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篇脫敏的文章

楊開亮 (2010-10-12 23:37:51) 新浪博客

       
人権，是持續不斷的國家細節記錄




柯林頓的專機回到美國。自由了——記者哭了，柯林頓也想哭。

審視一個國家的人權狀況，不是看人權白皮書里的自吹自擂，也不是看花枝招展的憲法條文。人權不是嚎出來的，而是踏踏實實幹出來的。人權是具體的，它就在我們的生活中，在我們的感受中，在我們的經驗中。人權是基於對人的起碼尊重，沒有對每一個個體生命的尊重，就不會有國家意義上的所謂人權。人權就是實實在在的行動。於政府而言，沒有行動，就不要奢談人權；於公民而言，沒有抗爭就沒有人權。世界上真正保障人權的國家，從來不用高音喇叭宣示人權，只有把人權下降到生存權的國度，才會把這種靈長類也應該有的權利施捨個自己的同類，並把同類的不被餓死，視為功高蓋世而廣而告之。

人權就是政府對待公民的態度。國家是為公民服務的，政府是受人民雇傭並服務於人民的侍者。因此，在處理人權和國權的先後次序上，應保證人權優先的原則，而不是相反。

菲律賓人質事件，傷亡慘重，令人痛心。而就在死難同胞屍骨未寒、菲方不知道該如何向中國人交代的節骨眼上，我們的大使劉建超先生就急不可耐地代表中國政府表態：「不希望這次事件影響中菲兩國友好關係。」

人質究竟是怎麼死的？是菲律賓警方解救不力胡亂開槍射殺，還是劫匪有意撕票，這完全可以從射擊的角度、距離和子彈型號得出結論，無論是哪知情況，菲律賓警方沒有盡到保護人質安全的義務，至少要承擔救援不力的責任，於情於理總得有個說法。譬如，一鄰居把自家的孩子打死了，該家長一不去看孩子一眼，二不問明情況，而是直接宣布：「這次事件不會影響兩家的友好關係」。除了中國，世界上有這樣的家長嗎？這事要是落到美國人頭上試試，你就是打死我一條狗，我也得讓你坐卧不安。況且，菲律賓是肇事方，我們是受害方，「希望這次事件不會影響中菲兩國友好關係」這個帶有某種擔憂的祈使句，應該由菲律賓人講出來才才對啊。你打了我一個耳光，我捂著臉誠惶誠恐表白：這個耳光不影響我們倆的關係。我還叫人嗎？

漠視人的生命價值和權利，人權要麼被肆無忌憚地踐踏，要麼在種種說辭下淪為國家利益之芻狗，以所謂維護穩定和保護核心利益為名，踐踏民權，對內殘忍，對外懷柔，民權不保，主權不彰，強勢內政，軟弱外交。這是意識形態錯位和價值觀顛倒的必然結果。

1998年5月13日到16日，印度尼西亞發動了一系列針對華人的暴力事件，我們的兄弟被砍下頭顱被當皮球玩，我們的姐妹被像動物一樣的姦殺，她們的下身被插入高高的拖把、木棍，比當年日本人更殘暴、更野蠻。印尼政府聯手暴民製造這起駭人聽聞的暴力事件，國際社會同聲譴責。我們的所有媒體全部噤聲，外交部別說表示譴責，連個「表示關注」的辭令都沒有。即令華人不是中國人，我們也該站在人類正義的立場發出一個負責任的大國的聲音吧，也該對暴行給予譴責吧。一個政府，連自己同文同種的同胞都如此冷漠，焉能奢望它做一個負責任的大國。什麼是負責任的大國？就是首先可以保護人民的國度，站在人權的高度維護世界文明和正義的國度。美國政府在給自己公民開具的護照上有一句豪氣衝天話：無論你走到哪裡，美利堅合眾國永遠是你堅強的後盾。這就是責任。

去年3月，我們的小兄弟朝鮮以非法入境為由扣留兩名美國女記者，朝鮮中央裁判所以「敵視朝鮮民族罪」和「非法入境罪」分別判處這兩人12年勞動教化徒刑。這兩名美女記者，我見過圖片，其實是中國人。中國當然不會有什麼表示，美國輿論可是吵翻了天，要朝鮮拿出個說法，否則在劫難逃。為了一個普通公民儘快重獲自由，回到合眾國的懷抱，美國前總統柯林頓專機飛往平壤，敦促放人。20個小時后，被朝鮮扣押並判刑的美國兩名女記者終於獲釋，並搭乘柯林頓的專機回到美國。

今年8月，年邁的卡特總統專程飛往平壤，促成戈斯梅的釋放。戈梅斯１月因非法入境而被朝鮮司法機關判處８年徒刑。此次卡特的平壤之行也是去年以來美國前總統的第二次「救人之旅」。卡特在機場見到戈斯梅后熱烈擁抱，兩人同步登機，揚長而去。

兩位總統不辭辛苦，勞師襲遠，終於讓三個美國人從地獄回到人間。

無論你走到哪裡，美利堅合眾國永遠是你堅強的後盾。美國人說得到做得到，這就是大國風采，也是大國責任。

我第一次看到這句話時，激動得都想哭。我看到一位網友的留言，他的心情應該代表了普通中國民眾的心聲：何等的囂張跋扈,卻又是何等的讓人心安自得!我美麗的祖國，何時我們才不會被人小心翼翼的詢問：你是中國人么?何時才能手持中國護照四海任遨遊而不會擔心被拒簽？何時國民才能眾志成城，讓您能成為一個真正的可以安心休憩的家!

