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學故事：校花

（一）

似水年華，季節如花。

當我走進人生的青蘋果樂園，第一次感到世界是多麼美好。藍天白雲、小鳥歌唱；鮮花盛開、果樹成長；萬紫千紅、豐富多彩；青澀味道、鮮嫩誘人。蘋果樹上，雖然只是青青的果實，但卻擁有成熟前的實在；雖然沒有成熟時誘人的色彩，但卻擁有自己獨特的芬芳。

1977年恢復高考，不僅是一個國家和時代的拐點，也是我人生道路上的一次新的起點。結束雜技團的學藝生涯后，師範畢業的母親利用一個暑假，給我講授了小學階段沒有學完的全部數學和語文知識；雜技團的一張證明讓我重回學校，順利進入第五中學，開始了我5年的中學學生生活。

第五中學位於市中心最繁華的北京路中心地段，十多家國營商店就排列在道路兩旁。校門正對著北京路，而門前的人行道上是兩排高大的雲南梧桐。不過，當時的汽車並不是很多，除了公交車、卡車，最多的還是自行車、三輪車和馬拉的板車，附近也沒有任何建築工地，校園則顯得非常安靜與平靜。學校主大樓是一幢4層的教學樓，後面還有一幢2層的教學樓，操場很大，圍牆很低。

第一天上學，我就被班主任指定為軍體委員（當時的體育課叫軍事體育，簡稱軍體），這大概是由於在雜技團練就了一個好身體的緣故。班主任是一位年長的女老師，教數學，而班長則是一位嬌小的女生，以致於後來男生們私下議論，我們班進入了「母系社會」。在放學后的班幹部會議上，班長說話大大方方，很有幹部派頭，估計小學時也是班長。最令人眼睛一亮的是，我們的班長竟是一位大眼睛的漂亮女生，簡直就像天使一般。她就是後來被公認為校花的阿萍。

初一的課程，除了數學、語文和軍體外，歷史、地理、政治、音樂和英語是新開的課。其中，我最喜歡的還是音樂和英語。音樂老師是位年輕男老師，濃眉大眼，非常英俊瀟灑，手風琴拉得相當棒，說話喜歡笑，班上的女生個個喜歡，一下課就圍著音樂老師。對於從小喜愛音樂的我來說，也是非常崇拜的。後來還在業餘時間學會過一段時間的手風琴。

開始，音樂老師總是教我們《沿著社會主義大道向前方》、《學習雷鋒好榜樣》等等一類的歌曲，班上幾乎有一半的同學不唱。老師沒辦法，就讓我們班幹部一起帶頭合唱，班長阿萍和音樂課代表就站在講台上領唱。後來，在同學們的一致要求下，老師終於開始教一些流行歌曲了，如《邊疆的泉水清又純》、《聽媽媽講過去的事情》、《讓我們盪起雙槳》等等好聽的歌曲。每次下課後，阿萍就和幾個女生在教室里唱歌。女生們的合唱，可以唱到很高的音調，總覺得非常好聽。尤其是阿萍那種歡快活潑的樣子，使我靜靜的心湖泛起陣陣漣漪。我是一個從准郊區來到市中心的郊區學生，心裡上有點自卑，加上學習上沒有任何優勢，阿萍一直就是心中最敬佩的公主。她活潑、漂亮，學習成績又好，還有幹部威信。在學校，阿萍有「小老師」的稱號，沒有一個同學不佩服的。上自習課時，班主任可以不來，完全靠阿萍管理，就連那些調皮搗蛋的男生們，也是「乖乖地聽話」。

第二學期班級組織春遊活動，在公園遊園之後，同學們坐在草地上休息時，班主任提議男女生舉行對唱賽。這下就熱鬧了，阿萍帶領著女生，而音樂課代表是女生，班主任就建議我帶領男生，與女生們一比高低。幾個回合下來，我們男生最終還是敗了，當時全班籠罩在「陰盛陽衰」的陰雲之中。後來，幾個男生一致推舉我為「老大」，一定要為兄弟們出出這口「惡氣」。其實，我也知道，無論男生們怎麼努力，男生們那種「五音不全」的「吼調」，是不可能勝過女生們「百鳥齊鳴」的「高腔」的。何不另尋它路、「曲線救國」？

