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與文字的關係

我不止在這裡說過人與文字關係的事實，我亦可以再重複一次。

我外婆四五歲就被賣了四五之多，她連自己的本姓和家鄉都不知道，

只是最後一個主人家說出來才知道是廣西人。

最後一主人家的老太婆很喜歎她聰明伶俐，，收為貼身丫環和小姐少爺作伴讀丫環，

真是有「唐伯虎點秋香」的秋香影子。

由於是伴讀，故此只有書而沒有文房四寶，故此她從來沒有寫過字。

所有私塾要教的書，她讀過，有的可以背頌，由其《論語》。而且

還要讀《南音》和《木魚》等唱曲書，閒來教老太婆唱曲。

舅父讀私塾時，放學要他背書給她聽，不用看書而知對錯。

後來嫁給外公當二房妾，，由於出身大戶，待人接物禮儀

周到，談詩說文，對應如流，外父的交際應酬，必帶身旁。

解放後，她沒有學過簡化字，但是報紙雜誌標語等一樣讀

得頭頭是道。

她常對我說，認字難不到她，最遺憾的是不識寫字，連自

己的姓名也寫不出來。

第二個例子:

家父少時一起長大的隔鄰，沒有書讀，自少在紙扎店當學徙，

因為要常執筆寫大字，他練得一手好書法，寫顏似顏、寫柳

似柳，所以喜慶節日很多人請他寫字。我少年時，家父到佛山，必

找他敘舊 ，他非常用心教我書法。問他寫的字的讀音和意思，

他只會搖頭而不識，原來他可以寫出來而不識所寫的字，可以

說是抄字人而已。

我外婆的大腦記憶，只有漢字的影像、讀音和意思，而沒文字

結構的記憶，故此只能識字而不可寫字。

家父之友，他大腦記憶只有漢字的結構和影像記憶，而沒有讀

音和意思的記憶，故此可寫而不識字。

由此可以說明，文字的資料儲存在大腦記憶的重要性，而不是文

字影響著人。

丹麥最近有學者研究分析，電腦出現後，學生過多用電腦而忽略

了寫字，造成學生寫字存在障礙。中文在這方面比丹麥人更顯得

重要了。

我們如能熟習文字，日常寫字是在本能反應下進行，遇到不熟習

的時，是要深思下進行，寫字的速度，完全受本能反應所支配，

而不是文字結構支配著人!

文字、文化的載體，並不是白紙黑字的表面形式上，而是人、

是人的大腦記憶。

可以看到，論字已經落後了，脫節了。

現在是論人、論教育與學習的時候了。

我們常常發現老人家大多數喜歡說舊事、話當年，

卻對最近發生的事很模糊、甚至記不得。

早年西安大學有位教授說他伯父的事:

教授回北京探望高齡而患有老人痴呆症的伯父，

自少養大教授的伯父已經認不了教授是何人，

但是當老人家看到電視上的字幕時，卻能完整地讀出字幕來。

外國有一項研究發現，人的不同成長階段，大腦的功能會隨

大腦成長而有改變。三歲至十二歲是人的記憶性最強階段，

卻也是分析能力最弱的階段，隨著人的成長，記憶性反而會

不斷地減退，而分析能力卻反而不斷地增強。

子曰：「吾十有五而志於學，三十而立，四十而不惑，五十而知天命，

六十而耳順，七十而從心所欲，不逾矩。」 (《論語·為政第二》)

而立、不惑、知天命、耳順、從心所欲，實際上說出分析能力增強的效果。

從老人說舊事和教授伯分痴獃後還記得以前學的字，說明少年時的記憶強

而可記得久。

古時的私塾教育，完全是填鴨式的教育，啟蒙教育是又讀、多背、多抄式

教育，在現化批評這種教育方式，但是，私塾的三四年，教育可以培養出

大掌櫃的人才。是完全地利用人的記憶最強階段而盡可能學到最多的東西。

以前的人能讀六七年的私塾是非常幸福的了，再上一層是書院教育，是學

文、學官話，所謂「十年窗下無人問，一舉成名天下知」，京試可成進士、

榜眼、探花、甚至狀元了。

我們現代批評私塾式教育，但從外國的研究上看，並不是完全是不好的，

相反是符合人的成長特性而進行。亦可說，世事無絕對，兩儀學說也說

陰中有陽、陽中有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