家？一個從小生活在暴戾的家庭、經常挨打受氣的孩子，哪裡有什麼尊嚴？他們甚至忘記了還有一張嘴，到了國外才突然發現嘴是自己親自長的，除了吃飯，該器官還有一些其他功能，可以口無遮攔地表達自己的真實意願，有說真話的自由，有不說假話的自由，有不喊萬歲的自由，有不信仰主義的自由。

不少朋友總是以為中國人受歧視是外國人看不起中國人，外國人瘋了要與中國人民為敵？央視名嘴水均益乘機前往美國採訪，中途需在東京轉機，改簽機票時，日本小姐看著機票咕嚕了一句「北京？」，放下機票轉身溜了。水均益乃帥哥，一個日本女子居然看都不看一眼，水均益哪裡受過這種冷遇，大聲疾呼、高聲抗議多次，該小姐才懶洋洋出來簽字畫圈。這次遭遇，水均益「長太息以掩涕兮,哀民生之多艱！」嘆曰：日本人瞧不起中國人。哪裡是瞧不起中國人，你把機票改成台北試試，沒準給你端杯咖啡上來。

唉，水均益老弟有所不知，你來自一個暴戾的家庭，人家是看不起你那個家長，藉機在你身上撒氣而已，何必認真。家是家，你是你，正如政府是政府，人民是人民。我們厭惡金家王朝，那是因為它的專制暴政，除了我們這個老大哥，金家已經成了世界的孤兒子，誰還跟他來往？

豈止老金家，世界上僅剩的幾個世襲制國家，又有那一個被人瞧得上？國家主權就是放大了的人權，你不尊重人權，人家也不會尊重你的主權。日本幾條小舢板敢在東亞睡獅的鼻子底下晃來晃去，還不是讓人家看破了？東南亞那幾個彈丸小國不也如此？如今我們的主權已經從神聖不可侵犯退到「擱置爭議、共同開發」了，明明是自己的女人，卻讓一群男人來赤膊上陣「共同開發」，世界上哪裡有這樣的主權？人必自侮，然後人侮之；家必自毀，而後人毀之；國必自伐，而後人伐之。還是趕緊回來韜光養晦吧。

韜什麼，養什麼，楊老總結了八句話三十二個字，曰：

加快政改，還政於民；先保民權，再保主權；民權不保，主權難保；天下為公，諸事可解。

善待自己的國民，是善政的開始。如何善待？以善意始，以善行終，是執政倫理的底線。

我們善待了嗎？

2000年6月，58名中國人為了過上好日子，不惜「非法」偷渡英國。偷渡是因為他們沒有權、沒有錢，又因為無權無錢，只能「非法」了。結果好日子沒開始就被活活悶死在悶罐車裡。英國海關官員１９日凌晨在南部港口城市多佛爾進行例行檢查時，才在這輛運貨卡車上發現這５８具屍體。我們可以想見那種窒息的痛苦、掙扎、絕望。人命關天，58條人命換來的只是朱邦造硬邦邦的幾個詞語：從容不迫的「震驚」，面無表情的 「惋惜和痛心，抑揚頓挫的「嚴厲打擊蛇頭」。再無下文。發言人的用意在於向國人表明：這就是偷渡的下場，隨便厭離黨國，其生命將被視若糞土。

而就在發言人抑揚頓挫唾液四濺的同時，英國民眾正滿懷無上的慈悲情懷，為58個中國亡魂舉行悼念活動，在倫敦首相府前、在多佛市區，人們自發前來，舉行追悼會和燭光晚會，悼念那些死去的無辜的中國人。

一個國家的文明尺度，是可以丈量的。政府和國民對待弱勢群體的態度和行為，就是文明的標桿。

這使我想起周孝正教授講過的一個關於以色列和中國人的故事，印象很深。

幾年前，耶路撒路發生了一起公交車爆炸的恐怖襲擊，炸死了十來個人，其中包括兩名中國人，這兩名中國人都是福建人，是去打工的。以色列政府立刻與中國方面聯繫協商賠償事宜，但中國領事館經過核實，此兩人系偷渡客，屬於非法入境，於是使館方面不再配合。

以色列政府認為，凡是在以色列國土上無辜死亡的人，政府都有責任對其負責，至於這個人偷渡與否，那是另外一回事。最後決定，對兩名死難的中國人一視同仁地按照國民待遇善後。於是，以色列政府派專人到福建找到兩位農民工的家人，基於撫恤，標準如下：死者健在的父母按照每月1100美金的標準發放直到老人去世；未成年子女按每月1100美金的標準發放直到成年；有妻子的按照每月1700元美金髮放直到去世。死者家屬要求一次性支付，以色列政府也同意了，最後支付的金額是每位死者賠償70萬美金。

一個能這樣對待別國公民的國家，對待本國公民當然更是不遺餘力。

2001年，雲南麗江發生了以色列遊客不慎在虎跳峽落水的事故，經中國方面尋找無果。為此，以色列政府派專機來麗江，帶著專業的搜救設備和一個專業搜救隊，並高薪雇傭中國人沿江幾百里進行拉網似的搜索，活要見人，死要見屍，時間持續達一個多月之久。

而在大洋彼岸，時隔六十年後，美國政府仍然在追尋戰死在朝鮮戰場的將士遺骸，開出名單要求朝鮮一一尋找交還美國。美國在向全世界宣示：美國人的尊嚴必須受到尊重，包括葬身異國的屍骨，也要脫離地獄，回到自由世界。

這樣的國家與民族贏得世人的欽佩、敬畏、尊重——名至實歸。

一個國家的人權狀況和文明程度，不是自我標榜出來的，而是用持續不斷的國家細節記錄出來的。人權，就是這樣實實在在、白紙黑字、明明白白。



2010-10-6