英語老師曾經是一位漢劇演員，是我一生中認識的最漂亮的女老師。同學們對英語的學習都表現出極大的熱情，一些同學西里古怪的音標發音，硬是讓英語老師給一一糾正過來了。按理說大家都是同學，一起學英語，可班長阿萍的英語成績一直就是第一，而且發音準確、朗讀課文非常流利；自習時間，阿萍還經常在黑板上抄寫課外的趣味英語單詞，而我還找不到英語的感覺，實在是搞不懂。後來聽說初中的女生在語言方面具有學習天分，也只能這樣解釋了。我開始在英語上下苦功了，絕大部分業餘學習時間都在記單詞和練習發音。期末前期，在全年級的一次英語單詞比賽中，我一舉獲得第一名，第一次讓自己找回自信。班長阿萍和其他女生也投來讚賞的目光，尤其是男生們信心大增，一致看好我，希望我能夠在可以預見的將來，拿下這「半壁河山」。

學生時代男女同學的交往，其實受到很多奇怪的限制，不知道是封建思想的殘餘，還是學校方面的規定。在學習上，都是女生的天下；而在體育上，則都是男生的領地。一個班級幾乎沒有整體感，男女生界限很明顯，甚至也不會同桌。就好像打快板，無論你怎麼打，還是兩塊板。

然而，蘋果樹上的蘋果也有個體差異。有的蘋果常常是通過在個頭、色彩或者味道上的突出來表現自己，以獲得「眼球效應」，成為可愛的蜜蜂或蝴蝶的遊樂場。這個生物學的基本原理，就是我們那個年代青蘋果樂園的真實寫照。

（二）

紅透的蘋果落地，牛頓發現了萬有引力；青青的蘋果還沒落地，是否也同樣有「引力」呢？

與大多數學校一樣，初一在一樓、初二在二樓、初三就在三樓。上初二后，心情也是上了一層樓，課程上新開了物理和化學，班主任也換成了一位中年男老師。經過初一時期在學習方法上的摸索，覺得學習上的壓力小多了，我的課外活動也就多了起來。我參加了學校的宣傳隊、射擊隊和美術組，還擔任射擊隊隊長和美術組組長，經常參加學校的演出、射擊訓練和素描培訓燈，還曾經獲得過射擊「初級證書」。由於學習成績提高很快，積極參加課外活動，加上本身就是班幹部，不久就被「任命」為副班長兼軍體委員。從那以後，我與班長阿萍就有了很多的接觸機會，這令我興奮異常，畢竟是與心儀的女班長一起共事。雖然表面上不說什麼，但內心的感覺就像蘋果掉在籮筐里――樂（落）在其中。

那時候，教室里都使用日光燈，啟輝器經常出問題。我和阿萍每天早上就很早到校，把教室的全部燈管檢查一遍。遇到不亮的燈管，我們就上桌子搖一下啟輝器。有一次阿萍從桌子上下來時，把長長的辮子一甩，將我的眼鏡打掉，頭髮也進到我的眼睛里了，我的眼淚一下子涌了出來。阿萍馬上過來，用一雙小手翻開我的眼臉，看看有沒有弄傷，我第一次感受到了阿萍那雙溫暖的手。我說：等一會兒，你再幫看看才知道呢。這個理由很爛，但也很燦爛。阿萍卻「哼」地一聲走開了。我半睜開眼睛，日光燈的閃爍，彷彿一顆流星從眼前劃過，落在阿萍的髮夾上，發出五彩的光芒，我真的想為她做一首詩。

