人如果不再以光和鹽的方式存在於世界,我的所有追問和糾結不但沒有意義,還會被心思纏繞以至於陷入黑暗,最後令我信心陷落。這次的轉向如光刺透黑暗幕簾,直接導致了《公路上的靈魂》、《憤怒》和《我和上帝有個約》的寫作。我現在確信,我是一個器皿,有生命的管道,我用我的信心而非聰明和才智解釋我面對的世界。從我十六歲發表第一個短篇小說開始,近三十年的創作我唯一能告慰自己的是:我的小說寫作從來沒有離開過我的個人體驗,所以,我從來不曾因失語而結束我的創作,我會一直寫下去,從不擔心寫不出或沒東西可寫,因為我寫的是我自己,江郎才盡與我無緣,因為我從來不靠才華寫作,我的寫作皆來自啟示和試煉,它與我個人尋找終極價值的道路緊密相隨,以至於它成了我的個人史。

好了,現在我把這些作品結集出版時,當我雄心勃勃有了足夠的準備要寫我的個人「巨著」時,世界卻發生了巨大變化。文學不再是人們生活中的重要部份,人們沉溺於上網瀏覽、動漫遊戲和廉價劇集,讀文時代結束了,讀圖時代開始了,技術時代的所有特徵一一呈現。這是真的嗎?人們似乎對文字厭倦了,語言的美感不再是一種魅力,反而是一種偽飾,生活的無趣化使奇迹不再有,所以人們只能接受神奇的文本(如高科技大片和玄幻小說)試圖敲醒昏昏欲睡的神經,以描述真實生活經驗和心靈的文學就此死亡,這是真的嗎?我的朋友朱大可一度有這樣一個觀點:通俗文學佔有空間,傳統文學佔有時間,現在他和我都認為,甚至傳統文學連時間都無法佔用,文學已萬劫不復地消逝了。可這是真的嗎?我不相信。因為文學若真的死亡,人類的末日就來了。這是很嚴重的事情。

後來朱大可修正了這個觀點:文學並沒有死亡,只是「蝶化」了,死亡的只是它的載體,它正在尋找新的寄主。我部份同意他的觀點。文學是一個幽靈,在人類的第一個時期,它的寄主是說唱和吟誦。第二個時期是書寫和閱讀,主要表現形式是小說,小說藝術十九世紀在托爾斯泰和陀斯妥也夫斯基身上發展到了頂峰,然後開始衰退,整個現代主義就是見證過程和解構過程,這就是六十年代后西方再也沒有出現偉大小說的原因。第三個時期就在今天,文學進入了「看」的時代,文學會藏匿於各種新的媒介之中,就像甲流病毒一樣,與宿主共存,繼續顯示它的存在和力量。成功的範例如電影《魔戒》。但我對此質疑的是:神奇的話語方式,能否準確敘述生活和生命的本質?是否消解真實?真實若不存在,力量的哪裡?是否只存有震驚效應?所以我的結論是:文學不會死亡,「蝶化」寫作和安靜的傳統寫作會長期共存,後者面臨失去讀者的危機,但堅持的作家只為自己的見證而寫,今後的寫作都是面對祭壇的寫作,只有這樣才能繼續寫作,它成為了一種心證,是向信仰交代的。這就預示:今後的作家若沒有信仰是絕對寫不下去的,即使寫下去,也終會淹沒在自己黑暗的自言自語中。當然同樣地,我也相信一定會有一批智慧的讀者,堅持讀真正的安靜的文學,他們不再僅僅是讀者,他們也是作者,將和作家一起見證這個轉變的時代的心靈鏡像並創造新的歷史。事實上多媒體和網路的運用並沒有使人性提升,除了有限的資訊優勢,更大的病症被顯示出來:人們被淹沒在資訊大海中變得無力、渺小和無所適從,失去了選擇的依據;圖像的單一性抑制人的想象力使人逐漸愚鈍甚至白痴化;因為無法獲得心靈幫助而愈發空虛,虛擬世界使人無法分辯真實而變得冷漠,情緒就走向頹廢;碎片化讓人無法整合統一的知識從而放棄終極價值,意志於是消沉;人可以在網路通達世界任何地方,人卻更加孤獨,因為一切都是虛擬的。

那麼,最後的寫作者和閱讀者就是能有效抵抗孤獨的「最後的貴族」。無論外部世界如何發生變化,他們只相信內心所顯示的真實,正如典籍中所說的:信,是一切所盼望之事的實質,是尚未到來之事的確據。他們是靠「相信」而非「眼見」判斷真實和未來,這是真正的浪漫主義,也是理想主義的本質。他們和作家共同創造真正的「奇迹」,而不是「奇人異事」。所以,文學並沒有死亡,它只是「假死」,它在這樣的作家和讀者合謀下「復活」了。我的作品就是為這樣的人寫作和預備的。相信文學,相信語言,因為只有語言,是意味深長的。

是為序。





猶太人是要神跡,希臘人是求智慧。我們卻是傳釘十字架的基督
林前(1:22-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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