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我沒見過的親人

如果我能見到你們，我應該叫你二伯伯和六叔。
但是我並沒有見到過你們。並且聽說你們曾經來過也不過是幾年前的某個下午。那天我還開了一個無傷大雅的玩笑，是在偶數位上的人，只有四伯伯是活著的。他命還真硬，怪不得小時候算八字的說我命硬，得送去當他乾兒子。
你們從我親愛的奶奶的身體里出來之後，只吸了幾個小時，甚至幾口這個世界的空氣便去了我還沒到過的地方。你們還沒有名字，不然我想我會用一切方式去記住這六個字。我們有一樣的血液，我們共享同一個姓氏，我們死後會送去我們共同的祖墳。可你們是沒有墳的，傳統上死嬰是不能進祖墳的。所以在清明節我沒辦法給你們燃些紙錢。
我想家裡也沒有人會記得你們的生日，在他們看來這並不重要。你們不曾與他們一起長大，你們之間可能並沒感情的基礎。是的，對於絕大多數人來說，血統並不能決定一起，感情需要時間。的確如此，但我想這個世界總是應該有些人來記住你們的。別人忘記了這並不重要，但你是我的親人，所以我會去銘記住你們。
我想，如果你們活著，現在會是什麼樣。
我們家族都是做飲食行業的。或者你們也會在這個小城開一家大酒樓。或者你們成為中國最早的一批出國廚師，你家裡的其他人一樣，去到美國或者是歐洲。你們在那塊陌生的大陸上讓更多人迷上了中國菜。當然，我想你們並不會想到自己是去宣揚中國菜文化這一類的。你們生活的年代所提供的文化知識不可能讓你們看得這麼長遠。你們只是想用辛苦的勞動換來更多的錢，去養活家裡人。當然，你們也可能像你們的某些兄弟一樣的貧困。你們活到現在，一個應該已經退休了，而另一個可能是下崗工人。沒有收入，成了這個縣城眾多小市民中的一員。
但你們始終沒有經歷過這些。幸好如此。
那麼你們不會感覺到兄弟姐妹們富起來了而自己還一窮二白的那種嫉妒夾雜著羨慕欣喜的心情。你們也不會在爺爺死了後分房對自己的妹妹大打出手。如果你們是這個家庭里富裕的那一半，你們或者又會對兄弟姐妹們的不成器感到沮喪。
現在，這一刻，如果真的有靈魂，你們或者已經成了我們家庭的家神，或者已經轉到這個世界。當然，我的身體里可能居住著你們倆中某一個的靈魂。你們已經是過去的人，活在我沒去過的年代。你吸過——哪怕只有幾口——我無曾吸過的空氣。
因為你是我的親人，所以我想，終我一生我也沒有見過你。但是終我一生，我會記得你們。哪怕你們還沒有學會任何錶情，但我想，你們會對著我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