    當學生幹部，除了完成自己的學習外，還要做很多學生工作。每周要在校大門輪流執勤，檢查同學有沒有穿「喇叭褲」、留長發、燙捲髮等等，還要限制同學把早點帶入教室。將違反學校規定的同學名單上交后，在早操時，管理學生工作的老師就會把那些同學叫到操場的大舞台上，當場撕掉學生的「喇叭褲」、剪掉男生的長發和女生的捲髮，以起到威懾作用、保持校園的「純潔」。這種「統一思想、統一著裝、統一行動」的做法，在學生時代延續了很久很久。

    上午的課間操，我們一起組織全班同學參加做操，規範隊列；下午的眼保健操，經常沒電不能廣播，我們就得輪流喊口令；自習時間，要與其他班級的班幹部一起，到各班的教室「巡查」，記下講話的同學名字；放學前，全年級班幹部要一起檢查衛生，評「衛生紅旗」；放學后，要到體育組借球類和繩子等，分配給男生和女生。在全體班幹部的帶領下，加上同學們的努力，我們班不僅學習總分第一，個人總分第一，而且年級的「流動紅旗」總是在我們班，尤其是男女生之間的鴻溝被逐漸填平，班主任非常滿意，尤其對阿萍和我的工作提出表揚。這種工作上的默契，在後來的學習中也開始出現了，不僅僅是阿萍和我，班上男女生互相學習、一起參加學校的活動的情況也多了起來。這樣的感覺，與當初我在雜技團時那種男女生一起合作練功和演出的情形非常相似。上帝創造男人和女人，就是要讓他們一起共事的。俗話說：男女搭配，幹活不累。分開了又有什麼意思？

有時候，我和阿萍還要代替班主任到同學家裡做「學生家訪」。我們帶著班主任的意見和同學的成績單，到同學家裡一一拜訪，當然主要是那些學習成績欠佳、在班上比較有個性的同學。在老師們看來，一個班集體就應該是一個具有很強凝聚力的集體，不能有一個掉隊，更不能有個性。那種有個性的，彷彿一大筐蘋果中的爛蘋果，看著就不順眼。為此，班上一個男生就有了「爛蘋果」的外號。

班長阿萍真是語言天才，一張嘴就好像班主任的喉舌，我從心裡佩服。而我唯一擁有的，就是高大健壯的身體，彷佛就是阿萍的保鏢，保護嬌小的阿萍，不讓她受到男生們的干擾。從此，我和阿萍的這種同學加班幹部的關係，被一種莫名其妙的「一對」關係所代替，「謠言」開始在全校蔓延。我和阿萍當時在班級的威信還是比較高的，但兩人經常在一起，又是「金童玉女」般的學生幹部，無論如何也逃不過流言蜚語的「洗禮」。

    參加了全校的寒假校幹部培訓班后，我就做了班長兼體育委員，而阿萍做副班長。不久，又與阿萍一起入團，一起被評為「三好學生」。後來，我還被評為全市的「勤奮學習標兵」。我與阿萍在工作上的合作，還包括要經常辦班級的黑板報。黑板報的整體設計完成後，我做刊頭繪畫、標題的美術字、欄目塊的花邊等等，阿萍就寫板書。阿萍的粉筆字寫得非常漂亮，班上同學都很佩服。教室後面的一大塊牆壁是黑板，每過一段時間，都要公布班級全部同學的考試成績排名，我和阿萍的排名經常是相互交替，有時候阿萍第一，有時候我第一，處於競爭狀態。有一次，黑板報被人抹掉，只剩下我和阿萍的名字，而且在我的名字後面加上一個括弧，寫上「夫」，阿萍的名字後面寫上「妻」。班主任知道后，在班上大發雷霆，說一定要把幕後「黑手」找出來。記得當時學校組織看電影《黑三角》，後來同學們就把這件事叫著「110機密案」，但後來就一直是個沒有解開的「迷」。

    感情是唯一沒有邏輯可言的東西。「110機密案」后，我與阿萍的關係有些疏遠，相互很少說話，大概就是這個「事件」導致的，我也知道阿萍當時的感受。有一段時間后，我主動提議，每次做完作業后，一起對答案，可以共同提高平時作業的分數，我也希望能夠繼續保持與阿萍的「關係」，但始終沒有恢復到原來的那種感覺，好像我與阿萍之間有了某種「隔閡」，一種來自內心的憂慮與不安。記得我頭上掉了一塊頭髮（醫學上稱為「斑禿」），醫生說是由於學習緊張、壓力大造成的，誰知道是不是因為「110機密案」造成的呢？

    成績好的班幹部還要經常幫老師批改作業，這在當時很流行，可以減輕老師們的辛苦與負擔。阿萍改英語，我改化學，其他的課代表改語文、數學、物理等等。阿萍經常在我的作業本上留下她娟秀的英文批語，讓我再次感到血液的溫度在上升，牛頓的萬有引力也好像被無限放大，我也以同樣的方式給阿萍留下一行行心語。

雖然有同樣的心動、同樣的懷想、同樣的喜悅、同樣的依依不捨的眷戀，但學生時代總有一種約束，讓心思沉靜、讓情感收斂。在一起學習與工作的日子裡，我們依然可以在午夜夢回時心生蕩漾，依然可以相信自己的完美與可愛，依然可以感受對方的柔情與理性。在這些溫柔的情愫里，相互默默地彼此祈福。宛如青蘋果樂園裡一束璀璨的朝陽，灑落在雨露滋潤的青青蘋果上，讓它們不斷感受希望。

（三）

有一種同窗，下課時，他們一起瞭望窗外一望無際的原野；有一種同窗，放學后，他們一起欣賞窗外青青悠悠的果園。綠色，還是綠色；空曠，但不虛幻。

初三，是初中的最後一年，大家的學習都比較緊張。不過，「對越自衛反擊戰」之後，團委和班級還是有很多學生工作要做。阿萍已經是校團委書記，我是校團委宣傳委員。解放軍叔叔的報告會、校歌詠比賽、校詩歌朗誦比賽、全市歌詠競賽等等，一個接一個，當時全國的愛國熱情異常高漲，中學也一樣。阿萍的一首《請到天涯海角來》打動了全體評委和全校師生，奪得個人賽第一名，我印象非常深刻。她的笑容、她的辮子、她的歌喉，無一不讓我感到心曠神怡、讚嘆不已，彷彿仙女下凡，真希望自己就是董勇。有這樣的女同學在班上，是我最大的榮幸啊！

最後舉行的是集體賽，我們班的節目排練了很長時間。全班同學上台後，開始是阿萍和一位男生一起朗誦詩歌《祖國，母親！》；朗誦結束后，我才上台，舉起指揮棒指揮全班高唱《歌唱祖國》，而且中間還有一段男女生疊唱，然後又是混聲合唱。全班同學配合得相當默契，而且詩歌還是我們的語文老師創作的，整個節目題材積極向上、聲樂交替、男女組合、前後配合、渾然一體，不拿第一名就沒有道理了。後來，這個節目還參加了全市的歌詠競賽。

「科學的春天」到來后，全國學習科學的熱潮蓬勃湧現。有一段時間，北京路兩旁往日平靜的樹林里，一下子出現了大版大版的科學宣傳牆報，我們放學后經常拿起紙筆抄寫。學校也組織了「學科學興趣報告會」，高一高二的同學給我們初中同學講物理和化學常識，尤其是生活中的物理和化學，同學們興趣非常高。記得一次晚上的化學興趣演示會，一個高二的同學給我們演示「燃燒的冰塊」，就是在冰塊中間挖一個洞，放一小塊電石，點上火就可以一直燃燒，後來才知道那個同學就是校學生會的學習部長。從那以後，我開始在家裡做了一個化學實驗室，有的藥品從學校「弄」，有的從工廠里「弄」，有的到街上買，經常放學回家就做化學實驗。在學生會學習部長的推薦下，不久，我就被推選為校學生會的學習副部長。

那時，阿萍與其他班上的一個女生做了校廣播的播音員，經常可以在早上、中午或下午聽到阿萍清脆的聲音。我總覺得那樣會佔用阿萍不少的學習時間，但又沒有理由讓她終止自己的喜好。阿萍偏重文科，而我偏重理科，我和阿萍在學習上的相互幫助，就越來越少了。阿萍的作文是她的強項（英語被另一個女生超過了），語文老師經常在課堂上講評她的作文，我有時也借她的作文本看，阿萍也是很樂意。再後來，我的物理、化學以及數學成績一直遙遙領先，在我每次考試第一時，阿萍總是發出讚歎的語氣：常勝將軍啊！這句話伴隨夢一樣的深情，給我極大的鼓勵，並在以後的日子裡，總是想起。

一年一度的春季運動會開始了。班主任在班上做動員，越說越激動：運動員在操場上賽，你們在下面也要一起賽！我偷偷說了一句：一起曬太陽。全班哄堂大笑，班主任無語，離開了教室。放學后，阿萍隨我一起走出校園，阿萍說：想不到你還挺幽默，班主任也被你說得沒話了。我暗自高興，沒想到，阿萍又說了一句令我更加感到意外的話：你知道你的雅號「惰性氣體」是誰取的嗎？自從初二起，我平時的確很少與同學打交道，除了學習和工作上的事情。有了「惰性氣體」的雅號后，就像知道這個「壞蛋」是誰。心想：難道是她？阿萍開口了：你認為還會有誰敢給你取雅號？大化學家！我抓起阿萍的辮子往天上一扔，阿萍像小鹿似地跑開了。望著阿萍活潑的背影，我一陣心動，這個小丫頭片子！

那時，很想讓自己心底的感覺明白，可那是怎樣一種毀滅、怎樣一種傷害。就這樣默默地感受、永遠放在心頭，也許才是成全彼此。當風吹來的時候，就讓湖水激動地湧出堤岸，一點點就已經足夠了，就像喝第一口茶水，才能品出味道。只要輕盈的湖水永遠不下沉，只要堅固的堤岸永遠攔得住湖水，相信湖水總是會泛出激情，堤岸也總是能感到堅強。

第二天的運動會上，阿萍和幾個女生一直在「現場直播」，報告最新比賽結果，還要朗誦同學們寫的運動會稿子。我也投稿了，阿萍在台上高聲朗誦：藍天白雲鳥兒叫，運動場上真熱鬧，你也跑、我也跳，爭奪第一傳捷報。其實，每次運動會的稿子，大多這樣，沒有什麼新意。後來有一次，幾個男生在教室里學著女生的聲音朗誦我的稿子，把「你也跑、我也跳」改成我和阿萍的名字，在班上大聲叫喊，氣得我衝上去就要打人。幾個男生早有準備，一下子就不知去向，我回到教室，抓起一個男生的書包就仍出窗外。阿萍對我搖了搖頭，然後走出教室把書包撿回來，悄悄地放進那個男生的抽屜里。

    阿萍靜靜地坐在她的座位上，默默地看著我。我有所感悟，很感激她為我所做的一切，但只能靜靜地接受一雙深情的目光，一種心有靈犀的感覺油然而生。然而，時間就在這靜靜的時空中瞬間流逝，寂靜的湖水最終沒有在堅強的堤岸邊泛出激情的浪花，情感的幼芽最終沒能在那個沉默的歲月里茁壯成長，留下些美好的回憶也只是花海中的一朵曇花。

    中考結束后，阿萍以優異的成績進入全市最好的高中，而我則遵照老師的「囑託」，選擇了留校，沒有參加中考。這樣的「安排」，不知是老師為我考入大學著想，還是為第五中學的升學率著想，亦或還是因為種種「謠言」而刻意分開我與阿萍，都不重要了。

    這樣的同窗，是幸福，雖然短暫。因為曾經這樣陪伴過彼此，這樣的快樂喚醒過沉睡中的心網。但心裡又不願認同，只能安慰自己說：幸福是一種空曠；正因為空曠，所以把握不住。然而，這樣的空曠，卻並不虛幻。空曠的原野里，那顆青青的蘋果樹，讓窗內的人兒聞到了實實在在的芬芳。

（四）

        很多人會在路過果園時，與苦澀的青蘋果擦肩而過；也有人在看到果實青青時，頓足留戀。青蘋果又澀又酸，但過段時間，會讓人嘴裡泛起一種難忘的回味。

進入高中前的那個夏天，我參加了全市的夏令營，而且是副排長，並任射擊隊隊長，遇到了初中時班上的幾個死黨，大家很留念初中時在一起的時光，他們與阿萍在同一所高中。後來他們經常放學后在學校大門等我，「龍哥」前「龍哥」后的，好像我還是他們的「老大」。他們知道我對阿萍的那種感覺，還常常向我「彙報」阿萍的近況。我也時常深深地呼吸，幻想有阿萍在一起的那種空氣。

其實，在複雜的情感世界，往往留下一個思考的空間，讓思緒在平平淡淡中演繹經典：最好不相見，便可不相戀；最好不相知，便可不相思；最好不相愛，便可不相棄。不可否認，在學生時代如果過多地貪戀那種不成熟的情感，是學習成績提高的「安眠藥」；但也不可否認，男女同學之間的相互激勵，是學習成績提高的「強心劑」。那個年代，社會和學校為我們提供太少的參考與指導。學生時代在情感上的那種壓抑，不知道來自何方。經歷了情感的起伏，情感上才會成熟。當你年輕時，以為什麼都有答案，可是老了的時候，你可能又覺得其實人生並沒有所謂的答案。茫茫人海中，每天你都有機會和很多人擦身而過，有些人可能會變成你的朋友，有的人卻令你留下深刻的印象。

在高中時期，我一直是班長、校學生會學習部長和校團委組織委員。在學校，每一科都是全校第一；在業餘時間，自製了「天文望遠鏡」、創辦了《百靈鳥》小報、發表了處女作《人生的幽默》，還被評為市「新長征突擊手」和省「三好學生標兵」，但總覺得這樣的學生生活，在自己的內心卻是十分的單調乏味。初中時代那些唱歌、跳舞、射擊、繪畫等等活動，尤其是自心底蕩漾起的那種朦朧情懷，消失得無影無蹤，被無情的世俗壓抑得只剩下淡淡的水印。《少年維特之煩惱》里的「哪個少年不善多情，哪個少女不善懷春」這句名言，把青蘋果樂園時代的情感變化描寫得淋漓盡致、細緻入微。我與阿萍之間的故事卻只能是個美麗的邂逅、一個擁有回味的青澀記憶。

大學畢業后，我曾經組織過幾次初中同學聚會，阿萍都因老師的坐班制而沒能參加，只是在電話中互通了各自的信息。不過，有一次我還是單獨約到了阿萍，在一個咖啡廳。阿萍雖然已為人母，辮子換成了短髮，但風采依舊。我並不是希望知道花落誰家，而只是想看看阿萍的近況，阿萍何嘗不是希望如此。一陣寒暄與問候之後，阿萍說：學生時代的事情，大家都心照不宣。人生沒有遺憾，同窗就是緣分。認識一場，就是為了我們永遠是好朋友！

「在我心中，你始終都一樣，永遠是好朋友！」

許多的事情，總是在經歷過以後才會懂得。一如原野的火焰，愛它，卻不能攜它歸去；一如情感，痛過了，才會懂得如何保護自己；傻過了，才會懂得適時地堅持與放棄，在得到與失去中才會慢慢地認識自己。其實，生活並不需要這麼些無謂的執著，沒有什麼就真的不能割捨。每一份感情都很嫵媚，每一程相伴也都令人迷醉。是不能擁有的遺憾讓我們更感眷戀；是夜半無眠的思念讓我們更覺留戀。感情是一份沒有答案的問卷，苦苦的追尋並不能讓生活更加圓滿。也許一點遺憾，一絲傷感，會讓這份答卷更雋永，也更久遠。就像蘋果園裡結出的一顆金蘋果，雖然沒有成熟迷人的芬芳，但卻燦爛輝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